第29節
見阿福進來,小皇子忍耐不住,先起身跑到她的身邊:“小姨,今日可有帶好吃的給母后?”一雙小圓眼提到美食,那是閃閃發亮。 “備了,不過還沒好,過會兒送來?!卑⒏π』首訑D擠眼睛,示意有他的那份。 小皇子這才開懷的笑了起來。畢竟是不過齠年的歲數,人前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但凡提起吃食,還是會流出喜色,與孩童無兩。這幾月,小皇子常與阿福在千秋院碰面,見她喜好發明些有趣的吃食,兩人更是親近了幾分。 這邊相談甚歡,就聽內殿之中傳來一句嚴厲地訓話:“不給他吃,今兒個把太傅氣得夠嗆,還想用點心呢?” 話說的正是當今皇后魏氏。 此時,皇后娘娘正斜倚在鋪有虎皮的貴妃榻上,手中捧著朱漆描金勾蓮開光龍鳳手爐,腳下是同款制式的腳爐。自從懷上這胎后,她便時常覺身子得冷,千秋殿中時時都要備著這些。 皇后娘娘的雙眼與阿福有幾分相像,都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似是會說話。要說不同呢,皇后的眼中不像她如此靈氣光亮,更多的是一分純凈溫婉。 “你又犯錯了?”阿福邊走進內殿,邊低頭問身邊的小皇子。 “早課時,太傅講到‘人生四大喜事’,后又問他‘四大悲事’為何?”皇后娘娘用手點了點小皇子,“你猜,他是怎么答的!” 既然被問道,小皇子也沒錯過痛訴太傅的機會:“是太傅見識短淺,又太過挑剔,兒臣覺得答得十分合理?!?/br> 都知道,這人生四大喜事分別是: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而四大悲事,乃是在這四大喜事之后各加兩個字,即成,依次為:金榜題名時,重名!洞房花燭夜,隔壁!他鄉遇故知,債主!久旱逢甘霖,一滴! 這等經典的答案,阿福實在想不出,還能有別的說法? “哦?你怎么答的?”阿福好奇。 “我認為那些并不算‘大悲’,若要在喜事后加字翻轉,倒不如我這幾樁悲涼多了?!毙』首右荒樀母呱?,片刻后,開口悠悠 回道,“我心中的人生四大悲為:睡覺沒蓋被,喝水嗆到胃,飯多沒菜吃,入廁踩到屎?!?/br> 本以為會和自己一起教育小皇子,沒想到,阿福聽后,反到認同地連連點頭:“倒是更貼切了幾分呢!” 小皇子感覺找到了同盟,立刻笑道:“是吧,我就覺著沒說錯?!?/br> 阿福的稱贊那是發自肺腑:“簡直妙哉!” 小皇子也是遇到惺惺相惜之人:“小姨懂我?!?/br> 皇后聽后,不禁撫額。 這一對兒熊孩子,以后還是少見面吧! 此時,殿外傳來宮女的稟報聲:“主子,吃食送來了?!?/br> “進來吧?!?/br> 皇后娘娘發話,一瘦小的宮女提著食盒,垂頭而入。 來人先是給主子們一一請安,然后上前將食盒中的吃食報上:“奴婢奉郡主之命,取來了點心:椰奶什錦凍?!?/br> “這又是什么新奇的吃食?”皇后見食物是以小盅分裝,以為是何湯羹,卻聽說名字中有“凍”字,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讓我瞧瞧!”還沒等吃食布好,小皇子便心急的跑上前,只見那小盅之內,奶色純白,光澤溫潤,如羊脂白玉一般,其中夾雜著各種五顏六色的各式小食。 “這個不能亂吃的?!饼R福指著桌上不同的三個小盅,幫忙分食道,“這盅顏色略深的是給長姐的,除了統一都有的椰奶,還放了桂圓、紅棗、少量的阿膠,意在滋補?!?/br> “不錯,不錯,看樣子就好吃?!贝缶龂l人不知,咱們這位皇后娘娘乃是本朝第一位女御廚,一代傳奇人物處在后位,又有孕在身,也只得將那庖廚之事交于他人了,但心頭還是少不了喜歡這些吃食玩意的。 “小皇子的這盅與長姐的略有不同,舍去阿膠,多了兩位桃仁和芝麻。小皇子正在長身體,學業日益加重,故意在補腦強身?!?/br> “那小姨的這個呢?”小皇子指著齊福眼前的那盅顏色鮮亮的,問道。 “我的這盅嘛,放得是櫻桃、黃桃、提子等水果?!闭f到這個,齊福微微一笑,“御廚們的手藝太好了,入宮后我快要胖出兩個人了,不能再補了,還是吃點水果,減減肥吧!” 那兩人聽罷,均是忍不住的笑意上涌,一時三人其樂融融。 見大家忙著說笑,就聽身邊立著的鶯語提醒道:“主子,這款‘椰奶什錦凍’本是可涼食的,奴婢想著天冷,便一路拿火爐溫著,請盡快食用,以免冷了傷胃?!闭f罷一行禮,帶著食盒先退下去了。 齊福望著鶯語離開的背影,不覺心頭暖了幾分。 能再見到鶯語,要多謝宏小爺。那時還身在郡馬府養病的齊福尚未痊愈,身子正弱。一日,宏小爺前來探望,問她想不想見齊家的人,隨后將鶯語領來了。鶯語哭著向小姐道出了齊府的現狀,說在她離家后,爹爹一直在四處尋找,一急就病倒了。本來宏小爺是想接齊員外來的,不料在出發前老病復發,這才先派鶯語前來照料。 一想到爹爹,阿福的心頭似有千金重,可如今她已不是能隨意出宮之人,想來以后定有相見之日吧! “在想什么?”皇后娘娘一句話將阿福神游的思緒拉了 回來,“初選的東西,可都備好了?” 阿福聞言,心中不覺慌亂起來,只得隨口應著:“還在……準備?!?/br> “兩日后就要初選了,你可不能怠慢?!?/br> 長姐口中的初選,是說為她全大君公開選婿。 入宮三月有余,六郎也消失了三個月。知道齊福心未死,皇后不禁為小妹的婚事憂慮。當今圣上見此,便破例封她為“齊??ぶ鳌?,以慰皇后,并對外廣招賢婿。沒想到,這招婿的帖子剛發了去,轟動一時,不僅國內的親王之子宏小爺主動請纓,連臨近的幾國都有心娶得郡主,與日漸強盛的大君和親交好。 如今不想再覓良人,也是不成了…… 既然如此,阿福坦然地點點頭:“小妹記下了?!?/br> 用過點心,又陪皇后聊了會兒,怕她乏了,趕緊起身告退。 從千秋院出來,阿福少有的和鶯語說上幾句體己話:“鶯語,讓你陪我入宮,難為你了?!边@宮中不好呆,她是知道的。鶯語初來乍道,定是沒少人受擠兌。 “小姐莫要與奴婢說這樣的話,能再 回到您的身邊,鶯語就知足了?!闭f這話時,鶯語雙眼通紅,聲音中滿是傷感。 小姐離開齊家后,鶯語一直自責沒有看好主子,老爺每次見到她都是連聲嘆氣,久而久之,她天天惶惶不安,怕被賣于他人……幸好已找到了小姐。鶯語是個明白人,與人為奴為婢的,能遇上對她這么好的主子,也就夠了,沒什么好抱怨的。 回來的路,齊福想自己走走,兩人這般慢慢踱到御花園中看雪,走到假山處時,正巧遇上了進宮面圣的景宏。 自從聽說皇上要為她選郡馬,那是沒事就來糾纏。 齊福想躲,可這地方曠得很,又少有遮擋之物,只得往 回走。她剛一轉身,就聽景宏聲音爽朗地喚道:“齊??ぶ?!” 看來想一個人呆會兒是不成了。 ☆、第35章 繡絹百樣新,放榜選夫君 見躲不開,齊福只得站住,轉過身,佯裝淡定的一邊行禮問安,一邊等他走過來。 景宏一看到齊福的身影,頓時雙眼發亮,跟只夜里出沒的老鼠有一拼,這種生動的形容還是鶯語告訴她的。阿福仔細一瞧,還真有幾分相似。 景宏幾步走到齊福身邊,含笑的眼睛盯得齊福直發毛:“齊??ぶ?,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昨兒個也是在這里碰見的,難到宏小爺不記得了?”不止昨日,沒記錯,她隔三差五總能在來去千秋院的路上與宏小爺“偶遇”。 “咳,那是你我有緣!”景宏想了想,開始沒話找話聊,“在賞雪景嗎?讓小王來陪你!” “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就成?!饼R福并不領情。 “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共賞?”景宏也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主兒。 良辰美景都出來了,再不走就要花好月圓了! “那個宏小爺,我剛在千秋院茶水喝多了,要先方便方便去,呵呵,再見!”齊福那是一心想跑。 見自家王爺總被齊??ぶ鲾D兌,熊壯那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正郁悶呢,一抬眼皮剛好對上郡主身邊立著的宮女鶯語的眼睛,她正一個勁兒地朝自己眼送秋波,一張黑臉瞬間從底泛起了淡淡的紅色。 “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币婟R福欲走,景宏一揚手,熊壯立馬送上一個小紙包。 “多謝您的好意,但無功不受祿?!?/br> 見阿福不收,景宏也不急于給她,只小聲在她耳邊輕語:“我這就是在賄賂你?!?/br> 齊福耳邊被吹癢癢的,心下一慌,忙與宏小爺拉開距離:“你……你沒事賄賂我干嘛?”神情明顯慌張了幾分。 宏小爺卻不讓她躲,又迎頭貼了上去,故意招惹她:“聽說這次選婿,初試題是由你出的?能不能……” 阿福一聽是為了這個,果斷否定:“你別打題目的注意,我是不會放水的!”說罷,她不僅不接禮物,且面色不悅,那是轉身就走,仿佛在用行動告訴宏小爺,這事沒得商量。 誰知,她剛邁出兩步,景宏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一個用力將阿福拉入懷中。 阿福幾欲脫身不成,似是感受到這個男子使盡全身的力氣要將她禁錮起來的決心,如何都掙脫不開。正要與他說些子狠話,斷了他心頭的念想,卻聽到與手上的野蠻力道不同,滿是柔情的話語:“阿福,你能不能不選婿?” 他在求她。 求她不要走,求她留下來。 “我尋了你兩年,我才是那個一直等你的人,留在你身邊的本來就應該是我。如今你 回來了,我才剛看到點兒希望,為何又要逃走呢?” “宏小爺,你先放開我……” 景宏如同聽不到阿福的話,還在柔情蜜意的哄她,求她:“我知道,除了皇后娘娘,你依舊記不得我。我不怕,可以等,既然能等你兩年,就能等你一輩子,但我怕的,是你丟下我,自己先逃走??!” 原來,在宏小爺的心里,她這么重要。 阿福是第一次有了愧對之心,她一直在被六郎拋棄的事情中走不出來,從未想過,有個人也在悄無聲息的對她付出,卻一直被她排斥。 那些記不起的日子里,她也曾與他一起歡笑過吧?才會在別人心中深重情種吧! 見阿福不再掙扎,慢慢安靜下來,景宏心頭更痛,他是能感受到懷中人矛盾又有又害怕的。何時開始,他成為了讓心儀女子想要躲開的角色呢? “阿福,我知道你還在等他。即使他走了,也許不會再 回來,可你的心還是沒有變,對不對?”景宏的話,讓齊福不禁濡濕了雙眼。 人心哪會這么快遺忘??? 蕭六郎就如跟鋼針一樣插入她的心田,即使硬要□□,心頭也會捅出個血窟窿。 入宮的前一天,齊福曾與景宏在郡馬府見過面,問了關于六郎的事:“宏小爺,記得剛到郡馬府的那日,你說認得六郎,可是真的?” 那日被轟出了郡馬府,依景宏以前的性子,是打死也不再登門了。這一 回,他卻完全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只因為……景宏凝視著齊福,眼中似是有道不盡的苦楚,卻不能輕易說出口。 “我當然認得?!本昂昕谖菆远?,“我與他原本不熟,只是郡主jiejie與定國大將軍之子蘇安遠定了婚約,安遠的二弟蘇靖忠又是出入宮中的御前侍衛,他與同在勝國質子的身邊守衛的六郎共過事,這般一來二去,便認識了?!?/br> 景宏望了眼天空,似是憶起往昔,繼續道:“那時我們幾個年齡相仿,也算是玩得好的,不計身份,學古人結拜為兄弟。直到勝國質子出逃,六郎一同消失了……試問,誰會將結拜兄弟認錯?” 秋風瑟瑟,海棠飛舞,花瓣圍繞在兩人之間,仿佛砌了一道墻。 齊福就算聽到景宏這樣說,卻還是一心不想對夫子起疑,兩難之時,突然想到還有一種可能:“你記錯了吧,像我,就不認識宏小爺,你不還是當我為故人?” 一聽這話,景宏眉頭緊皺:“我若說,你我早就相識呢?” 齊福望著景宏的雙眼,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可我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彼]有說慌,可在別人眼中,就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阿福知道,此話怎么說都不妥,這般反駁下去,定是要傷了宏小爺的自尊。而她不知道的是,景宏此時最受傷的,其實是心。 是啊,她還是更信蕭六郎。就算六郎棄她而去,她還是信他。 這世上,不信,比什么都可怕。 在六郎的事情上,阿??偸遣蛔杂X的犯傻。傻到不給自己留一點兒退步的余地。 現在想來,那次被“虎狼雙煞”追趕時,六郎悄悄地跳車逃走了,全然不顧忌自己的安危;后來到了郡馬府,宏小爺要帶她走,六郎依舊是默不做聲,讓她任人處置;如今,遇上這等棘手的事了,竟毀棄婚約,一人遠走高飛了…… 所以說,來京城后,六郎一直在有意的疏遠她,只不過,她不愿看不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