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空氣的慕瑤華疑惑地睜開眼睛，卻看到被自己緊緊抓住近在咫尺的蘇芮。

    少年劍眉星目，眼里卻帶著幾分好笑。

    “瑤華尊者，你可以放開我了?！碧K芮道，蘇芮還是冒險布下了個結界，將慕瑤華護在其中。

    忽然不缺氧了，周圍也沒有水了，慕瑤華極不好意思地松開抓住蘇芮的手，好奇地打量圓形結界。

    蘇芮留意到，他眼中的驚奇非常短暫，很快他就坦然接受了，好像這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騙了你，我不是什么獵戶，我是修士，修士就是一種……”蘇芮琢磨一下，覺得這樣定義比較好，“修士就是一種可以利用自然的力量達到長生不死的人?！?/br>
    “我也是？”慕瑤華的反應遠超蘇芮，蘇芮有些疑心他根本沒有失憶，但看著他眼底更多的疑問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比別人有更敏銳的直覺或者領悟能力，不服沒法來戰。

    “不錯，我以前見過你，你修為比較厲害，算是頂尖級，不過我的靈獸白天的時候看見你和幾個黑衣人斗法，那些人死了，你卻跌入這個水潭，我下來查看，后面的你都知道了?！?/br>
    蘇芮準備了很多說辭，甚至把細節也想好了，等著慕瑤華來問，可慕瑤華卻點點頭：“我相信你?！?/br>
    蘇芮已不甚驚訝慕瑤華會這么說，正待把自己的打算說上一說，神識卻感覺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

    不，不全是威壓，更多的是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邪惡氣息。

    慕瑤華想問什么，卻被蘇芮推到最黑暗的一角，他心知有異，雖在結界之內卻屏住呼吸。

    這時水潭的上方落下一大片翻滾的黑影四處移動，這時若有人在外面，定會為眼前情景驚駭，從蘇芮方才藏身的樹后，到慕瑤華換衣服的地方，再到整個潭面，全是滾滾翻騰的黑氣。

    黑氣似乎想將一些吞噬，那些它所觸碰到的樹木草葉頃刻間枯萎墜落，它又似在查找什么，盡力擴展到每一個角落。

    蘇芮有些擔心那黑氣會浸入水底，她這個防御結界并不算結實，但卻幾乎不耗費什么靈力，所以只要不動，不接觸到，很難發現結界內有人。

    眼見那黑氣越來越近，蘇芮握緊了手中的千神絕，蘇白只說了一個字——“魔”。

    普通的魔氣蘇芮解決起來不是難事，但這種看起來有了自己意識的魔，按蘇白的說法，最好是躲的遠遠的。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是不是戰勝了它，它可能蟄伏在你的身體里，不知多少年之后鉆出來，等到你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碧K白道。

    如果連蘇白都如此謹慎，蘇芮覺得自己更沒有能力去試，況且這魔氣未近，她便察覺到那股邪惡氣息絕非自己能抵抗的。

    但見那黑氣越來越近，蘇芮不免緊張，實在不行，只能沖出去了。

    正此時，她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嘆息，這嘆息極輕，像是幻覺一般，接著那黑氣被人收走了一樣迅速上浮消失了。

    噗通兩聲，從凝成烏云大小的黑氣中掉出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和蘇芮找到的那七個魔修穿著一樣，稍有不同的兩人眉心處均有一朵黑色的烈焰圖。那女修還好，男修五大三粗的整這么個妖嬈圖案看起來就有些不倫不類。

    兩人一落地，就跪在地上：“魔主息怒，屬下這就去尋那慕狗，挖了他的心肝給魔主下酒?！?/br>
    黑云翻騰，從里面傳出一個不滿的男音：“不要心肝，要整個人，少一根指甲都不行?！?/br>
    這黑云語氣還未發怒，那兩人已嚇得哆嗦：“是?！?/br>
    先前那男音又道：“你二人先去探查他的下落，這幾日正是他虛弱之時……看緊你們手下那些蠢貨，若是不能一舉拿下，務必立即通知本尊?！?/br>
    二人道：“是?！?/br>
    那男修提膽問：“只是不知他是個什么虛弱法，可還有能力一戰？”

    他還未問完，一團黑氣瞬間襲至胸前，這男修砰地一聲撞到潭邊的一塊石頭上，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蠢貨……能不能一戰你都得去……本尊也不甚清楚，不過從他身邊童子口中得知，他每隔千年必定要閉關半月，這半月內，需要有人送些凡間吃食，若他修為不失，又怎需要這些東西？”

    那二人互看一眼，只覺這推測著實可疑，但卻不敢再說什么，只垂首道：“是?！?/br>
    過了一會兒，那黑氣愈發翻騰，卻漸漸原地消失了。

    此情此景當真詭異，但那二人卻像習以為常。靜立原地等黑氣消失了盞茶功夫，二人便開始說起話來。

    男修道：“仙樂，你說魔主說的可是真的？那瑤華尊者所練功法當真有問題？”

    仙樂道：“屠剛，你就別瞎猜了，魔主說的話什么時候錯過？再說世間雖有萬千功法，但哪個不是人創的？是人，就可能會有疏漏。而且我聽說那瑤華尊者歲不過千，卻已至化神，就算他天生仙骨，這個速度也不可能吧？”

    屠剛點了點頭：“還是你思慮周詳，難怪魔主那么器重你?！?/br>
    仙樂聽他恭維，卻也不謙虛，略一挺胸：“三十六洞天小魔星你都召集了吧，咱們先去找著，等他們到了再一共擊殺那瑤華尊者?！?/br>
    屠剛應了一聲，兩人轉眼化作兩道黑光溶入夜空。

    等二人走的沒有蹤跡了，水面一開，蘇芮拖著慕瑤華浮出水面。

    慕瑤華半響緩過氣來，問蘇芮：“他們口中的瑤華尊者可是我？”

    蘇芮點了點頭。

    慕瑤華又問：“化神是什么境界？”

    蘇芮拎住他衣領：“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跟我先去個安全的地方再說?！狈讲拍莾蓚€人她感覺不錯的話都是元嬰后期修為。

    她也是頭一次聽見慕瑤華所修功法有問題，難道真是這個原因，慕瑤華才會失憶失去修為？

    蘇芮此時不再掩飾，取出一根羽毛用靈火引燃，沒過多久英雄便飛落下來。

    蘇芮要英雄帶她去個安全的地方，英雄應了便載著蘇芮等朝與那倆魔修離去相反的方向飛去。

    飛了有兩個時辰，英雄忽然向下直墜，這時蘇芮看見對面有一處布滿了藤蘿的萬丈絕壁，英雄停在半路，蘇芮疑惑英雄怎么不飛了，卻聽英雄啾啾直叫。

    這時蘇芮才察覺到此處藤蘿之后有一處洞xue，這里果真是個隱蔽的好地方，蘇芮大喜，暗慶留下了英雄。

    慕瑤華臉上僅有些許驚訝，實際上，此人從始至今都極平靜和從容。

    第112章 等人死的滋味

    洞里有股子腥臊味兒，蘇芮想起慕瑤華此時有如凡人，便取出火折子照亮，往地下一看，竟拋棄著幾個白森森的顱骨。

    慕瑤華也有驚嚇，見蘇芮看著自己，忙松開了拉著蘇芮胳膊的手。

    蘇芮暗爽，口中安慰道：“你莫害怕，此處原是一個蛇窟，那巨蛇已經被我的靈獸吃了，但它余威猶在，旁的野獸不敢靠近，咱們現在這里躲一晚上，等明日看看有沒有來找你?！?/br>
    現在讓蘇芮可不敢送慕瑤華出去，萬事穩妥為上。

    慕瑤華皺眉，似極力思索：“你怎知有人來找我？你和我很熟悉？”

    蘇芮只說見過他，但表現出來的卻不止如此。

    蘇芮暗道糟糕，面上卻微微一笑：“你不知道自己多出名，你可是仙盟學院的長老，整個九岳，化神期修士也沒幾個，你年輕又……好看，丟了你這么個人，仙盟學院肯定要急死了?！?/br>
    果不其然，慕瑤華再從容，臉上也有些不自在，實際上他忽然想起水底時的那口空氣，對方涼涼的、滑滑的……不，他不能想了，那只是對方救人義舉，而且，人家還是個少年。

    此處沒有鏡子，慕瑤華自然不知自己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俊美的面容雖極力保持嚴肅，臉頰上卻透著一層粉，簡直想讓人再上去捏一捏試試溫度。

    胸口猝然一燙，蘇芮回過神來，色即是空、色即是空，都怪慕瑤華長的太好，真是的，一個大老爺們長成這樣，還讓不讓女修們活了？

    她一面抱怨一面背過慕瑤華，檢查懷里的蘇二，發現蘇二只是忽然發燙了一下，又恢復了寧靜。

    這時洞內洞外都算平和，對于此時蘇芮，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晚上經歷了此生最大的驚嚇。

    她這時還在琢磨魔主那話“這幾日是他最虛弱的時候”，難道慕瑤華所修功法真的有問題？可是無論怎么問慕瑤華，慕瑤華也極力去想，卻始終一無所獲。

    蘇芮確定慕瑤華不是撒謊，此事關乎慕瑤華自身安危，看起來他比自己還要著急。

    兩人在蛇洞里推測回想了兩個多時辰，到后來蘇存煩躁地轉來轉去，慕瑤華此人，他以前沒覺得有什么，現在怎么看怎么礙眼，尤其是和阿姐說話的時候，真想一爪子拍在他臉上，看看他會不會叫起來。

    能提供的線索都提供了，蘇芮也有些疲累，蘇存見他們終于停下了，忙爬過去抱住蘇芮大腿，咬住蘇芮腰間的儲物袋。

    “餓了？”蘇芮問道。

    蘇存還未點頭，便聽慕瑤華道：“是有點兒，要是有吃的就好了?！?/br>
    他語氣就像和蘇芮熟極的朋友一樣。

    蘇存氣結，想爬過去咬慕瑤華一口，卻被蘇芮拉了回來。

    拉蘇存的時候，蘇芮看了一眼慕瑤華，總覺的有哪些不對，慕瑤華察覺到她的視線，抬頭和氣地笑了笑。

    這一笑，整個蛇洞都亮了起來。

    這時候的慕瑤華修為全無，自然會餓。蘇芮忙烤了一些疾風豹rou分給慕瑤華，雖然慕瑤華對自己過往一無所知，也擋不住他對蘇芮的手藝大加贊賞，他吃完一塊，又伸手去取，不了面前白影一閃，蘇存一下銜著他看中的那塊跑了。

    “你這靈獸……”慕瑤華打算夸獎蘇存，卻被蘇芮喝?。骸澳銊e動！”

    一根頭發粘在了慕瑤華手中用來烤rou的樹枝上，蘇芮小心揪起那根頭發，順著那根頭發向上看去。

    “怎么了？”慕瑤華不解道。

    蘇芮揉了揉眼，又仔細回想，然后叫過蘇存低語，這種低語在慕瑤華耳朵里都是聽不懂的嘶嘶聲，不想這小兄弟還精通獸語。

    末了，蘇芮從儲物袋里取出玉鏡遞給慕瑤華，示意他自己照鏡子。

    慕瑤華不解，向鏡中看去，雖然失憶，卻也覺自己就該是那個樣子，也談不上有多歡喜，皮相而已。

    “等一會兒再看?！彼残枰∽C。

    之后一炷香功夫，蘇芮都光明正大地盯著慕瑤華瞧，不過她并不覺得自己是在耍流氓。

    這次，慕瑤華的嘴慢慢驚訝地張開了。

    人還是他，但方才還烏黑如墨的頭發已經有一小半變成了白色。

    又過了半個時辰，全白了。

    而他的臉，雖然還可稱之為英俊，卻已經頗具滄桑之感。

    他在衰老，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點點瑩光從他體內發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慕瑤華和蘇芮都伸手去捉，這些瑩光直接穿手而去，無法捕捉。

    蘇芮甚至用了靈力，也無甚效果。

    慕瑤華雖不是女人，但沒有人眼見自己衰老還能保持鎮定。衰老的雖然不是蘇芮，但假若你剛看到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兒，還沒仔細欣賞一番，它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衰敗了，這種感覺，豈止是沮喪？而且，她曾經也是個人。

    “魔主說這幾天是你最虛弱的時候，難道就是這種虛弱？他要趁著這幾日殺你，那就是說過了這幾日你應該就好了?！碧K芮撿好聽的說。

    實際上，她并無把握，因為慕瑤華衰老的太快了，剛才還像中年大叔，轉眼就成了老爺爺，現在整個人都縮了一頭，成了又干又枯的小老頭，連丹藥也塞不進去了。

    而那些瑩光越來越少，蘇芮推測，等到瑩光沒有的時候，慕瑤華就到了終點。

    這，就算是隔一晚上再看也比親眼看著要好受得多。

    “你快想，使勁想，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彪m然害怕，蘇芮卻握住了慕瑤華的手。

    “我……”慕瑤華此時竟然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一張嘴，便有口涎斜斜留下。

    蘇芮內心那個崩潰，大叫蘇白出來，其實蘇白一直目睹慕瑤華的變化，此時卻晃了晃千神絕：“我不是很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