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像是被某種利器直擊心臟，短暫的麻痹后，四肢泛起針扎似的微痛，接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潮水一般涌上心頭，那種窒息一樣的憋悶，讓人想要發狂。

    梁喬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攥著電話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骨節緊緊繃著，幾乎有些發疼。

    “按協議來吧，工作時長你看著算?！彼f。

    那邊沒反應，梁喬低頭彈掉指甲縫里因為在墻上摳過而留下的墻灰，半晌又說，“那個長草顏榻榻米，給我吧?！?/br>
    “……好?！彼偹闶菓艘宦?。

    梁喬強行壓下心里頭異樣的感覺，很平靜地說了“再見”，掛斷電話。

    舒楠給她帶了飯回來，梁喬拿到茶水間，沖了一杯咖啡，把飯吃得干干凈凈。

    臨下班的時候收到了菲菲的消息，她發了一張b超照片過來——黑不溜秋的圖片，中間一片淺色光影，中間明顯可以看出一個胎兒的形狀。

    菲菲：今天下午拿到的照片，醫生說很像是女孩哦！我拿到就想給你看看，怕打擾你工作，忍了幾個小時實在忍不住了啊??！看你干女兒好看嗎？[呲牙][呲牙][呲牙]

    梁喬瞬間眼眶有點熱，這可是她寶貝干女兒啊哎呦喂！

    大喬：好看好看！[擁抱]我干女兒活潑嗎？

    菲菲：[鄙視]別人都問乖不乖，只有你問活不活潑……現在才四個月，還是挺乖的，也不鬧我。

    大喬：那就好。寶貝兒我想死你了！[親親]

    菲菲：[大哭]我也想你……我老公要沒收手機了，回頭給你打電話！(╯3╰)

    大喬：嗯嗯，照顧好我干女兒，記得多跟她講講我的豐功偉績。

    ……

    梁喬吃完后把桌子收拾干凈出來，舒楠看了她兩眼，一愣，等她坐下才湊過來小聲問：“你咋了，失戀了？”

    “失個屁?！眽焊蜎]戀過，哪有資格說失戀。

    “嚇死了嚇死了，我就說嘛，那么帥的男人要是渣男就太暴殄天物了……”舒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那你眼睛怎么這么紅？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哭誒，嘖嘖，真是奇聞?！?/br>
    梁喬就拿出那張b超圖，指著上面一團光影說：“讓你看看我干女兒，漂亮不？”

    舒楠：“……”

    年假申請萬千給批下來了，梁喬訂好了回家的票，又買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禮物和干貨。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著到時候拎包走人了。

    她抽時間去了一趟南臨公寓，打算把長草顏拿走，順便把鑰匙給他還回去。

    家里應該是剛剛請家政打掃過，纖塵不染的。

    不過短短的一個月而已，這套房子里的一桌一椅她都已經很熟悉，甚至很多角落都還殘留著他們酣戰過的畫面。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這次來卻跟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充滿了距離感。

    她直奔影音室，把已經覬覦很久的長草顏抱了出來，挺大的一個榻榻米，拿著有些費勁。

    還是找寄同城快遞算了，這么大一東西，她拿著沒法坐車。

    她把榻榻米抱出來，剛拿出手機，就見客廳盡頭的旋轉門忽然被推動。她心里咯噔一跳，一手夾著長草顏一手拿著電話僵在原地，一時間竟然有些失措。

    他不是去澳洲了，這么快就回來了？

    這要是碰上多尷尬……

    她到底是揍呢，還是揍呢？

    揍的話他真的會還手嗎？

    短短的兩秒鐘，她腦海中已經上演了一百八十式吊打那個死渣男的場景，然后旋轉門打開，出現的卻是一位貴婦氣質的女人，衣著典雅，保養得當，頭發在腦后盤成精致的發髻。

    跟老媽差不多的年紀，但僅從外表就可以窺見她們生活環境的云泥之別——

    一個在社會底層日日辛勞養家糊口；一個完全無需為柴米油鹽煩憂，每天最大的煩惱大概就是穿哪件漂亮衣服、戴哪套珠寶首飾。

    沒想到她第一次這樣直觀地感受到和關衡之間的差距，居然是從兩位母親的身上。

    梁喬禮貌地問好：“您好?！?/br>
    蔣瑜點頭，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是？”

    “家政公司的，做保潔?！绷簡瘫３致殬I化的微笑，“您是關先生的jiejie嗎？”

    “什么jiejie，我是他母親?！笔Y瑜像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這樣被人變相地夸年輕，明顯還是有些小愉悅的。她視線在房子里掃了一圈，點點頭說：“打掃得還不錯?！?/br>
    梁喬繼續微笑：“我姓梁，您叫我小梁就行了。阿姨您貴姓??？”

    “蔣?！笔Y瑜言簡意賅道。

    梁喬哇了一聲：“您的姓果然和您人一樣?！?/br>
    “怎么一樣？”蔣瑜回頭看她。

    “大氣?！绷簡绦Σ[瞇比了個大拇指。

    蔣瑜這下真樂了：“你倒挺會說話?！?/br>
    蔣瑜還是第一次來這套公寓，四處打量著。梁喬站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溜之大吉。

    蔣瑜只在外面轉了轉，打開廚房看到里面食材還挺豐富，頗有些欣慰的意思。書房她也看了一遭，移動書架中間留了一個小小的門，她站在那兒往臥室看了一眼，見里面還挺整潔，沒往里進，轉身出來了。

    見梁喬胳膊里還夾著那個巨大的白色玩偶，奇道：“你抱的什么東西?！?/br>
    “呃，榻榻米床墊?！绷簡痰?，“正要拆下來洗一洗嘿嘿?！?/br>
    蔣瑜好奇地看了兩眼，瞅見長草顏那張可愛的臉，倒皺起了眉，完全不能理解：“一個大男人家里怎么搞個這種東西……”

    快奔三的男人了，還玩這種毛絨玩偶，像話么。

    見梁喬一直站著不動，她擺擺手說，“你忙你的，不用緊張，我就隨便看看?！?/br>
    梁喬沒轍，只好把長草顏外面的毛絨套拆下來丟進洗衣機，選擇快速清洗模式，然后填充物拿到陽臺上放在太陽底下曬。

    “小梁?！彼鲋匆聶C發呆，忽然聽到蔣瑜在外面忽然喊了一聲。

    梁喬連忙跑出來：“怎么了，阿姨？”

    蔣瑜指著角落里的掃地機器人，問她：“這個小東西好用嗎？”

    “啊，好用，挺好用的！”梁喬彎腰把機器人啟動，讓它嗡嗡嗡著在屋子里轉悠?！斑@個挺方便的，它自己會打掃，沒電了就自己回來充，完全不用人管。這種東西也不貴，您可以搞一個回去，出門的時候把它打開，回來家里就干凈了?！?/br>
    蔣瑜看了一會兒道：“之前他拿過一個回去，不過沒用上，他爸爸嫌吵，就送給傭人了?！?/br>
    梁喬默默閉上嘴。她怎么忘了，人豪門都是有傭人的，哪需要這種機器。

    “這里都是你在打掃嗎？”蔣瑜問，“你多久來一次？”

    “嗯，這要看關先生的需求了，基本上兩三天一次，他出差的話可能就一周一次?！绷簡倘銎鹬e簡直信手拈來。

    蔣瑜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停了幾秒鐘，又問：“他領過人回來嗎？”

    梁喬愣了下，連忙道：“這個我就不曉得了，我都是白天來打掃，很少見關先生。而且我們有規定，不能窺探客戶隱私?！?/br>
    說完心里默默給自己比了個贊，太特么機智了。

    蔣瑜似乎只是想看看房子什么樣，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沒待多久就走了。

    梁喬一直把她送進電梯，笑瞇瞇地揮手道別，等電梯門徹底合上，才松了口氣。

    她叫了快遞上門，榻榻米洗好后烘干，重新套上，又等了幾分鐘快遞小哥就到了。

    這么大的東西太占地方，快遞小哥把長草顏塞進箱子里壓了壓，看得梁喬一陣心疼。

    打包完付了賬，快遞小哥抱著大箱子離開。

    梁喬把自己之前留在這里的幾件衣服和化妝品都帶走了，鑰匙擱到書房桌子上，換回自己的鞋，最后看了這套漂亮的公寓一眼，無聲嘆口氣，轉身帶上了門。

    第48章

    東西當天晚上就寄到了。

    半人高的箱子，梁喬沒拆，擱在客廳角落放著。

    關衡也有些東西留在她這兒——墨綠色長款大衣；兩套幾乎看不出任何差別的黑色襯衣和西褲；銀灰色的真絲睡袍；用一頓高級法國料理作為報酬、換她幫忙手洗的兩條內褲；讓張偉跑腿送來的剃須刀和電動牙刷，還有一瓶薄荷味的漱口水……

    梁喬把他的東西都打包好放著，打算等他回來之后還給他。

    其實還有個更好的選擇——交給張偉。

    這樣就可以避免再次見面的尷尬甚至是沖突，省事兒也省心。但她還是想親手還給他，總想再見他一面，把話說清楚。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到這一步還有什么好說的。

    誰知道關衡這一趟一去就是七八天。

    他們一伙人先在香港停留了兩天，然后飛去黃金海岸，開游艇出海，一浪就是三四天?；貋砗笥种苯语w到z省豎店影視城，參加新電影《英雄末路》的開機儀式。

    雖然儀式的主角是電影的各位主創，他只是代表制片公司上臺簡短地做了致辭，但這樣一個外形氣質完全不輸明星的男人往臺上一站，不少觀眾和記者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他發完言跟林導和幾位主演簡單寒暄幾句就離開了，沒搭理主持人明顯想多留他幾分鐘的熾熱眼神。找隨行的工作人員要了煙和打火機，自己走到僻靜處，把煙夾在唇間，剛點上打火機，眼前倏地出現一支話筒。

    松開打火機，抬眼，一個灰綠色帶帽棉服、戴著厚厚鏡片的男人用幾乎看不到的瞇縫眼望著他，嘴里噼里啪啦語速飛快地道：“關總您好，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他身后跟著一個長得像熊一樣魁梧的男人，肩膀上架著一臺攝像機，正一臉癡呆相地瞪著關衡。

    關衡的視線從閃著燈的攝像機上略過，嘴上那只沒點燃的煙也不取下來，就那么叼著，漫不經心地回答：“不可以?！?/br>
    男記者跟沒聽到似的，噼里啪啦又問：“傳聞《英雄末路》的劇本在動筆之前就有意簽給茂風影視，后來因為題材問題不能過審被茂風單方面毀約，請問貴公司是通過什么手段過審的呢？”

    “你也說了是傳聞。傳聞要是能信，今天站在這兒被一個無名記者強迫采訪的就是你了?！标P衡垂著眼皮沒什么表情地睨他，“趁我耐心還沒耗盡趕緊走?！?/br>
    男記者大概早已練就刀槍不入的本領，聞言也沒什么反應，瞄了一眼手里的小筆記本，終于問出今天來最主要的目的——“日前有人在黃金海岸拍到一艘豪華游艇上開大型party的盛況，除幾位商界大佬之外，香港映華娛樂旗下兩位老牌影帝和十二位嫩模在場……據傳那艘游艇登記在關總名下，請問是真的嗎？”

    這段時間正是黃金海岸氣候最適宜的時候，海上出游的船不少，什么時候被狗仔盯上的，他們居然都沒有發現。

    關衡臉色一沉，把嘴上叼著的煙拿了下來：“關你屁事！我開個party也要向你匯報？”他轉身要走，記者伸手阻攔，關衡把煙砸到他臉上，冷冷道：“滾開！”

    “關總，您不怕照片曝光嗎？”記者在后面不死心地喊。

    關衡嗤了一聲，腳步不停：“老子又沒做違法犯罪的事，你愛曝曝去吧，正好讓我看看你個不開眼的東西是哪家報社的?！?/br>
    第二天，光耀傳媒總裁耍大牌、對記者進行人身攻擊和威脅的報道就登上了幾家報紙的頭版，當然順便也附帶上了他在游艇上被拍到的照片。

    關衡飛機一落地，就收到了來自一群損友的賀電。

    他煩躁地又把手機關掉，取了車直接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