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場戰役勝利與否，都將有無數鮮活的生靈為此死去，王城會毀滅，南方大陸的根基會岌岌可危，到了那慘烈的時刻，哪怕是中心圣殿石刻的女神像也將會流淚吧？

    為了將傷亡減到最低，他們日夜不分地開著會議，商討著最有可行性的戰斗方式，最后，他們決定開辟一個異次元空間——這才是最萬無一失的辦法。

    將惡魔之王和他的大軍引入異次元空間，他們將在那里決一死戰，而現實中的王城不會受到戰斗的波及，就算引誘失敗，異次元空間也能成為臨時的避難所。

    但是，異次元空間的建立并不像想象那樣簡單，盡管他們不是要創造一個真正的世界，而是臨時性的虛幻空間。

    如果圣光的領袖仍然是安斯艾爾，這個衰老的老人絕不足以支撐起這樣一個空間，幸運的是，他們的新領袖正當壯年。

    他們用希冀的目光看著他，并堅信他能帶領他們走出這最黑暗的時刻。

    他成了艾澤大陸最后的希望。

    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沉默著開始了異次元空間的建立。

    頭上的這頂冠冕，比想象中重了許多倍。教皇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光鮮與輕松，巨大的壓力和繁重得不可思議的工作量壓在他的身上，一開始，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夜里忙到麻木，支撐著“異次元空間”的建立同時，還有更多同樣重要的事要迅速處理，他好幾次幾乎要吐出來，但漸漸地，他也變得習慣。

    習慣帶著沉重的壓力和責任生活。

    這好像并沒有什么不好。他想著，在午后沉靜溫柔的陽光中，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大祭司神殿。

    他沒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但他知道，此時此刻的她一定也在沐浴著午后的陽光，在鮮花環繞中，和不久前走進大祭司神殿的奧文討論著魔法的奧義。

    這……并沒什么不好。權利掌握在他的手上，至少他可以保證，有人會拼了命地維護她和孩子的安全。

    也算是他小小的私心吧。

    南北邊境

    天空的陰云從遠方滾滾瘋狂襲來，它們仿佛吞噬天地的惡鬼，吞掉了最后一片純白的云朵。

    “轟隆?。?！——”怒雷咆哮著，似乎發起了最后的警告。

    “士兵大人會救我們的吧？”小女孩抱著一絲冀望說道。

    灰暗的山洞中，一支白蠟燭帶來了微弱的光芒，洞外呼嘯的山風時不時灌進來，惡意地拂動著這細微的火苗，令它驚慌地明明滅滅著。

    “……也許會吧?！崩先擞冒祮〉穆曇艋卮鹆怂?，微弱燈光中，那灰暗的雙眼卻并不抱希望。

    如果是仍然駐扎在這里的教廷騎士，也許他們真的能擊退那些惡鬼吧！至于新上任的那些帝國士兵？

    “砰！”擋住山洞口的破爛木板被踢開了，兩名穿著光鮮制服的帝國士兵匆匆地跑了進來。

    “士兵大人，那些魔獸被殺死了嗎？”小女孩激動地問著，可愛的圓眼睛帶著期盼。

    只有老人注意到，帝國士兵臉上不同尋常的表情，他緊緊抱住小女孩，沒有說話，仿佛也在等他們的回答。

    其中有一個士兵，神情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對他們說：“已經……差不多了，但現在需要你們的協助，才能徹底地擊潰他們！”

    小女孩一呆，老人抱她抱得更緊了，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說道：“我想，我們可能會給你們添麻煩，我和我的孫女都沒有學過戰斗的技巧……”

    光明女神在上，他們都只是賣花的平民而已，甚至連務農都有困難，能幫他們些什么呢？

    帝國士兵卻不由分說，飛快地分給他們兩個爛木頭，把他們兩個帶出了山洞。

    一出山洞，祖孫倆就驚呆了——把他們包圍在中間的，赫然是四五頭感染了黑暗邪惡氣息的棕熊，它們猙獰地直立著，眼神兇惡，獠牙還留著鮮血的顏色和腥氣。

    一些裝備精良的帝國士兵尸體，軟弱地倒在它們的腳下，兩頭棕熊在分食著，血腥的內臟流了一地。

    ……這根本不是什么“差不多了”，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你們兩個在這里掩護我們！我們去找援軍！”拖他們出來的帝國士兵，義正詞嚴地說著，仿佛在軍營里對一個強壯的士兵下令。

    而事實是，他們眼前的是抓著爛木頭的老人和小女孩，只需要一個照面，這兩個平民就會變成這些黑暗棕熊的晚餐——也許這正是他們需要的，只要食物足夠，也許它們就會坐下來共進晚餐，而不是繼續捕獵。

    “快去呀！”慌張的帝國士兵催促著老人，用力推了他一把。

    小女孩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她大哭著，緊緊抱住老人的大腿，哀求士兵們不要讓他們去喂熊。

    眼看著黑暗棕熊的腳步越來越近，被恐懼籠罩的士兵們終于咬了咬牙，抱起哭叫的小女孩朝那幾頭棕熊扔了過去！

    在老人絕望的吶喊中，黑暗棕熊張開巨大的雙臂咆哮著，眼看利牙就要咬斷小女孩瘦弱的脖子，忽然間，茂盛的翠綠草叢飛出了一道金色的亮光，金色亮光就像是最鋒利的長劍，一下子刺入了黑暗棕熊的粗脖子中，黑紅色的血液噴灑著，染紅了小女孩白色的裙子。

    緊接著，一個矯健的身影從草叢中竄了出來，一下子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小女孩。

    “圣騎士閣下??！”老人激動地大叫著。

    “還不是圣騎士?！弊匕l男子的語氣無奈卻溫和，手中的利劍卻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這些邪惡的生物。

    棕發男子并不是一個人，很快，一小隊教廷騎士從草叢冒了出來，他們有男有女，卻無一例外都穿著統一的鎧甲，鎧甲上印著圣光教廷十字六翼的標記，顯得精神而矯健。

    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默契配合著圍殺了這些黑暗棕熊，然后整齊有序地打掃戰場。

    平民老人和小女孩激動地圍著帶領隊伍的棕發男子，用最虔誠的語氣感謝他并贊美光明女神。

    那兩個帝國士兵悻悻的，正想要灰溜溜的走掉，棕發男子卻義正詞嚴地開始斥責他們。

    “……簡直不可思議，我今天竟然目睹了這樣懦弱的惡行！你們根本不配稱之為戰士！”棕發男子鐵青著臉說道，“這件事我會直接向你們上級反映，現在，你們可以直接離隊滾回老家了?！?/br>
    也許是親眼目睹小女孩差點被熊怪撕碎，平時很有修養的教廷騎士，此刻的用詞顯得特別粗暴。

    和帝國兵營不一樣，光明教廷十分注重品行，“無論戰斗多么激烈，都不要忘了榮耀”，這是每個教廷騎士入隊前都熟記的原則。

    雖然帝國兵營的士兵并不都像他們這樣，比如棕發男子——托尼所提到的這兩個士兵的上級，他就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勇士，但沒有嚴格的管教，帝國士兵的質量總是顯得參差不齊。

    聽了托尼的話，其中一個帝國士兵露出了憤怒的表情——也許是當地的貴族之子吧，他看起來特別有底氣。

    “這跟你可沒有任何關系，鳥人騎士！”因為光明教廷徽記里的六翼，帝國士兵私下里一直戲稱他們為鳥人騎士，而現在，這個氣急敗壞的家伙似乎連最后一點修養也沒有了。

    “你忘記了吧？掘金城的歸屬權已經不屬于你們光明教廷了！光是憑你們出現在這里就已經違反了律法！”這個帝國士兵譏諷道，“真是可笑，你們被趕走的起因好像還是因為你們領袖的敗德吧？為了得到權利，連跟過自己的女人也不放過，一個利欲熏心的騙子！……”

    “閉嘴！”托尼的臉色難看得已經無法用鐵青來形容，他拔出了仍然染血的長劍，指向這個猖狂的帝國士兵，“拿起你的劍，我要讓你徹底收回這番話！”

    他的屬下門都詫異地看著他。盡管帝國士兵的那一番話，都令他們對他怒目相視，但是一向沉穩的隊長發起決斗還是讓他們吃驚極了。

    托尼環視著屬下們詫異的表情，目光堅定地說道：“希明大人……不，現任的教皇閣下。我曾有幸與他一同戰斗，他是一位高尚且驍勇的戰士，曾經冒著生命危險一個人拖住了惡魔軍團，掩護了數百個平民撤退。他絕不是敗德的人！”他說完這番話，輕蔑的目光轉回了帝國士兵的臉上，“而你？大概只會躲在山洞里，為自己尿濕的褲子發愁吧？不不，拿你這種人跟偉大的教皇閣下相比，簡直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帝國軍隊隸屬皇室管轄，其中無信者居多，很明顯，這名同時是貴族的士兵被托尼激烈刻薄的言辭激怒了，抽出長劍接受了他的挑戰！

    ☆、第122章 出生

    然而憤怒也無法改變實力的差距，不到一分鐘，帝國士兵的長劍被擊落，托尼用劍尖抬起他因為酒色過度而虛胖的下巴，輕蔑地說道：“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公然侮辱教皇閣下，否則我會讓你這張嘴永遠也說不出話來?！?/br>
    說完，他將長劍收起來，朝其他教廷騎士們示意，其他教廷騎士帶上了老人和小女孩，一群人像來時那樣，又飛快地消失在綠意濃厚的叢林中。

    掘金城

    老人和小女孩平安地返回了他們的家，托尼去了一趟老朋友那兒后，又很快地出來了。

    “大人？王城傳來了什么消息嗎？”他的下屬緊張地迎上他。

    他們這次來掘金城是因為接到了上級的通報，說是有來自中心圣殿的指令，可托尼從離開房間就一直緊皺眉頭，顯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教皇閣下下了指令，讓我們迅速和奔流城的大部隊匯合，一同回到王城待命?！蓖心嵴f出了他收到的命令。自從上次惡魔戰役后，他連升了幾級，在帝國士兵接管掘金城前已經領導著好幾隊教廷騎士。

    他的下屬對這個命令無法理解，他們的存在，是為了防止北方的軍隊或是傭兵沖破防線過來劫掠，就算后來被調到旁邊的村落，這個使命也沒有改變過，為什么現在突然要把他們調回王城呢？教皇閣下不會不明白邊關的重要性??！

    “指令上說教皇閣下另有安排，讓我們不要有疑慮，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王城?！蓖心峄卮鹆讼聦俚脑?，眉頭卻沒有因此舒展，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他仿佛感覺到有可怕的野獸在朝他們逼近，而他卻捕捉不到它的黑影……

    4個月很快過去了。

    希明召集了光明教廷的中堅力量，并和皇室、北方議會的黑暗祭司長進行了秘密會談。有近衛聽到教皇嚴厲斥責國王陛下和黑暗祭司長的聲音，卻沒有人知道他們后來到底談了什么，但自那以后，永遠都在sao亂的邊境忽然變得寧靜和平起來，皇室也不再陰陽怪氣，反而變得極度配合。

    但是，氣氛卻日益地緊張起來——當光明教廷宣布惡魔之王將會進攻艾澤大陸，這緊張的氣氛達到了最高點。

    人民們紛紛涌到中心圣殿，國王也緊張地望著光明教廷，這位年輕的王，此刻只能祈禱另一個比他更年輕的領袖能夠如傳說中的一樣驅散黑暗。

    希明耐心地安撫了驚恐的民眾，并下令召集所有渴望榮譽的傭兵對抗惡魔軍團，保衛他們共同的家鄉和親人。

    一切都在暴風雨將來前緊密進行著。

    而希明收到莎莉已經生產的消息，是在某天清晨。

    那時他正趴在僵硬的書桌上，漸漸地恢復了意識，春季清晨的露珠躺在窗外的花叢中，期盼著能與朝陽片刻相愛，然后在它熾熱的愛撫中死去。

    空氣還有些冰涼，盡管身上有近衛不知什么時候披上的毛毯，但他仍然被凍醒了，當他恢復意識時，他聽到門外有人在說話。

    “嘿，你聽說了吧？大祭司昨晚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兒?！?/br>
    “聽說了！我過來輪值的時候，還看到維奇大人一臉憔悴地從祭司神殿出來，聽說是守了一整夜……”

    “奧文閣下好像到現在還沒有離開?！?/br>
    ……

    生、生了？

    仍然趴在桌上的希明有些茫然，前一刻他的大腦一片混沌，想要再休息一會，好為一會的會議攢足精神，但是后一秒他卻仿佛被潑了一桶寒冬的冰水，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們的孩子……出生了嗎？

    希明像是聽到了惡魔軍團進攻的號角一般，立刻抓過衣架上的外套，一邊手慌腳亂地披上，一邊沖了出去，屋外的守衛嚇了一跳，趕緊朝他行禮，但抬起頭時，眼前卻沒了人影，朝遠處的祭司神殿張望，隱約還能看到教皇閣下衣衫不整的匆忙背影。

    當希明走到莎莉臥室的門口時，他沒有聽到嬰兒的啼哭，只有壁爐里的柴火發出噼啪的聲音，空氣中還能感覺到干柴死去后溫熱的余韻，他緊張地望進去，里面卻傳來了奧文的聲音——

    “……這個小家伙可真是精神極了，聽到她第一聲啼哭的時候，我簡直嚇壞了，但又覺得很高興……”

    莎莉坐在床上，孩子在她的懷里安睡，她漂亮的銀發沒有像往常那樣編成美麗的辮子，而是溫柔地披散著，就這樣坐在床上和奧文說著話，神情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突然間，希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他就這樣站在門外，仿佛一塊不會動的木頭，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從他身后輕輕拍了拍他。

    “教皇閣下，應該去議會廳了，異次元空間需要您的關注?！笔蔷S奇。

    希明回頭看了看維奇，他臉上小心地掩飾著擔心的神情。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知道□□的同僚們，總會在某些時候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恍惚地覺得這熟悉又陌生，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不可靠的人，這是一個合格的領袖該放任的事嗎？

    希明轉頭，凝視著仍然有說有笑的兩人，他們仿佛才是真正的家人，而他也仍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拖了很久的事好像在這一瞬間有了決定。

    希明忽然覺得，這樣好像也很好，她不會再為他感到傷心，而奧文也比現在的他更適合照顧她們。

    “先召集他們吧，我一會就過去?！毕Ｃ鲗S奇這樣說，他的語氣似乎比過去的任何時刻都堅定。

    然后他走進了臥室里，臥室里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奧文輕輕拍了拍小嬰兒熟睡的臉龐，說道：“乖乖睡吧，叔叔下午再來看你?！?/br>
    說完，他朝莎莉點了點頭，率先離開了?？雌饋碓撁靼椎氖?，魔法師一直都知道。

    希明在床邊坐下了，他低頭看著莎莉懷里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