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地精旅店里,雪倫和韋特在層層的保護下,臉色緊繃地走進了貴賓房里。 “還有一天,我們就能到屏障堡壘,現在那邊已經知道了堡壘外有亡靈法師,已經加強了防守,只要過了明天我們進入堡壘之后就安全了?!表f特搓著手,英俊的臉上明顯有著緊張的表情。 對于他來說,他早已經記不清楚當初和他訂下婚約的美麗姑娘是什么樣子,他只記得再次見到莎莉的時候,對于她那區別于從前高貴矜持的平凡與粗糙的震驚,只記得他的尖刀之下,她那漸漸渙散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 死人復活會是什么樣子?而這個復活的死者踏著復仇的腳步歸來,又會是什么樣子?韋特無法想象,可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心中與日俱增的恐懼。 聽到韋特的話,雪倫臉上緊繃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不少。在這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里,倉促逃亡的疲憊和漸漸堆壓的恐懼幾乎要將她壓垮,而現在站在這中立之城,站在這離屏障堡壘只有一天時間的地方,那些恐懼和疲憊都卸下后,她的心情放輕松了不少,這甚至給她帶來了一個笑容美麗的表情。 這大概是簡小姐第一次對自己私下抱怨了無數次國家感到感激涕零。 “哼,亡靈法師?在帝國軍隊和圣光教會面前,也只能是再死一次的下場!”雪倫精致美麗的臉龐露出了堪稱惡毒的神情,“你和她訂婚的時候可想不到,你曾經的未婚妻會變成這種邪惡骯臟的怪物吧?呵呵?!?/br> 那些曾經對莎莉的羨慕與妒恨,都在她看到她平庸而粗糙的一面之后消失了,不管她以前是怎樣美麗怎樣被人稱贊,現在的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而她和她那個以最屈辱卑賤的方式死去的meimei,都已經是像泥土一樣任人踩踏的賤民,賤民的命也能叫命嗎?為她雪倫·簡而死,是她們最大的榮幸。 對比著曾經風靡帝都的第一美人和十年后平庸粗糙的挖礦女工人,雪倫的心情大好起來,幾乎完全忘了之前的害怕?,F在想一想,其實莎莉變成亡靈法師也并不是沒有好處,至少等到剿滅了她之后,簡家族還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接手她羅格家族的遺產,名正言順,這一點就算是國王也無法反對,他們之前那偷偷摸摸去尋找寶藏的打算,都能變得光明正大——而她作為順利得到銀幣項鏈的人,自然會得到家族豐厚的嘉獎。 真是一次不錯的算計,只除了受到那么一丁點驚嚇之外。這樣想著,雪倫為自己這一次到洛克鎮的所有行動感到更加滿意起來。 就在他們交談時,房間的門被人輕輕地敲了三下。 “沒有別的事不要來打擾我們?!毖﹤悓⑹州p輕搭在韋特的胸膛上,眼神帶著誘惑看著他,似乎門外是誰在敲門都不重要了,他們受到的驚嚇或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彌補。 韋特深邃的眼睛里充滿了她性感的模樣,而就在他意亂情迷想要伸手攬住雪倫時,一個突然被他記起的常識立刻令他清醒了過來—— 按照禮儀,護衛們只能敲一下門,而不是……三下。 ☆、第10章 銀幣項鏈 “是誰?!”韋特整個人一個激靈,因為一個可怕的猜想而全身開始發冷。他們不管是來的時候還是返回,都沒有跟誰結交過,身邊就只有護衛,絕不可能有友人來拜訪…… 不,不對,那個人絕不可能那么快就趕到,難道是雪倫的叔叔趕來了嗎?這樣一想,他尷尬地松開了懷里性感的漂亮姑娘,站好。 在他的異常反應下,雪倫也清醒了過來——是誰,會在這夜晚時分突然來拜訪別人呢?她心中浮起的疑問,仿佛將她的心臟七上八下地拋了起來,難道是叔叔擔心他們的安危,特意從屏障堡壘趕過來了嗎? 這個猜想令她安心了一些,只要叔叔到了,他們的安全就不需要再擔心了。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只穿著黑色靴子的腳踏了進來。 “你……?!”雪倫看到門外的人后震驚地后退了幾大步,像是被一只猛獸瞄準心臟的獵物,整顆心臟都緊縮了起來,而踏入房門的那個人—— “呵呵呵呵……”莎莉發出了異常病態的笑聲,詭異而恐怖,像是從地獄中傳來,“晚上好啊,簡小姐……加爾林先生……” “守衛??!有入侵者!”韋特驚恐地大叫起來,隨著他的喊叫,走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裝備精良的守衛們涌進了這小小的房間里,將雪倫和韋特團團圍住,手中的長劍一致指向了這個黑袍女人。 看著自己身前層層疊疊的護衛,雪倫的驚恐散了不少,因為找銀幣項鏈的原因必須要離開屏障堡壘,帝國邊緣的治安非?;靵y,為了安全,他們召集了不少強大的護衛一起前往洛克鎮,而這也是莎莉·羅格并沒有第一時間對他們動手的緣故——就算她成為了亡靈法師,也不可能一個晚上就變得無比強大。 而現在,即便莎莉·羅格已經強大到這些護衛擋不住,可是……以他們的性命來為她爭取逃向屏障堡壘的時間,還是足夠的。 能為雪倫·簡而死,是他們的榮幸。她毫無愧疚地想著,而因為有了退路,她也安心了一點。 “閉嘴!怪物,你沒資格叫我們的名字?!毖﹤惏浩痤^,“你以為你還能跑掉嗎?帝國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不久之后,你這個壞事做盡的邪惡怪物將會在圣光的烈焰中湮滅!” “壞事做盡?哈哈哈哈哈——”莎莉發出了堪稱凄厲的笑聲,然而,她并不是來訴苦的,在結束了笑聲之后,她抬起了右手,屋子里刮起了無形的強風,幽綠色的地獄火焰在屋子里亂躥,在一片慌亂聲中,有人感覺到自己窒息了—— 一個又一個護衛被煙霧化的白骨手扼住了咽喉,在半空中蹬腿拼命掙扎,而這包括了對她下殺手的韋特。 “我暫時不會殺你,高貴的簡小姐……”莎莉揮袖將雪倫甩到地上,上前一步踏在她尊貴的胸口上,彎下腰—— 她血紅的惡魔之眼緊緊鎖定了雪倫,眼底倒映著她驚恐萬分的臉龐,莎莉獰笑著:“你還記得安妮是怎么死的嗎?呵呵呵呵呵……我想你也應該體驗體驗那種滋味……” 雪倫狼狽地躺在地上,在聽到莎莉的話之后,她驚恐地瞪大雙眼,失聲驚叫:“不!你不能這樣對我!她只是一個賤民,而我——你要是敢這樣對我,簡家族不會放過你的!” “閉嘴!”莎莉暴怒地給了她一巴掌,她白嫩的臉頰立刻浮起五個指印,莎莉猙獰地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她比你高貴一萬倍,賤人!” 她抽出了一把淬著惡魔劇毒的匕首,輕輕地在雪倫嬌嫩的臉頰上劃過,冰涼的觸感令雪倫如同墜入了冰窖,全身發冷。 “你說,你要是沒有了這張漂亮的臉蛋,還有沒有男人愿意在你身上花費力氣呢?”莎莉惡毒地笑著,“你要知道,我身上可沒有多余的錢可以雇傭流浪漢……或者,我可以從你這里拿一點金幣完成這次復仇行動?” 她沒有給雪倫開口的機會,閃著綠色光芒的刀刃,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用盡力氣按了下去! “?。。?!——”雪倫的慘叫聲,幾乎要驚醒整座夜幕中的中立之城。 “呵?!鄙蛐闹杏科鹆瞬B的快感,再次在雪倫的臉上補劃了一刀,湊成了一個恐怖的血色交叉,看著滿面鮮血、痛暈過去的雪倫,莎莉心中那嗜血的快感越發清晰,也越來越無法按耐住心中那殺戮的欲望。 “……可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你?!鄙蚝粑鑱y,努力將那欲望壓了下去,她恢復了一些理智,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 她瞇了瞇眼,從雪倫頸上取下了銀幣項鏈,在華麗的燈光下,這枚引起了一切悲劇的項鏈閃著銀色的亮光,干凈得仿佛一切與它無關。 莎莉為安妮保存了它很多年,它的每一條紋路她都無比熟悉,可現在,她卻覺得它是那樣陌生。 家族遺留的巨大財富?呵呵…… 莎莉慘然地笑了,如果可以,她寧可它仍然是那條廉價的銀項鏈,而不是給她和唯一血親帶來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 想起安妮戴著它對她純潔璀璨地微笑的模樣,莎莉的心一陣刺痛,她竭力忍耐著洶涌的悲傷,將銀幣項鏈收了起來,淬了詛咒劇毒的匕首再一次提起,望向了被惡魔之手掐得臉孔紫紅的韋特。 “這一刀終將還是要還給你的,加爾林先生?!彼淠?、緩慢地走向韋特——這個曾經和她訂下婚約的男人。 問她感到悲傷嗎?并沒有。 對于莎莉而言,韋特是那個在她無憂的少女時光中,給過她許多驚喜與快樂的人,可她對韋特曾經有過的思念,早就磨滅在了平凡而粗糙的生活中,在那段異常艱苦的日子,這個做了數不清荒唐事只為了討她開心的男人,這個說過無數次愿意為她拋頭顱灑熱血的男人,一次也沒有出現。 她曾經難過,可并不曾絕望亦或是痛苦,她理解作為貴族的他對落魄的她避而不見,但是無法原諒他那決絕的一刀,絕不。 背叛者都應該下地獄。 莎莉面無表情,眼睛卻越發血紅、鮮艷欲滴,韋特驚恐地望著她,瞪大雙眼,張大嘴想說什么,卻被掐住了喉嚨無法開口。 “我們會在地獄重逢的,韋特?!彼冻鰵埲痰奈⑿?,舉起了匕首—— “砰!——”房間的門被人暴力地破開了,一個大火球朝著莎莉砸了過來,與此同時,照亮黑夜的圣光從門口開始蔓延至整個房間,受到灼燒的惡魔之手發出了非人的驚叫聲,消散了,被惡魔之手扼住喉嚨的護衛們紛紛獲救。 “嗤,真是傲慢,竟然在圣光之下行兇?!币粋€高傲的男音響起。 莎莉飛速避開了大火球,轉頭一看,竟然是雪倫的叔叔,賈奇·簡,她在十多年前曾經見過他,而他那時已經是非常優秀的火系魔法師。 再看剛剛開口的那個棕發青年,他穿著與希明一樣白底金邊的戰甲,腰間同樣鎖著一本金質封皮的厚實圣經——這是另一名圣騎士! 莎莉的一身冷汗都出來了,竟然是魔法師和圣騎士! “不要害怕,小姑娘,”她身體里的惡魔發出了邪惡的笑聲,“這個圣騎士的圣光之力比起希明·加爾德可差遠了……或許把他抓過來,用惡魔之火褻瀆過還能當補品?!?/br> 莎莉鎮定了下來,拒絕了它的提議。 ‘他并不是充滿罪惡的人類,我拒絕。而你這樣做,也只會讓光明教廷加緊追捕我們而已?!?/br> 她對惡魔說著,緊盯著對面那兩人的目光卻沒有放松。 “你這個惡毒的怪物!”賈奇看著滿臉鮮血、不知死活的侄女,氣得握緊法杖的手都在發抖。他接到雪倫的緊急加密信件后,立刻就從王城出發了,沒想到竟然還是慢了一步,這可是他的親侄女??!而且……而且更重要的是銀幣項鏈…… 賈奇焦慮地望了一眼身邊的青年圣騎士,卻不敢明目張膽地開口,雖然這位圣騎士是他在路上遇到、并邀請來幫忙的,可關于銀幣項鏈,那畢竟是暗地里的強搶,代表光明的圣騎士能支持他?于是他憋了幾秒,只能憋出一句:“快把你搶奪雪倫的東西還回來!否則我將會把你的靈魂投入烈焰中,接受永無止境的焚燒!” 莎莉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呵”地一聲笑了出來。 “想要我羅格家的遺產嗎?你可以拿命來換?!彼f完,轉身就要從窗戶撤離,她不敢多停留,這個大陸上能殺她的人太多了。 “想走嗎?哼?!笔ヲT士冷笑了一聲,他雙手手掌距離拉開,低下頭默念著奇怪的語言,一面閃著耀眼金光的棱鏡出現在他的手掌之間,隨著他的雙眼猛然睜開,神圣棱鏡發出了刺眼的圣光! 在鋪天蓋地的圣光腐蝕下,猝不及防的莎莉尖叫了一聲,渾身鮮血地從窗口摔了下去—— ☆、第11章 希明 召喚出神圣棱鏡的圣騎士立刻追了下去。 莎莉摔在樓下的花園里,渾身每一處都劇烈地疼痛著,連動一動手指都能帶動全身的傷口,而剛剛還揚言要生吃圣騎士的塔多拉被神圣棱鏡正面灼傷,再一次倒霉地陷入了自我保護的深眠。 如果可以,莎莉真想就這樣昏迷過去,以免除rou體上的折磨,可她知道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因為她不會再有醒過來的機會。 必須逃離這里! 這個念頭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腦海里,她死死咬著牙,掙扎著爬了起來,頂著每一步都像在刀劍起舞的痛苦,踉踉蹌蹌地朝屏障山林的方向跑去——她的暴龍坐騎在那里等待她,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她強撐著模糊的意識想著。 可是,一個健全的圣騎士要追捕一個重傷的亡靈法師實在太簡單了,那位棕發的戰士很快追上了她。 “嗤~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亡靈法師?!笔ヲT士帶著嘲諷的語氣,一步一步逼近莎莉,“如果你能把這份毅力用在神職人員的考核上,說不定會成為教廷稀有的女圣騎士,哼?!?/br> 莎莉眼前的景象不斷地亂晃著,意識越來越眩暈,只能死死盯著他,隨著他的緊逼一步步后退,再后退。 已經……跑不掉了嗎?她恍惚地想著,眼前的景象漸漸泛黑,而她最后看到的,是棕發圣騎士的長劍朝她刺了過來,然后…… “咣當!”清脆的兵器交接聲在中立之城沉寂的黑夜里響起,莎莉沒有等到棕發圣騎士的長劍,眼前卻一片漆黑,昏迷過去前,她依稀看到有個罩著黑色斗篷的男人擋在了她的身前。 是……誰?這高大的身影,是多么的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這種矛盾的感覺,深深地鑲嵌在了莎莉無意識的腦海里。 而在莎莉失去意識過后,棕發圣騎士凌厲的目光盯著那個黑色斗篷的男人,大聲喝了一句:“不管你是誰,你想成為全人類的敵人嗎?”這是誰?為什么……他感到有一種淡淡熟悉的氣息……就像是圣光之力的圣潔氣息在他身上流轉?不,這不可能,女神的信徒怎么會援助邪惡的亡靈法師? 而那高大的男人卻沒有接他的話,在街邊路燈的照耀下,棕發圣騎士可以看到這男人的下巴線條流暢優美,露在斗篷外的雙唇卻緊抿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而就在他喊話的時候,那男人卻飛快地轉過身抄起地上的女人扛在肩上,在他又驚又怒的追喊聲中躥進了黑夜的懷抱里。 “你們跑不掉的!圣光無處不在!” …… 結果他們還是跑掉了。 罩著斗篷的男人體力非常好,他帶著陷入昏迷的莎莉一路進了屏障山林,直到確認甩開棕發圣騎士后,他才終于揭開了遮去容貌的斗篷—— 月光照耀著他英氣的眉和俊美的臉龐,卻遮不住他一身的正義氣息——這個人赫然就是被莎莉甩開十多天的希明!他蹲下身體,小心翼翼地將莎莉放在大樹下。 “女士?你還好嗎?”希明輕輕拍了拍她灰白的臉頰,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皺起眉頭,只好為她檢查起傷勢。 “……這太糟糕了?!痹诔醪降臋z查過后,希明的眉頭越皺越緊,維奇的圣光之力并不強,這令他在與邪惡的戰斗中非常吃虧,所以教皇閣下將神圣棱鏡交給了他,希望他能夠凈化更多的邪惡。 神圣棱鏡是光明教廷前人遺留的神器,聚集著大量的神圣能量,平常一點的邪惡怪物碰上了直接就會被凈化,看她的現狀……恐怕是被神圣棱鏡正面灼傷了! 希明試圖用圣光術為她治療,卻發現圣光術對她來說已經如同毒藥,根本無法治療她,這說明在他們分別的十多天里,惡魔已經快要將她同化了!而這也代表著:為了她的性命,他不能立刻將她身體里的惡魔挖出來凈化,而且她受的傷太重了,根本不可能再承受更重的創傷。 他應該怎么做呢?即便是治療她現有的傷,她也要承受非人的巨大痛苦,可她只是個普通人,不一定能挺過去。 最干脆利落的辦法,似乎只有趁著她沒有意識,讓她沒有痛苦地結束這痛苦的生命,這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整個大陸都是好的,她不再需要承擔仇恨的重量,而整個艾澤大陸也不用再擔心亡靈法師的骷髏軍團肆虐。 讓她沒有痛苦地前往天國,已經是對現在的她最大的仁慈,換成任何一個神職人員,都知道該怎么選擇吧?希明閉了閉那雙向來堅毅的眼,腦海里卻是她輕輕拍著小暴龍的腦袋,提醒它喝水的模樣,卻是……她緊張而戒備地望著他,沒有絲毫戰斗素質的模樣。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而已。她會因為情緒推倒賣花的小姑娘,可卻下意識地擋在小姑娘和馬蹄之間,她會因為憤怒而將玻璃瓶砸向他,也會在深夜寂靜的時分悄悄為他處理傷口。 她真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不該承受不屬于她的罪責。 希明終于下了決心。他將莎莉背起來,走向了山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