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那吉接過地址,感動不已,“羽,真的謝謝你。我一定會經常給你寫信的!” “朋友之間就不用這么客氣,我剛到土默川時你不是也不遺余力的為我保駕護航?大周的皇帝很開明,只要是愿意歸附大周的人,都會殷勤厚待,我也只是寫了封介紹信,并沒有做什么,再說謝謝就見外了,以后或許我還有其他事情也要麻煩你呢?!?/br> “不麻煩不麻煩,羽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日后只要你開口,那吉決不會皺一下眉頭!” …… 話別終有時,那吉站在原地目送羽夫人的車隊轆轆遠去…… 在她放下車簾的剎那,那吉隱約看見一只大掌橫在羽夫人腰間,那古銅色修長有力的肌理線條明顯屬于男性。 這…… 羽夫人的情人難道不是李巡撫嗎? 那吉撓頭不解,這個時代一個美貌商女敢走南闖北背后勢必有所依仗,從她寫下親筆信篤定的讓他去找李巡撫,以及李巡撫提到羽夫人時復雜的眼神……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情人!還是說羽夫人還有另外一個來頭也很大的情人? 大人的世界好復雜啊。 “第一次見到被賣了還感激不盡的,阿拉坦汗太保護這個孫子了?!逼钜娾曂嚧巴獾牡?。 由于是微服出京,回程的路上他索性將黑甲兵打散,一部分喬裝成下仆混入萬翼的商隊隨行,其余則分為兩批前后腳上路。 “為何不說這里面我厥功至偉?”萬翼挑眉斜睨他,她簪著寶藍點翠珠釵,身上的襦裙也是藍底梨花圖,不語時溫文嫻雅,這樣眼波傾斜似笑非笑的時候又格外風情萬種,每到這個時候祁見鈺就忍不住后悔那時為何要不由自主的答應她,明明他只想將她藏起來,一點也不想讓其他人也看到這樣的她!越是暗恨自己又對她心軟,面上便越發對她冷淡。 “鈺郎好冷淡啊,為何不看著我說話?難道這么快就忘了我們同床共枕過的情誼?!?/br> 祁見鈺警告地一瞥:那是怕你又跑了,就近看守。 “就這么不相信我嗎?”萬翼示好地將扣著金鐐銬的左手舉高,在他面前晃了晃,放軟了聲道,“你看,這幾日我都很規矩,只是這樣太麻煩了,每次換衣洗漱都要勞殿下開鎖,不然我們定一個放風時間……” 祁見鈺冷冷地打斷她,“不要白費唇舌,我不相信你?!?/br> 萬翼收回手,悻悻地閉上嘴。 她不說話了,祁見鈺卻有話要說,“你還有什么把戲?別想對我?;??!?/br> 重逢后她的態度令他難以捉摸,除了提出條件外,她很順從的配合他,甚至約束好自己的部下全程沒有抵抗。原本他以為要殺光她的部下才能抓住她,將她一輩子禁錮在身旁,也做好了下半生兩人互相怨恨的準備。但此刻她的態度令他仿佛一拳打進棉花般無處著力。 萬翼斂起笑,認真的看進他眼底,“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真的對你有情?若不是對你動心,為何一見你我便心生歡喜?我從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無法將你置于第一位,我欺騙過你,算計過你,利用過你也傷害過你……你可以恨我,也可以報復我,但我只想讓你知道,你來找我,我真的很歡喜。你心里還有我……我真的很歡喜?!?/br> 否認啊…… 祁見鈺抿緊薄唇,快否認啊,快點說別自作多情了,他心中早已沒有她…… 但最終他什么都沒說,他只是沉默著轉過頭,不看她。 一聲悠長的哨聲后,十數只鴿子撲簌簌從長長的商隊里飛出,循著冷冽的空氣熟悉的飛向西南方。 漠南蒙古 一個穿著蒙古袍的中年周人走出溫暖的氈帳,他已過知天命之年,模樣平凡得過眼既忘,在他上空一只鴿子盤旋著緩緩降落在他手中。 “該來的終于來了?!?/br> 他喃喃自語,取下字條后一振臂,重新放飛鴿子。 十幾年了啊,他來漠南太久,安逸的日子也過得太久,前首輔萬安死了這么多年后他也早已娶妻生子,原以為要隱姓埋名在這里平靜的過完一生,幾乎要忘了當年主人將他們安插入蒙古的使命——直到再次見到久違的口令。 這樣的場景在草原各個角落上演,塵封多年的尖釘并未被歲月侵蝕,新一任主人再次喚醒了他們—— 勿忘初心,矢志效忠。 第九章 無心欣賞沿途風光,出了肅州衛后萬翼一行便下了馬車改騎馬疾行,萬翼與祁見鈺共乘一騎,空出一匹馬輪流換乘。 并沒有選擇入住驛站,入夜后他們挑選途邊一處空曠之地臨時扎營。 萬翼與祁見鈺圍著篝火并肩坐下,言仲生起兩個火堆,她與濟王共享一個,其他人則圍在另一個。 溫暖的火焰噼里啪啦得燃燒著點亮這個微涼的夜晚,出門在外,祁見鈺行軍扎營時的晚膳通常就是熱一壺酒或湯搭配冷硬的干糧,方便快捷。但階級腐敗如萬郎,出門在外也帶著精米和調料,獵一頭獐子撒上香料一烤香得流油,佐以熱燙軟糯的粥暖胃,要不是這幕天席地道路荒涼還以為是出門郊游呢。 萬翼吃飽喝足后一手支著額偏頭直勾勾地盯著祁見鈺,察覺到她的目光后他冷淡地道,“有什么事嗎?” “今夜還是跟殿下一個帳?” “是?!?/br> 萬翼把玩著手中的金鎖鏈,“看得真緊吶,殿下就這么怕我跑了?” 祁見鈺不置可否,一口飲盡熱酒后起身,“走吧?!?/br> 萬翼不動,她晃著手中的金鐐銬好整以暇道,“你走吧,我不困,還想再坐會兒?!?/br>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逼钜娾暲渲樃┥泶笫掷@后一拽,將坐著的萬翼勾起身,“現在你是要自己走回帳里還是我抱你回去?!?/br> 萬郎十分之厚顏無恥地環住他的脖子,“鈺郎你抱著我回?!?/br> 祁見鈺一語不發的將她攔腰抱起,走回營帳。 他現在拿這人的無臉無皮毫無辦法,只要讓她一找到機會她便開始撩撥他,各種甜言蜜語的剖白心跡,主動得簡直不像一個女人。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她的強烈攻勢下不甘情愿的日漸軟化,除了橫眉冷對,他找不到其他抵擋她的方法。 明明她對付起他來舉重若輕,欺騙起他來也面不改色,為什么他就是無法狠心到底?為什么他就是無法抗拒她? 更恨自己沒用,拿得起放不下,心中傷痕猶在,見到她卻英雄氣短。 遇上她是他的劫數罷。 只怪情是砒霜——見血封喉。 這樣一路緊趕慢趕,終于在半個月后他們抵達了京城。 萬翼在抵京前一夜乖順地依靠在濟王懷中,天光還未亮,她便醒來了。棲身的營帳并不大,只夠并排躺下五六個人,但這里只有他們倆,位置還算寬敞。 萬翼醒來后輕輕動了動,旋即祁見鈺便肌rou一緊,跟著睜開眼。 “殿下這么早就醒來了?不會是我吵醒的吧?!弊锟準拙懿怀姓J。 祁見鈺不吭聲地收緊手臂,另一只手用力壓下她的頭,重新閉上眼。 萬翼:“……” 只保持安靜了不到一刻,萬翼復又挪了挪肩膀抬起頭,迎面又立刻對上濟王睜開的眼。 “……” 萬翼索性掙出一只手爬梳一把頭發,睡了一夜有些凌亂的青絲稍稍服帖了點,她不忘飛去一記媚眼,調笑道,“既然殿下也睡不著,不妨我們做一點有趣的事?” 祁見鈺面無表情的接下媚眼,擰起眉斥道,“睡覺?!?/br> 萬翼卻絲毫未被那張冷臉嚇到,依舊笑瞇瞇地道,“怎么,鈺郎也是因為天亮之后就要分開而心情煩悶嗎?” 祁見鈺沒有回答,而是又轉回頭重新閉上眼。 “我知道你沒睡,臨別在即,鈺郎真的不和我聊聊?” “我與你沒什么好說?!?/br> “我卻有好多話想跟鈺郎說呢?!比f翼坐起身,腕上的金鐐銬隨即叮鈴作響,在京郊萬籟俱寂的凌晨時分回聲格外響亮,她索性將手腕橫在祁見鈺面前,“都已經到了京城,殿下知道我不會逃得,橫豎天亮以后便要進京,現在就提前摘了它吧?!?/br> 祁見鈺沒有睜開眼,但已翻掌遞去兩把鑰匙。 金鐐銬兩端的鎖孔不一致,原本鎖住萬翼的鐐銬鑰匙被他秘密藏在別處,他隨身攜帶的是扣在自己這端的鑰匙,不過此刻見萬翼果真如她所言進京述職,便不必再堤防她逃走。 解下束縛后萬翼頓覺輕爽,將鎖拷遠遠扔開,她側身摸索著抖開包袱,取出久違的男裝后,明目張膽地開始寬衣…… 閉著眼睛的祁見鈺聽見一陣衣物摩挲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萬渣攻表示就是他想的那樣! 一件薄軟溫熱的里衣故意貼著他的臉頰滑落在側,撲面是淡淡的魅惑女兒香…… 他簡直不知該拿這磨人的妖精如何是好! 祁見鈺不覺僵硬住身子,耳根隱隱發燙。 一只柔軟冰涼的手輕柔地點了點他高挺的鼻梁,而后是嘴唇,沿途繾眷地往下滑…… 他倏地攫住那只手,語氣平靜無波地道,“你做什么?” 萬翼壓低身子趴在他耳畔吐氣如蘭,如吸迷魂魄的妖精般誘惑地低喃,“鈺郎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呀,不睜開眼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祁見鈺頓了下,慢慢睜開眼…… 入目是一弧光裸圓潤的肩頭,在蒙蒙亮的天色中猶如白玉般發光,她慵懶地斜披著男裝,露出半邊香肩,微微敞開的衣襟下卻泄露一絲絕非屬于男性的誘人起伏,托著腮星眸半瞇,一顰一笑間散發著致命誘惑…… 祁見鈺怔住了,醒過神后迅速背過身,沉聲道,“你……快把衣服穿好!” “你讓我留下我便要留下,你讓我走我便要走,現在你讓我穿好衣服,我偏不穿!”萬翼支起身子披衣倚在祁見鈺背上,軟聲喃語,“為什么不吻我?為什么不親近我?難道我不夠美么?還是……你怕自己會動搖,怕自己再也拒絕不了我?” 祁見鈺霍然起身,他頭也不回地漠然道,“別在我面前耍這些伎倆,我只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后便啟程回蒙古,把你所謂的大事做完這世間便再無萬郎?!?/br> 語罷,他取下勾在帳門的黑色大氅兜頭蓋住萬翼,甩簾而去。只是那健步如飛的背影……倒似落荒而逃了。 萬翼摟著濟王殿下的大氅怔忡了下,呼吸間皆是他身上清冽的男子氣息,忽而,她一手撫著額輕笑出聲。 第十章 寅時五刻城內敲響晨鐘,兩排守衛兵吃力地拉開沉重的鐵門,不,應該說是被鐵葉子包裹著的厚木門,城門進深厚達二十米,外鑿九九八十一顆銅釘,經過漫長的歲月洗禮而銹蝕斑駁的高大門身無言的彰顯著古老和肅穆。 城門大開后,早已挑著各式擔子守在城門外的小商販們猶如滴入油鍋的水一般沸騰了,萬翼一行混在擁擠的人群中順利進城。 今日早朝群臣明顯感覺皇帝陛下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結束朝會后祁見鋮徑直前往承德殿,貼身侍候他的王公公自然知道所為何事,暗自搖頭。佞臣當道,國之不幸啊。 祁見鋮急促的腳步在宮門前停了停,而后緩緩踱出…… 聽見腳步聲萬翼轉過頭颯然撩袍行禮,“皇上,別來無恙?!?/br> 祁見鋮輕輕抬手示意她起來,闊別重逢,他近乎貪婪的梭巡著青年不卑不亢的身影。萬翼穿著青色直裰,頭戴四方巾,兩條長長的黑色垂帶落在身后,儼然一副書生裝扮,然而那瀟灑風流之意態,倒更似一介狂生。 祁見鋮想說‘朕以為你死了’,還想說‘原來你死了朕會很傷心’,但最終他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回來就好?!?/br> 萬翼彎起嘴角,“謝皇上。微臣不負皇上信任,漠南此行幸不辱命?!?/br> “起來與朕細細分說吧?!逼钜婁叿愿雷笥屹n坐上茶,命王公公去庫房取一副雙陸棋,“朕也許久不曾與萬卿博弈了,午膳便留在宮中用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