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衛大統領抱劍站在一旁,撇了他一眼,出言道:“王妃不是要親自為士兵培訓的么?還讓在下專門從軍中調出一百名將領,怎么,您就是這么親自培訓的?這些將領至少領著六品官身,您讓那些白身的大夫去對他們指手劃腳,只怕不太合適?!?/br> “大統領還是叫我鳳大夫吧?!?/br> 比起王妃,蕭御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大夫。 蕭御笑瞇瞇地道:“大統將要不說六品官身,我還以為他們都是不死之身呢?!?/br> 衛焰哼了一聲,不再出聲。 蕭御只給了半天時間,讓廣安堂的十名大夫將冊子里的內容教給訓練場的將領。 軍中士兵幾十萬,他不可能看著每一個人演練,只能先將戰場急救的技能教給軍官,再由他們自行組織治下的士兵進行演練。 只是廣安堂的幾個大夫顯然教學成果不是很理想。 日上中天時蕭御便喊了停,秦竟滿頭大汗地走回來,看著他的神情帶著十分的愧疚。 他本以為這件差事不難。這是救命的本領,那些將領還不積極學習?沒想到他們根本不放在心上。 秦竟說破了嘴皮子,這些人面上是尊重了,可是眼底分明都是吊爾郎當的戲謔,學起來也不用心,一上午教出去的東西十分有限。 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蕭御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介意。 簡單地吃過午飯,蕭御走到衛焰身邊,道:“下午舉行一場實際演習吧。把這一百人分成兩隊,來一場實戰對抗?!?/br> 蕭御說著,已經有人將一批武器搬到訓練場上。 衛焰瞪大了眼睛:“軍中武器庫的管理也是有章法的,王妃啟能擅自調用武器?!” 蕭御笑道:“大統領先別急,這些武器是特制的?!彼麚七^一支長槍,把槍頭轉給他看。槍頭上包著厚厚的棉花,棉布上染著白石灰,看上去又笨又軟。 衛焰哼笑了一聲:“王妃莫不是看不起軍中士兵?即便是演習,除了射的箭除去箭頭,其他向來用的是真刀實槍。士兵拼的就是血性,您弄這些女里女氣的東西來,豈不是怡笑大方!” 蕭御一笑,不置可否,走到集合完畢的士兵面前,挑了五十個人算作一隊,其他人算作另一隊,分別以紅藍命名。 蕭御簡單交待了比賽規則。 “下午實戰對抗,被白石灰沾到的地方就是傷口,要害受傷時要及時救治,超出一柱香的埋單沒得到妥善處理的算作死亡。以三柱香的時間為限,最后活下來的人多的一隊為勝。勝利的那一隊,衛大統領已經備下了厚賞,絕不讓大家白白流汗!”蕭御伸手朝站在一邊的衛焰背上大力一拍,大方地哈哈一笑。 衛焰被他猛地一拍差點茬氣,瞪圓了眼睛怒視他。 誰準備厚賞了?!他怎么不知道?! 但看面前那些屬下雙眼放光地盯著他,衛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下了王妃的面子。 “好了,開始吧!”蕭御拍了拍手,讓百靈將三柱香插好,帶著自己的人朝后退去。 訓練場上的將領面面相覷片刻,不知是誰先動了起來,眾人瞬間搶上前去奪過武器,開始混戰成一團。 衛焰眉頭緊皺,看著場上的混亂,又看向蕭御,心中腹誹不已。 戰術沒有,戰略也沒有。胡來,完全就是胡來。 “章百戶受傷了!快,快救他!”不知是誰大喝一聲,人群中瞬間亂了一瞬,有兩個將領拖著一個人離開戰場,遠遠地避開,蹲下身在那個人身上動起手來。 “李百戶也受傷了!石灰在肚子上——” “滾開!這點傷口算什么,老子還能再戰一天一夜!” “這算什么,你這是作弊!” 蕭御瞇了瞇雙眼,看向香爐。 三柱香燒完之后,蕭御站起身來,抬手示意停止。 一聲鑼響炸響在訓練場上空,已經打紅了眼的眾人頓時一窒,停下手來,轉身看向場邊的蕭御等人。 蕭御上前來查看結果,指給眾人看。 “這個傷在腿根,止血包扎做得不錯,成活?!?/br> “這個傷在脖子大動脈上,沒救了?!?/br> “啟稟王妃!我這不是包上了嗎?!”那人指著脖子上胡亂扎起來的白繃帶,叫嚷個不停。 蕭御沒理他,繼續看下去:“這個傷在胸口,雖然作了處理,但是處置不當,一柱香的時間一過,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br> “這個傷在肚腹,不止血也不包扎,一會兒就得完蛋。這位大哥一直挺著不‘死’,詐尸抗敵,精神可嘉,但是后面傷到的那些人都不作數?!?/br> 又是一陣抗議聲響起,蕭御通通不理會,點到最后總結兩隊戰果。 紅隊‘死’了二十二人,傷了十一人,藍隊‘死’了九人,傷了二十人。 比賽結果高下立見。 場上眾人面面相覷,多半人面帶不服。 不只他們不服,連衛焰也覺得這樣的比賽太過兒戲,不知道這王妃到底想干什么。 蕭御卻只是攤開手心,向眾人示意。 “你們不服嗎?我在一開始分隊的時候,就知道藍隊會贏了?!蹦前尊中纳虾杖粚懼粋€“藍”字。 “你們想必自己已經知道原因了?!笔捰χ聪虮娙?,“我挑出來的藍隊成員,全部是上午上課時認真學習的將領。紅隊的隊員,也許武功比藍隊的人高,也許力氣比藍隊的人大,但是在戰場上的生存率,你們遠遠不及藍隊。紅隊‘死’了的二十二人里,其實有十四五個都不必死,如果他們能夠得到正確救治的話?!?/br> “王妃的意思我們明白!”有人高聲道,“但是既然上了戰場,自當奮勇殺敵,不想著抗敵,卻時刻想著如何活下去,這是懦夫所為!” 蕭御笑道:“我相信諸位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既然上了戰場,就有了馬革裹尸還的覺悟。但是學習自救互救并非畏死,如果能夠輕易活下來,何必不去避免那些無謂的犧牲呢?你們都是睿王殿下寶貴的財富,他也不希望你們白白折損在戰場上。戰爭所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個贏字嗎?能活著贏豈不更好。今日的比賽結果,不正是最好的說明嗎?” 眾人啞然無聲,頂著各式各樣的石灰點面面相覷。 蕭御繼續道:“后面的訓練,在諸位的眼里看著,可能顯得更加可笑,但是請諸位務必嚴肅以待。今日學習到此為止,明天早上繼續在這里集合?!?/br> 蕭御說完,便帶著廣安堂的大夫離開了。 第二天再來的時候,訓練的時候果然少了許多嘻笑,多了幾分嚴肅。 蕭御暗暗地嘖了一聲。 “居然真的要我自己來搞定這些兵油子,一點后門都沒開的啊。好在我罩得住?!笔捰鹁茐睾攘艘豢诓杷?,幽幽地一嘆,“為什么我一點也沒有被寵愛的感覺?!” 站在一邊添茶倒水的百靈不解地眨了眨眼:“公子說的什么?” “百靈啊,你家公子所嫁非人啊?!笔捰鶉@道,唬得一旁的百靈和衛焰幾人臉色都白了幾分。 睿王殿下的壞話,王妃敢說,他們不敢聽??! 第201章 成何體統 蕭御用了一周的時間,將一百名挑選出來的軍官訓練熟練,其余的士兵便由各軍將領安排學習。這一百名軍官分下去當老師也足夠了,廣安堂又另外差遣幾名大夫隨軍指導。 日理萬機的睿王殿下,這個時候總算抽出時間來,陪他到訓練場視察成果。 果然謝景修一出現,整個訓練場的氛圍立時就不一樣了。將士訓練熱情空前高漲,動作前所未有地迅速利索,口號喊得震天響,展現出了一副積極向上,奮勇無敵的精神面貌。 蕭御頓時就無語了。 “你看看,你手下這些人這么諂媚,欺我這個軟的怕你這個硬的,一點不畏強權的風骨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蕭御指著訓練場里的士兵向謝景修道。 謝景修高冷地一笑,昂然向前走去。 場里正在訓練的項目是緊急心肺復蘇,只見士兵們分成一對一的小組,手法熟練地叩胸,嘴對嘴地吹氣,忙活得滿頭大汗。 謝景修面色瞬間就有些不好看了。 “……軍隊里天天就學些這個?”成何體統! 蕭御瞟了他一眼:“色者見色,狼者見狼?!?/br> 一旁的衛焰諸人:“……” 眾人一齊扭頭望天,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其實一開始廣安堂的大夫教授這個的時候他們也覺得不成樣子。那些拿著三角巾把士兵的臉包成一個包子再扛起來跑來跑去的所謂訓練就不說了,看上去也的確有些保命作用。 可這所謂的心肺復蘇,動作不雅不說,一整個訓練場的士兵抱在一起又摸(?)又親(?),那個視覺震撼,簡直不是一般的大,惹得一眾將領目瞪口呆,強烈反對。 只是向來性情和藹的王妃這一次卻堅持要士兵參加訓練,而且要反反復復訓至熟練,他們的抗議絲毫不起作用。 他們平??梢越洺7磳ν蹂拿?,不像對王爺那樣恭敬,也不過是仗著王妃好說話,而且喜歡以理服人。王妃真的倔強起來的時候,他們也只有照辦的份。 士兵們即便再不情愿,軍令如山,他們也只能繼續參加訓練。于是就造成了今日這番局面。 不知是不是錯覺,衛焰總覺得他手下的士兵們最近總被一種詭異又尷尬的氛圍籠罩…… 睿王殿下短暫的視察就在這種略微有些尷尬的氣氛中結束了,蕭御也隨他一起回了城中王府。 二人剛至大門外,立刻有侍從上前稟報:“稟殿下,海境城知州呈上拜貼,朝廷中有來使想要拜見殿下?!?/br> 蕭御看向謝景修,他面上并無一絲意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頭。 二人來到書房看了那所謂的拜貼,竟是方相所呈,貼中極盡恭敬之辭,最后幾乎是痛哭流涕地請求謝景修賜見一面。 “方相一直忠于皇室,他現在為何想要見你?”蕭御疑道。 謝景修慢條斯理地將貼子合上,隨手扔到桌上。 蕭御繼續道:“雖然方相人還不錯,但他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有事相求。景修,我們可不能隨便應承?!?/br> 謝景修笑著看他:“從前你不是常說方家是忠貞之臣,為人正派,為何現在改了主意,如此提防?” 蕭御摸了摸鼻子:“我被他家兒媳婦坑過一回,難道還不長記性?” 還一坑就坑進了宮,直接摻合進了皇后和李貴妃的矛盾之中,就算他本著醫者之心,愿意救小太子,也不代表對騙人的那位就有好感了。 謝景修沒有拒絕方相的邀請,兩日之后便乘船前往海境城,與早已等修在城里的方相會面。 海境城的知州是方相一派的人,為人還算正直,謝景修早就知道。 此人早些年還企圖染指歷豐港,被謝景修暗中修理了幾回方才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地因循守舊,與歷豐港互不相干。 如今謝景修旗幟鮮明地自立為王,那繁華富庶的海港與朝廷更加沒有絲毫關系了。 方相初臨海境城,才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了那傳說當中日進斗金繁華已極的海港的真實面貌,心中豈止是震撼可言。 他以為所謂歷豐港充其量就是一個供商船??康母劭诖a頭,只是謝景修手中掌握著洋貨貿易,所以港口可能比尋常的大一些。 如今一見,歷豐港幾乎就是一個城中之城,港口周圍房屋林立,商鋪遍地,行人如織,還有專門的護衛兵丁往來巡視。那些護衛的服飾與海境城衙役和朝廷駐軍的服飾都不相同,顯然不屬于其中任何一方。 碼頭上??恐拇灰策h比朝廷中僅剩的幾只海船要高大得多,被海風侵蝕的桅桿高高地矗立著,帶著一種歷盡風雨的滄桑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