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所以,我是你的哥哥?!笔捰?,“當年之事全因鳳云寧的一已私怨,才造成如今這番局面。我不知道盧氏和鳳云寧之間有什么瓜葛,以她當年的好名聲,她會嫁入鳳府當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繼室,我一直覺得很有問題?!?/br> 鳳照棋一雙眼睛盯著蕭御的臉龐一眨不眨地打量著,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隱情來,半晌才有些干巴巴地開口道:“所以……三嬸是大夫人派回去,專門看守姐……看守你的?” 蕭御點了點頭。鳳照棋的聲音越發苦澀:“三嬸還想要謀害你?這也是大夫人的意思?” 蕭御道:“我已經都告訴你了。照棋,你信我,還是信盧氏?” “我……”鳳照棋張了張口,沒有立即給出答案,卻見蕭御的眼神明顯地黯然了些。鳳照棋只覺心頭一痛,忙道:“我信你!” 蕭御勉強地笑了笑。他并不是怨怪鳳照棋,鳳照棋十幾年來都生活在長輩的疼愛之下,他的成長當中沒有一絲陰晦。盧氏是從小將他養大的人,鳳云寧也只是他的姑姑,如今突然告訴他那兩個女人都是殺人不見血的惡人,如何指望他一下子就轉變觀念,同仇敵慨了。 道理他都明白,他只是有些難以抑制的失望。 這個本該和他最親密的人,本該親密到容不下任何人的橫插一腳,現在卻將他的敵對之人也裝在了心里。 即便知道鳳照棋對他十分看重,但是鳳照棋同樣也看重別人啊,那些人還是對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敵人。 這種滋味……真是難受。 把本該最親密的人分開兩地,養得他們離了心,或者還想驅使他們自相殘殺,這便是鳳云寧當初的目的么?果真用心險惡,令人作嘔。 雙生血緣的羈絆卻在此時彰顯出了強大的力量,鳳照棋只覺得心里一陣陣地發疼,失望,心酸,而且沉重。 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情緒,那是他的哥哥對他的感覺,哥哥對他失望了。 鳳照棋一陣心慌,一把抓起蕭御的手包在掌心:“哥哥,你別生氣,別對我失望,我沒有不信你。那些人雖然對我好,可是她們欺負了哥哥,欺負了母親,她們對我再好也是居心叵測。我不會再相信她們了,一個字也不會信的!” 蕭御抿唇笑了笑,揉了揉鳳照棋的頭發:“你又沒做錯事,我怎么會生你的氣。謝世子說得對,你有權利知道真相,你也有權選擇如何處理。我不需要你為了我與她們為敵,但是以后遇事務必三思而后行,免得遭人蒙騙?!?/br> “我會的?!兵P照棋鼻子酸澀,“你為什么以前不告訴我?哥哥心里從來不相信我會站在你這一邊是不是?” 蕭御想到初見鳳照棋時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那個時候的確是不能相信的吧? “我以前不告訴你,是因為鳳云飛和盧氏對你堪稱疼愛,鳳云寧也并未將仇恨遷怒到你的身上。如果你能夠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將來繼續鳳府,娶妻生子,平常度日,未必不是一種福氣?!笔捰鶉@道。 “那你呢?你以后就離得我遠遠的,再也不出現了是么?!”鳳照棋終于明白謝景修所說的哥哥想安頓好他之后就離開是怎么回事了。他不離開這里,姑姑和大夫人就不會放過他。哥哥本可以一走了之,卻還想著將他也安排好,甚至想要他以后繼承鳳府。他繼承了鳳府然后呢?他去做鳳照琳的后盾,去孝順盧氏那個逼走哥哥的女人,去孝順鳳云飛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可是他的哥哥又會在哪里?!誰來照顧他呢?! 鳳照棋越想越覺得心酸,越想越覺得氣憤,卻又弄不清楚想對誰生氣。好像是氣自己愚鈍無知,又像是氣盧氏和鳳云寧心思歹毒,到最后也只能緊緊地抱住蕭御,明明與他是雙生子卻比他要瘦弱的身軀。 “哥哥,以后我只聽你的話,真的,其他的人都不重要了!誰都沒有你好!” 蕭御還沒來得及感動,懷里的鳳照棋就被謝景修扯著衣領拎了出去。 “你干什么?!”鳳照棋怒視著他道。 謝景修放開手,向蕭御道:“鳳大夫,天色已晚,我也該告辭了。令弟就交給我吧,我會將他安全送回鳳府的?!?/br> “我不回去?!兵P照棋道。 “你不回去,是想給那些人送上把柄再來為難鳳大夫?”謝景修撇了他一眼,“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要告訴你,讓你繼續受人蒙蔽,好過給鳳大夫找麻煩?!?/br> 蕭御見鳳照棋一下子垂頭喪氣起來,馬上就心疼了,瞪了謝景修一眼:“你干嘛這么說我弟弟?!闭f著便將鳳照棋拉過去仔細安撫了幾句。 謝景修:“……” “別聽他的?!笔捰?,“但是你得記得別在鳳府里漏了馬腳,千萬別讓人發覺你已經知道了全部真相,不然我怕鳳云寧也會對你不利?!?/br> 鳳照棋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姐……哥哥放心,我沒那么笨?!兵P照棋也想通了,留在哥哥身邊固然好,卻無法真正幫到他的忙。哥哥想要一走了之,這并不是什么好法子,只有把那些始作俑者都解決了,才能真正脫離困境。要做到這些,他必須回到鳳府去。 謝景修站在一旁,等他二人墨墨跡跡地話別完了,才帶著鳳照棋登上自己的馬車。 馬車剛行到一個隱蔽的街口,離鳳府還有好幾條街,鳳照棋便叫停下。 “我在這里下車就行了?!?/br> 謝景修一直閉目養神,此時眼也不睜地道:“我答應鳳大夫要將你送回鳳府的?!?/br> “你是元王府的人吧?!兵P照棋道,“鳳家人都知道你給哥哥撐過腰,我今日是上門去問罪的,你卻把我送回去,讓別人怎么想?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闭f完也不等謝景修開口,便跳下馬車自己走了。 謝景修也不攔他,只是微微挑了挑唇。 “走吧,回府?!?/br> 馬車緩緩駛了起來,一直回到元王府。 二九趕到謝景修身邊,單膝跪地拜道:“主子,人已經安排好了,隨時都可以……” “暫時不用了?!敝x景修微昂起下巴,任由小廝替他脫去大氅,“把人召回來吧。留下兩個人監視著鳳氏,若她再做什么小動作,及時呈報上來?!?/br> 二九低頭應聲,又有些疑惑地道:“不動她了?世子不是說要替鳳大夫解決困擾的么?” 謝景修笑了笑,沒有回答。 若是知道障礙已除,他豈不是更無后顧之憂地隨意脫身了?他那幼稚的脫身計劃當中,就只有他自己啊…… “皇帝最近,又在沉迷什么?”謝景修用修長的手指捏著手腕,一邊輕聲問道。 二九稟道:“還能有什么?李貴妃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什么長生果,哄得皇帝天天想著長生不老,永葆青春,已經許多天不上朝了?!?/br> “既是如此,我們也該為皇帝分憂才是?!敝x景修走回書案旁邊,從筆架上取下一只筆來,沾了墨汁,對著桌面上攤開的一幅完成了大半的人物畫像仔細端詳了片刻,才小心地落下筆去。 二九看了一眼那畫像,就馬上移開了視線,專心至致地盯著房頂。 世子的畫功越發精進了,把鳳大夫畫得真是惟妙惟肖。只是不知道鳳大夫若是看到了世子畫了厚厚一沓他的畫像,是會感動還是會嚇哭…… 謝景修小心地將畫中人的雙眼細細描摩,不多時那樣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美麗雙瞳就出現在畫紙上,眼神明亮如同夜空中的繁星,滿含溫柔卻又帶有一絲聰慧的狡黠。 這是他與鳳照棋最大的不同之處,鳳照棋的雙眼同樣是黑白分明的透亮,不同的是,他有的是一雙圓潤如同貓兒一樣的眼睛。 二九在一旁道:“世子,您的意思是?” “秋天船隊出海的時候是不是從一個小島上帶回來幾枚果子?” 二九道:“世子記得沒錯,一直鎮在冰里呢,因為不知道有沒有毒,所以一直擱著沒動?!?/br> “找只老鼠來試一試,若是毒不死,就用錦盒包起來,明早之前送到我的書房?!?/br> 二九一低首道:“是!” 第74章 求得賜婚 朝日初升時,一席官袍的謝景修乘轎來到梁國皇宮東面的丹極門外。 梁國自開國以來歷經幾百年,皇帝所居的宮殿一再擴建,如今占地已達三百余畝。亭臺樓閣山石林水,殿閣奇景無一不包,一條可容五輛馬車并行的寬闊街道將這座氣勢恢弘的宮殿與民居隔離開來。 皇宮的最外圍,高高聳立的宮墻固若金湯,墻內常年有八千御林軍拱衛皇城。若是有朝一日玄京城破,只憑著這一道宮墻也能護得這墻內貴人一時性命無憂了。 謝景修下了轎子,二九為他理了理本就平整的官袍,又將一只錦盒交到他的手中。 高大的宮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一名內監帶著一隊小太監侯在門邊,一看到謝景修便施了一禮,笑道:“皇上收到謝大人遞上來的折子,龍顏大悅,特命奴婢在此恭迎大人。謝大人,請吧?!?/br> “有勞公公?!敝x景修向他微微一點頭,跨進那高高的朱紅色門檻,跟在內監身后,向著當今皇帝永榮帝的寢殿無極殿走去。 永榮帝本應在明德宮處理政事,但此時恐怕只有方相帶著幾名殿閣大學士還在為這個國家cao勞了。 謝景修朝著明德宮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收回視線,垂下眼睫,隨著內監來到無極殿。 跨入殿門,腳下是光可鑒人的玉石地磚,謝景修走到殿前,彎腰垂首施了一禮。 “微臣參見陛下?!?/br> 面見皇室無須下跪,這是第一位梁國皇帝賜予一字并肩王的特權。 謝景修眉眼未抬,視野當中有一抹流水一樣的裙裾滑了過去,一絲清甜的香味撲面襲來。 “愛卿平身?!庇罉s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著十分精神。 謝景修抬起頭來,便見那一身玄色龍袍的男人席地坐在寬大的桌案后面。永榮帝已經四十多歲了,和元王爺謝昀差不多的年齡,卻比謝昀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他身材很高,卻有些瘦削,人便顯得有些干枯,只是精神很好,看上去仍舊神采奕奕。 永榮帝用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覷著謝景修,懶懶地開口道:“愛卿今日求見,所為何事哪?” 謝景修低首道:“微臣出外游歷,偶有奇遇。在一處深山當中得遇一個村子,自號神仙村,村中百姓與常人大有不同?!?/br> 永榮帝近年來懶于政事,卻對這些神道之事十分熱衷,此時聽謝景修如此說,顯然被提起了興趣:“哦?自號神仙村?這群村民口氣倒是不小。愛卿說說,他們和常人有何不同?” “村中百姓無論半百古稀,均保有而立之貌,發不白,齒不落,實屬世所罕見之奇事?!?/br> “果真如此?”永榮帝雙眼一亮,身體前傾,“愛卿難道就沒有查探一番?那村中果有神仙庇佑?” 謝景修道:“神仙自是沒有。但是當地有一種外界沒有的果子,村民無不食之。臣不知這果子與村民不老之相有無關聯。但是宮中能人異士眾多,想來能夠一窺其中奧秘?!?/br> “愛卿帶了那果子回來?”永榮帝招來內監,“快快承上來給朕看看?!?/br> 謝景修將錦盒交給走到他面前的內監手上,永榮帝拿到錦盒,便迫不急待地打開來,幾枚小巧的紅色果子露出形貌。 “這便是那長生不老之果?”皇帝饒有興趣地拈起一粒,“朕的愛妃也為朕尋來了一道奇果,朕吃了幾天,便已感到精力遠勝從前。就是不知愛卿這果子與之相比,孰優孰劣了?” 謝景修微垂著眉眼道:“臣不過偶然得之,自然比不得貴妃娘娘潛心為陛下祈求所得?!?/br> 永榮帝雖然一心要求長生,卻也沒急切到隨便吃一些來歷不明的食物,當下笑了笑,便將那錦盒放到一邊。 他的身后有一架半人高的屏風,一角淡綠色的裙裾從屏風后流泄出來,鋪展在玉石所制的地板上。 那一道縈繞鼻端不散的甜膩香味就是從那屏風之后傳出來的。 謝景修如若未見,只低首道:“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恩準?!?/br> “愛卿所求何事?”永榮帝半闔上雙目,不甚在意地道。 “臣所求的,是臣的親事?!?/br> 永榮帝揉著額角的動作一頓,眼睛睜了開來,自來渾濁不清的眼瞳里閃過一絲不明的微光。 “愛卿的親事?”永榮帝笑了笑,“朕記得,愛卿也有二十二三了吧,是早該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元老王爺還在朕面前抱怨你總不愿意成親,可憐他一大把年紀還要替兒孫cao心。到底是哪一位世家閨秀,能入得了元王世子的法眼哪?” …… 謝景修退出無極殿時,一道纖細人影便從屏風后飄然轉出,偎在了皇帝身邊。 那是一名極為美麗的女子。秀麗的眉眼,白膩的肌膚,薄唇櫻口,每一樣都并不比宮中三千佳麗更多一分艷色,但是看著她,便猶如看到了江南三月時分伴著春風的微雨,令人不知不覺便會沉淪。 女子秀麗的容貌令人難以分辨年齡,既有二八少女的嬌俏,又有少女所無法比擬的雍容風情。 如今的李貴妃,李丞相的嫡長女李煙,若沒有這樣的資質容貌,也不可能在當年皇后獨寵中宮的時候將那時還算英明的永榮帝的一顆心都攏到她的身上。 “皇上?!崩顭熞性诨实鄣募珙^輕喚了一聲,“皇上真要答應那謝世子的要求?” 謝景修,謝世子,那個對任何女人都從來不屑一顧的冷漠男人,那個根本不該屬于任何一個女人的男人,居然有一天會親自到皇帝面前懇請賜婚?! 永榮帝攬著李煙笑道:“朕還以為煙兒對任何事情都無動于衷呢,沒想到煙兒也會關心這種鎖事?!?/br> 李煙靠在永榮帝懷中笑了笑,輕聲道:“皇上不是一直對元王府心存芥蒂?臣妾只是擔心那謝世子借婚娶之事要為元王府謀利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