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小廝說完就跑走了,李夫人一迭聲地叫人去庫房里找藥。蕭御心里一動,抬步就朝前院跑去。 “姑娘,你又干什么去?!”百靈一個錯眼就見自家姑娘又跑走了,氣得直跺腳,急忙追上前去。 蕭御回頭向她喊道:“百靈,找個人騎馬帶你回家,你去把我的急救箱取來!要快!快點去!”說完一雙長腿加快了腳步,很快把百靈遠遠地甩開了。 百靈停下來跺了跺腳,隨手拉住一個神色匆匆從她身旁經過的婆子:“大娘,找個會騎馬的人來帶我,我知道哪里有神醫!”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名的攻君:毛毛,來,咱倆一起靜靜地看著你麻麻一個人浪毛毛:汪! 蕭醫生:= = 第31章 我是大夫 蕭御一路跑到前院,這一次他連遮面的冪離也沒戴,四散在院子當中的賓客驚訝地看著面前飛奔而過的少女。 鳳照棋一看到他,眼皮狠狠地一跳,連忙上前把蕭御攔住,一把拉到了墻角后面,張開雙手擋住別人看向蕭御的視線,氣急敗壞的地低聲吼道:“你怎么又來了?!還敢這么光明正大地跑出來,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誰???!” 蕭御現在沒心思逗弄鳳照棋,拉著他的手道:“聽說有人受了重傷?人在哪里呢?” 鳳照棋也知道自己的jiejie救過兩回人的事情,無奈地道:“淮遷城的名醫都來了,秦老大夫和秦小大夫也在,又用不著你,你何必去管呢?!?/br> “我知道,如果沒事的話我肯定不說話?!笔捰α诵?,扯扯鳳照棋的衣袖,“帶我去看看吧?!?/br> 鳳照棋嘆了一口氣,知道說服不了jiejie,索性自己帶著她過去還好一些,又探手從懷里扯出兩塊帕子來系在一起,給蕭御遮面。 蕭御十分無語,只能任他動作。 “你怎么還隨身帶著兩塊帕子?別是有什么奇怪的傾向吧?!笔捰毖劭粗?。 鳳照棋不知道他嘴里的“奇怪的傾向”是什么,總之聽著就不是好事,直覺地否認道:“這又不是我的!” 蕭御狐疑地道:“那是誰的?” 鳳照棋已經手腳麻利地給他扎好了遮面的布巾,拉著蕭御朝外面走。 “走了,廢話那么多,就會給我添麻煩!” 鳳照棋帶著蕭御一起行至一處廂房外,李知府等人都站在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丫鬟捧著熱水進去,又把盛著沾血布巾和血水的盆子端出來。 從半開的窗口可以看到那周昭正躺在床上,雖然臉色蒼白,但人還是清醒著的。 他右手的袖子被剪斷,露出受了傷的手臂,一片血rou模糊,看上去十分可怖。 鳳照棋微微皺起眉頭,鼻子里聞到的隱隱血腥味也讓他十分不適,轉頭一看身旁的鳳照鈺,卻見她面上一絲異色也無,反而看得十分專注。 這個jiejie到底是在什么樣艱苦的條件下長大的???連看到這樣的場景也可以面不改色。鳳照棋頭一次深深地懷疑起那鳳三太太對他的jiejie是不是真的做了很過分的事,不然一個正常的姑娘家哪里會像她這樣,好像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了似的。 蕭御見周昭的上臂處扎著一條布巾,傷口在小臂的二分之一處,幾乎完全被銳物砍斷,只剩下一點皮rou還在連著。 布巾應該是用來壓迫近心端的血管以止血,大夫們的處理還是很及時的,周昭身為武人自己應該也懂得不少急救知識,因此他看上去并沒有大量失血,只是微閉著雙目倚在床邊。 古代可沒有局麻的方法,那樣的傷口一定十分疼痛,周昭居然就這么一聲不吭,看著跟沒事人似的,也不知道該贊他是條漢子還是該說他逞能了。 幾個大夫在屋子里圍在一起辨癥論方,基本上有兩個治療方案,卻誰也說服不了誰。 “我認為應該用程大夫的法子,首先截離斷肢,用燒烙之法止血,再輔以祛邪扶正之方,以石榴花半斤,石灰一斤,搗細為散,用敷傷口上,以帛裹之。之后觀其脈相,查其體征,三天之內若無高熱,傷口無潰膿,即可安然將養?!?/br> 蕭御惟一認得的秦老大夫連連搖頭:“不可,不可,燒烙之法劇痛之甚,是人所不能忍的。況且是這樣大的傷口,痛苦更甚,這哪里是治傷,用刑還差不多?!?/br> “那秦老大夫以為如何?” “《傷科補要 》上說,凡金瘡初治,輕者,當出血之時,用止血絮封固傷口,急止其血;重者,筋斷血飛,摻如圣金刀散,用止血絮扎住。如今周捕頭之傷,正是筋斷血飛之重傷,應在斷處敷圣金刀散,以帛裹之,以干凈布巾包封,每日換藥,直至傷口痊愈?!?/br> 程大夫卻道:“秦老的方法雖溫和,可是傷口自行痊愈之前,血rou外露易感邪祟,若有風邪入體,只怕藥石罔效??!” 一時間竟是誰也說服不了誰。周昭睜開眼睛,出聲打斷他們:“諸位大夫不用商議了,哪種法子快速有效,就用哪一種吧。那一點疼痛,在下忍得?!?/br> 眾位大夫面面相覷,最后秦老大夫搖頭退到一邊,程大夫已經凈了手,吩咐徒弟去準備火爐、烈酒和烙鐵,自己捏起利刀,準備上前將殘連的斷肢切斷。 真的要用燒烙法治傷?! 蕭御瞪大了眼睛。燒烙法是可以止血,還可以一定程度地抵抗感染,可是這樣大的開放性傷口,又沒有麻醉,那種疼痛簡直是非人的。再說萬一程大夫沒有把握好尺度,烙得深了或者淺了,傷到正常組織,到時候就不只是切割傷,還要再加一級燙傷,更難處理了。 “等等!”眼看著程大夫的刀已經要落到周昭的斷臂處,蕭御忙出聲阻止。 不等蕭御走進屋去,此時李夫人也正好帶著一群人從院門外進來,手里親自端著一個木匣子,遞到李知府面前。 “老爺,這是我們從京城里帶來的傷藥!都是宮中賞下來的,全在這里了?!崩罘蛉藲獯跤醯氐?。 李知府忙將匣子拿給屋子里的大夫,見一個面覆巾帕的少女立在門邊,眉頭微微皺起,道:“小姑娘,先到別處玩去吧,別妨礙大夫為周捕頭治傷?!?/br> 鳳照棋忙走到蕭御身前,向李知府行了一禮:“知府大人,唐突了。這是家姐,她對于醫術一道也略知一二,對于周捕頭的傷勢也十分擔心,所以才會有失禮數。大人莫怪,晚輩這就帶她離開?!?/br> 李知府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鳳照棋連拉帶拽地把蕭御拉到一邊,低聲道:“姐,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如果是別的人,我都不會阻止你。但是對周家你不能這樣魯莽。如果你治好了他還好,如果治不好,周家本來就對鳳家多有怨言,到時候周家人定會認為你是故意害了周昭,恐怕會挑起兩個家族的爭斗?!?/br> 蕭御便想起來周昭對他說過的那一席話。周家的淪落好像和歸服于李家的鳳云飛有些關系,所以周昭才會這樣仇視鳳家人。若他不能將周昭治好,只怕真的會如鳳照棋所言,挑起周鳳兩家的爭端。 而對于能不能治好,若是在現代手術臺上,有顯微鏡,有各種精細無比的器械,有專業的助手和護士,最重要的是有抗生素,像這樣銳器切割的齊整傷口的再植手術,基本沒有難度。 可是現在,在這樣什么都沒有的條件下—— 只聽鳳照棋問道:“姐,我只問你一句,你有幾成的把握治好他?!” 蕭御微微垂下眼睫:“五成?!?/br> 鳳照棋也不知是失望還是安心地長吁了一口氣,攬著蕭御的肩頭:“既然這樣,jiejie,你不能為他治傷?!?/br> 屋子里的大夫暫時沒有去動周昭的傷口,先將李夫人送來的藥品打開來辯了一番。眾大夫商議之后取了其中一劑藥,以開水沖服,喂給周昭喝下。不多時周昭便有些昏昏然,不那么清醒了。 “這樣可以減輕周捕頭一些痛苦?!鼻乩洗蠓蜷L嘆一聲道。 蕭御還在心里仔細思量,肩膀上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蕭御回頭一看,竟是戴著冪離的魯明月。 “原來你跑這兒來了,怪不得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濒斆髟聼崆榈乩捰氖值?。 蕭御有些無奈地任她拉著,卻見院門外突然來了不少人,很多都是長紗遮面的千金小姐。 “怎么都來了?”蕭御疑惑道。 魯明月撇了撇嘴:“我是來找你的,她們是來祈福的?!?/br> “祈福?” 魯明月道:“對啊,聽說周捕頭為了抓刺客受傷很重,正好有一個姑娘是跟著了塵師太學過佛法的俗家弟子,所以她說要來替周捕頭念經祈福,其他的小姐們自然也不好意思閑坐著,就一起來了?!?/br> 院門邊的游廊里,一群身姿妍麗的妙齡少女們站在一處,已經開始低低地念頌起經文。那來自經文本身的自帶古樸肅穆的發聲似乎果真把院子上空污濁低沉的空氣驅散了一些,院中眾人看向這些女孩子的目光不由得越發和善起來。 不管她們是單純因為關心傷者,或者出于別的目的前來頌經的,那經文的聲音真的有一種滌蕩人心的力量。 眼看著程大夫拿起尖刀走向床邊,讓兩個徒弟按住床上躺著的周昭,準備開始下手切離斷肢。 周昭雖然已在半昏的狀態,武人的毅力卻讓他仍舊保留著一絲清明。他微睜著眼睛看向自己的右臂,面上終于顯出一絲他清醒時絕對不會流露的脆弱和痛苦。 蕭御看著那樣的周昭,只覺得心頭一重。 周昭是一名武人,他面對李知府時也敢那樣桀驁不馴,除了因為李知府是李家人之外,更重要的大概還是他有所依恃。他的依恃就是他的才華、他的功夫吧。失去一條右臂對于他的打擊,恐怕要比尋常人更甚百倍。 模糊的視野當中,刀尖已經落在鮮紅的斷裂的血rou上,周昭咬緊了牙關,卻固執地不愿意轉開視線。 他不怕失去一條右臂,他怕的是失去自己的銳氣,自己的驕傲。 他是一名武人,他曾是整個朝中最年輕最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卻因為權臣陷害皇帝昏庸,讓整個周氏一族都被牽連獲罪。 如果上天非要讓他在失去那么多之后,還要繼續剝奪他所剩無所的財富和倚仗,他也定要親眼看著它是如何被毀去的。 周昭似已感覺到了刀鋒冰冷的觸感,他并不覺得疼,只是視野當中漸漸浮起一層血色。 在這樣的混沌當中,一道清洌的聲音猶如劃破黑暗天際的閃電一般,突然響在他的耳邊:“等一等,這并不是最佳的治療方案,我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是在做夢嗎?那個聲音說……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周昭只覺得心頭一松,一直深壓在心底的脆弱也在這一刻無法抑制地升騰而起。 他不怕挫折,也不怕失去,他真的不怕。只要他還活著一天,他就不會放棄努力,不會放棄心里的抱負。他擔負著周氏一族所有的希望,所以無論遭遇什么,他永遠不會放棄。 可是,如果真的不用失去,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幫助他保留下他所余不多的倚仗和財富,如果真的有一個人可以這樣地幫助他…… 周昭的意識終于抵抗不住藥物的侵襲,徹底陷入沉睡。 兩次三番被打斷,執刀的程大夫也已經焦躁起來,不善地看向出聲阻止的人。見只是一個少女打扮的姑娘,程大夫不由得更加生氣了。 “一個小丫頭懂什么?!不要在這里干擾我們救人!” 秦老大夫卻是有些意外:“這是……鳳大姑娘?” 秦竟已經迎上前來,低首行了一禮,目光沒敢放在蕭御的身上,語氣卻是十分興奮。 “難道鳳大姑娘有更好的救治方法嗎?!” 他親眼見識過鳳大姑娘救醒溺水而亡的人,又聽聞白馬寺里她在別人的脖子上開了一個口子反而救醒中毒者的事情,秦竟覺得這位鳳大姑娘所掌握的醫術與他們都不同,也許這一次也能夠另僻蹊徑呢?! 程大夫怒道:“秦小大夫,你竟然相信一個小丫頭的胡話?!讓她繡花可以,讓她治病救人,簡直是笑話!” 蕭御已經抬腳邁進屋里,鳳照棋攔住他急道:“jiejie,我剛才的話你都沒聽到么?!” 蕭御輕嘆了一聲,看向鳳照棋:“照棋,你說的我都知道??墒?,我覺得那些東西根本不重要?!?/br> 鳳照棋瞪大了眼睛:“你覺得不重要?!他傷得那么重,萬一治的時候出點什么狀況,你有可能挑起兩個家族的爭端??!你居然說這些不重要?!” “是,不重要?!笔捰嫔謇涞乜粗?,“如果我決定不去醫治他,也不是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只會是因為我覺得別人的治療方案更適合他?!?/br> “所以大jiejie的意思是,為了自己出風頭,要將整個家族都置之不顧嗎?”一道聲音突然橫插進來,鳳照晴戴著淡紫色的冪離,裊裊婷婷地從念經的少女當中走了出來。 蕭御看了她一眼:“這是醫者的本職,不是出風頭?!?/br> “呵,大jiejie的意思是,你是個醫者?”鳳照晴輕笑一聲,“我以為大家都知道,鳳家的大姑娘應該是一個千金閨秀,香閣嬌女,何時竟可以稱為一個醫者了?如今在此處的大人們都是見慣了世面的人,不知諸位大人如何看待一個隨時可以化身醫者的千金小姐呢?” “五meimei,你不要說了?!兵P照棋皺著眉頭打斷鳳照晴。 他是想阻止自己的jiejie救人,可那只是出于對鳳周兩家立場的考慮。如果沒有這些顧慮,如果他的jiejie真的可以治好周昭,他自然會全力支持??墒区P照晴話里話外卻一片譏諷,甚至還想向其他人詆毀自己的jiejie。鳳照晴怎么會做這種事?! 李知府身邊已經有幾位大人開始搖頭指責起蕭御。 “鳳大姑娘還是不要添亂了,說什么可以保住周捕頭的手臂,這般嘩眾取寵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周捕頭的手臂傷成那樣,還能如何保???要是讓你亂治,最后不但耽誤了周捕頭的傷勢,連你自己的名聲也要受牽連啊?!?/br> 鳳照晴藏在冪離下的臉龐微微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確是要阻止鳳照鈺出手救人,卻不是因為她不相信鳳照鈺能夠治好周昭,反而是怕她真的治好了周昭。 不知為什么,鳳照晴有一種直覺,這個大jiejie并不是在胡說,她是真的能夠治好那樣的傷勢的。 到時候她豈不是更要風光無限?!大太太交待給她母親的任務是要將她困在牢籠里不準她有一絲自由,如今已經讓她脫開牢籠了,她怎么能給她機會再出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