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斐然殊論道之前問她,她說想全身而退。太天真了??!難怪斐然殊鄙視她??! 眼下不想卷入江湖爭奪尸骨無存只有兩條路。 一是自己變強,方法是……修煉太上感應心法。 二是成為名副其實眾人信服的道門之秀,讓道門來保護她,方法是……找回太上感應篇。 無論哪一條路都要去找《太上感應篇》??! 行歌忍不住又想再問一遍,為什么???憑什么??!然而她從這三位道門之葩眼中,都看到了一股殷殷的期待,那股期待名叫:你是道門之秀你上啊。 琴聲漸歇,意味著論道的結束。 當七位道門之葩走出重明殿的時候,已是日落之時,淡霞薄染凌云峰。 眾道修紛紛迎上,詢問論道情形。 三葩相視一笑,道:“秀者,百年一遇也?!?/br> 能令幾位道門頂尖人物交口稱贊,想必這位道門之秀確有過人之處,這真是道門之幸,道門之福啊。眾道修喜笑顏開,相攜簇擁著三位道葩離開天下第一莊。 一行人走到莊外,莫悲歡突然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循著氣味而去,竟發現一具散著腐臭的白骨。 “三蝕丸……虛月教的手筆啊……”莫悲歡合目,默念往生救苦妙經。 身后其他清華道修則是就地盤坐,為莫悲歡護法。 白玉京心忖,“黃泉引路莫悲歡”果然名不虛傳。 兩儀山莊倒是不拘這些小禮,于是微微屈身致意后,白玉京便率領身后兩儀山莊的劍修去與白玉骨會合。聽白玉骨說墨書劍對天下第一莊女總管始亂終棄最后負起責任入贅天下第一莊,雖然……里面一定有白玉骨的許多誤解,但也只能說,那是墨書劍的修行,祝他好運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誠不我欺也。 重明殿內。 行歌無意識地在來回踱步,時而坐下,時而站起,最后走到斐然殊面前,一只手按在斐然殊的琴上。斐然殊只是一揚眉,并未阻止她。她按下琴弦又松開,琴聲喑啞低嗡。 斐然殊的琴從無旁人動過,就連擦拭或者調弦,他都不曾假他人之手。 此刻被行歌撥動,斐然殊雖則蹙眉,卻仍是聽之由之了。 行歌突然興嘆:“阿斐,我還以為,你是喜歡故人的?!?/br> “哦?”斐然殊問道,“那么,你現在又是為何否定了自己的判斷?” 行歌道:“天下第一莊消息如此靈通,你連洗月觀受龍門監視都知,又豈會不知我?可官道初逢,你卻裝作不知,還探問妙善法師的事?!?/br> 斐然殊垂目,微不可聞地嘆息,道:“天下第一莊雖有鴿房,可知天下事,但唯有一處,斐某以前不曾,以后也不會去設暗樁,那便是洗月觀。若斐某知道什么事,那也只是妙善法師想讓斐某知道罷了?!?/br> 行歌又道:“那你一早便知道門內幕,卻還舉辦了這一場論道。你一早便知論道的真相,卻還假意告知我如何應對。你若是喜歡故人,為何不愛屋及烏,早早同我說清呢?” “噫……斐某一向只說實話?!膘橙皇夂鲇只謴托σ?,從容道,“但你若不問,斐某又如何回答?” 行歌咬牙:“你可知,實話不說全,比謊話更可怖!” 斐然殊第一次見行歌生氣,心中竟泛起漣漪,愈要挑出她的怒氣,便故意又道:“其實方才關于鎮魂珠,還有一事,是連清華觀與兩儀山莊都不知道的。鎮魂珠認定宿主之后,亦有轉移的可能?!?/br> 行歌猛地停下撥動琴弦的手,轉身切問:“如何轉移?” “在你尚未修煉逍遙游之前,殺你,血繼?!?/br> 行歌被嚇得坐地上了,抬目已是滿眼血色,張口即要咬斷銀牙:“斐、然、殊?!?/br> 斐然殊聽到詛咒一般的呼喊,卻是心中滿盈,眸中帶笑。他提起袍角,半蹲下身子,扶住她的肩頭,堪堪與她平視,道:“行歌,莫怕?!?/br> 眼中是他雙目灼灼桃華,靜水流深,耳中是他低回輕嘆,溫柔細語。行歌此刻與他呼吸交聞,切切相關,頓時心音大作,難以自持。 “你修練逍遙游已小有所成,此刻取你性命亦是無用了。只要再取回《太上感應篇》,以你的悟性,無上心法大成,天下武學便只有你不想學的,沒有學不成的。屆時,誰又敢小覷你?” 行歌默默流下兩行淚,躲不過這溫柔侵襲,投入這馨香懷中。 “莫哭?!膘橙皇馍裆允菧厝?。 “貧道不想死……”行歌虛弱低泣。 “斐某執掌天下仲裁一日,你便不會死?!膘橙皇饷嫔想[現霸氣。 “……于饑餓?!毙懈鑳裳垡环?,餓暈過去。 斐然殊正欲安撫的手,停在空中。 這什么女人。掐死算了。 掌隨意動,穿花拂柳,卻是揮向殿上的金鈴。 金鈴大作,不多時,含光便來到重明殿。 斐然殊將行歌交予含光,吩咐道:“她餓暈了。你讓后廚準備好食物之后,再喚醒她。讓春江與花月伺候她進食,免得她餓急了囫圇吞棗,真應了那句死于饑餓?!?/br> 含光聽到行歌只是餓暈,心中擔憂略減,向斐然殊稱喏之后抱起行歌退下。行至殿門,突然頓住,回身問道:“莊主,為何不對傳言進行解釋,任由大家誤會您與云姐的清白?” 斐然殊搖扇淡笑,“依你看,我是為何要如此做呢?” 含光搖頭,“屬下無法猜測莊主用意?!?/br> 斐然殊轉身,將扇負于身后,踱至一旁,輕掃琴弦,道:“你可知,當年阿聶為何離我而去?” 含光猛地抬頭,莊主終于要說了嗎?當年云姐與莊主密室一談,便瀟灑離開,與莊主二人平靜得令他產生錯覺,以為云姐只是出去游玩,三日五日便會歸來。直到一年兩年過去,才確信,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愛上了一個男人?!?/br> “她說,飛蛾撲火,旦夕溫暖,堪慰平生?!?/br> 琴聲溫淡,語到末處,卻帶切齒之恨。 含光被斐然殊身上陡然生出的寂滅之氣震出殿外,倒退幾步方才穩住陣腳。他望著懷抱之中昏迷不醒的行歌,突然明白莊主的那股怒氣從何而來。 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卻落得失憶。 那只證明一件事——所托非人。 既然非人,那便該殺。 ☆、血不沾衣,虛月無極 混沌之中,行歌踽踽獨行,五感似乎被封堵。她只記得自己被兩位美女喂食過后,一宿未眠的困意終于爆發,沉沉昏睡過去。于是此刻此地,她是又發病了? “無極,你宮中不是紅就是黑,不煩悶么?”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行歌還來不及驚嘆這聲音的耳熟,便聽到另一個有些冷卻帶著狂氣的聲音答道:“你嫁給我,便是虛月宮的主人,屆時你喜歡素淡顏色或是其他,都由你?!?/br> 啊啊,是一對狗男女!行歌有些激動。往日發病見到的都是一些殘影,聽到的都是殘章斷句,除了上次見到含光與斐然殊之外,這還是第一次碰見有完整劇情的,怎不叫她興奮。 只聽這對男女一來一往,似在談婚論嫁。行歌聽得越清晰,越是好奇兩人面容,偏偏四周一片混沌,令人心焦。而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緊緊追隨著她,如毒蛇于暗中吐信,又似烈火在深淵焚炙。 行歌身上忽涼忽熱,猛地睜眼,坐起身來。 抬手貼在額上,摸出一片冷汗。 已是入夜,侍女離去之時為行歌留下的一盞紅燭已燃了半截。凌云峰的夜里寒涼無比,行歌取起床頭的寬袍披上,踩了錦履,歪倒在桌旁,猛灌了一杯茶水。茶水放涼,入口苦澀,行歌腦中愈見清明,終于察覺房中異樣。 窗邊立著一人。 “你,終于醒了?!?/br> 聲音有點耳熟啊…… 行歌回憶見過的人聽過的聲音,又肯定這聲音不屬于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不認識的人半夜闖入她閨房……行歌有些難以置信,“想不到啊,天下第一莊里還能混入采花賊?!?/br> 來人突然抬步,向她走來。 行歌苦心勸道:“貧道雖然貌美如花,但性情古怪,為人粗魯,實在不是很好啃。再者,天下第一莊暗衛無數,貧道若是大喊一聲,屆時你就算以貧道為人質,恐怕也難以逃脫追殺。所以壯士你此刻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右轉出門好走不送?!?/br> 任憑行歌舌燦蓮花,來人仍是一步步,從黑暗中走出,燭火映照之下,面容逐漸清晰。 “咦?”這年頭這么好看的都要當采花賊了嗎?行歌瞠目。 只見來人面容神俊,鼻若懸膽,丹唇外朗,尤其一對內尖外闊的丹鳳眼生得極好,沉靜之時不怒生威,此刻望著她,眸心波動,自帶三分□□,攝人心魂。若單論容貌,竟勝出斐然殊幾分顏色。只是二人氣質大相徑庭,斐然殊若九天皓月,清輝如瀑,此人則是艷陽當空,赤鳳浴火。 “云兒,云兒,我終于還是找到了你?!眮砣苏窍惹凹倜澳?,見過行歌一面的月無極。 行歌一聽“云兒”二字心中就在叫慘,故人啊故人,你到底替我惹了多少冤孽? “你認錯人了,貧道與你口中的云兒確實容貌相似,但貧道終究不是那個人,那個人也不是貧道。你深夜潛入天下第一莊,如果只是為了找她,那恐怕要失望了。還是趁著現在沒驚動其他人,快些離去吧?!毙懈璧?。 月無極聞言,原本狂喜的眼眸瞬間黯了下來,露出慘淡的神色,他抿著唇,艱澀道:“云兒,你是不是怪我?我……那時走火入魔……事后再去尋你,整整一個月,不曾尋到一片衣角。我以為你……尸骨無存……” 行歌終于聽出這把聲音,熟悉在何處。并非她以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就在方才!她發病之時聽到的聲音,那個男子……“無極……” 行歌無意識地吐出夢中聽到的名字,隨即整個人被拽入一個炙熱的懷抱之中。 “云兒,你不知道當我得知道門之秀現身江湖時,心中是何等歡喜,又何等害怕……幸好,真的是你。云兒,隨我回去吧。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痹聼o極緊緊抱住行歌,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激動與顫抖。 行歌整個人懵了,她感受到他的雙掌發燙,圈住她的背與腰,緊得像要將她揉入骨血之中,那絕望又熱烈的感情如暴風雨一般向她襲來,她此刻四肢僵硬,五感大亂,心中卻突然涌起一陣熟悉又陌生的溫暖。 恍惚間,腦中突然閃現一個赤紅的身影。 渡頭初遇,他身負重傷,她瞧他生得好看,便順手幫他調息。 桃花林里,她笑容淺淡,說,你住折劍崖上,我住折劍崖下,聽起來倒是有緣,只是這緣分的距離,遠得厲害。 虛月宮中,他眉頭緊鎖,說,你耗損太重,再不休養,恐怕活不過……她依然笑容淺淡,說,總要助你修煉虛空業火,才不枉你冒死娶我。他頓時面冷如鐵,封了她幾處大xue。 然后是鑼鼓喧鳴,十里紅妝,洞房之內,她身披嫁衣…… 然后是折劍崖上,當胸一掌,崖上風大,那嫁衣揚起,像一團拼命燃燒的火焰…… 行歌胸口大痛! 月無極終于察覺不對,忙將懷中之人松開,掌心一股溫燙綿延的內勁導入行歌體內。片刻之后,他望著行歌一瞬間煞白的面孔,心中沉痛,目中血霧升起,咬牙道:“我應該殺了幻云姬的?!?/br> “幻云姬?” 行歌心痛尚未平復,腦中仍是一片混亂,潛意識中卻是排斥繼續交談,她不想腦中再出現任何畫面,便道:“這位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你口中的人,貧道一個都不認識。公子還是快離開,否則貧道也不敢保證,貧道會做出什么?!?/br> 她遲遲不呼救,不過是因為知道此人能瞞過暗衛耳目闖入內莊,必定身懷絕技,但若被逼急了,她也不介意拼個魚死網破。唉,不知翛然閣是否能聽到她這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