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她光著腳穿過馬路,突然看見馬路對面的熟悉面孔,是爸爸。 她跑過去叫他,他卻仍然目不斜視地走著,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漸漸地,和爸爸走在一起的人多了,都是她的親人朋友,mama,聶初初,小佳…… 都舉著黑傘,往同一個方向走。 可是在這些人中,沒有霍澤析。 她好害怕,她哀求地叫著每一個人,卻沒有一個人能看見她,聽見她,仿佛她并不存在。 她跟在后面,和他們走進一個園子,園子里掛著白花,放著沉重又扭曲的音樂…… 她下意識想要逃避,繞過大堂,走向旁邊安靜的小房間。 屋內全是陰影,只有透過窗子的一束光線,顏筱隱約看見里面有一道人影,靜靜地站在陰影角。 背影挺拔熟悉,穿著一身黑色的正裝,她分辨出是誰。 顏筱正要叫他,卻倏地看見屋子還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白布,風吹過布角,她看清那張臉。 她比誰都清楚,那是她自己,準確說,是她的尸體。 霍澤析就站在那里,和那具尸體待在一起,沉默的,顏色壓抑而深沉。 無論怎么叫他,他都聽不見,顏筱第一次感覺到心底深處的無力和絕望,哭得聲嘶力竭,以至于到最后,她是被自己抽噎醒的。 一睜眼看見,是橙白色的光線,機艙內十分安靜,只有偶爾的氣流聲和不遠處的微微鼾聲,她身上不知什么時候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毯子。 剛才的夢境過于真實,顏筱悲傷的情緒還沒退潮,轉頭看向坐在左邊的霍澤析,他安靜靠在背椅上,睡得安穩。 真實的,就在她的身側,在距地三萬英尺的夜空。 從未有過的慶幸涌出心底,萬事最好不過“虛驚一場”。 無法抑制那種似乎得以重生的心情,顏筱突然緊緊抱住他胳膊。 霍澤析被她稍稍驚醒,習慣性地摸摸她的臉,不期然碰到濕意。 他坐起身看她,果然看見眼角淚痕。 沒等他問,顏筱先開口:“我剛才夢見我死了……” 他沉吟片刻問:“嚇壞了?” “你們都看不見我,你站在我尸體旁邊,很悲傷的樣子,可是我叫你你都聽不見……” 飛機遇上氣流,有些顛簸。 霍澤析又合上眼睛,聲音淡淡:“只是夢而已?!?/br> 是啊,還好,只是夢而已。 顏筱看向窗外,是讓人恐懼的深不可測,漆黑里似乎有無數個粘稠的怪物。 大多數時候,人是害怕黑色的,害怕未知,害怕死亡。 顏筱問:“你知不知道,在夢里我知道自己死了,第一個念頭是什么?” “什么?” 過了一會兒,顏筱才說:“是很后悔,很遺憾……沒有和你結婚?!?/br> 霍澤析沒說話,似乎愣住。 “如果我死了,身份只就是不明不白的前女友,而結婚不同,至少可以證明你喜歡過我,而且是想和我一輩子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她說著停下來,聲音漸?。骸拔疫@個人其實很自私?!?/br> 頓了幾秒,霍澤析才緩緩說:“無論有沒有結婚,我都會和你在一起?!?/br> “我是說那個夢,假設我離世了……” 她話還沒說完,霍澤析淡聲打斷,“為什么不是我先離世?” 說起自己的生死,顏筱都還覺得夠坦然,但是不能聽見這種話。 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突然間慌了,鼻頭一酸,眼淚就往下掉,“你不要這樣說……” 霍澤析嘆氣,輕輕擦拭她臉頰眼珠,“那你說自己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的感受?” 顏筱止住抽噎,不說話了。 這個話題似乎太沉重,一時竟也找不到能夠自然轉移的話題,顏筱打開ptv,戴上耳機聽音樂。 還有半個小時飛機才降落,顏筱閉上眼睛,死亡太沉重,未知太多,她不想再細想。 沒有了睡意,好多回憶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她突然發現,喜歡他的那三年里,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而當終于得到的時候,人卻習慣性患得患失,怕是不是不夠愛,怕多久會分離…… 好在,那些如洪水猛獸般的情緒,有人愿意幫她安撫收好;那些值得不值得的眼淚,有人愿意幫她保管;那段漫長余生,有人愿意陪她一起走。 她忍不住轉頭看霍澤析,正斂眸小憩,眼睫纖長分明,睡顏安靜溫柔。 都說一個人在不知道自己美麗的時候才最美,同理,大概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的時候才是最好的。 她喜歡的這個人,不完美,但一定是最好的。 飛機上的ptv里在放著歌,耳機里在回蕩美國女歌手拉娜·德雷的獨特聲音,她唱: i'geryoungaiful (當我不再年輕美麗的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hingbutmyagsoul (當我一無所有遍體鱗傷的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wyouwill (我知道你會的,我知道你會的) wthatyouwill …… 她忍不住出聲:“霍先生……” 這個稱呼一時顯得莫名,霍澤析疑惑睜眼,“嗯?” “你介不介意,我成為霍太太?” 【正文完】 ☆、第57章 番外一 今天凌晨,我人生中第一次進急診。 原因要從昨晚說起。 昨天是暑假放假的最后一天,小佳說帶我們去酒吧high。 實不相瞞,我一直沒有去過酒吧這種地方,因為我爸媽認為,去酒吧的除了流氓就是太妹,雖然我青春期的時候心里一直暗暗憧憬太妹的炫酷生活,但一直沒敢越界,理由略慫:我怕被我爸媽打死。 所以昨天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開個葷,到酒吧浪一發,卻沒想到,都到酒吧門口了,結果突然從里面沖出一哥們,一把拽住壯壯。 當時我們的內心是復雜的,因為最近網上頻出“流氓拖拽女□□□□”之類的新聞,如果是出于這種目的,我想那個男人一定醉得不輕,畢竟他作為一個目測一米七不到的人,拽住了一米七八的壯壯,到底誰對誰施暴,這是說不清的。 所以我和小佳二臉懵逼,壯壯一臉臥槽,總體氣氛十分微妙。 接著,那個醉酒的男人突然拍了一下壯壯的肩膀。 氣氛似乎進入白熱化階段,我看見壯壯的肱二頭肌都已經繃起來了,如果那個男人想要動手動腳,我絲毫不懷疑壯壯會一胳膊掄過去揍死丫的。 但出乎意料的,那男人拍完壯壯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嘔了出來。 沒錯,這個陌生的醉酒男人,二話不說,一口吐在壯壯身上。 …… 結果是,我們沒去酒吧,我們去了商場,壯壯脫了那件沾滿嘔吐物的衣服蹲在在女廁所等我們,我和小佳進優衣庫給她買了一件四十九塊錢的打折襯衫,衣服中間有個大大的“fuckthelife”logo。 去他媽的生活! 去他媽的酒吧和醉酒矮男人! 于是,穿著符合自己心情的襯衫,壯壯和我們拋棄酒吧,愉快地去街邊擼串了。 當我被一筷子千層肚辣得□□的時候,霍醫生給我打電話來,我灌了一大口水接電話,雖然裝得很淡定,但霍醫生何許人也,瞬間聽出我在吃辣,還從周圍的嘈雜聲中判斷我在吃串串。 這一點上,我是不得不佩服的,心想霍醫生這種人才,混跡在平民百姓之間,著實有點憋屈。 承諾了會早點回家,并且不坐滴滴打車不坐優步,不一個人走夜路之后,他才掛斷電話。 這一晚,我吃辣吃得很爽,把近一個月和霍醫生在一起沒吃的辣全都補了回來。 然后,這一晚,我光榮地流鼻血了。 而且是半夜睡覺的時候,鼻血悄無聲息降臨。 我喜歡側身睡,流鼻血沒有痛感,加上本人睡眠質量一向很高,不知流了多久,直到我感覺自己枕在枕頭里的那邊臉濕漉漉的,才下意識摸了一把。 觸感的濕潤和濃重血腥味終于把我嚇醒了,反應過來是流血,就趕緊仰著頭下床進衛生間。 鏡子里的披發女滿臉是血,在夜里看上去十分慎人,我慌亂間憑著生理常識用紙塞住流血的鼻孔,但血很快浸濕紙團,又成股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我急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抬著頭去臥室叫霍醫生,他朦朧睜眼就看見我滿臉血的樣子,也被嚇得不輕,反應過來后,十分冷靜地去冰箱拿了冰袋幫我敷脖后和額頭,叫我不要抬頭,拿棉花替換粗糙的紙團。 霍醫生在旁邊,我的心里就有底了,不過從衛生間鏡子里看,沒穿上衣的他看上去又sao又色氣,我忍不住說:“你去穿件衣服吧,不然我鼻血更止不住了?!?/br> 他說:“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說:“我講真的?!?/br> 他去穿衣服的時候,血似乎止住,我輕輕扯了下堵住的那團棉花,沒想到一下子又血崩,血勢比剛才更激烈,幾乎是噴出來的,我嗷嗷地叫霍醫生,一邊叫一邊不由自主地嚎:“我不行了!血止不住了……” 花花流出來的,畢竟是我一口飯一口菜養出來的血??! 我看出霍醫生好像也有點慌了,走過來皺眉看著我,猶豫幾秒,用濕毛巾幫我擦了臉上的血,拿了車鑰匙說出門去醫院。 我在餐桌上拿了個杯子,到地下停車場他才注意到我手里的杯子,問我拿杯子干什么,我說要是路上堵不住,就拿杯子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