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火堆旁的魚已經有一面微微發黃了,魚身上打的十字花刀被烤得綻開,露出下面雪白的rou。邵宗嚴叼著烤得溫熱的饅頭芯,蹲到旁邊撥了撥火,在魚皮上涂了層油料,灑了鹽、姜米分、豆蔻米分和一點小茴香籽,翻過面繼續慢烤。 晏寒江捏著饅頭皮和炸小蝦,一口一個地就著吃,吃得嘴里發干,就在旁邊小瓷勺里喝一點用爆炒蒲菜沖的熱湯。釋念大師這個本不該吃、也不該看人做葷菜的和尚也不挑剔菜里有葷油,就坐在那盤炸蝦對面啃著烤饅頭,還一筷接一筷地夾起帶點炸蝦香氣的炒蒲菜,吃得十分捧場。 邵道長有些過意不去,愧疚地說:“本該給大師多做些菜,可惜這附近只有蒲菜,要是家里帶的南瓜、藕、蘑菇、茄子、松子和大榛子前幾天沒都吃干凈就好了?!闭f著便掰開饅頭,往里面夾了滿滿一層炸蝦,又香又脆地吃了起來。 大師默默地夾了一筷子蒲菜,嚼得嘎吱嘎吱響。 背后的烤魚也快要烤好了,油脂順著棍子滴落,落到火苗上引起一下爆炸似的燃燒。邵道長三口兩口啃完饅頭,回到火堆翻了翻烤魚,見熟得差不多了,索性拿了一條在火苗上空翻烤,讓刀口里翻出來的魚rou也盡快染上焦黃。 正在翻烤的時候,頭上忽然有一大團黑色的東西撲啦啦朝他頭頂撞來,陽光從那東西背后透出來,晃得人眼花,他竟沒認出是個什么鳥來。遠處圍著桌子吃飯的釋念大師反倒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叫道:“小心!別讓它咬到!” 邵道長下意識往旁邊一閃,手里抓著烤魚就捅上去了,那只黑漆麻乎的大東西竟是直奔著烤魚而去的,當即張開大口咬了上去。 原來是個讓魚rou誘來的饞鳥。給它叼一口也成,正好好久沒吃鳥rou了。 他隨手抄了根樹枝,打算等那東西叼住魚就扎上去。就在此時,河里忽然升起一道水線,如箭一般穿過那只怪鳥,將它打出柴堆外。 那支水箭也隨之落地,化作普通的流水朝森林下方淌去。邵宗嚴拿著魚起身往那邊掃了一下,這下子沒有刺眼的陽光影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東西的模樣——那不是鳥,而是一只黑色的、臉長得有點像野豬的大蝙蝠。 “大白天哪兒來的蝙蝠?”邵宗嚴疑惑地自言自語一聲,把魚擱到茶幾上,拿筷子夾了一塊烤得焦香的魚rou,撿出小刺喂給晏寒江。 草魚精就著筷子尖小口咬rou吃,吃得兩頰鼓鼓的,十分可愛??粗燥埖臉幼?,邵宗嚴就懶得分心去想什么蝙蝠不蝙蝠的,埋頭認真挑起魚刺來。 釋念卻對此十分緊張,親自過去看了一眼那只大蝙蝠,然后急匆匆跑回來,拍著茶幾道:“我們快走!那只蝙蝠是塞倫城堡豢養的吸血蝙蝠,那些吸血鬼白天不能出來,就是讓這些東西替他們跟蹤目標,待到晚上他們好出來獵殺的!” 話音未落,另一只蝙蝠又撲啦撲啦地飛了過來,這回卻沒去火塘邊咬魚,而是直奔他們這桌而來,一頭扎向那盤炸得松脆香甜的磷蝦。 邵宗嚴這回反應便快了,一雙筷子貫注真氣脫手而出,釘進了蝙蝠圓滾滾的肚子里,將它遠遠打到河邊。 這只剛打發走,又一只蝙蝠拍著翅膀飛了過來,再遠處些的林間,隱隱能看到五六只獵隼般大小的黑色蝙蝠,居然也不怕火,筆直地朝他們這一方沖來。邵道長把烤魚整個往晏寒江眼前的小碟子里一放,自己抄起刀便迎了上去。 那幾只蝙蝠似乎有些靈智,認出他才是殺了同伴的仇人,分散在空中四面包圍住他,露出寒光閃閃的利齒,同時向他身上撲去。他背后就是坐了晏寒江和客戶的餐桌,退無可退,揮刀斬向正對面的蝙蝠,身子隨之往坡上沖,低喝道:“大師帶晏兄先走!” 大師伸手去抓草魚精,晏寒江卻是一尾巴甩在碗壁上,跳起來避開了他的手,看著邵宗嚴那邊,淡淡吩咐:“撐傘?!?/br> 撐的當然是他的鱗煉制的那把黑傘。 邵宗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養成這個習慣的,但的確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無論晏寒江說什么,他就會在第一時間不打折扣地執行,仿佛那命令不是別人灌到他耳朵里,聽到之后需要過腦子分析一下再動手的;而是從他心里所出,他自己也確實早想那么做的。 黑色的魚鱗傘撐開,幾只蝙蝠乒乒乓乓地撞到傘面上,頓時撞得頭破血流、頸骨折斷,紛紛順著傘面滑落。邵宗嚴將傘一抖重新收起,將其當作劍似地在空中一劃一刺,穿透了最后一只從草叢那邊襲來的蝙蝠。 這一場戰斗雖不激烈,可是在這千米的高海拔地區,空氣稀薄,人稍微一運動就覺著呼吸困難。再加上疾行一夜和扛人渡水而在肌rou間堆積的乳酸,他頓時覺出兩條腿酸酸的,恨不能坐下好好揉一陣再動。 不過蝙蝠的襲擊也昭告著吸血鬼們已恢復了神智,今晚他們就會受到瘋狂的反攻了。邵宗嚴忍著肌rou酸痛走到水邊洗傘,心中驚疑不定:“他們這么快就消化了藥力!我那藥本該讓人連續交媾幾日才能解開藥性的,是他們的活尸之體有抗藥性,還是他們手下有什么用藥的天才,竟研制出了解藥?” 釋念聽出他那藥的作用,清俊禁欲的臉上頓時微泛云霞,輕咳一聲,將自己對吸血鬼的了解告訴了他:“這座城堡的堡主是吸血鬼公爵,已活了五六百年,力大無窮、長生不老,受傷后能立刻自愈,或許更能抵抗藥力吧?不僅如此,這些吸血鬼的rou身特別堅牢,牙齒與爪子能撕開鋼鐵,受到攻擊時還能化身蝙蝠——” 對,就跟地上躺著的那幾只差不多。 釋念看著那些在他印象里十分兇惡,卻被客服小哥三兩下全殲了的蝙蝠,一時竟有些失語。 邵宗嚴刷傘回來看到一地蝙蝠,也是默默無語地想著心思——那些吸血蝠翼展將近半米,身子有貓那么大,嘴邊兩只獠牙寒光閃閃,讓他莫名聯想到了死亡沙漠里的那些又大又鮮嫩的毒蜘蛛。 烤蜘蛛真好吃,下次應該試試油炸。蝙蝠味道也挺鮮美,配些藥材燉湯還能治咳喘,只是rou少筋多,啃著費力。這些大的不知rou會不會更肥一些?能長這么大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太老了的話rou質粗硬,又不中吃了…… 邵道長并沒發覺自己的思維已經滑向了非常危險的方向,直到釋念大師的講解聲再度響起,他才醒過神來,認真聽他說話。 “塞倫公爵倒是跟我說過,他們吸血鬼怕陽光、怕十字架,還怕銀的武器,叫銀器劃傷的傷口不易痊愈。這世上還有一種叫作吸血鬼獵人的存在,??诉@些吸血鬼,不過我被抓時在那鎮子里見過一個當地人請的吸血鬼獵人,他的本事遠不及道長?!?/br> “那這些鬼會奪舍,會化作幽魂襲擊人嗎?”邵道長拿簸箕收了蝠尸扔到林子里,去火塘邊取回烤好的魚,手上忙活著剔下凈rou堆到晏寒江的盤子里,還不忘虛心跟大師打聽敵人的情況。 當聽說它們和自己所知的鬼魂不是一種鬼,也不像長毛僵尸那樣身懷巨毒,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又隱隱對那鬼有點不屑。 一個鬼,連出入虛空都不會,也不懂得學些幻術,宅第全靠自己建,還拖著一具不能曬太陽的沒用rou身,還有什么資格做鬼! 釋念大師對此也是怨念頗多:“不瞞道長說,貧僧也會放焰口、做科儀,布施餓鬼、驅魔除祟無一不曉,誰料這世界的鬼竟是這種鬼,不僅不能超度,還將我……” 大師驀然住了口,低頭念誦經文,耳根卻紅了一片。襯著他莊嚴的神情、剃得青湛湛的頭皮和清瘦的身材,竟有種特別勾人的色氣感。 邵道長的心跟著砰砰亂顫了幾下,腦中閃過初見時他的裝扮,忽然明白了大師的未盡之語。 那老鬼肯定不只吸血了。 難怪和尚都投訴了,真該弄死這惡鬼! 他不忍心再問,便裝作餓了,低頭小口啃著魚rou。 釋念倒是比他想得豁達,念了幾句經文靜心,便接著說:“我剛從傳送陣出來時,正趕上塞倫公爵在附近吸一個女子的血。我當時不知究底,以為他是在輕薄那女子,便沖過去救人,結果自己反叫他抓了。還有個自稱吸血鬼獵人的想救我,卻被他的蝙蝠所傷,也不知后來如何了。 “他抓我到城堡,說是要拿我當供他們吸血的血奴。我想著不過是吸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要是他們喝了我的血就能不去喝別人的,那也算是一樁功德了?!?/br> 后來他就不只滿足于喝血,而要強迫這位清圣的僧人……了?邵道長腦中略轉過這念頭,便覺著是對大師的褻瀆,不愿再想下去。 釋念也沉默了一會兒,臉色更紅,呼吸聲也粗重了幾分。邵宗嚴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連忙出言阻止:“大師也休息夠了吧,咱們這就收拾東西下山,搶在天黑前找個地方躲避那些吸血鬼的追蹤為要?!?/br> 大師站起身來,深吸了口氣,還是說到了邵宗嚴本不想逼他回想的事:“后來他倒待我好些了,不再動輒吸血,但是吸血時總要把手伸進我衣服里揉摸,漸漸地就……慚愧,我雖受持清規誡律多年,到底也沒能把持住?!?/br> “大師不必慚愧,這不是你的錯,是這吸血鬼恃強傷你。既然我來了,就絕不會再給他機會!”邵道長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客戶被人強迫,對于這類人簡直是深惡痛絕,心里已盤算著把大師平安送回去之后怎么除掉這惡鬼。 等到晏兄吸收了劫雷之力,對付一個白天都不能見光的鬼還有難度么!大不了回宗正小世界買個紫外燈,管那些吸血鬼怕陽光里的哪種光,一個白幟燈一個紫外燈再來個紅外線儀配上……照不死他的! 大師垂著頭頌了聲佛號,嘆道:“不光是他恃強之故,那時我心中也有動搖之念,是自己破了色戒,道長無需為我找借口。他說若我肯為他破戒,便不再下山禍害百姓,我……是心甘情愿做了這事的。后來他也果然沒再下山,對我倒也算得一諾千金了?!?/br> “大師你!”邵宗嚴急得差點跳起來,心里簡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念頭。為了本地居民不受害便委身惡鬼?那你來玩游戲是為什么??!不應該是到處走走、看看、吃吃……學學當地佛經嗎? 這個世界的人受吸血鬼之害是自承其代代先祖之負,與你一個外來的和尚有什么關系! 邵道長眉毛眼睛亂顫,壓抑著滿腹衷言不知該怎么說,碗里的晏寒江卻忽然扔下魚rou,在尾巴上擦了擦手,抬起眼看向釋念,淡淡道:“大師既然與那吸血鬼有情了,又怎么想起呼救的呢?” 有情……有情?有情?。。?! 邵道長在腦子里反復嚼了幾遍,才想通了晏寒江在說什么,目光一寸寸抬起落到大師臉上,看到了他泛紅的面頰、清澈的眼睛,里面盛著他再熟悉不過的脈脈水光。 釋念臉色紅得要滴血,聲音倒還平穩,頌了聲佛號,緩緩道:“貧僧實在無顏面對兩位,可是孽緣既起,也由不得我自主。本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生活,誰知塞倫公爵對我用情日深,不想讓我老死在他面前,要把我也變成吸血鬼?!?/br> 邵宗嚴氣得幾乎笑起來:“他若對你有半點情份,昨晚就不會在那么多人面前折辱你,大師是上他的當了!貧道見過這種人多了,他不過是貪戀你……咳,大師能斬斷這段孽緣就好?!?/br> 釋念苦笑一聲,長長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眼里的痛苦:“畢竟是鬼怪,不像人類那樣周全。他們吸血鬼因為力大壽長,一向把人類視為奴仆的。他私底下待我還好,只是在那些同類面前要顧及規矩,必定要加倍做出高傲冷酷、肆意踐踏人類的樣子?!?/br> “他如何對我并不要緊,本來我也不想向你們求助,可他要給我初擁,把我變成唯他之命是從的吸血鬼,我實在沒辦法了。雖然墮入塵緣不得解脫,可我心中仍愿做人,不愿做鬼,是以不得不救助游戲方,救我逃離此地?!?/br> 他那張慈悲清正的臉上染滿了令人瘋狂的艷色,眼中含著愧疚和不舍,人卻堅定地站在那里,縱然有再多情絲糾葛也絕不動搖。 邵宗嚴本來有許多話想勸他,可是聽了他這段經歷,見識了他的心志之后,反倒無話可說了,只嘆了一聲,向他許諾道:“我必定將大師平安送回家鄉,不知大師可是從我出身的……” 他還真沒查過自己出身的世界,回頭望了晏寒江一眼,小人魚便代他回答:“是叫昭實小世界?!?/br> 大師臉上熱度稍微褪了一些,雙掌合什作禮:“多謝道長。我出身固緣小世界,并非道長同鄉,日后若有機緣,我也愿到那里拜訪道長?!?/br> 禮罷起身后又忍不住說了一句:“我已是破戒之身,再破多少戒也是一樣,道長不必再如這般費心耗力,特地為我準備素食了?!?/br> 第44章 第四次救援 邵宗嚴匆匆收拾了剩菜,壓滅火堆,把草魚系在脖子上,就準備和大師一起上路。 既然已經在河岸邊了,他們便打算沿河而下。有河的地方植被生長更密集,河邊有來喝水的小型動物可以捕食,也更容易找到有人住的地方。只是河邊的土地松軟泥濘,走起來不如干燥的山地輕快,他便在不遠片砍了兩根粗長的枝條削成拐杖,與大師各拿了一根。 兩人都是常走山路的人,行走的時候習慣將膝蓋微微彎曲,把全身重量壓在腳后跟上,這樣重心偏后,不容易栽倒。手里的樹枝則只是稍作支撐,遇到草叢時再往前探一探,驚起潛伏在里面的蛇蟲鼠蟻之類。 朝下游疾行了一會兒,天氣明顯就熱了起來,太陽從密林縫隙里照進來,不時閃到人的眼睛。 河邊草叢和密林間也飛出嗡嗡作響的不知名小蟲,邵道長走在前面,首當其沖地撞上了一團小蟲,一喘氣幾乎就要吸進鼻腔里幾只。 這么下去可怎么走路。邵道長皺了皺眉,揮袖趕開小蟲,便從救生包里掏出一床蚊帳撕開,給兩人一人頭上裹了一片。長過肩的部分從兩邊劃開,在肩頭開個汽兒好讓胳膊伸出來,再用繩子在腰間一束,底下的就和衣擺一樣任它垂著。 紗帳的面料既薄又挺,既護住了頭臉和上身,又不至于影響視線。邵道長又翻出煉金丹用的雄黃米分,全身上下灑了,不僅驅蟲,還能驅走一些靠嗅覺尋找食物的大型野獸。不過這座山上不知是不是吸血鬼盤踞的緣故,始終沒有虎豹之類的猛獸出現,倒是方便了他們。 有了這套防蟲裝,那些烏云似的小蟲子在他們面前主動分開,空中嗡嚶的一些不知蠅子還是蜂也遠遠繞開了他們,總算能正常呼吸和看路了。 然而河邊濕地除了惱人的飛蟲,也是有些好東西的。趕路的時候,邵宗嚴便意外在一片矮草叢中發現了幾只擠在一起的白白的圓團,就像是一窩擠在一起的雪白鵝蛋。其表面略灑著些土色的點,看上去嫩嫩滑滑的,令人一看就聯想到了它們烹熟后的美味。 他提著棍子直沖過去,摘下一個掰開看了看,里面也是雪白柔滑的,果然就是他認識的馬勃!而且菌子極嫩,正是堪入菜的時候。他立刻拿出笸籮將那幾只擠在一起的都撿了,起身又到附近找其他的。 釋念大師看到他給自己采蘑菇,心里又感動又不安,連忙幫著他一起找那些醒目的碩大白菇,拿衣襟兜著送過去,又勸他不要為了給自己準備素食而浪費時間。 邵宗嚴笑道:“大師過慮了,這些馬勃嫩生生的,炒好后味道定然不錯,我平常見了也不會放過的,不光是為了照顧大師。再說它們生得也不遠,咱們撿了一笸籮也沒花多少時間不是?” 釋念澀然一笑,嘆道:“道長這般關照我,我真不知如何回報了?!?/br> 到時候你不投訴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客服道長瞇著眼微笑,陽光從樹葉縫隙間灑落到他頭發上,像是給那頭烏發鍍上了一層金邊,落在大師眼里簡直就像是特地化身凡人來點化他的神佛。 可他已泥足深陷,還能滌凈穢垢么? 他沉默地垂下頭,跟在客服身后拄杖而行。 海拔高度每降一點就溫暖濕潤一些,水邊和林中的植被不停變化,水邊的蒲草換成了菰草,只是莖還青青細細的,沒變成膨大鮮甜的茭白。雖然沒找到太好的蔬食,他們卻在草叢撿到了幾枚直接生在地上的鳥蛋,比鴨蛋還大些,對著陽光看看也十分清透。附近還有比鴨子更大的長腿水鳥上下翻飛,就是飛得太遠了點,不方便捕捉。 稍遠一點的林子里還生著幾株野桃,果子掛得低,米分米分白白的十分漂亮,邵道長便跑過去折了幾枝。向陽幾枝上已經有熟得略發軟的了,邵宗嚴索性就在溪邊拿水洗了洗,用鹽搓掉皮上的絨毛,一人分了一個邊走邊啃。 桃子又甜又多汁,靠近核的部分略微泛酸,吃了以后生津止渴、齒頰留香。每個桃子都有拳頭大小,吃完之后不僅解渴,也像是吃了一小頓加餐一樣,走了半晌山路都沒覺著饑餓。 晏寒江吃的則是邵宗嚴從自己手上那個切下來的桃塊,切得薄薄的,拿在他手里卻感覺比最大的長西瓜還要大,吃了幾片就把胃撐得滿滿的,連午飯都不太想吃了。 邵道長在吃飯方面照顧魚比照顧客戶要多,既然晏寒江不餓,他們做人類的就艱苦一點,隨便熱點剩饅頭剩菜也是一餐。大師一個出家人化緣化慣了,就算在吸血鬼城堡里享受了封建領主階層的奢侈生活,也不改樸素本質,有點熱飯熱菜就滿意了,完全不嫌吃得簡單。 何況背后還壓著一個吸血鬼公爵,巨大的心理壓力足夠讓他食不下咽的了。 疾行了七八個小時后,前方的山體坡度陡然變成了接近垂直的狀態,身邊的河水順著河道奔流出去,變成一片瀑布垂落而下。走到山崖邊向下望去,那片瀑布的高度至少有四五十米,在下面匯成一個水潭,水潭所在處卻是一片平坦山崖,林木十分茂密,在遠方以稍緩的坡度延伸下去。 邵宗嚴拿出地圖對比,按照圖上的等高線心算了一下距離,便果斷宣布:“我們就從這里垂降下去,這是最近的一條路了,等下到那片山崖上就吃飯,就要開始準備夜里休息的地方了?!?/br> 釋念回頭看了一眼山頂,那里雄偉的吸血鬼城堡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吸血鬼壓在他心頭的重負猶在,但有這位仙人派來的客服,就仿佛有陽光照在他心上,掃去那段日子帶來的黑暗。他雙掌合什頌了聲佛號,扶著木杖坐在石頭上,靜待邵宗嚴的安排。 大師既沒竟見,邵道長便要開始準備垂吊事宜,第一位要擔心卻是脖子上的晏兄。從崖頂垂降下去幾十米高,他總怕繩子會被山風吹得搖蕩得太厲害,把魚甩出去,于是隔著蚊帳布摸了摸脖子上的小吊床,柔聲問道:“晏兄你坐在這里安全嗎?要不我把另外兩個角系起來,一會兒下去時更穩當點?!?/br> 晏寒江抓著手巾邊坐起來,烏黑水潤的大眼睛直直看著他,搖頭道:“我抓著就行,你弄不掉我?!?/br> 就是吊床不穩當,他呆的這地方就在邵宗嚴脖子下面,一翻身就能鉆進他領口里去呀。 確認好晏兄這邊沒事,邵道長就全心全意管起客戶來了。大師看出他和草魚精膩歪夠了,打算跟自己說話,便主動問道:“道長還是要像之前離開塞倫堡時那樣扛著我跳下去嗎?這里瀑布飛濺,我怕不夠安全……” 邵宗嚴笑道:“大師想得不錯,這樣跳下去太過冒險,不如用繩子往下垂。待會兒我先把大師放下去,自己再垂降下去,我在空中時不要害怕,千萬放松身子別亂動,我會把你安全放下的?!?/br> 釋念干脆利落地點了頭:“聽憑道長安排?!?/br> 他們沿著懸崖背水而行,走到差不多的地方,邵宗嚴便挑了一塊寬厚穩當,頂部圓而下方略細的石塊作為固定繩子的支點。 他從包里拿出兩條傘繩并在一起,一端在石塊凹下處繞了幾圈扎緊,另一端扔下懸崖。然后他就直接拉起繩子從腿間穿過,長的一端從右腿下方繞上來反壓左肩,最后由左手抓著上方的繩索,右手在腰間拽著繩子,靠手感調整下滑的速度。最后調了調腿上繩圈的松緊,腿一蹬便從崖上落下,用手控制繩子一寸寸落下。 被他留在崖上的大師神色茫然,看著下面漸漸遠去的客服,差點脫口問出:“剛才說的不是我先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