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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渡長安在線閱讀 - 第20節

第20節

    莫說她本就想接近這個人,哪怕不抱著這樣的心思,這世上恐怕也不會有人再待她如此真誠了。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將自己的心愿一拖再拖?

    這樣一想,她的頭昂的更高了,虎視眈眈的盯著面前這人,希望從他嘴里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

    花渡被嚇得又退了幾步。面前這個少女可以說是他此生唯一相識的女子,可是偏偏就是這個姑娘,總是讓他質疑自己是不是太怯懦了一些。

    畢竟她是如此的膽大。

    還……妄為。

    “我……我……”遇到她之后,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染上了磕巴的毛病。

    “這也不難?!彼嘀箶[在他面前轉了那么一圈,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你就說,成還是不成?!?/br>
    也不知是誰家放得炮竹,離了那么遠還噼里啪啦一陣亂響,這響聲更加擾亂著花渡的思緒,把他腦子里想著的東西攪得一團糟,仿佛一切都恍惚了起來。

    可是偏偏眼前這個少女還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其實她也算是個很美的姑娘,眉清目秀的又帶了些英氣,笑起來的時候爽朗干凈,偏又帶了些狡黠,如果不是因為太過瘦弱,恐怕會更有靈氣。

    花渡似乎聽到有人嘆了聲氣,仔細一想才發覺那正是自己在心底嘆得氣。他一怔,最后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輕輕點下了頭。

    為什么呢?他覺得自己也不知道。

    引商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雀躍,這雀躍不亞于她每一次走在親仁坊的路上去見青玄先生的心情。原來這就是突然有了依靠的感覺?

    哪怕不是真的嫁給了心上人,她也有些飄飄然了。

    遠處的爆竹還在噼里啪啦的響著,忘川的深處不知有誰唱起了悠揚的情歌,清脆悅耳如泉水淙淙流淌而過,就像是在詠誦女子懵懂愛戀的開端。

    他拉著她的手走出忘川,親自送她回到了陽世,至于今日她被硬是綁來陰間的緣由卻沒有細說,只等著中元祭過后再細究此事。

    引商回到陽世之時已經接近日暮西垂,她站在長安城里,眼看著四處無人才松了一口氣??墒蔷驮谒氡M快跑去親仁坊向青玄先生說說自己的心情時,卻又猛地停下了腳步向后看去,很是詫異的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花渡。

    “你怎么跟過來了?”她本以為他還要留在陰間參加那個中元祭。

    這一次花渡沒有撐著那把紅傘,解開了臉上纏著的層層麻布之后才走至她身邊,但他雖不想再遮擋住自己,到底還是邁不過去心里這道痛處。幾次掙扎之后,還是引商從懷里摸出了一道符咒,撕扯下來一小塊,“啪”的拍在他臉上擋住了那道墨痕,再用發絲遮一遮也就看不出來了。

    這還多虧她想到了自己被紙錢貼了腦門的經歷,而她手里這道符咒是假的,又沒開過光又沒做過法,貼在花渡這樣的陰差臉上也沒什么大礙。

    雖然這舉動有些欲蓋彌彰,可是總好過他為那墨刑的痕跡心里難受。

    有了這等遮擋,兩人慢悠悠的走在這長安城的大街上,匆匆走過的路人都沒有仔細瞥上他們一眼的,光明正大又自在。

    只是隨著天色漸深,走在路上的行人變得少了不少,從陰間回到家中接受供奉的鬼魂們卻一點一點的多了起來。引商盡量緊靠在花渡的身側,心里告誡著自己不要與它們對視,可是在與一個中年歲數的男鬼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扭過頭多看了幾眼。

    不為別的,她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無辜枉死,從未在中元節之時回到陽世家中的父親。如果他還活著,如今也該是這樣的歲數了,現在在陰間的枉死城里又過得如何呢?

    留意到身邊女子的表情突然變得傷感了許多,花渡不明白原因,只能開口去問。引商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這種時候就與他說這些事,唯有聲音悶悶的答上一句,“我父親現在應該還在枉死城中?!?/br>
    至于父親會不會成為陰差,引商從未想過,因為在她印象之中,自己的父親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那性子就注定當不成負責追捕惡鬼的陰差了。

    枉死城是花渡心里的一道禁忌,一提到這個地方他的手就微微顫了下,為了掩飾這一點,他問起了她父親的名諱。

    “姜榕?!币毯芸齑鸬?。

    花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明白為什么她父親的姓氏竟與她不同,然后便聽她解釋說,“為了躲避父親的仇家,我一直是跟了母親的姓氏。其實我也本該姓姜的,姜水的姜?!?/br>
    ☆、第39章

    問清了姜榕的生辰八字之后,花渡匆匆回了陰間。

    陪引商在陽世閑逛的日子還有許多,但是百年之中,陰間只有中元這一日的守備是比尋常松懈的,如果想要偷偷溜進石館,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書閣是陰間存放卷宗的地方,石館則是專門用來存放枉死城亡魂卷宗的地方,只因后者是用巨石堆砌而成,便被稱作石館。

    花渡從未單獨來過石館,也沒有權力來此??墒钦驹谶h處遙遙一望,便心知自己現在想做的事情很難成功。石館之所以被稱作石館,不僅是因為它從里到外都是由巨石堆砌而成,同樣也是形容它如磐石般堅不可摧,無縫可入。據說那石壁足有二十尺之厚,縱有再深的道行都無法擊穿它。

    想要偷偷溜進去,太難。

    花渡是在陽世做事的陰差,可也知道陰間各處的陰差們如何行事。在石館的陰差總共只有百人,但是這百人之間彼此都是相識,絕不會認錯自己的同伴,再加上石館門外還豎立著一面鏡子,能夠照破所有法術的偽裝。而這鏡子的能力還遠不僅于此,如果有人想要硬闖石館而被發現,在場的十個守衛中總有一個能夠及時觸碰到鏡面,這樣的話,石館的門便會徹底封閉,任是九重天上的尊神來了也無法打開,直到北帝親至才能解了這鎖。

    花渡之前也聽說過,這石館之所以看守得如此之嚴,全因為陰間曾發生過叛亂之時,叛亂者還闖入石館之中毀去了枉死城諸多亡魂的卷宗,致使枉死城大亂,讓那些滿腹冤屈的枉死厲鬼們也加入了叛亂之列。前車之鑒,這一任北帝不得不防。

    但是守備再嚴的地方也總有稍稍松懈的一日,今天是中元節,也是諸多陰差能夠放下公務盡情享樂的一天。石館的守衛不如往日多,只有幾個人輪番看守,每三個時辰換一次崗。

    花渡知道自己這一次需要偷偷溜進去的地方是陰間看守最嚴的幾個地方之一,但是只有一件事可以稱得上萬幸,那便是他與其中一個守衛有過一面之緣。

    爆竹聲“噼里啪啦”的仍是響個不停,為了趁著換崗的時間溜進去,他在忘川河畔徘徊了許久,只為等到那個趕去石館的守衛。一刻鐘過去,估摸著時間快要到了,他在河畔坐下開始解自己臉上纏著的麻布。忘川水渾濁不堪,映不出他的模樣,但是當跑來此處嬉耍的孩子問他要不要一起玩的時候,他從對方的眼睛里隱隱約約看到了自己那張臉。

    因著臉上那道墨痕,他已經足有幾百年沒有再好好看過自己這副臉孔,幾乎就快忘了自己到底長成什么模樣。

    就這樣盯了須臾,他的目光終于往下挪了挪,落在了那孩子手里的煙花上,笑道,“好啊?!?/br>
    徐釗從忘川河畔經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就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一個年輕的男子正陪著一個孩童放煙花。那男子生了一副好相貌,一張臉就像是用筆勾畫出來的一樣,又不會像女子那般過于陰柔,唯有艷麗二字可以形容。若是非要挑出什么缺憾來,大概只有左眼眶之下那道墨痕,似乎是黥刑留下的印記,雖然被發絲遮擋住了一些,但是也隱約可以看清。

    到底是怎樣狠心的官差,竟然會在這樣一個美人的臉上留下這入骨的疤痕?

    徐釗本是急著去石館看守的,突然見到這樣一個人,哪怕對方是個男人,他的腳步也忍不住滯了一瞬。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突然扭過頭,像是很吃驚見到他一樣,“徐大哥!”

    一聽到這聲音,徐釗幾乎是在瞬間便認出了對方,“花渡?”

    雖說他與花渡也只有一面之緣罷了,但是對方那聲音冷得嚇人又成日遮擋著面容,他不想記住都難,只是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見到對方真面目的一天,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花渡在他喊出自己名字之后就裝出了一副如夢初醒般的表情,然后慌慌張張的想要遮住自己的臉。徐釗下意識的攔著他,“別!別……”

    他怔怔的看著對方。

    那魁梧的漢子果然有些不自然的撓撓頭,“那個……你……你這樣挺好看的,以后也別擋著了?!?/br>
    徐釗也知道自己這樣說有些唐突了,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他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干脆就實話實說勸對方一句。雖說對方是個男人吧,但是偶爾能見到的話,好歹也是養眼啊。

    讓他沒想到的是,聽了他這話,對方竟然真的把手放下了,剛好那孩童玩膩了煙花跑去別處玩了,河畔只有花渡一個人坐在那里,似是遲疑了一下才撥弄了一下臉頰邊的發絲,苦笑道,“徐大哥,你也不是沒看到我這……這……”

    剩下的話,就實在是說不出口了。

    徐釗也知道對方是枉死城出來的,本就抱著一分惋惜,如今看他這個樣子,更是添了幾分同情,情不自禁的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別想那些了,這都是生前事了,咱們當陰差的都是死過那一回的人,哪還計較什么生前事?!?/br>
    花渡卻仍是苦笑,只把目光停留了自己身前這個人的臉上,不知望了多久才將手探向對方的臉頰。徐釗當了這么久的陰差,早就練就了一身的本事,見他伸手,本能的便抬起胳膊一擋,可是硬氣的擋完了才發現眼前的人根本沒還手。

    “我只是知道平整的一張臉是什么感覺?!被ǘ傻纳袂槲醋?,只是看著自己的手,略覺得有些遺憾。

    對方根本沒惡意,自己還這樣失禮,徐釗訕笑了一下,連忙把臉湊過去,“沒,沒事,你想看隨便看?!?/br>
    平白無故被一個男人觸碰定是件很讓人作嘔的事情,可是眼前這個人不一樣啊,徐釗不想說對方不像男子,可是對方那模樣只能讓他想到“美人”二字。

    美人嘛,分什么男女。

    花渡早就聽聞過徐釗的好美人的傳聞,雖然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才試了一次,原本根本沒指望著讓自己卑微羞愧了幾百年的這張臉還能有用,可是如此輕易就成功了反倒讓他覺得胸口一陣惡心,幾欲作嘔??蛇@徐釗的本事在整個地府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正面起了沖突,他不見得會在引來別的陰差之前取勝,也就只能從弱處下手了。

    他將手輕輕探上對方的面頰,自左眼眶之下開始用手指輕輕劃過,最后停留在對方眉心處,以指心一點。

    這個動作實在是奇怪,徐釗怔了一怔,很快便反應過來不對,可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就已經晚了,未等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人,花渡已經以手肘向著他后頸用力一擊,緊接著便鉗住他的腦袋向這石階撞去。徐釗的本事自然是大,可是比不過自己的脈門一開始就是捏在對方手里的,花渡搭在他臉上的那只手始終扣在他眼眶之上,隨時便可以挖了他這雙眼睛。其實他也忘了一點,陰間的陰差這么多,花渡卻脫穎而出去守了最重要的長安城,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所有陰差之中,花渡下手是最狠的。

    “噗通!”不過三兩招的工夫,徐釗那魁梧的身軀已經跌入了旁邊的忘川河。

    忘川,忘川,徐釗掉下去的時候本已經有些不清醒了,花渡很確信對方再被撈上來的時候一定會忘記今日發生的一切。

    看了看手中屬于徐釗的腰牌,他把剛剛輕點了對方額間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臉上,眨眼間便化作了那副魁梧粗獷的模樣。

    用了這法子,即便是照妖鏡也照不出他本來的模樣,可是這本事是別人教給他的,他只是學了些皮毛,能撐到什么時候自己也說不準。

    匆匆趕到石館之后,等著換崗的那個守衛已經有些等不及了,在鏡中看了一眼他的模樣,再看看那腰牌,確認無誤之后便離開去參加中元祭典,只剩他和另一個守衛守在門口。

    另一個陰差不是愛多言的性子,兩人默默的站了一會兒,花渡再心里默默數著數,直至數到第一百下的時候,石館附近的水岸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噼里啪啦”的爆竹之聲。

    這附近算是個禁地,突然有炮竹聲響起絕非常事??戳艘谎凵磉吤媛毒o張之色的陰差,花渡沉聲開口,“你去看看,我守在這里?!?/br>
    那陰差也是如此想的,聽他這樣說,連忙拿起手中兵刃朝那邊走去了?;ǘ裳劭粗纳碛皾u漸消失在水岸邊,在心中感謝了一下那個提前離開幫自己放炮竹的孩子,便轉身進了石館。

    今日是中元祭,每日在石館中做事的鬼吏們都去外面游玩了,這石館中本不該有人的??墒钱斔W身進了門之后,卻見門口小石桌邊端端正正坐著個少年。

    那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起碼看外表是這樣,額前的頭發幾乎遮住了眼睛,身上里三層外三層的裹著厚重的毛皮衣服,下身卻只穿了薄薄的一條中褲,到了腳上干脆只穿了個木屐再無其他。

    也不知他是冷是熱。

    花渡沒有多少慌亂,只是睇了眼對方手上的印記,左手一個谷字,右手一個雨字,正是陰間二十四鬼吏之中的谷雨。

    見他進來,谷雨好半天才抬起頭,倒也沒什么別的反應,只是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卷宗太多,你翻不到的?!?/br>
    在這石館里放置的卷宗至少有千萬之多,而在這石館之中又無法動用法術,只能一個柜子挨著一個柜子的翻過去,什么時候翻到什么時候算。每到這個時候,就需要在石館之中做事的鬼吏們來幫忙。諸如眼前這個谷雨,他便能記住這石館之中上千萬只柜子架子的每一格每一行都有誰的卷宗。

    花渡打量了對方片刻,希望這個少年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來,可是不要說他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了,就算看得到也是無法從那無波無瀾的眼神中探究出什么來。

    須臾,他選擇直接開口,“姜榕,庚寅年,癸亥月,丁未日,戊申時?!?/br>
    “豎起第一千三百七十六排,第……”幾乎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谷雨已經有了答案。

    可是這話還沒有說完,“咣”的一聲巨響幾乎震破天際?;ǘ梢汇?,未等扭頭去看身邊的石門,便聽谷雨悠悠說了一句,“你完了?!?/br>
    那呆板而不帶絲毫情緒的語氣仿佛在哀悼他的死亡,花渡的目光也跟著落在那道石門上,然后心下一沉。

    門鎖了。

    石門一旦封閉,就再無開啟之可能,除非北帝親臨。

    一想到這一點,花渡就心知自己已經沒有一絲一毫逃脫的可能性。和他共同守著這里的陰差到底多久能回來,他算得清楚,可是這石門卻關閉的如此之快。

    是他沒有算計清楚嗎?不是。

    只是因為有人比他更早的摸透了他的想法而已。

    想到這兒,他又看向谷雨,“第一千三百七十六排,第幾列?”

    谷雨似是很驚訝他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找東西,不過這情緒到底還是沒表現在臉上,只是如實告知了他位置。

    花渡循著那位置找過去。他想得很簡單,既然已經被關在這里了,那不如在責難來臨之前先達成自己的目的。那個柜子的位置不難找,找的過程中,他能察覺到自己臉上的那一層臉皮已經脫落,唯有加緊速度按照谷雨所說的位置摸到了第六十四個盒子抽出其中卷宗,可是任他如何翻找都沒有找到自己想看的東西,翻到最后才驚覺這卷宗竟然并不是屬于姜榕的……

    石門開啟的聲響比起關閉時要小得多,他將手中卷宗放回柜子再轉過身的時候,谷雨已經不知在何時偷偷溜出了石館,而在他身處的兩排書架之間,他的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

    百鳥的羽毛即使是在稍顯昏暗的地方也絲毫不減光彩,華鳶撥弄了一下耳廓上的銅環,打量了一眼面前這個人,最后彎了彎唇角。

    ☆、第40章

    花渡說要回陰間一趟的時候,引商已經隱約猜得出他的目的,心里不僅感激他幫她的這個忙,也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因此惹上麻煩。

    夜幕將至的時候,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留在城里過一夜,一是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時道觀陰森森的有些嚇人,二是怕花渡回來的時候沒有辦法接近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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