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秦先生,這里是京市第三人民醫院,之前一直打不通您的手機沒能及時告訴您,您的太太于昨日下午在京市繞城高速路上發生車禍,送到醫院之后經搶救無效后死亡,希望秦先生能盡快來醫院一趟與我們商議后續事宜?!?/br> 腦海中一直盤旋著剛剛接到的這則電話,秦淵那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不斷收緊,腳下也下意識的踩緊油門。 “車禍?搶救無效死亡?”他眉頭緊鎖,刀削般的眉眼看上去越發凌厲逼人,“白曉依,如果你敢用這種事情來吸引我注意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從公司到第三醫院,正常情況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他不到半個小時就開到了,醫院的領導和主要的醫護工作人員知道他要過來,早早就等在門口,畢竟秦淵的名號在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這個世上,凡是有些財氣的人總是會被特別優待,而像秦淵這種站在財富值頂峰的人,更是被當成神一樣的捧著。 所以,待得秦淵駕駛的豪車在醫院門口停下之時,醫院領導急忙走過來,親切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打招呼,“秦先生,您好?!?/br> 秦淵卻無視掉一切,摔上車門就往大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面色凝重的問:“她在哪兒?” 醫院領導受到這番冷遇,身體僵了僵,可秦淵這種人他也是不敢得罪的,他急忙收回神來,大步走上去,沖他比了比手,“秦先生您這邊請?!?/br> 秦淵和一干人搭乘電梯來到醫院的vip病房,這一路上大家都發現秦淵那面色簡直難看得嚇人,倒不像是失去親人的難受,而像是被人冒犯之后的憤怒,秦淵這人氣場太強,尤其他沉著臉的時候看上去尤其可怕,在場眾人沒人敢多一句嘴,公事公辦的將他帶到病房。 在幫秦淵將病房門推開的時候醫院領導還是極為場面的說了一句:“秦先生請節哀?!?/br> 秦淵也沒搭理,邁開長腿跨進病房,卻見裝修豪華的病房中只在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大床,那大床上躺著一個人,被一張白布兜頭兜臉的蓋著,倒看不清楚是誰。 這一路而來他一直告訴自己,這是白曉依給他搞的惡作劇,她不過就是想讓他注意她,她就是喜歡跟他鬧,鬧天鬧地,就是想他在乎她而已。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串通好了醫院來跟他鬧,不過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不過就是這樣的??! 可是,當望著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安靜得讓人覺得詭異的人時,腦海中突然有一個非??膳碌南敕?,或許這是真的…… 不對,這不可能是真的,她就是在跟他鬧,她就是喜歡這樣胡作非為! 秦淵重新將那潰散的怒氣凝聚起來,他大步走到床邊,伸手將那蓋在床上的白布重重揭開! 躺在床上的人緊緊閉著眼睛,她的臉色蒼白,白得毫無血色,甚至泛了一點可怕的青暈,她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跳起來摟著他,眨著她那惡作劇得逞的目光對他說,“淵哥你被嚇到了吧?” 而只是靜靜的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就好似身體突然被定住了一樣,秦淵那高大的身軀瞬間僵硬,呼吸也像是停滯了一般,直到他感覺胸腔傳來一陣悶痛才回過神來,他上前一步,俯下身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正要沖她大吼,讓她馬上給他起來不要再跟他鬧了。 可是手指觸到了地方卻一片冰涼,涼得刺骨,沒有一點生氣。 他盯著眼前的人,死死的盯著,直盯得眼睛發痛,那密布的紅血絲慢慢將眼眶填滿。 他指尖顫抖著移到她的脖頸處,指尖碰到的地方一片平靜。 一片平靜……沒有任何脈搏的跳動……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不敢相信,她怎么可能不是跟他鬧著玩的,她怎么……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這樣死了。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白曉依,你給我起來!你馬上給我起來!你還要給我鬧多久?!你還沒有鬧夠是嗎?!馬上給我起來!” 他捏著她的肩膀,重重的搖晃著眼前的人,他希望以此讓她醒過來,希望以此讓她知道他已經來了。 站在門邊望著這一切的醫護人員頓時大驚失色,幾人對視一眼,急忙走過來,可是還未走近,卻見他突然轉過頭來。 他一雙眼睛紅得嚇人,那滿臉的厲色也讓人恐懼,幾乎是在他轉頭的那一刻,正走過來準備勸慰的醫護人員便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滾開!馬上給我滾??!給我滾開??!” 他這一句吼出來,醫護人員幾乎是二話沒說,急忙后退出去,還不忘將房門關上。 病房中很快便恢復了安靜,安靜得他能聽到那捏在她肩膀上的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發出的脆響。 他握著她的肩膀突然低低的笑起來,那笑聲在空曠的屋子里卻森寒得讓人害怕。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終于松開了握在她肩上的雙手,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將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擦去,轉回身,慢慢踱出門外,等在外面的醫護人員急忙迎上去,秦淵卻沖他們揮揮手,表示此刻的他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剛來的怒意已盡數散盡,此刻走出醫院的病房,他的步子卻比來時顯得沉重許多,他面上并沒有絲毫的表情,即便那一雙血紅的眼睛里帶著幾許淚光,可是他身上卻看不到任何情緒的蔓延,沒有悲傷,沒有快樂,死氣沉沉的,根本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一具行尸走rou。 他在車上呆坐了許久才發動車子離去,一路開車回到家中,掏出鑰匙打開門,在開門的那一剎那,如潮水般的回憶便不受控制,洶涌而來。 “淵哥,窗簾我要選刺繡的,最好是繡有荷花的?!?/br> “淵哥,我們的地板選這個顏色的吧?!?/br> “還有床上用品我要用蕾絲花邊?!?/br> “淵哥我買了兩個很好看的碗,你用這個,我用這個?!?/br> 每走到一處他似乎都能看到她鮮活的身影,她做飯的,她一邊抱著零食一邊看電視的,她偷偷去玩他新開發的游戲的。 眼前也似乎出現了她一張張清晰得好似昨天才見到的表情,她嘟嘴生氣的,她瞇著眼睛笑得像只小麻雀的,她抱著他的胳膊耍無賴的。 可是再看去,眼前只是豪華又空蕩蕩的房間,空得沒有一絲人氣,像是整個靈魂都被掏空了。 他踩著沉重的步子走到沙發邊坐下,目光掃過那放在茶幾上的一張文件,他眉峰微蹙,指尖夾著拿起來看,卻見文件抬頭寫著大大的幾個字。 “離婚協議書” 望著這幾個字他竟不受控制的笑起來,離婚?她竟然要跟他離婚? 那離婚協議書旁邊還放了幾頁紙,秦淵拿起來,一路看下去。 “秦淵,我考慮了很久,終于還是決定要跟你離婚了,沒有我想象中的不舍和沉重,反而非常平靜,直到此刻我才發現,原來放棄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這么輕松。 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這五年來我過得多么煎熬,我原本以為我們結婚之后你對我的態度會好一些,可是我想錯了,即便結婚了,你依然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不僅如此,你還將我當成一個不應該有自己情緒的小動物,我不應該因為你的冷漠而傷心,我不應要求你對我好一點,不然我就是在跟你無理取鬧,我真是受夠了!受夠了你的冷漠,受夠了你的漠不關心!我是你的妻子,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會難受,會痛苦,我也需要得到關愛,可是哪怕只是簡單的來自一個丈夫的關懷,我在你這里也得不到。 秦淵,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不然我根本無法在你的冷漠面前堅持這么久,我總是在幫你找借口,總是盼望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直到發生了姜妍琪這件事情,我徹底意識到,你這輩子都是不會愛我的,你看不到我的痛苦,看不到我的煎熬,你一心只覺得我在無理取鬧,你從來沒有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過,你從來沒有對我有過半分憐惜,你大概不知道這兩個月我是怎么過來的,我每天都要吃安眠藥才能入睡,我必須要吃緩解抑郁的藥才能正常的生活工作,我每天都掉大把大把的頭發,我很痛苦,很難過,我需要得到你的安慰,可是你卻一直對我避而不見,你一直用你的冷暴力這樣折磨著我,直到有一天,我終于大徹大悟,我終于決定對你放手,我真的很慶幸,在這樣的煎熬中我并沒有瘋掉,而是理智的看清楚了一切,索性一切都還沒有太晚。 我并不想恨你,也并不想怨你,畢竟愛你是我自愿,我之所以過得這么痛苦,也有我一半的過錯,我只是希望我們能這樣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希望你能盡快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也希望我們結束這一段婚姻之后相互不要打擾彼此的生活?!?/br> 看著這些字,秦淵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初見桌上的離婚協議書,他真是又恨又怒,可是當看到這些文字之后,當指尖摸過那被淚水泅濕的字跡之后,他只覺得心臟好似被人狠狠刺了一下。 “掉頭發”“安眠藥”“抑郁”這些字眼就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的刺在她身上。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么嚴重? 他一直以為她在跟他胡鬧,他每天忙得要死,一大堆事情弄得他焦頭爛額,他連吃飯和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可偏偏她還不給他省心,她從小就是這樣,纏人纏得要死,老是跟著他轉,老是讓他心煩,結了婚之后也一點都沒有收斂,他就只想安下心來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她卻偏偏不讓他如愿。 這讓他怎么不對她生氣? “你把我當成一個不應該有自己情緒的小動物?!?/br> “我受夠了你的冷漠?!?/br> “我受夠了你的漠不關心?!?/br> “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 “你從來沒有對我有過半分憐憫?!?/br>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從來沒有愛過我!” “從來沒有愛過我!” “從來沒有愛過我!” 她一句句泣血的控訴鉆進他的腦海,他頭疼的揪緊頭發,可是這好像并沒有什么用,那聲音依然一遍又一遍的,聲嘶力竭的控訴他。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他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一揮手將桌上一套上好茶具掃到地上,他捂著腦袋站起身來,將觸手可及的一切都揮倒在地,噼噼啪啪噼噼啪啪,一陣陣混亂的脆響響成一片。 “不愛你嗎?不愛你嗎?!”他控制不住嘶吼出聲。 像是所有的力氣都因這句話而用盡了,他終于收起自己毫無章法的發狂的動作,沿著墻根慢慢坐下。 他雙手捂著臉,有晶瑩的水珠自指縫間滑落。 “我不愛你嗎?如果不愛你,為什么我現在這么難過?” “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不應該有自己情緒的小動物,我受夠了你的冷漠,受夠了你的漠不關心!” 秦淵捂著臉,搖著頭,像是要將她的聲音驅散開。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工作,什么財富,什么名利,我通通不要了,你快回來好不好?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只要你,你快回來好不好?” 空蕩蕩的屋子里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她已經不再了,她徹底消失了,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出現跟他胡鬧了。 就這般坐在墻根不知道多久,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將他的思緒拉回,他慢慢自雙手中抬起臉來,面無表情的將眼淚擦掉,面無表情的接起電話。 電話是助理打來的,他告訴她,美國那邊的公司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能動身過去跟他們談判。 他深吸一口氣,用著他一向平靜的,淡漠的,理智的聲音告訴他,“想辦法拖延一點時間,我有一有點家事要處理?!?/br> 助理在那頭沉默了半晌,早已習慣了他的處事方式,他也沒多問,只簡單的回了一個字,“好?!?/br> 秦淵掛斷電話從地上站起來,他面上已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鎮定,那眉眼鋒利,薄唇緊抿,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的蔓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總裁,他是大集團的決策者,他是震撼了整個網絡帝國的秦淵,剛剛那個失控的,瘋狂的,悲痛欲絕的人好似跟他并沒有絲毫關系。 他換了一件衣服出來,無視掉屋中一片狼藉,帶著獨屬于他的睿智和冷靜離開了這里。 他將白曉依的尸體帶回了淮市,他一言不發的接受著丈人和丈母的痛罵與質問,他公事公辦的處理著她的后事,冷靜到近乎殘忍的地步。 將她安葬,幫她守夜,一直守到頭七一過,他立馬開車回到京市,然后買了當天的機票飛到美國。 行程安排得很滿,一連好幾天都像是打仗一樣,開會,研討,與對方公司爭論價格,從將她安葬那天開始他就沒有休息過,一直到雙方在合同上簽字了,他才終于才得到休息的機會。 一切都顯得平靜無波,他就像往常一樣的忙碌著。 他回到下榻的酒店,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他進了房間,也沒有開燈,直接走到窗邊拉開窗戶往外看。 今晚的天上并沒有星辰,黑壓壓的一片,壓在霓虹萬里的大地上,顯得非常沉悶。 腦海中突然想起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她問他,“國外的天空好不好看?” 想起這話,他抿唇笑了笑,拿出手機找到那個用“老婆”兩個字保存的號碼,他直接按下撥出鍵,電話那頭很快響起一陣冷漠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br> 然而他卻并沒有在意,依然自顧自的對著電話那頭說:“白曉依,國外的天空并沒有多美?!?/br> 掛斷電話之后,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間釋然一笑,立刻又打了助理的電話。 “幫我買一張回淮市的機票,馬上?!?/br> 回到淮市的時候是在下午,他下了飛機之后便直接趕車來到她的墓前。 新立的墓碑比其他的墓碑要顯得干凈整潔,墓碑前面還掛著幾個嶄新的花圈,他走到墓碑前蹲下,望著那貼在墓碑上一張笑得極為燦爛的照片。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在她的臉上摸了摸,他勾唇笑了笑,一向喜愛整潔干凈的他此刻卻無所顧忌大喇喇的在她墓碑前坐下,他手上還拿著一包東西,那是他為她買的栗子糕,她最喜歡吃栗子糕了。 他撿了兩塊放在她的墓碑前面,自己拿了一塊嘗了嘗,又從包包中掏出一小瓶酒,直接將瓶蓋擰開,一口盡數灌下,這是他在一個老頭子那里買的,他說是好東西,見效很快的。 “白曉依,我發現,我并沒有我以為的那么厲害,我試過了,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好好活著,做不到像是當成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