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文帝已有幾天未上過早朝了。 自宣華夫人走后,他的身子也大不如前,只是以藥物補品強撐著,而近日國事,也都是太子楊廣來接手。 太子殿下向來沉著冷靜,處理國事井井有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幾日,他整顆心都懸在尋找太子妃下落的事情上,對待國事,也多了分懈怠。 被毀的大內監牢前,久久站著一個男子。 白玉束發,一身銀色盔甲,手持長.槍。他筆直的站在那兒,周身一片死寂。冷風陣陣吹來,刮起了他的衣角,吹散了那本就有些凌亂的發絲。 一閉上眼,那日含元殿上兩人針鋒相對的畫面便久久不散。她挺身護著那叛國逆賊的模樣,流著淚求他放過那人的模樣,拿著劍指著他的模樣...... [如果有一天你弄丟了我,就回到我們最后一次相見的地方,因為我一定會在那里等著你。] 第七日了。 宇文成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這個地方,甚至不知道還在期待著什么。 她終究是和那人走了,走的徹徹底底,義無反顧。 白問柳。 你要我回來,只是,我還等的到你嗎? “成都——” 身后傳來一句低喚。 宇文成都回頭,“微臣見過太子殿下?!?/br> 楊廣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行禮?!奥犛钗纳袝f,你這幾日一直呆在這里?” “......是?!背啥吉q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怎么,緬懷舊人?”修長的手指微微擺弄著手中折扇,他低笑,“想不到我大隋堂堂第一勇士,也是個癡情種子呢?!?/br> 成都的拳心緊握,像是被他一語戳中了痛處,反唇相譏,“殿下生性風流,想必不會明白臣的心痛吧?!?/br> “你說的對?!?/br> 楊廣不怒反笑,“本王確實不懂,女人而已,丟了一個還可以找下一個,你說是嗎?” “太子殿下若當真可以放下,那么瑾蘇在大婚慶典上被擄走的時候就該放下,在她被蕭望毀了清白的時候就該放下,又何必等到現在?殿下放不下,殿下和臣一樣,根本放不下?!?/br> 所以,我要奪回來,奪回來只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成都抬頭看他,眉間竟氤氳著一股戾氣。右手握緊那鋒利長.槍,他單膝跪地,聲音冷硬,“臣請命,請太子殿下準許我領兵攻打長生殿!” “領兵攻打長生殿?”楊廣低眉輕笑,“本王憑什么相信你?” “就憑臣和殿下一樣,都對蕭望恨之入骨!” 他的眸子很深,早已沒有那干凈純良的模樣。似乎曾經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年郎,當真已一去不返了。 “成都啊,你可知道,本王以前為何不對你委以重用?”楊廣看他緊繃的側臉和拳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因為你太過單純軟弱,難成大事?!?/br> “你知道為何蕭望可以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嗎?因為他夠狠?!?/br> “成都,本王需要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隋第一勇士?!?/br> “臣、不會讓太子殿下失望?!?/br> “好!” 楊廣轉身,背對著他。 “本王會罷黜楚中南的軍務,從今日起,由你代替他掌管我大隋三十萬精兵,替本王一舉消滅長生殿!” ☆、第二十八章 情起 蕭望一走,就是一天一夜。 而從回到屋起,瑾蘇就整整低燒昏迷了一天一夜。喜兒在屋內點了幾個暖爐,又把自己的被褥鋪過來,卻怎么也止不住她周身的冷意。少爺不在,整個地下宮殿除了煮飯洗衣的下人,她竟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長生殿的侍從。 沒有大夫,沒有藥物,連陽光都沒有,她找不到這奢華的宮殿出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榻上的女子愈發纖弱蒼白下去,什么都做不了。 屋內的燭火久久亮著,喜兒時時刻刻守著她,不敢離開半步。她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以下人的送飯時間來推算時辰。將身子在炭爐旁烤的火熱,再去握著榻上女子冰涼的手,喜兒坐在榻旁,看著自家小姐病態慘白的臉,再聽她昏迷時的委屈低語,淚水一顆一顆往下掉。 門外突然傳來一行人而過的腳步聲。 喜兒身子一震,飛快起身推門而出。 “大少爺!” 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見那個走在最前英俊挺拔的男子背影。他身上仍穿著昨日的喪服,衣角上還有塵土拂過的痕跡。喜兒見他沒有回應,又追上去高聲呼喊。 似乎是被她叫的煩了,男人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轉過身,“什么事?” 他的發絲有些凌亂,聲音中也添了一絲不耐煩。 “求您救救小姐,她低燒昏迷,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大少爺,您不救她,她會死的......”小丫頭跪倒在地上,抓著男人的衣腳,低聲懇求。 “死?” 蕭望倏地笑了,薄唇殘忍的一張一合,“死了不是很好?省得整天到處亂晃,惹人心煩,你說對嗎?” 他的眸子烏黑,泛著冰冷的溫度。 少女拼命搖頭,哭得泣不成聲,“不是,不是,小姐真的病了,病的很嚴重,大少爺,喜兒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 下顎猛地被人抬高,男人低啞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演戲,若當真惹火了我,我不介意讓你走在她的前面!” 語罷,一抬手,狠狠將她的身子甩落在地。他轉過身,對身旁的青衣隨從開口,“把她帶到后堂,看著她,不許她再出現在我眼前!” 男人應了一聲,俯身拉起地上那個小小身子。 喜兒蒼白的小臉上涕淚連連,纖細的手指死死摳著地面,也不肯隨他走。她的身子顫著,大眼死死瞪著蕭望,無力的指控,“你可以不管小姐的死活,可為何連我照顧她你也不許?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你明明就知道小姐喜歡你,為何還要這么對她?” 青衣男人看著她那模樣,似乎有一分猶豫,“主人......” “帶她走!” 他的聲音,暴戾不堪。 “是?!鄙斐鰞芍环庾∷膯ue,將她扛起在肩上,任憑那拳頭在自己身泄恨似的一下一下敲打。 腳步聲漸遠,密道內,又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中。 男子面對著墻面,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那衣下的大掌重重握起,又慢慢松開,不知重復了有多少次。 “子夜?!?/br> 終于,他開口低喚身后之人的名字。 “是,主人?!?/br> “去叫大夫?!?/br> 蕭望回過頭來,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連那聲音,也是淡淡的,不分悲喜。長腿向前邁去,停到那虛掩的門前,手指向上,似乎猶豫了幾秒,推門而入。 房間的氣溫很高,他抬眼看去,就見地上擺著六七個炭爐,榻上的女子蓋了厚厚的兩層被子,臉色卻仍慘白的像鬼。纖細的身子不停的顫抖,毫無血色的一張臉上,還掛著幾道淚痕。 她、又哭了嗎? 連昏迷著的時候,都在哭嗎? 她的眼眸緊緊閉著,大抵是因為冷的緣故,那長長的睫毛不住的輕顫,眉心也緊緊蹙著,一幅毫無生氣的模樣。 蕭望就那樣看著她,身體某一處突然傳來一陣細小卻尖銳的刺痛。像是被針扎進骨血里,再隨著針尖上的毒性蔓延,流進四肢百骸,撕扯成一股冗長看不見盡頭的絕望。 他不知道自己愣了有多久,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向上,剛要貼上她冰涼的額頭,門突然被人敲響。 “主人,大夫到了?!?/br> “恩?!?/br> 蕭望才意識到自己要做什么,木然收回手來,低低應,“讓他進來吧?!?/br> 老大夫放下藥箱,看著榻上臉色蒼白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將兩指壓于她纖細的皓腕上,眉頭皺的更深。 “她怎么樣?” 蕭望沒有開口,而問話的人,是剛剛跟進來的隨從子夜。 “風寒入體,不過這姑娘似乎以前受過什么創傷,身子不算太好,再加上心中郁結難平,才會昏迷不醒。還有,她咽喉處的掐傷本就很重,如今又因為風寒開始感染。這樣,我先給她開幾服藥,看看效果?!?/br> 老大夫皺著眉道,話到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嘟囔了幾句,“燒的這么厲害,也不知道早些請大夫,若是再晚了些,不僅變成啞巴,恐怕腦子都要燒壞?!?/br> 他的聲音很小,可蕭望卻還是聽了個真切。 腦子燒壞? 蕭望突然就想,若是腦子真的燒壞了,她是不是就不會再背叛自己了?可隨即又低低的笑了起來,宇文衍,你真的病入膏肓了。 子夜送走了大夫,折回房間看著正在一口一口向女子口中送著湯藥的男子,微微愣了一下。直到那藥碗見了底,他才道,“主人,您昨夜一夜沒睡,還是先回房休息吧?!?/br> “恩?!笔捦麘艘宦?,卻還是沒有動,復雜的目光久久停在女子臉上,低聲開口,“你先回房吧?!?/br> “是?!?/br> 子夜也沒再多說,轉身,帶上了門。 大殿的后堂內,青衣男子挺直的站在門口,手足無措的看著那縮在角落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女子,頭疼的撫了撫眉。他寧愿主人把他推出去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想去面對‘女人’這種難纏的物種,更何況是一個這么愛哭的女人。 更何況都半個時辰了,哭聲不停反大,這女子,當真是水做的嗎? “你別哭了?!?/br> 手臂僵硬的抬起,遞過去一張干凈的帕子??赡凶拥穆曇羲坪趵溆矐T了,就算此刻是安慰的語氣,從他口中說出來倒是像極了恐嚇。 喜兒被他一說,隨即哭得更兇。 “喂,我叫你別哭了?!?/br> 男人無辜的很,也不知道她怎就怕了自己,上前一步,硬是把帕子塞到她手里,“把眼睛哭瞎了,就嫁不出去了?!?/br> “喂,你別再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樣,你說啊?!?/br> 喜兒攥著手中帕子,又睜著霧蒙蒙的大眼抬頭看他,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人沒什么惡意,說話聲音就大了幾分,“你、你放我回去看小姐,我就不哭?!?/br> 男人一愣,“除了這個?!?/br> “我就要這個,我要回去看小姐,我擔心她?!毕矁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