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從前的蕭望,不會有這種暴戾陰狠的神色。從前的蕭望,怎會因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就讓她生生感到懼怕? 是否‘煙兒’這個名字,觸碰到了他心底牢固不破的禁區,徹底釋放了一頭兇惡異常的猛虎野獸? 她指尖輕顫,慢慢觸上男人因憤怒而緊繃的俊顏??蛇€未等開口,蕭望已率先扯開了她的身子,起身扯過一旁屏風上的外袍,推門而出。甚至,再未看她一眼。 ☆、第二十三章 放手 月如鉤,細細掛著。 午后剛下了一場大雨,可夜晚的月色也并未因此黯淡半分。 男人倚著府內后院的石山,望著那皎潔的月色,心情愈發煩躁。伸手進衣袖內,卻并未如愿找到那支熟悉的玉質長簫,那故人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是啊,他這才想起,那把簫早已被他親手摔斷了。 他以為,他可以忘卻的。 他也想忘卻。 可那一切就如一個噩夢,將他牢牢禁錮其中,死死碾磨不放。那是他心頭的一道屏障,他出不去,也從不曾有人能夠走近。 沒人幫的了他。 身后好似傳來窸窸窣窣的光亮,蕭望轉過頭去,竟見到一個搖槳泛舟于湖上,美艷絕倫的紅衫女子。小船上亮著幾盞燭火,飄飄蕩蕩,正向他劃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醉人的芳香,女子巧笑眉兮,“蕭將軍這么晚仍未就寢,可是心情不好?” 男人半瞇著眸,回道,“無歡姑娘深夜造訪,不只是想為蕭望排解愁緒的吧?!?/br> “若我說是呢?” 小舟慢慢停泊在湖邊,女子提著一盞燭火和兩壇美酒緩緩向他走近,“蕭將軍可賞臉,和歡兒聊聊心事?” “姑娘想同在下飲酒?” 蕭望看著她,低笑,“長生殿這次想要的不再是蕭某手中的兵符了么?” 無歡聞言,輕輕笑道,“蕭將軍,我早就說過,你的兵符長生殿勢在必得。不過歡兒著實不想與將軍那么快便兵戎相見,如此讓你我留下個美好的回憶,不好么?再說,古語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將軍,你說是么?” 風兒靜靜的吹著,樹枝沙沙作響。 男子接過坐在身旁女子遞過來的酒壇,仰頭喝下一口。 入口帶著淡淡的苦澀,可吞咽下腹,卻是香醇無比。 女子輕輕笑了,“蕭將軍如此爽快,就不怕歡兒在酒中下毒?” “下毒?” 蕭望的眼角勾起一絲笑紋,淺淺道,“若蕭某能死在江湖第一美人的手下,也算不枉一生了?!?/br> “這似乎不像是我所認識的護國將軍能說出來的話,”無歡低笑,道,“蕭將軍,你今夜著實給了歡兒許多驚喜?!?/br> “是么?” 男人輕嗅著那壇中的香氣,漫不經心的開口,“這酒謂之何名?” “夢嫣然?!?/br> “夢嫣然,嫣然夢,是否這塵世種種,當真只為紅塵夢一場?”蕭望仰頭,又喝下一大口。 “此酒是我家主人親手釀制,若將軍喝的歡喜,主人他定會覺得很高興的?!?/br> “你家主人?”男子瞇著眸,輕笑,“能喝到那地獄修羅親手釀制的美酒,蕭望可也算是有福氣了?!?/br> 萬籟俱靜,已不知過了什么時辰。 無歡不再開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流淌在兩人之間的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一壇酒,很快便見了底。 “蕭將軍,你可還記得,你我一共見過幾次?” 女子的聲音似乎少了平日的淡漠疏遠,反而有些微醺的醉意。 “算作今日,正好三次?!?/br> “是么?”無歡道,“可為何,我竟總感覺好像與你很熟悉似的,仿若,認識了有十年之久了?!?/br> 她只覺得自己該是醉了,也或許,是酒不醉,人自醉。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和他,真的好像?!彼粗韨鹊哪凶?,自言自語,“好奇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為何會覺得你們,那么相似呢?” “姑娘指的人是誰,親朋好友,或是夫婿情人?” 無歡頓了頓,親朋好友?夫婿情人? 良久,她輕輕笑了。 那個人啊.......她心底眷著的男人,那是她傾盡一生也等不到的人。 手中的酒壇搖搖晃晃,她閉了閉眼,幾乎分不清此刻是虛幻還是現實,“我記得他身上的味道.....你們的身上,都有一樣的氣息,清冷,孤傲,難以接近......” “若你是他,該有多好......那該有多好......”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仿若風一吹,便就散了。 蕭望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聲音中有多少的委屈和心痛,他嘆了口氣,輕輕叫她,“無歡姑娘?!?/br> “姑娘?” 他的手臂有些僵硬,看著那個倒在自己懷中似乎已因醉酒而睡熟的女子,無奈的搖頭。他又豈會不知她深夜來訪,必定是有何種計劃的,可若將她置于此處不管,似乎也不太從道義。 左右思量下,仍是慢慢抱起那抹纖弱的身子,向客房走去。 懷中女子似乎睡的很不安穩,紅唇喃喃,似乎一直在重復些什么。袖口被她緊緊拉著,蕭望聽到她破碎又絕望的呢喃,“主人,你可愿.......等等歡兒?” 你可愿......回頭看看歡兒? 蕭望的瞳孔有一分不自覺的暗沉,他問,“執著的去等待一個毫無可能的人,值得么?” “誰知道呢?” 無歡呢喃。 是啊,誰知道呢。 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 蕭望沒有想到,翌日清晨差人去她房內送飯時,那女子竟已經離開了。 他看著她留下來那張寫著‘多謝’的字條,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她當真只是來與自己把酒言歡的么?可府內一切正常,除此種情形之外,他再找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 搖搖頭,也不再多想,轉身出門??晌丛雱倓偦仡^,衣角便被一只冰涼的小手緊緊拉住。他低頭,見到一張蒼白的少女容顏。眼眶紅腫,整個人凌亂憔悴的不像話。 她......哭了很久么? 若非如此,又豈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瑾蘇扯著他衣角的手微微用力,沙啞著聲音,“我...我聽喜兒說,你要我今夜隨你去太子府參加晚宴,陪......陪楊廣,望哥哥,你、當真不要瑾兒了么?” 她問,“你當真覺得瑾兒礙眼,迫不及待的要把我推出去么?” “太子很喜歡你,不是么?” 蕭望不著痕跡的避開她的目光,冷淡出聲,“嫁給他,當太子妃不好么?我給不了你的名分,他通通都可以給你?!?/br> 蒼白無力的眸對上他烏黑的雙瞳,瑾蘇的心又涼掉了半截,她哽咽,幾乎是崩潰的落下淚來,“我...我不要名分,我只要跟著你,不要把我送給他,不要殘忍的把我推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昨夜、昨夜是我的錯,我不該提及那個人惹怒你,望哥哥,我道歉,你...你不要再同瑾兒開玩笑了?!?/br> “你覺得,我是在同你開玩笑?” 蕭望輕笑,一雙瞳孔晦暗不明。他掩藏的太好,以至瑾蘇拼了命的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可都是徒勞,只能顫著雙唇,聽他繼續開口。 “事到如今,你仍不覺得我們從一開始便是一個錯誤么?瑾兒,也許是我錯了,你是我的meimei,是我放在心上疼了近十年的人。是我錯誤的以為對你的疼惜便是所謂的男女之情,而現在,一切都該結束了?!?/br> 蕭望想,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么? 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 六月的天,燥熱沉悶??设K突然就覺得冷,她抱緊了自己的身子,卻仍是遍體生寒。 這就是她愛戀了那么久的男子,她從來不曾看懂過的男子。他可以那樣平淡的站在她對面輕易的說出那些殘忍的話語,他可以為了他想要的一切不擇手段的去傷害,甚至去毀滅。 良久良久,她垂下頭,輕輕笑了。 “我當了太子妃,對你的宏圖大業很有幫助,對么?” 她知道,他從來便不是一個可輕易舍得下功名利祿的人,所以,同他的仕途相比,她....便是無足輕重的了,不是嗎? 少女唇角揚著,guntang的淚卻不受控制的一顆一顆滑落在地。 “太子妃?呵......” 她輕聲,慢慢咀嚼著這三個字,笑的嘲諷,“的確,太子妃的稱號是比一個小小的將軍侍妾來的風光多了呢,大哥,真是謝謝你為小妹鋪好了后路。他日我嫁得良人,定牢記你今日羞辱遺棄之恩!” 語罷,轉身出門。 她的頭微揚,纖細的背挺的很直,卻如何也止不住渾身的顫抖。 那一刻蕭望突然就覺得心底有什么東西驟然粉碎,再也拼湊不起。下意識的,他邁開腿,朝那女子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删驮谑种敢|碰到她的衣衫時,又頹然放下。 只是追上去,要說些什么呢? 是他先放手,他們之間,已被他親手斬斷。 “蕭將軍,你當真不追過去?” 直到那抹身影已徹底消失在男人的視線中,樹梢后才傳來女子淡淡冷清的聲音。 蕭望也未回頭,只是道,“你一直未走?” “歡兒的確是想走的,可是剛出門便見一個美麗女子淚眼朦朧的來找你,著實有些好奇罷了?!?/br> 無歡嬌笑,水瞳一眨不眨的盯著那英挺男子的背影,“不看不知,蕭將軍,你還當真是絕情啊。你這么做,就不怕傷了佳人的心?” “無歡姑娘?!?/br> 蕭望沉聲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