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其實凌霄已經找了挺長一陣子了——這年頭的古琴,幾千元價位的都是廠琴,那音色別說是凌霄、就是許多初學者也不愿將就;手工琴那就是五位數起,這之中能入得了凌霄眼的又都是名家親斫,少說也得在十幾萬。 十幾萬的價格,葉霖出得起,她卻不能要。 所以她想了想,干脆還是自己手斫一張琴最合心意——她兼擅琴藝與天工,斫琴自然不在話下。 她托了葉霖替她留意陳年老木,葉霖又交代給了助理。施駿這頭有了消息,三人當即就出發了。 路程有些遠,早晨出發,中午的時候下車吃了午飯又休息了一會兒,一直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目的地就是施駿的老家——老木頭不難找,可不容易的是保存完好的陳年老木,施駿想來想去也就只有老舊的木屋最有可能。只是現如今就算是鄉下的條件也差不到哪里去,照樣是磚房鐵門、空調電腦一應俱全。還住著木屋的,那就得是更加偏遠一些的地方。 這么巧——施駿就是從這么一個小村子里走出去的。 前幾天他接了父親的電話、說是近些年家里條件也漸漸好起來了,打算拆了木房子蓋座新的小洋房——鄉下人只要有地,自己蓋一座三四層的“小別墅”,費用有時候還不及在大城市里買一個衛生間。 然后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頂頭上司交代自己辦的任務。 施駿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好不容易到家的時候父母早已翹首以盼。施家父母都是老實人,知道兒子的上司要來,原本還緊張局促得很,后來見葉霖和凌霄態度平常、并不是盛氣凌人的模樣,這才終于又自在了一些,帶著兩人去看木頭。 葉霖不懂這些,安靜地跟著凌霄,看著她神色專注地看著已經拆了一半的梁柱、屈指輕敲、一一掂過。 斫琴的木材,要輕、松、透——所以以陳年老木為最好,又因為木材經年、煙火氣盡去,出音就越發渾厚清靈。 凌霄是個爽快的脾氣,很快就選好了兩大塊木頭——一塊桐木,一塊杉木。 其實斫琴多以桐木梓木為上,但這塊杉木實在不俗,凌霄想了想,也就又有了些別的計較。 葉霖和施家父母談妥了價錢,約定過幾日找人來運。 路程有些遠,施駿又是開了大半天的車太辛苦、再加上葉霖又考慮到他許久沒有回過家,問過凌霄后干脆就決定住一晚再走。 …… 農家入夜休息得早,才不過是十點不到,已經是萬籟俱寂。 葉霖猶豫了半晌,到底還是沒能忍住、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 車就停在施家的屋后不遠處有的一棵樹下。那樹看起來已經有很長的年頭了——主干粗得要幾個人合抱才能圍住,就連枝椏看起來都粗壯結實。 葉霖走到樹下,伸手到口袋里去摸鑰匙——忽然有什么東西從天而降,葉霖幾乎是下意識地閃身躲開、伸手去接。 是個小蛋糕。 葉霖愣了愣,抬起頭——然后就見樹上的枝椏間坐了個小姑娘,正一邊喝著酒,一邊轉著手里的簫。 “餓了找吃的?”凌霄低著頭看他。知道要來鄉下,她今早吃過飯后就換了牛仔褲,這時候坐在樹上、兩條腿一晃一晃的。 葉霖覺得這個話題有點丟臉,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轉移話題:“你哪來的蛋糕和酒?” “本來是打算帶著路上吃的?!绷柘龅故遣灰詾橐?,隨手拋了拋小酒壇、歪著頭問他,“上來坐會兒?” 葉霖仰著頭看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下一刻,“嘩啦”一聲輕響,小姑娘忽然就從那么高的樹枝上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他還沒來得及緊張,忽然只覺得腰間一緊、雙腳一下子就已經騰了空。 “怕高?”凌霄把他帶到樹上坐下、從他腰間收回手后笑著看他,“喝口酒壓壓驚?” “有什么好怕的?!比~霖輕咳了一聲、卻怎么都不去低頭看地上,也不去看她手里那個她剛喝過的酒壇,“我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就響起了一陣“咕咕”聲——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清晰。 葉二少一下子僵住、刷的一下紅了一張俊臉。 凌霄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對著他抬了抬下巴:“吃吧?!?/br> 晚飯其實吃得還算是不錯,施家夫婦很好客,已經盡可能做得豐盛周到了。凌霄從前吃過苦,對吃并不怎么挑剔,也不在意;葉霖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施家口味太重,他向來吃得清淡、一時間不太適應,晚飯吃的不多,到這時候也確實是餓得不行了、這才偷偷摸出來到車上找吃的。 葉霖覺得丟人,低著頭悶聲不吭地一個人吃著蛋糕。 凌霄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倚在一旁托著下巴盯著他看。 樹上本來就不寬敞,這時候坐了兩個人就顯得越發擁擠,幾乎是緊緊靠在一起。 過近的距離讓葉霖覺得有些欣喜,又好像忍不住有些緊張,再加上她這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只覺得臉上一下子就更燙了。好在現在是晚上、光線昏暗,這才讓他覺得稍稍放松了一些,又低低咳嗽了一聲、打破沉默: “這么晚了還不睡?在這喝酒吃蛋糕,這算是什么搭配?” “不算什么搭配,我喜歡罷了?!绷柘鰮P眉,毫不在意——十一月的樹葉已經掉落了不少,樹枝間月光透進來,照在她臉上,那雙鳳眼越發狹長、眉飛入鬢,居然顯出一種超乎她年齡的惑人來。 葉霖一時間居然有些怔忪,愣愣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良久,再一次打破了安靜的,是葉霖——的一個噴嚏。 十一月的鄉間,確實是很冷了。 今天晚上——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丟臉。 葉二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 凌霄笑了一聲,隨即一個小酒壇就已經遞到了他的跟前:“天冷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br> 她剛剛……才用這個酒壇喝過酒。葉霖不知道凌霄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的,可……他側過頭看了看小姑娘因為喝了酒而顯得越發紅潤的嘴唇,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開口、接過酒仰頭倒了一口。 一口酒入腹,渾身上下都像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凌霄已經接回了酒壇,仰頭也喝了一口、隨手掂了掂,忽然間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