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淳安公主笑的歡悅極了,附在江城耳邊,聲音甜蜜的說道:“江城你知道么?你真的是前途無量,我羨慕死你了啊。你以后會成為北魏最尊貴的女子,你還會生下北魏的繼承人。你這么有福氣,怎么可能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啊,你說對么?”她的話語很甜,可其中的陰森恨毒之意,又有誰聽不出來呢?她這是詛咒江城將來“有福氣”生出北魏的繼承人,然后在兒子被立為太子之時賜死,香銷玉殞啊。 江城一笑,柔聲道:“承你吉言?!焙孟翊景补髡f的真是什么祝福的話,她很受用似的。 “你就嘴硬吧,我等著看你哭,看你死!”淳安公主咬碎銀牙。 江城笑的更加溫柔。 淳安公主沒有嚇到她,沒有氣到她,反倒自己窩了一肚子的火。 淳安公主實在氣不過,索性也不裝樣子了,借口要更衣走開了,其實是回房躺一會兒,消消心頭那口惡氣。 任淑英和任淑貞一起向江城敬酒,任淑貞有些忐忑的問道:“江城公主,從前在宣州時的事,你都忘了吧?”任淑英和她差不多是同時開口的,語氣諂媚,說出來的話卻和她恰恰相反,“江城公主,從前在宣州時的事,你一定還記得,對么?” 江城迎上任淑英、任淑貞又是不安又是惶恐的目光,笑盈盈的道:“我記得清楚著呢。兩位側妃放心,你們對我的好我一點也沒忘,將來一定會重重回報的?!?/br> 任淑英和任淑貞同時面色慘白。 她倆是怎么欺負江城的,自己心里有數,聽到江城這句話,不害怕才怪。 “江城公主?!比问缬⒆齑筋澏镀饋?。 這會兒她真是后悔極了。唉,當年為什么不長眼睛,跟著辛氏、任淑慧等人一起欺負江城、哄騙江城???好處沒得到,給自己惹了一身躁。 任淑貞先是害怕,繼而憤怒起來,心中怒氣翻騰。呸,不就是個父母不在身邊任人作踐羞辱的任八娘么?現在神氣起來了,便想要算舊帳了么? “當年我是什么樣子,她又是什么樣子?我帶著人氣勢洶洶沖上去,逼得她步步后退,差一點就把她逼下斷崖了啊?!比问缲懟貞浵胪?,心中很不服氣。曾經她是那么神氣,江城那么卑微,現在江城貴為南朝公主、北朝皇儲妃,她卻只是濟王府一個側妃,如果不是因為江城的緣故,連進宮參加家宴的資格都沒有…… “我為什么沒有再往前逼兩步,逼死你?!比问缲懪康芍?,恨恨的道。 江城嫣然一笑,笑的好看極了。 任淑貞更加怒不可遏。 任淑英眼中閃過恐懼之色,用訓斥的語氣說道:“六妹,你忘了大王是怎么交待咱們的了么?你這么看著江城公主做什么啊,太沒禮貌了,還不快向她賠罪?”任淑貞如夢方醒,想了想,忍氣斟了杯酒陪笑捧給江城,“公主,妾失禮了,還求公主恕罪?!苯切σ饕鞯目粗?,卻不肯接她的酒。任淑貞無奈,只好撲通一聲跪下了,將手中的酒杯高高舉起,“求公主饒??!”江城笑意愈濃,可還是不肯接。真到任淑英也跟著跪下了,柔聲細語替任淑貞陪不是,“當年她也是一時沖動,不是有心要害公主。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她吧?!焙迷捳f了一籮筐,江城方笑了笑,將酒杯接了過來。 任淑貞胳膊已經酸軟了,心中將江城恨到了極處。 江城舉起酒杯抿了一口,也就放下了,臉上現出疲倦之色。 任淑英趁機請她到室內歇歇,江城頭有些頭暈,同意了。 任淑英和任淑貞一邊一個殷勤扶江城到了室內,任淑貞忽然變了臉色,低聲吼道:“與其等你將來變了臉色來報復我,還不如我現在就拼掉一條性命,將你殺了吧!反正我們任家已經被你害慘了,再也不能翻身了!”從案上摸出一把刀,奮力向江城劈落! “六meimei你……”任淑英已經嚇呆了。 江城臉上的疲倦之色全消,眼中精光一閃,敏捷的翻身躲了開去。 任淑貞低喝,“四jiejie你還不趕緊幫著我?反正我已經動手了,你躲也躲不過的!”任淑英下定決心,“反正也是個死,先殺了八娘!”順手從針線筐中抽出一把剪刀,猛的向江城戳了過去! 門前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桓廣陽迅疾無倫的閃身進來,奪刀、奪剪刀、踢人、綁人,一連串的動作如流云流水一般,毫無阻澀之處。 任淑英和任淑貞被五花大綁,嘴里也塞得嚴嚴實實的。 她倆恐懼的看著江城,眼眸中滿是絕望和仇恨。 到了這時她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倆是被江城和桓廣陽利用了,還不知這夫妻倆想干什么呢…… “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做什么?難道不是你跪下來求我,求我誣陷你的么?”江城看到任淑貞氣鼓鼓的樣子,笑著說道。 任淑貞被她氣的狠了,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桓廣陽把她倆一齊拖到了被窩里,從自己頭上取下發冠,放在枕頭一側。 江城幫著他把兩人蓋好了,偽裝現場,好像被子里睡的是江城和桓廣陽似的。 兩人偽裝好現場之后,又各自換了身衣裳,桓廣陽裝扮成隨從,江城裝扮成侍女。 任淑英躺在被窩里,恐懼到了極處。江城這是要做什么???她是……想把昔日的jiejie們全坑死么?她很無助,依稀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心中燃起希望,可是聽到柔聲告訴外面的人,“七殿下和江城公主在此休息,無關人等,不許打擾?!毕M幌伦佑制茰缌?。 江城這是要害死她們了,存心要坑死她的jiejie們了…… 外面的人去的遠了,任淑英的心也一點一點涼了。 桓廣陽和江城換了衣裳,低眉斂目出來,卻不往前院走,反倒去了后院。 才翻出院墻,元維已在焦急的等著他們了,見他倆出來,眼睛一亮,“快,上車!”桓廣陽和江城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黑車,元維帶著名身材苗條的侍女乘上另一輛,一輛車向東,一輛車向西,疾馳而出! 等到賀鵬等人發覺桓廣陽和江城其實并沒有在歇息、睡在床上的是任淑英和任淑貞之時,桓廣陽和江城已經離開濟王府很遠了。 他們并沒有直接往南走,而是出北門往北疾行,到了草原之后折向東,這才南下。 消息傳到魏帝耳中時,他大為震怒,傾盡近衛、府兵之力搜尋逃跑的兒子和兒婦,不過他沒有搜捕到他的小七,而是在京城南郊捉到了元十五,元維。 魏帝暴怒之下,拿過鞭子親自把元維狂抽一頓,逼問桓廣陽和江城的逃跑路線。元維一向溫和斯文,也很怕魏帝,這時卻強硬起來了,脖子一梗,寧死不招,“兄長和阿嫂吩咐什么,我便做什么,至于他們的逃跑路線我可不知道,他們沒告訴我!”魏帝氣得又揮起鞭子,元維淚光盈盈,哽咽的央求他,“阿父,您如果把我抽的斷了氣,便把我的尸體還給我妻子,好么?她和我新婚不久便懷了我的孩子,現在孩子已經六個月了,將來孩子出生見不著我這位親生父親,能到我墳前拜拜也是好的啊?!毙娜玷F石的魏帝聽到這話也心軟了,恨恨的扔下了鞭子。 魏帝從元維這里問不出什么,心緒惡劣,一怒之下命人將濟王府圍了起來,所有的人不許隨意出入,包括濟王元繹。一時之間,濟王府上上下下,人人惶惶不可終日。 任淑英和任淑貞抱頭痛哭一場,雙雙上吊自殺。 她倆曾經慶幸過自己要比留在原籍的任家人幸運多了,卻不知道身為元繹的側妃,一個不小心,她們將會死的很慘。 魏帝將元繹貶為河間王,發配到西北守邊,這是后話了。 魏帝從元維這里雖然什么也沒問出來,但是他和賀堅等朝中重臣仔細分析過后,認為十五郎是直接向南,而七郎可能是繞了路的,而且肯定喬裝改扮了,他下令北魏全境開始盤查過往行人,尤其是北朝和南朝交界之處,務必嚴密盤查每一個人,遇有可疑之人立即收監,不許放行,當然了,也不許傷害,務必毫發無傷。 這下子可熱鬧了,北魏官員草木皆兵,各地的監牢都不夠用了,里面關滿了各式各樣“可疑”之人。 魏帝命二皇子元緒監國,丞相、大將軍等人輔佐,他命人綁上元維,率大軍向邊境進發。 桓廣陽和江城一定會去和蕭沖、桓大將軍會合,他要趕在這夫妻二人之前到達,把這兩人生擒活捉。 “陛下息怒,七郎這一舉措雖然可惡,卻也可見他是重情意的孩子,難忘桓大將軍和壽康公主的養育之恩啊?!辟R堅一直在盡力勸說他。 “他們的養育之恩難忘,那朕呢?”魏帝疲憊,“朕痛失愛子,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了他二十年,朕又有什么錯?” 賀堅見他怒氣減了,心中稍覺安慰,趁機替元維求情,“十五郎也是友愛兄長,總綁著這孩子也不是事,陛下您說呢?”提起元維,魏帝怒氣又上來了,橫眉立目,“把這逆子綁到城頭,讓蕭沖和桓惕看看!告訴他們,七郎若不回來,朕便在兩軍陣前將小十五處斬,以儆效尤!” 魏帝命人將元維綁上了城頭。 賀堅苦勸未果,暗暗心焦。 喬裝改扮的桓廣陽和江城歷經種種艱難險阻到了城下,看著被綁在城頭的元維,兩人均是神色暗然。 “阿令,我……”桓廣陽柔聲道。 “十三郎,你不用說了?!苯茄杆俚闹浦沽怂?,“你去吧?!?/br> 眼水充盈了她的眼眸。 她舍不得十三郎,可是有什么辦法呢?被綁在城頭的上他親弟弟,魏帝的性情又是那樣的,他若發了狠真傷了元維,十三郎會內疚一輩子的。 “阿令?!被笍V陽又是欣慰,又是感激。 他的阿令就是這樣的,不管到了什么時候,總是理解他、支持他的。 “等我回來?!彼钌钅暯且谎?,毅然決然轉過了身。 “好,我等你回來?!苯青?。 淚水不知不覺從她腮邊滑落。 等他回來,談何容易。以魏帝的性情,這回若是把桓廣陽抓回去,今后定會嚴加防范,像防賊一樣防著他。等到兩國罷兵,他被立為大魏太子,詔告天下,正位東宮,他還能回南朝么?還能再回到建康,和他的阿父阿母、妻子兒女團聚么? 桓廣陽沒有回頭。 江城慢慢彎下雙膝,蹲到地上,無聲哭泣。 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持續不斷的滴到了黃土地上。 十三郎,我還能再見到你么,還能么? 一個清逸挺拔的身影獨自走向城頭。 這身影映入魏帝、賀堅等人的眼中時,賀堅激動不已,淚水模糊了魏帝的眼睛。 “他回來了,這臭小子終于還是回來了……”魏帝喃喃。 “阿兄,你走啊,別管我!”元維急的大叫。 桓廣陽走到他身邊,輕輕撫摸他臉上的傷痕,“阿維,痛么?” “不痛?!痹S眼中含著熱淚,竭力想擠出幅笑臉。 桓廣陽從腰間取出長劍,割斷了元維身上的綁繩。 元維倒吸一口涼氣,活動著手腳,“阿兄你回來了,阿嫂怎么辦???” 桓廣陽不理會他,目光掃向魏帝,“陛下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難道毫無憐憫之心么?”魏帝大怒,“你這是在指責朕么?小七,這世上誰都可以指責朕,唯獨你不能!自你出生之時朕便疼你愛你,視你如珍寶,你失蹤二十年,朕便足足找了你二十年,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小七,朕知道你這是要回到桓惕膝下,為他盡孝,你想過你的親生父親么?你的親生父親有什么錯,要承受再一次失去兒子的痛苦?小七啊,朕二十年前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啊,難道你沒有長眼睛,看不到朕的痛苦和傷心么?”他抓住桓廣陽的手放在他胸前,又是憤怒,又是傷心,“你摸摸,小七你摸摸,你親生父親的心在流血,在痛楚哀嚎!你看到了么,你聽到了么?” 魏帝情真意切,賀堅等身經百戰的將領都為之垂淚。 “七郎,你養父是父親,生父難道不是父親么?”賀堅聲音沉痛。 桓廣陽眼中水光縈繞。 魏帝心中忽地有些安定了。賀堅說的對,養父是父親,難道生父不是父親?做為父親,他堅信他不比桓大將軍差,一點也不差…… 對面城墻上涌現出旌旗、、傘蓋、甲胄、兵士,為首的正是大梁太子蕭沖,和大將軍桓惕。 令人驚訝的是城頭還有女子,人到中年、衣著華貴的女子。 “阿母?!被笍V陽熱淚流了滿臉。 那是壽康公主,是他的母親,這位從來沒有離開過建康城的尊貴公主,現在為了他長途跋涉到了邊境,到了兩軍對敵的城頭。 魏帝也看到了對面的情勢,心頭起了不妙之感。 他自問不管比什么都不會輸給桓大將軍,可李貴妃不是一位讓兒子留戀不舍的母親啊…… 桓廣陽拭去淚水,向魏帝跪下,莊重的拜了四拜。 “小七?!蔽旱坌纳窦な?。 這是他把小七找回來之后,這個孩子第一次鄭重向他下拜。 桓廣陽拜過魏帝,一言不發,站起身向城墻下走去。 “小七你敢走!”魏帝大怒,“你敢再一次讓朕承受失去愛子的痛苦!” 桓廣陽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嘴角抿得緊緊的,一句話也沒有。 魏帝怒極,命人取過他的寶弓,張弓搭箭,對準了桓廣陽的后背。賀堅等人都是心中一緊,元維不顧一切撲過去抱著魏帝的腿大叫,“父親不要!他是七兄,是您的親生兒子!求求您不要殺他,不要!”魏帝一腳將他踢開,冷聲道:“小七,你再不停下來,朕便要射箭了!” 桓廣陽應聲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