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樓上沒有燈光,黑暗之中,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女郎?”那人聲音低低的。 任江城一凜,仔細看過去,才發覺來人竟是桓廣陽,登時松懈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 “好嚇人?!彼笈碌呐男?。 “你也來偷聽?”他和她同時開了口。 問完,兩人都笑了。 桓廣陽走到中間,趴到木地板上,回頭向她招手。任江城略猶豫了下,便跟著過去也趴在地上?;笍V陽拿出一把利器撬開木板,又小心拿起一塊磚瓦,任江城面前出現一個方洞,樓下的陵江王和任刺史都能看到了。 任江城探頭往里看。 陵江王和任刺史不知提起了什么往事,兩人都是怒氣沖沖的,你瞪我,我瞪我,目光中似有閃電驚雷。 任江城看的專心致致,桓廣陽此刻卻是心猿意馬,魂不守舍。如花樹堆雪般的一張美麗面龐近在咫尺,陣陣幽香傳來,沁人心脾,此情此景,讓人如何不意亂情迷? 任刺史忽然咬牙,“怪不得新婚之夜她便和我鬧起來了,寧死不愿和我同房。原來是因為你!她心中有了你,才將我拒于千里之外,不肯給我親近她的機會!”陵江王大怒,“你還有臉抱怨?!不是你勾結她的繼母設下騙局,假裝救了她的她的繼母,就憑你這帶著兩個兒子的鰥夫,怎可能娶她為妻?你配得上她么?”任刺史臉紅了白,白了紅,難堪之極,“我騙了她又如何?總之她已經嫁給我了,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 陵江王怒極,揮拳相向,“你該死!”任刺史躲避不及,中了一記老拳,登時鼻血直流,卻放聲大笑起來,“你惱羞成怒了又如何?她還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活著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現埋在我任家的祖墳之中!” “你胡說!她明明是我的人!”陵江王兩眼通紅,將任刺史撲倒在地上,死死按住了他,令他動彈不得。 任刺史眼睛也紅了,“她繼母那個笨蛋以為她嫁給我便算大功告成了,一時松懈,泄露了真相。她知道真相之后便不肯跟我圓房,寧肯躲到鄉下過苦日子,我那時還真的以為她真是惱了我,心中內疚,便由著她的性子去了,還癡心妄想有一天她氣消了,會和我生歸于好……” “呸!你和她好過么?”陵江王啐了他一口。 請看作者有話說 請看作者有話說 請看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任刺史不理會他,沉浸在悲傷之中,“后來我才知道,她不是惱了我,是還記掛著你!陵江王,那些日子你每晚去向她哀求,以為我是聾子瞎子,看不到聽不到,無動于衷么?你欺人太甚!” 任刺史面目猙獰起來。 任江城將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從來沒有覺得任刺史可以親近,但是現在她是覺得可怕,任刺史的面目,非??膳隆笍V陽將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猶豫了下,輕輕握住她的手掌。 任江城掙了一下,沒有掙脫,也就暫且由著他了。 陵江王橫眉怒目,如同兇神惡煞,“我出征之前便和她有了白頭之約,難道回京后看著她另嫁他人,會不追過去問問究竟么?會不看看她過得好還是不好么?我告訴你,我不僅天天哀求她,還終于說動了她,同意和你和離,嫁我為妻……” “不可能!”任刺史目眥欲裂,“她不可能跟我和離,后來她回心轉意了,她回心轉意了!” “不可能!”陵江王一聲怒吼。 “怎么不可能?后來我和她有了平生,這便是明證?!比未淌返搅舜藭r,倒鎮靜下來了,笑著說道。 陵江王臉色慘然,按著任刺史的手漸漸松了下來,“你和她有了平生,你和她有了平生……”任刺史哈哈大笑,笑聲中既有得意,又有猖狂,卻也有無盡的心酸,“是啊,她心里向著你又如何?你一去不復返,她傷心失望之下,還是和我重修舊好了,如果不是她生下平生之后生病去了,我和她一定可以白頭到老的?!?/br> 陵江王坐在地上,神情呆呆的。 任刺史也掙扎著起來,盤腿坐在到他對面,臉上掛著諷刺的笑容,“你知道她等了你多久么?一個多月而已。一個多月之后,她便命人將我喚去田莊了,還留我在那里住下了。你和她那了不起的感情,一個多月她便忘記了,哈哈哈……” 陵江王被他的話刺痛,臉頰抽動,一聲暴喝,撲過去按住了他,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了他身上、臉上,“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任刺史奮力掙扎、還手,“你不服氣么?可事實便是如此!” 他兩人打成一團,樓上的任江城心中卻是涌起驚濤駭浪。 陵江王求得李氏的原諒之后,才離開她不久便遭到了暗算,再也沒有在李氏面前出現過。而已經和任刺史翻了臉的李氏卻在他離開一個多月之后主動和任刺史和好……這是不是說明…… 任江城心怦怦亂跳,汗水濕透了掌心。 作者有話說: 先到這兒,晚上繼續。 謝謝大家,晚上見。 ☆、第127章 127 桓廣陽覺察到她不對勁,握緊她的手掌,溫柔看著她。 “我沒事?!比谓敲銖娦α诵?,用口型對他說道。 兩人正在互相凝視的時候,卻聽下面“咚”的一聲巨響,嚇了一跳,忙同時向下面看過去。 這一看任江城真是魂飛魄散,原來是陵江王忽然昏倒,重重摔在了地上!而任刺史這時面露兇色,騰的站起身撥出陵江王身上的寶劍,寒光閃閃,對準了陵江王的咽喉! “你拖延著他,我下去!”桓廣陽沉聲說道。 話音未落,他已閃電般的起身,向樓下奔去! “祖父!”任江城眼看著任刺史撲劍欲刺,情急之下,大聲喊道:“你不要一時沖動做下傻事,你想想任冬生、任榮生,還有任周、任召這些人,你若一時糊涂,他們全都要跟著你陪葬!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就罷了,難道連子孫也不顧了么?” 任刺史忽然聽到上方傳來少女嬌柔又清亮的聲音,大為驚恐,不由自主的仰起頭往上看。 狡詐、恐慌、陰險、兇狠、邪惡、毒辣等種種神色交織在他臉上,令得他好像魔鬼一樣,丑陋之極。 “祖父,是我啊,您認出來我了么?”任江城臉趴在洞口,殷切看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想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任刺史抬頭向上看的時候,桓廣陽自敞開的窗戶中一躍而入,到了他身旁!任刺史聽到風聲,急忙揮劍相向,口中喝道:“誰?”桓廣陽道:“在下桓十三郎?!比未淌窙]想到他會這么直接的自報家門,頓時呆住了,桓廣陽輕輕巧巧從他手中取過寶劍,“任刺史,您是文官,不擅長使劍,劍在您手中怕是會傷人傷己?!币宦曒p笑,寶劍回鞘,將地上的陵江王扶了起來,柔聲呼喚,“外叔祖,您醒醒?!?/br> 任刺史面色陰沉退到桌案旁,拿了一個花瓶,雙手背到身后。 任江城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熱淚盈眶,起身飛奔下來。 桓廣陽可以破窗而入,她卻沒有這個功夫,踹開門,從大門進來,“我翁翁怎樣了?”桓廣陽皺眉,“那天他在我書房也曾經暈倒過,情形和這個有些相像,應該是舊疾復發?!比谓钱敊C立斷,“我馬上叫人?!彼鹕碚蛲庾?,又回過身,“十三郎,防著他些?!彼m說的隱晦,桓廣陽卻是心中明了,點頭道:“我明白?!?/br> 任刺史陰冷的連連笑了幾聲,“好啊,我的孫女和我的兒子一樣,向著外人,也不向著我啊。八娘,你是防著祖父呢,對不對?哼,我自宣州外道而來,你和你阿父不來迎接,不來向我請安,反而像防賊似的防著我,這便是你們做晚輩的孝道么?”說到后來,他已是怒目圓睜,聲色俱厲了。 任江城面帶憎惡,“想讓人尊敬你,愛戴你,請你先做一個值得別人尊敬愛戴的人?!闭f完,快步出去了。任刺史被她這輕慢的態度氣得怒氣升騰,胸膛起伏,“好,好,這就是我費盡苦心養出來的好孫女了!”桓廣陽不愛和他這樣的人廢話,聽到這里卻微曬道:“敢情她是你費盡苦心養育的孫女么?任刺史,你對她費過什么樣的苦心?”任刺史愈是發怒,臉色如魚肚一般,白慘慘的。 任江城站在外面拿出一個口哨吹了吹,發出急促凄厲的哨聲。 吹了一回還嫌不夠,放入口中,又用力吹了幾聲。 “不好,阿令有危險?!比纹缴牭竭@哨聲,驀然驚覺。 杜大夫正陪任啟認著圖片,也是愕然,“這哨聲是小丫頭和我約好的信號啊,這青云巷太太平平的,她有什么事?還是誰生了急???”忙帶了任啟起身,“小阿倩,你jiejie叫咱們呢?!比螁⒑芨吲d,“真好,jiejie辦完事,我可以和她一起玩了?!睜恐糯蠓虻氖?,開開心心往外走。 哨聲是從棠園發出來的,任平生和杜大夫都朝這個方向走,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任啟看到任平生大喜叫道:“阿父!”任平生飛奔過來一手抱起他,另一手拉起杜大夫,“阿令這哨聲很凄厲怕是真有什么不幸的事了。杜大夫,咱們快點?!倍糯蠓蛩﹂_他的手,“我不老,跑的動?!比纹缴敢獾男π?,心中焦灼,卻也只好陪著杜大夫一路小跑,去了棠園。 等任平生和杜大夫趕到的時候,任江城已是花容失色,急的不行了,“別的先不說,杜大夫,快跟我來,陵江王舊疾復發!”來不及跟任平生和任啟說話,拉著杜大夫的手便往里跑。任平生嚇了一跳,“又復發了么?”任啟眼淚汪汪,“翁翁,嗚嗚嗚,翁翁?!比纹缴奶?,忙柔聲哄他,“翁翁沒事,阿倩乖,翁翁一定沒事?!?/br> 任平生抱著任啟進到屋里,迎面遇上任刺史怨毒的眼神,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任啟身子往他懷里縮了縮,小小聲的問道:“阿父,這人是誰???我害怕……” 任平生心顫了顫,抱緊了懷中的愛子。 “杜大夫,我翁翁有沒有事?”任江城急切問道。 “翁翁,翁翁?!比纹缴腿螁⑼瑫r回過神,任啟掣著小身子,帶著哭音,“我要翁翁?!?/br> 任平生靜默片刻,抱著他蹲下身子,“杜大夫,大王如何了?”杜大夫正在為陵江王看視,桓廣陽伸手為任啟拭淚,“阿倩,不哭?!比螁⒐郧傻狞c點頭,“是,阿兄,我不哭?!碧匠鲂∧X袋看看昏迷的陵江王,眼淚又模糊了眼眶。 桓廣陽和任江城同時伸出手為他擦眼淚,手不經意間碰到了。 桓廣陽似觸電般的縮回手,任江城也有片刻的尷尬。 任平生淡淡看著桓廣陽,“十三郎怎會在這里?” 正在這時,范瑗帶著幾名侍婢,和陵江王的十幾名護衛一起趕到了。 護衛們看到陵江王昏迷不醒,人人大驚,“大王怎么了?”更有膽小怕事的和任平生不依,“大王好好的在你家里,如何會昏迷不醒的?你需對王妃、世子有個交待?!倍糯蠓蛘劬珪駷榱杲踉\治,聽不得這些暄雜聲,不耐煩的道:“叫什么叫?他本來沒有性命之憂,讓你們烏鴉似的一通亂叫,把魂兒也叫沒了?!弊o衛們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聽到他說“沒有性命之憂”,卻是又驚又喜,也不管他說話難聽,都唯唯諾諾的,“是,大夫?!辈桓以俅舐暯腥铝?。 任平生很是自責,“大王前些時日才舊疾復發,怪我大意了。諸位放心,我自會將大王送回王府,向王妃、世子請罪?!弊o衛們見他這般大包大攬,頓覺放心,溫聲道:“大王一向信你,你也對大王忠心耿耿,王妃和世子又不是不知道,不會怪你的?!?/br> 任刺史冷眼看著這撥人,發出磔磔的怪笑聲,“我這個人果然人微足輕、微不足道么?明明我就在這里站著,我的兒子、兒婦、孫子、孫女見了我,卻是無人理會,呵呵呵?!北娙苏宦牭剿@難聽之極的笑聲、怪怪的說話聲,均是大驚失色。 任平生忍氣,“阿父,事出倉促,請恕孩兒無禮?!狈惰ヒ裁銖娦α诵?,“不是我等無禮,只是大王好好的忽然昏倒了,我們年輕沒經過事,便慌了。大人莫怪?!比未淌愤B連冷笑,“好,陵江王命貴,我任某人命賤,他昏倒了,我的兒子兒婦便眼里沒我,好,很好?!彼麅春莸哪抗馔兜饺螁⑸砩?,森然道:“這是我的寶貝孫兒對不對?抱過來,讓我瞧上一瞧?!?/br> 任啟心中害怕,小身子拼命往任平生懷里縮。 “還有你,也過來?!比未淌返哪抗庥致涞搅巳谓巧砩?,陰惻惻的說道。 范瑗后背發涼。 她以前也是見過任刺史的,可那時的任刺史只是冷漠、不近人情、不慈愛,這時的任刺史卻是陰冷又毒辣,即便對著自己的孫子孫女,也是滿滿的惡意……這樣的祖父,她如何放心讓寶貝女兒、兒子去親近?萬萬不能! 可是,任刺史又是孩子們的祖父,她機智過人,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回絕他! “過來!”任刺史陰冷的笑著,向任平生張開胳膊。 任啟小臉發白,驚慌的看了他一眼,小腦袋深深埋到了任平生懷里。 任刺史一步一步向任平生走過來。 任平生和范瑗都是臉色蒼白。 “阿父,阿倩年紀還小,現在和您還不熟……”任平生勉強笑道。 任刺史步步緊逼,“多親近幾回,不就熟了么?” 眼看著任刺史離得越來越近了,桓廣陽卻挺身攔在了任刺史、任平生之間。 任平生和范瑗同時松了一口氣。 任啟從任平生懷里探出小腦袋,感激的看了桓廣陽一眼。 “怎么,桓十三郎要干涉我的家務事么?”任刺史冷笑,“你桓家再怎么勢大,也管不到我家里來吧?”臉色一沉,喝道:“請你讓開!” “我自然不是要干涉任刺史的家務事?!被笍V陽面色冷淡,如同冰山,“任刺史,方才你意圖對陵江王行兇,是我親眼所見,也是我親自阻止你的?,F在,我要將你帶回驛館暫時看管,明天我會將你交給陛下,由陛下親自處治!” 桓廣陽這番話一出口,眾人都是大驚。 陵江王的護衛馬上不干了,“小小一個宣州刺史,竟敢行刺我家大王!不行,虎賁中郎將你不能帶走他,這個人要交給我們!”“對,交給我們,我們要將他押回去給王妃和世子發落!”一涌上前,想要對任刺史動粗。 任平生和范瑗也是難以置信,“阿父,您竟然……要對大王下毒手么?” 任刺史沒料到桓廣陽會當眾揭穿他,眼色沉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似的,陰云密布,難看的嚇人。 杜大夫不耐煩,“吵什么,吵什么?陵江王的這些下屬,你們是要抓人,還是要救人?”護衛們慌了,紛紛蹲在或跪在他身邊,“神醫大夫,自然是要救人啊,請您務必要救救我家大王!”杜大夫哼了一聲,“若想我救他,便不許瞎吵吵。你們去找張長榻來,把大王放上,抬走,我好醫治他,給他開方子?!弊o衛們很聽話,趕忙依言找了長榻過來,杜大夫命令護衛將陵江王抬到長榻上,“讓他平躺,不許顛著了?!弊o衛們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這時對杜大夫真是奉苦神明,忙聽著杜大夫的話讓陵江王躺好,抬著他走了。 范瑗趁機向任平生要任啟,“郎君,我去照顧大王,阿倩在這里礙事,我一并帶走?!比纹缴浪奶坌鹤?,點頭道:“好?!睂⑷螁⒔坏搅怂龖牙?,范瑗哄著他,又伸手拉任江城,“阿令,和阿母一齊走?!比谓沁^來抱抱弟弟,輕聲道:“阿母和阿倩先走吧,我留下陪阿父?!狈惰厝岬溃骸肮耘畠?,一切小心?!北е螁?,和杜大夫、陵江王的護衛等一齊走了。 任刺史惱羞成怒,“好啊,任平生你本事大,為了不認我這官卑位低的父親,連桓十三郎你都搬出來了,要誣陷我入獄!你這逆子,為父到了京城,你在公主府赴宴,我卻和你的母親、兄嫂等人一起被趕到了驛館;現在我到了你家里,你不來為父身邊服侍,卻讓陵江王來折侮于我!逆子,我白養你了!” “任刺史莫要混淆視聽?!被笍V陽正色道:“意圖謀害陵江王、陛下嫡親弟弟、我的外叔祖父,這是何等大罪,是你顧左右而言他便能躲過去的事么?任刺史,請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