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什么?核查身份?”辛氏和劉氏一齊憤怒了,高聲叫道:“咱們的身份有什么好查的?三郎和三娘子就在里頭,把他們叫出來,咱們的身份不就明白了?” 這婆媳二人是真的不懂,就算公主府的人不認得她們,可是任平生和范瑗不是在場么?把他們叫出來,大家見個面,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么,用得著這么麻煩? 任刺史越發面沉似水,任冬生也笑得更加苦澀,“是,若是能叫出三弟,自然什么都好說……” 公主府一位看樣子是頭目的護衛走過來笑道:“話雖是這么說,可是公主殿下和大將軍御下甚嚴,沒有請貼、不請自來又未經核實身份的人,我們如何肯進去驚動公主殿下的貴客?諸位閑言少敘,這便跟我走吧。先請到驛館住下,吏部曹會有人來和諸位一一核對的?!?/br> “難道我們會冒充不成?”辛氏心頭火起,柳眉倒豎,“任平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他的家人也值當冒充?” 想到李氏留下的那個瘦弱嬰兒不僅長大成人了,還成了伏波將軍、光祿大夫,成了公主府的座上客、公主府護衛不敢驚動的貴客,辛氏一口怒氣在胸中來回翻滾,險些把她氣炸了。 “諸位既不是冒充的,便到驛館暫住何妨?”那護衛微曬,“反正吏部曹很快會有人登門,諸位不會等太久的。驛館所有日用之物齊備,諸位也受不了委屈?!?/br> “可是我要看八娘,要看八娘的受封禮!”辛氏沖口道。 “是啊,我們是八娘的長輩,她受封為縣君,我們不得在旁觀禮么?”劉氏也覺得自己理直氣壯。 任淑慧、任淑然和任淑清個個不肯落后,七嘴八舌的和護衛理論,“我meimei是林山君,她的大喜日子,我們不能進去道個賀么?你也太不講道理了?!?/br> 任刺史和任冬生、任安生父子冷眼看著幾個女人和護衛糾纏,也不幫忙,也不阻止。 任淑慧神色誠摯的說道:“我祖母年邁,母親暈船,可是為了趕上八meimei的受封禮,不顧身體虛弱,日夜趕路。還請諸位看在我祖母和母親的面上,網開一面,將我三叔父、光祿大夫任大人請出來和我們見上一面,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身份自然便見分曉?!比问缛缓腿问缜遐s忙幫腔,“是啊,請我三叔父出來見一面,自然便明白了啊。勞煩你去將他叫出來吧,他知道我祖父祖母來了,一定倒履相迎的?!?/br> 她們姐妹三人說的話倒不能說道理,這確實是將任平生叫出來一看便清清楚楚的事,可是壽康公主府的護衛哪肯跟她們說這些,揚聲道:“方才已經說過了,這里是公主府,公主府的貴客,不是我等可以隨隨便便驚動的!我已經說的很大聲,請問諸位是聽不清楚 ,還是聽不懂?”揮揮手,身后的護衛立即很有默契的擁上來,將任刺史、辛氏等人圍在中間。 “請跟我到驛館去?!蹦亲o衛首領冷冷的道。 “你們真不講理!”任淑慧氣得臉通紅。 “不請自來的客人,倒跟我講起理來了?!蹦侨斯笮?,語氣中有了威脅之意,“這位自稱任刺史的大人,你帶著的可是有女眷啊,再不跟著我們上驛館,只怕我的兄弟們粗魯沒耐性,這就要跟貴府的女眷們拉拉扯扯了。自稱任刺史的大人,你不會愿意這樣吧?” “你……你無恥!”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聽到他說出這種話,又驚又怕,羞怒交加。 任刺史目光晦暗不明的在辛氏、劉氏、任淑慧等人臉上掃了掃,咬牙道:“上車,去驛館!” 公主府擺明了不肯讓他進去,他還賴在這里做什么?等著公主府無法無天的護衛真的對他的妻子、兒婦、孫女動手么? 任刺史發了話,辛氏等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從命了。 再說了,那些護衛已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像惡狼似的狠狠撲上來了,這時候再不走,真等著被護衛動手拉扯,丟人可就丟大了。 辛氏、劉氏、任淑慧等人一臉不甘的上了車,隨著護衛去了驛館。 從車窗中遙望壽康公主府,她們人人眼中含著幽怨。唉,本到為已經到了門前,就要走進去開眼界了,誰知一盆冷水潑過來,她們不得其門而入…… 一行人到了驛館之后,因為人數眾多,光是分房舍安頓下來就費了許多功夫,人仰馬翻,一片暄鬧。劉氏和任淑慧抱怨,“居然住到驛館里來了!我可沒想著會這樣,還打聽著你三叔父三叔母住在青云巷,以為咱們定然也是住到那里的,還想著晚上雇個船,帶你到河上看看夜景呢?!比问缁劭粗A館的房舍也是苦惱,嘆氣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一切只有見到三叔父三叔母之后再作打算了?!蹦概鄬﹂L吁短嘆。 到了日暮時分,好容易大體上各回各房,平靜下來了,任刺史忍不住出言詢問,“我兒什么時候會過來?”護衛首領怔了怔,過了片刻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任平生,便笑著說道:“這可說不準了。光祿大夫貴人事忙,沒人敢拿這樣的事去驚動他的。你先等著吧,等吏部曹有人過來核實過了身份,若真是光祿大夫的阿父,自然有人前去知會他?!比未淌窔饬藗€仰倒。 他已經一讓再讓,暫時住到驛館中來了,這可惡的護衛還不去通知任平生!還不讓他的兒子來看望他、拜見他! 任刺史心中有氣,可是他這位宣州刺史到了京城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罷了,發脾氣也沒人理會他,臉氣得黃黃的,獨自生著悶氣。 偏偏辛氏還沒眼色的過來挑撥,“郎主,您都到了京城,三郎也不過來迎接,他到底還算不算您的兒子???”這句話傳到任刺史耳中,刺的他頭疼心也疼,一時臉色煞白。 他惡狠狠的瞪了辛氏一眼,目光毒辣的像只餓狼。 辛氏嚇的心跳幾乎停止,立即閉上了嘴。 任江城這天真是春風得意,揚揚自得,開心極了。 繼受封禮之后,先是桓大將軍和十三郎向她道賀并贈送賀禮,然后陵江王和任平生也來了,陵江王將由寶石和紅珊瑚做成的鮮花盆景搬到她面前,祝福她前程似錦,任平生將一個瓔珞項圈掛在她頸間,溫聲道:“這是護身符,保祐我兒歲歲平安?!边@兩人一個比一個慈愛,讓任江城感動的幾乎落淚。 陵江王妃在下面看著這樣的一幕,差點沒咬碎銀牙。 陵江王和任平生才像是父子,和任江城才像是祖孫,這實在太氣人了,令人無法容忍! 有婢女悄悄過來,附耳和陵江王妃小聲說了幾句話,陵江王妃眉頭跳了跳,心里這個氣就別提了,“這個任刺史是個草包啊,都到了壽康公主府門口了,你孫女在這里行受封禮,你兒子、兒婦在這里是貴客,你做長輩的居然連門都進不了,硬生生被攆到驛館去了,可真夠沒出息的!”想到任刺史原來這樣上不得臺面,她臉色陰沉。費了這么大的力氣才將任刺史一家弄到京城,若是任刺史在任平生面前沒有做父親的威嚴,帶不走他,那……那可如何是好…… 任江城由陵江王、壽康公主和任平生、范瑗陪著下了臺階,向德高望重的賓客一一致謝。 陵江王妃見陵江王這平時很粗心大意的人竟然陪在任江城身邊,好像擔心任江城會被人難為似的,心里酸水直冒,“親孫女也沒有見你這么待見啊?!比谓窍蛩乐x的時候,她勉強笑了笑,握著任江城的手說了幾句夸獎、勉勵的話。 樂康公主也是心里酸酸的,靈壽公主就活潑多了,笑盈盈夸獎了任江城半天,又打趣的問陵江王,“叔父,我能不能借您這掌上明珠一時半會兒的,帶她去見見王家的夫人們?您這位掌上明珠太出色了,我的嫂嫂們都想一睹她的風采呢?!蓖跫沂墙党侵械陌倌晔兰?,根基深厚,靈壽公主要帶任江城去見王家的夫人們可以說是一片好意,陵江王笑著答應了。樂康公主雖然滿心不情愿,這個時候也不能落后,忙笑道:“我也帶八娘見見瘐家的夫人。八娘,我的嫂嫂和弟妹也是很想結識你的?!币粫r之間有好幾位王妃都笑言要帶任江城見見她們的娘家親眷,因這些人全是世家出身,所以娘家都是有背景的,任江城跟著這些人走了一圈之后,雖然累的夠嗆,可是收獲頗豐,已經認識建康城中大半的貴族人家了。 這個時代門第之見很深,但是因為有壽康公主等人陪著她,那些貴族人家的夫人們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非??蜌?,對任江城贊譽有加。 “我這算是踏入上流社會了么?”任江城不由的嫣然。 還別說,有了林山君這個身份,感覺和從前被稱呼為“任八娘子”時確實有很大的不同,好像真的變尊貴了不少。不得不承認,身份、稱呼這些也是很重要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晚上繼續。 ☆、第125章 125 她短短時間內見了太多的人,自己還沒覺著什么,壽康公主卻道:“以后日子還長著呢,不急在這一天?!狈惰ヒ残奶?,“阿令臉色好像有白了?!闭f的任江城一笑。她伸手摸摸自己光滑細膩的面龐,笑嘻嘻問道:“白了么?我自己卻是不知道的?!眽劭倒髯屑毧戳丝?,“坐下歇著,若有沒見過的長輩,改天再見也是一樣的?!狈惰ベ澇?,“公主殿下說的是?!比谓请m然覺得自己精力還很充沛,不過壽康公主和范瑗既然都這么說了,她也樂得從命。 桓昭和瘐涵、王湘一起笑吟吟走過來,“說句老實話,在長輩身邊正襟危坐不叫歇息,和我們一起游玩那才是渾身輕松呢。阿母,范娘子,這話是阿兄說的呢,他陪外叔祖、光祿大夫和阿父在看山樓小坐,雖是小坐,卻半分不敢懈怠,很拘束的?!眽劭倒魑⑿?,“我一時倒忘了這個?!鞭D過頭看著范瑗,客氣的和她商量,“讓阿令到園中散散,自在游玩,如何?”范瑗含笑點頭,“甚好?!蔽罩谓堑氖痔嫠砝眙W發,溫聲交待了幾句話,讓她和桓昭等人一起走了。 桓昭對壽康公主府自然是最熟悉的,挑了在一處小山之上風景優美又幽靜的亭閣,舒舒服服坐了下來。這里視野寬闊,滿目青翠,空氣又很清新,亭閣旁邊還有清澈可以見底的小溪流過,山花爛漫,頗有山野情趣。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比谓怯淇煲髌饢|晉詩人陶淵明的詩句。 “可見方才有多拘束了?!被刚押宛鹾黄鹂蓱z她。 王湘年紀雖小,卻很機靈,甜甜叫任江城做jiejie,“阿令jiejie,你生的太美了,眼睛像星星,嘴唇像花瓣,我一見就喜歡你了呢。你還會射箭,會騙人,可真好呀,我聽說你騙來了兩座城池,自己做城主……”她話還沒說完,桓昭和瘐涵一起笑噴了,“小湘兒,這騙來兩座城池自己做地主的話,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不是這樣的么?”王湘眨眨眼睛。 她一臉無辜和懵懂,逗的任江城也一起笑起來,“小孩子就是好玩啊,怎么會把話傳成這樣的?” “原來是我聽錯了呀?!蓖跸娌缓靡馑剂?。 任江城笑道:“也不一定是你聽錯了,不過話傳來傳去總會變樣的,這是沒辦法的事?!?/br> 王湘似懂非懂的點頭。 瘐涵笑著告訴她,“小湘兒,說你阿令jiejie騙人這不是好話,以后不要這么說了,明白么?”王湘懊悔,“哎,騙人不是好話,我把這個給忘了……”任江城莞爾,“你覺得騙人也很好玩,對不對?”王湘搖頭,“不是,我是覺得能騙到人很有本事?!蓖詿o忌,說的桓昭和瘐涵一起笑了。瘐涵正要再多教王湘幾句,王湘卻崇拜的看著任江城,“阿令jiejie你胸懷真寬廣,我聽錯話,說錯話,你一點也不生氣啊?!比谓切溥?,“因為我有弟弟,我知道小孩子的想法和大人常常是不同的?!蓖跸嬖桨l高興了,“阿令jiejie真是善解人意!”搜腸刮肚,用她有限的詞匯賣力夸獎起任江城。 “看你這架勢,不把我夸成一朵花,誓不罷休,對么?”任江城打趣。 王湘咧開小嘴,笑的很開心。 對面也是座小山,有笛聲從對面傳過來,悠揚飄蕩、綿延回響,如這亭閣畔的溪流一般恬靜幽遠、輕吟淺唱,時而歡快,時而委婉,時而清柔。 桓昭不禁呆了呆。 她記得自己并沒有這樣安排,也就是說另外有人在這里吹笛子了。那么,這個人是無意、隨意的吹,還是有意識的吹呢?是要吹給這里的人聽么?她一開始還往桓廣陽身上想了想,但立即覺得不對,因為桓廣陽并不愛吹笛子。 瘐涵凝神聽了聽,遲疑的道:“這笛聲聽起來很熟,有點像我阿兄啊?!?/br> “原來是他?!边@下子任江城和桓昭都明白了。 王湘嘻笑歪頭,“表兄吹的真好聽,天籟之音啊?!?/br> “你會的詞還真不少?!比谓堑热巳炭〔唤?。 王湘開心的笑起來。 “表兄為什么要在這里吹笛子?”桓昭聽著悠揚動聽的笛聲,心里嘀咕,“他有什么意圖???他這個人吧,我覺得平時還是很穩重的,如果什么目的也沒有,應該不會專程過來吹笛子吧?” 瘐涵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悄悄拉了桓昭一把,“阿璃,好像真的是我阿兄,他……他為什么吹起笛子來了?聽聲音還很纏綿?!被刚褤u頭,“不知道啊?!眱扇四憧次?,我看你,心中都是狐疑。 “咱們過去看看好不好?”王湘兩眼亮晶晶,“離得近了,想必會更好聽吧?” “我有些累了,走不動?!比谓切?,“請恕我不能奉陪?!?/br> 她已經聽到了瘐涵的話,知道那吹笛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瘐濤,怎么可能會過去呢?原主可能真的愛慕過這個人,也可能只是朦朦朧朧有點喜歡而已,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任江城對他絲毫也沒有興趣。他是自己興之至隨意吹吹也好,是有意引起人注意也好,對于任江城來說都沒有區別,反正她不會過去的。 “阿令jiejie,你不喜歡笛子么?”王湘天真的問道。 任江城笑容溫和,“笛聲或許喜歡,不過你到了我這個年齡便會知道,即便喜歡也是聽聽便好了,沒有力氣為此跋山涉水、四處奔波?!?/br> “噗……”桓昭和瘐涵笑的不行了,“阿令,你這話說的老氣橫秋的,好像你很有年紀、經歷過多少人世風霜似的,哈哈哈?!?/br> 王湘呆了呆才明白過來,也笑得花枝亂顫,“到了你這個年齡便會知道……笑死了,嘻嘻?!?/br> 幾個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任江城本來有些疲憊的,這一笑,登時渾身都松快了。 她們笑的太歡快了,就連那笛聲漸漸低了、沒了,也沒有察覺。 另一座小山上,瘐濤手持橫笛站在一株開滿金色小花的桂花樹下,眉目清冷,隱隱有不悅之意。他對面站著位白衣郎君,身材頎長,蕭蕭肅肅,正是桓廣陽。 “表兄應該是在陪客人吧?”瘐濤道。 “阿放也是客人?!被笍V陽淡笑。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任江城和桓昭等人步子輕快的下了山。 路過一片松林時,林中傳出婉轉的笛聲,瘐涵停下了腳步,“阿令,阿璃,我去看看我阿兄?!蓖跸嫒杠S,“我也去!我喜歡表兄吹的笛子!”瘐涵笑,“好啊?!焙腿谓?、桓昭揮手告別,和王湘一齊去了松林。 四季常青的松樹下,有一名青年郎君背對著她們,笛聲清亮。 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他手顫了顫,吹錯了兩個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驚喜轉身。 迎上瘐涵和王湘笑吟吟的面龐,他不由的呆住了。 為什么會是meimei和表妹?為什么? 瘐涵和王湘身后再也沒有別人了,瘐濤胸中一片冰涼。 任江城和桓昭現在正站在清澈的湖水旁,笑盈盈看著對岸一位白衣郎君。這位白衣郎君身姿端莊的坐在青石之上,臨流撫琴,琴聲時而如高山流水,清越明凈,時而如清澈溪流,委婉清柔,悅耳動聽。 一曲既罷,任江城和桓昭熱烈的為之拍掌叫好,那白衣郎君徐徐站起,躬躬身,作為答謝。 任江城和桓昭手拉著手走上石拱橋,到了對面。 “你怎么會在這里撫琴的?我翁翁和我阿父呢?”任江城奇怪的問道。 雖然這是壽康公主府,在這里見著桓廣陽不算稀奇,可是以任江城對陵江王和任平生的了解,他們應該不會放任桓廣陽離席才對。陵江王肯定是要防著桓廣陽的,任平生也是一樣,防他跟防賊也差不多了。 “任刺史來了?!被笍V陽告訴她,“還有任刺史的家人?!?/br> “???我祖父來了?”任江城驚訝的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