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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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辛笑了笑,道:“你這是怨爹爹對你不夠親近?” 高儀撇撇嘴,道:“爹爹還好意思質問我?你眼里,只有從仲哥哥、從嘉、從謙,哪里顧得上我和令儀?”說著,高儀抬起筷來,又有些委屈地道:“晨起之后,特地為他親自下廚,卻不曾想他支支吾吾,為的就是要勸我迎那賤人入門。我一氣之下,將我的滿桌心血,全都倒到地上去了——便是喂狗,喂豬,喂了地底下的小鬼兒,那也不愿給他吃!” 傅辛將那幾碟小菜移得離她近了些,又為她夾了幾個點心,口中溫溫說道:“你啊,還是氣性太大?!?/br> 仆侍給高儀擺了粥上來,又添了兩道小菜。高儀狼吞虎咽地吃著,忽地又放聲大哭起來,白生生的糕點堵得滿嘴都是,流珠見狀,連忙欲要去拍她后背,卻被高儀一筷子打到了手上,生生抽出兩道紅印來,疼得流珠連忙收回手來。 傅辛看在眼中,卻是輕笑了一聲,大手撫著高儀后背,寬聲道:“莫急莫急,自會替小娘子做主?!鳖D了頓,見高儀總算是咽了下去,他又道:“只是姚銑這人,看似溫吞,內里卻十分固執。教他改變心意,實是為難,爹爹便是天子,也不能這般強逼臣子。先前你姑姑,魯元公主,同那龐信,就過不到一塊兒去,和離之后,兩人都還過得不錯。你年紀尚輕,又有爹爹照拂,和離之后,必能再尋一樁美滿婚事?!?/br> 高儀卻是不依,挺大的人了,竟是鬧將起來。她猛然一抬手,差點兒將身后御醫親手端來的湯藥打翻。那御醫本是見貴人們正在交談,不敢貿然通報,誰曾想竟是遭了這等無妄之災,偏巧那湯藥才煎出來,因需得趁熱飲下,故而燙得這御醫下意識便松了手來。 高儀反應倒是快,聽得御醫慘叫一聲之后,她立刻回身,在那藥湯快要落地之時,說時遲那時快,總算是將那碗堪堪接住。那股熱意隔著陶瓷,傳入高儀掌心之中,燙得她兩手通紅,這素來驕縱的小娘子卻是強忍燙意,趁四下不察,將袖間藏著的毒物全都倒入了藥湯之中。 待那毒物頃刻間溶盡,高儀痛呼著站起身來,急急將那碗幾乎是扔一般,擱到了桌上,隨即又轉身向那戰戰兢兢,跪伏于地的御醫斥道:“如何不通報一聲,再行端上?你倒是比我這公主還要沒規矩?!?/br> 御醫連忙磕頭不止,傅辛蹙了蹙眉,擺了擺手,抬臂端過那藥湯,先是吹了幾下,隨即便捏著鼻子,一口飲盡。唇齒之間,苦澀滋味緩緩彌漫開來,傅辛不由皺著眉,聲音微啞,道:“罷了,你先退下罷?!?/br> 御醫急急退下之后,高儀復又咒罵起姚銑及那婆婆,還有那身懷六甲的小娘子來。傅辛聽得頭疼,只覺得眼前發暈,終是不耐起來,膩煩道:“高儀,你貴為天家女,犯不上為了一個郎君,鬧到這副田地。你且先回去,好好想清楚,改日再來尋朕為你做主。關小郎,送公主?!?/br> 高儀見狀,兩道柳眉緊緊擰做一團,蒼白的唇微微張了張,卻是欲言又止,最后只頗為復雜地望了傅辛一眼,隨即便拂袖而去。 高儀去后,官家愈發不適,便將心底的氣全都怨到了高儀身上,直罵她不知事,與阮宜愛一般任性無知。流珠低低勸了兩句,卻見官家驟然背過氣去,昏厥倒地,四肢瘋狂抽搐起來。 流珠淡淡地望了周八寶一眼,周八寶噤聲不語。 此間再也沒有別的人。 流珠端坐在軟榻之上,待到地上的男人不再抽搐,便命折返的關小郎及周八寶父子二人合力,將這位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抬到了軟榻之上。流珠坐在他的身側,緩緩垂眸,持著再干凈不過的絹帕,在他面上輕輕擦拂。 她輕輕拿手拂過他的眉眼,那一雙沉黑的瞳仁,曾令她惶惶不安,驚懼不止。 她再拭過他的薄唇,那里不止曾說出過多少涼薄的話兒,下出過多少狠心的決斷。 阮二娘勾了勾唇,又拿了篦子來,細細替他攏發。她不過輕輕一梳,大把大把的頭發便遽然脫落而下。 梳罷了頭發,再探探他的鼻息,卻是已經去了。流珠不由一嘆,輕聲道:“你倒是去得痛快,合該再多受些苦的。不過這樣,也好?!?/br> 又替他整了整衣衫,流珠平靜回首,遵囑道:“傳令出去,官家駕崩了?!?/br> 關小郎低眉順眼,溫聲道:“官家早先備好了遺詔,奴尤善書法,對于官家的字跡,也會學上一二,必不會讓人瞧出端倪。便容奴仿著官家口吻,再擬一份罷?!?/br> 流珠點頭,周八寶便依著關小郎所說,自那尊蓮華性妙菩薩前的蒲團內,取出了藏匿的遺詔來。阮氏展開一看,一是立傅從謙為帝,二是追封阮流珠為后,流珠想了想,合上遺詔,對著關小郎柔聲道:“只提立傅從嘉為帝便是,便不必提起兒了?!?/br> 關小郎點點頭,備了筆墨紙硯,偽造起圣旨來。流珠又嘆了一聲,輕輕說道:“還得把那些個人全都叫來,端是麻煩?!?/br> 周八寶卻低低說道:“殿下早想好了法子,貴妃便不必憂慮了?!?/br> 流珠又道:“卻不知會有幾個真心實意,為他哭喪的。姚寶瑟約莫算得上一個,那幾個民間出身的小娘子,該也會哭上一哭?!?/br> 周八寶靜默半晌,卻低頭道:“姚充容早已薨逝。先前二娘診出身孕不久,姚充容便離奇患病,不過數日便撒手人寰?!?/br> 流珠望了他一眼,卻是未曾開言,又瞥了眼已然死去的傅辛,卻是急急移開眼來。 二月中下旬,乍暖還輕冷的時候,新皇登基。卻道是:明知煙花路兒上苦,有去路無來路。才去了虎,又來了狼,惡狠狠虎爬心,餓剌剌狼掏肚。 三月初時,流珠已有孕在身,整整六個月。身邊的婢子倒是興致勃勃,閑暇之時,比著為未出世的新生兒做起了鞋襪來。 窗外春雨淋漓,流珠倚在軟榻之上,把玩著那些個不過巴掌大小的小鞋兒,正覺得頗有趣味,手中的小鞋兒卻忽地被人奪了去。她緩緩抬起一雙褐色的媚眼兒來,睫羽微顫,貓兒一般的瞳仁之中,正映出傅從嘉那張清朗俊美的面龐來。 流珠輕聲笑道:“聽聞朝中近來出了不少亂子,你倒是頗有閑心,還顧得上惦記于兒?!?/br> 傅從嘉緩緩勾唇,惹得流珠不由陡然恍惚起來,一時間竟分不清面前這呼作官家的男人,到底是哪一位官家。她怔忡地凝視著他,便聽得傅從嘉低低說道:“得不到手,自然惦記。得到了手,自然不愿分神了?!?/br> 流珠笑意漸收,緩緩坐直了身子,定定地望著他,柔聲道:“從前阿郎尚在微末之時,常不懼人言,與百官當朝爭辯,于政事之上,頗有見地,在與西洋往來之策上,也十分開明。老實說來,這才是兒決意助你的緣由。只是自你登基之后,才不過半個月不到,阿郎你卻是甚也不做,端是古怪,難不成當真將無為當有為了?” 傅從嘉卻是笑了兩聲,驀地道:“我不過是為了同他做對罷了,哪有甚么雄心壯志可言?” 流珠微驚,卻見傅從嘉連鞋襪也不褪,仰面躺倒于軟榻之上,信手扯了流珠的裙擺把玩,神情慵懶,聲音幾無起伏,緩緩道:“九泉之下,爹爹若是有知,便讓他睜大了眼睛,好好瞧著,他這大宋江山,是如何被朕拱手讓人的?!?/br> 流珠愕然,道:“阿郎這是何意?” “何意?”傅從嘉緩緩勾唇,手上驟然使力,扯得她猝不及防,栽倒于軟榻之間。流珠稍一回神,便見傅從嘉低頭俯視著自己,目光灼灼,聲音低啞,咬牙道:“我如你一般恨他,只怕比你還要恨上幾分。我娘待他一片真心,他卻為了收買勛國公,迎娶阮宜愛,說甚么散盡妾室,恩準再嫁,惺惺作態,實則卻是將我娘殺了!埋到了城郊的亂墳崗里去!教我娘這么一位嬌養的貴女,同那些下三濫的販夫走卒,及那成日賣笑的暗娼歌姬葬到了一起!” 傅從嘉呼吸愈加粗重起來,驚得流珠急急掙扎,欲要躲避他那灼熱得令人不適的鼻息。傅從嘉到底年輕,身強力壯,只箍住了她細藕般的雙臂,薄唇附于她耳側,緩緩說道: “二娘,我說讓你走,必會允你走。你便是要留,也留你不得。只是我渴你已久,待你生下那孩子,給我一夜。隔日天亮之后,必會替你將一切安排妥當,并送你與孩子出宮?!?/br> 這話驚得流珠心頭大震,只睜大一雙美眸,直直地盯著傅從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傅從嘉驀地笑了,埋頭在她頸窩處胡亂吻了吻,又死死鉗住她那細腕,啞聲道:“下面難受得很,勞煩二娘替朕紓解一番?!?/br> 流珠倍感屈辱,掙扎了幾回,卻只惹得男人頗為不屑地輕笑起來。幸而天不絕人路,流珠正急得泫然欲泣之時,忽地聽得周八寶尖聲來報,說是皇后蔡姪來了。傅從嘉神色微變,有些不耐地起了身來,他才整了整衣衫,蔡姪便已入了內來。 傅從嘉對她的覬覦之心,阮流珠早已洞悉,卻未曾想到他內里藏著那般心思,行起事來,竟是如此不堪。流珠思慮數日,知道這宮中決不能久留,留得久了,只怕又要重蹈當年覆轍。她思來想去,想出的唯一一條出路,便是魯元留下的婢子——她身邊的那些小娘子,既有智謀,又有武藝,著實可靠,或能救她脫出牢籠。 阮流珠的這條路,到底是賭對了。 香蕊之死,換來了周八寶的忠心;魯元之離,又為她帶來了些得力的幫手。五月廿四,夜半時分,流珠趁著傅從嘉政務纏身,忙得不可開交之時,似當年的阮宜愛一般,借著來往貴人的車馬金蟬脫殼,領著徐如意,總算是逃出了被困數載的九重宮闕。 或是由于心緒過于激動之故,車行至蔡氏散館前時,流珠但覺得腹內一陣絞痛,面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整個人痛得幾欲昏厥一般。她從前是不愿要這個生父不明的孩子的,然而如今,這孩子已在她腹內待了足足九個月,俗言道是母子連心,她如何能棄他于不顧。 有道是:天緣許會合,秋清正良宵。安用人間鵲,腥羽編成橋。卻說這日夜間,那cao刀鬼蕭四郎給養子羅瞻做過了飯,這任性的小郎君偏說要吃街口賣的燒餅,蕭奈罵了他嘴饞人懶,卻到底還是穿上靴子,替他去買燒餅,可誰知才打開了后門,便見著一架車輦擋住了去路。 蕭奈哼著小曲兒,笑了笑,正要繞道而行,卻忽地聽得車廂里有人虛弱無力地喚了一聲蕭奈。她阮流珠雖是氣若游絲,可蕭奈多年查案,對人的聲音可謂是過耳不忘,此刻立時頓足,大步登上車架,急急掀了車簾。 流珠抬眼見得那張英氣的臉,心上乍安,蕭奈一對上她那雙眼兒,不必她多言,立時便明了了前因后果。他并不避嫌,當即將流珠打橫抱起,隨即小心下了車輦,將流珠送入了蔡氏散館的后院來。 萬般皆是命,倒霉了十數載的阮二娘,總歸是遇上了好運氣。先前加菲爾德離去之時,乃是蕭奈送行,這加菲爾德便將隨身所帶的一些醫藥之物,盡都送給了蕭四郎,此刻倒也多少派上了用場。待到阮二娘意識清醒,睜開眼來時,便見蕭奈倚在床板邊上,原本滿是困意的眼睛遽然明亮起來。 那皮膚黝黑的漢子笑了笑,道:“好了,母子平安。她不過是急著出世而已,身子健健康康的,半點兒毛病也無,不似我家那小子,打小兒就多病多災,全然是個小藥罐子?!?/br> 流珠所生下的這個女兒,雖是早產,所幸身體健康。思來想去,阮流珠將這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娘子,起名為一個勝字,喚為阿勝。蕭奈自是猜得其中深意,卻是絕口不提,只笑著說她這名字起得不夠高雅,連羅瞻這名字都比不過。 卻說過隙年光,如毛塵事,暗把物情移換。阮流珠本打算生過阿勝之后,便啟程離京,只可惜因著北面戰事又起,徐子期反攻大宋,連勝數役之故,汴京城禁愈嚴,她帶著阿勝,實難脫身。放眼城中,這蔡氏散館反倒是最安全的地兒了,想那羅瞻在此間后院被藏了十余載,也不曾被蕭奈惹下的仇家發覺,可見著實是個藏身的好去處。更何況蕭奈乃是捕頭,消息最是靈通不過,于她而言,更有好處。 而這新生的嬰兒,最是磨人,流珠起先伺候了這小娘子幾回,直累得白日里呵欠連天,疲乏難掩,蕭奈見了,便強逼著她好好坐月子,至于阿勝夜間的吃喝拉撒,竟都由這位cao刀鬼一手包辦。蕭四哥往日里也是位威風人物,如今卻是兩手捧著屎尿兜子,也笑呵呵的,全然一副任勞任怨的模樣。 流珠見他如此,便每日替他同羅瞻做飯,好做回報。連帶著徐如意,這一家五口,竟是于這亂世間,過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日子來。 時日久了,蕭奈到底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兩耳通紅,私底下對著流珠道:“咱說這話,倒也沒別的心思。實是我在心里頭憋得難受,你只管一聽便是,也不必多想?!?/br> 流珠瞧著他這副羞赧模樣,自是早就看透他的心思,面上卻故作不解,微微笑道:“咱們同吃同住這么久了,四哥有甚么話兒,只要不趕人,直說便是?!?/br> 蕭奈倒是直白,笑著道:“二娘你缺不缺男人?我頂用得很?!?/br> 流珠故意面無表情地瞧著他,卻是將這cao刀鬼瞧得心里發慌,兀自懊惱起來,悔不該忍不住,說出這樣的告白來。流珠卻是忽然間撲哧一樂,驟然踮腳,在他頰邊親了一下,并道:“阿勝尿濕的小被子,還是得由你來洗?!?/br> 蕭奈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忙點頭道:“好,咱來洗,你千萬別搶?!?/br> 北面戰事愈急,民間流言四起,人人都道這官家要換徐子期來做,大宋江山馬上就要改朝換姓,汴京城必然也是守不住了。流珠心記得傅從嘉所說的拱手讓江山之語,知道待到徐子期的大軍兵臨城下,傅從嘉多半會開城去迎,汴京城必不會遭及炮火之殃,只是徐子期實難預料,她阮流珠為求平安,還是該早早逃出汴京才好。 這夜里,二人為防被孩子們聽去聲響,只得強忍聲息,待到歡好罷了,流珠漸漸回過神來,便靠在蕭奈那結實且黢黑的胸肌之上,緩緩說了自己的顧慮。蕭奈不曾猶疑,當即便應承了搬出汴京的事,并沉聲道:“我也正有這樣的打算?!?/br> 流珠知他沒有這般打算,不過是因她說了,才有了這樣的打算。她心下動容不已,暗中發誓道:只要他還對我和孩子這般好,我便也不會負了他。 隔日,二人一同收拾行囊,蕭奈自流珠處尋出一個匣子來。他只當是首飾匣子,也未曾打開來看,與流珠說了一聲,只管往桌上去擱,不曾想手到半空,那匣子的金鎖竟忽地壞了,流珠眼睜睜地瞧著那木匣摔裂在地,其間所裝的鏡子碎片也隨之跌了出來。 蕭奈一見,還道是自己摔壞了鏡子,連忙道歉。流珠卻是一笑,道:“不是甚要緊物,早先便碎了,你裝回去便是?!?/br> 蕭奈撿著碎片,一時不察,陡然被鏡片劃傷指肚,頃刻間傷口淌了血珠出來。那鮮血落到鏡片之上,竟忽地溶入其間,更有數個古怪畫面自鏡上閃過。 蕭奈驀地想起先前所見那說書之人說過的話來,雖暗中生疑,卻也未曾多想,只管忙起旁的事來。 隔日,蕭奈值班之時,竟是于瓦肆前又偶遇那古怪老頭兒。那老人聞聽蕭奈之言,微微一笑,道:“你家娘子,乃是異世之人,誤入此間,雖不知是緣是劫,可我卻知她是一心想要回去的,只是苦于無計可施。我碰巧知曉令破鏡重圓之法,只是你需得想清楚了,若是你不說這法子,她便是你可白首終老的妻,我若是說了,她只怕便要離去,你么,便又是孤家寡人一個了。而她若是知曉了法子,三日之內,必須做出決斷——若是走,便永遠地走了,若是留,便再也回不去了。這是留駐寶鑒的規矩?!?/br> 蕭四郎回了家中,見得流珠正捧著閑書,半躺在藤椅之上,時不時慵懶抬眼,看著徐如意及羅瞻帶著阿勝嬉玩。見蕭奈回來了,流珠一笑,擱下書卷,半摟住他結實臂膀,定睛瞧了他一會兒,隨即柔聲道:“阿郎目光閃爍,可是有事相瞞?直說無妨。兒風里來雨里去,沒甚么經不住的?!?/br> 蕭奈聞言,抿了抿唇,隨即故作輕松地一笑,卻是將那老頭之語一字不落,和盤托出,細細說與流珠聽。 蕭奈替流珠理了下耳鬢碎發,隨即聳了聳肩,低下頭來,邊坐在小木凳子上擇菜,邊笑道:“我倒想似董永一般,盜走仙女羽衣,強留她作娘子,只是這等事兒,我實在是做不出來。若是做了,以后只怕是都不敢多看你一眼。二娘,你若是想回去,只管回去便是。至于阿勝,我必好生待她,你不必擔心,有如意盯著我呢。我啊,定會將阿勝養的白白胖胖,啊不,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以后看著她和如意,都尋得如意郎君。你啊,放心交給我便是?!?/br> 頓了頓,他又悶聲道:“欠你一份聘禮,便哄你做了我的妻,以后定然加倍還給阿勝和如意。你回了故鄉后,愿意嫁與誰便嫁與誰,反正我也不知道了?!?/br> 走了,永遠地走,她便可以回到那個車水馬龍的現代社會里去,做一個或許不大起眼,卻也活得充實的小白領。即便過著朝九晚五,忙忙碌碌的生活,即便要在早晨七八點的地鐵里擠得腳不沾地,她也是自由的,從靈魂到身體,從頭到腳,她都是徹徹底底的自由。 留了,永遠地留,便要面對無數未知?;蛟S傅從嘉會又想起她來,似當年的傅辛一般,將她頗為滿意的尋常生活全部打亂,或許徐子期心有不甘,對她滿腹恨意,待他攻下汴京之后,她也得不了好日子過……或許,或許,眼前有太多的或許,讓她一眼望不到未來。 猶豫許久之后,流珠終于暗暗做了決斷。 【正文終】 本書由(凝涉)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