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他做不到放開手,讓她在另外的一個男人懷中展顏而笑。 所以,玥兒,你還是繼續的恨我吧。 王雋心中一方面自責憎恨于自己傷了司馬玥的同時,一方面又在忍受著不能見到司馬玥的暴躁。 他想見她!時時刻刻!最好現下就能抱她在懷,誠摯的向她訴說著他深刻的歉意和他的愛意。 可是她身在皇宮。 倒也不是他不能進宮。若是他想進宮,慶隆帝和李太后定然也會接見,而且他們兩位也是知曉了他和司馬玥早已有婚約的一事,定然也不會阻止他去見她。只是...... 想到那日司馬玥面上毫不掩飾的對他的厭惡和疏離,他就只覺得一顆心如同被千萬根細針同時扎著似的,錐心的痛。 她竟然是如此不想看見他?若是此時強見,只怕還會適得其反。所以不若便先讓她在宮里安靜的待些日子,稍后他再去見她吧。 只是宮中眼線傳來消息,說司馬玥病倒了。 雖然王雋隨后立時動用所有人脈,讓太醫院里的御醫精心的看診,可他還是日夜憂心不已,也自責不已。 幾重情緒夾擊之下,他幾日不眠不休,滴米未進。 承影在旁看不過眼,明著暗著的勸了幾次,皆無果。最后他只能私自的請了鄭洵過來。 畢竟鄭洵可是自家公子多年相交的摯友,他說的話,公子總歸還是會聽幾句進去的吧? 于是當鄭洵踏進王雋的書房時,就驚詫的發覺不過是幾日的功夫而已,王雋竟然是清減至此。而且臉色看起來也十分的不好。 這還是他那個天塌下來也能當被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灑脫沉穩的好友嗎? 鄭洵簡直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又或者是如承影所說,司馬玥真的能影響王雋這么深? “子上,”片刻之后鄭洵才舉步走了進來,拉了一把椅子在王雋的對面坐下,望著他,誠懇的說著,“你這是在做什么?為了一個小女孩這么折騰自己?” 不錯,其實在鄭洵的眼中,司馬玥只不過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女孩罷了。 王雋聞言,卻只是轉頭漠然的望了他一眼,隨后便抬頭看向站在門外的承影。 承影被他這冷冷的目光一看,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全身如同浸沒在隆冬深夜的湖水中一般,立時就要結冰似的。 他立時就跪了下來,開口請罪:“公子,是屬下擅自做主將鄭公子請了過來勸說您的?!?/br> “自己下去領三十鞭?!蓖蹼h冷冷開口,隨即就收回了目光。 承影回了聲是,轉身自行下去領罰去了。 “哎,子上,”鄭洵一見這樣,就勸說著,“你這又是在做什么呢?承影其實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見你如此消沉才去找了我。你罰他做什么呢?” 王雋不答,依然只是沉默的望著窗外。 窗外是一株芭蕉,綠葉冉冉。更遠處則是一叢修竹,竹葉青翠。 鄭洵見了他這副模樣,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子上,”他傾身過去,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拍,嘆息著,“你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叫我看了,真是往后都不敢喜歡上誰了?!?/br> 王雋依然是沉默不語,仿似壓根就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又或者,仿似這里除卻他壓根就沒有外人一般。 鄭洵又嘆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嘆的卻較剛剛重多了。 “子上,容我說句不當說的話,”鄭洵頓了一下,心中斟酌了一下措辭,而后方才說道,“你對端華公主,怎么說呢,看得太重,太緊了些。你是個通透的人,掌中沙的寓意,想必是不用我多說的?!?/br> 掌中沙,越用力,沙子反而會流逝得越快。 王雋何嘗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是慶之,”王雋終于是轉過了頭來,望著他,低低的說著,“我控制不了自己?!?/br> 他不能容忍司馬玥喜歡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他不能容忍司馬玥對著其他男人笑,不能容忍她說要和他分手,自此天涯海角,永同陌路。 他怎么能放手?他若是放手了,想必那也是生不如死了。所以他總是想緊緊的握著司馬玥,讓她隨時隨地的都處在自己的視線范圍之內。 鄭洵聞言一怔。 似是他的錯覺,但他好像真的在王雋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絕望的意思。 難道這就是愛一個人愛到了骨子里去的下場嗎? 一時所有想要勸慰的話都梗在了喉間,鄭洵竟然壓根就不曉得該對王雋說什么了。最后也唯有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兩個人沉默的對坐著。 是夜王雋躺在床上仍然未曾合眼。 窗外竹影輕搖,月照紗窗,如水的月光斑斑駁駁的灑了一地。 他看著這地上的月光,有風的時候,樹影輕搖,地上的月光也如同水草一般的上下左右搖擺個不停。他心里就在想著,不知道玥兒這時候在做什么?病好了嗎?身上被他折騰出來的傷有沒有好?她是在恨著他嗎?還是在想著他? 司馬玥并沒有將那晚他強迫她的事告知給李太后,讓李太后動用皇權來壓制他,這至少說明她還是在乎他,關心他的不是嗎? 想到這里,王雋的心里又升起了一絲希冀來。 或許,再過得兩日,他應該進宮去見她一面,誠摯的對她說上一聲對不起,而后溫言軟語的將她勸說回來?到時無論她如何的責怪他,甚或是懲罰他,他都會心甘情愿的受著的。 但其實這當會司馬玥早就已經不在皇宮里了,而且離著京城已是有幾百里的路程了。 王雋在皇宮里安插的眼線雖然能將司馬玥的所有情況匯報給他,但他們出宮不易,所以關于她的所有情況也并不能及時的就能匯報到他那里。更何況司馬玥和司馬宣離宮出走這事并未告知任何人,也只是留書一封與李太后知曉,并告知她,讓她暫時不要對其他任何人提起,所以對于司馬玥已經離宮有幾日的事王雋并不知曉。 所以王雋在這邊默默的想著過兩日要進宮一趟,怎么措辭才能讓司馬玥原諒他的時候,司馬玥已經是身處近在雍州的一家客棧里了。 這一路她和司馬宣走得極快,幾乎都可以說是馬不停蹄。 司馬宣自然是不知曉她為何要走得這般的快,問了幾次,但司馬玥總是不答,于是到后來他索性也就不問了。不過他多多少少的也猜到了司馬玥和王雋之間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因為看她這一路行來,用落荒而逃這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 如果說她要躲避誰的話,除了王雋,司馬宣想不出其他的人來。 現下落荒而逃的司馬玥正靜坐在窗前,望著空中的那一輪在云層中若隱若現的明月。 她想著,都說是千里共嬋娟,不知道王雋這當會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在看著這輪明月呢? 司馬玥悲哀的發現,其實就算是王雋違背她的意愿做出了她不能接受的事,可末了她還是恨不起他來,反而還在想著他。 其實她這也真夠賤的不是嗎?明明他那日都那樣對她了,可是現下她竟然還是坐在這里想著他。 但初時她也是恨他的。只是到后來時間長了,想起來的總歸都是他平日里對她的好,點點滴滴,一遍一遍的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然后就真的是什么恨都沒有了。而且那日的事,若是認真的想起來,也是她有錯在先的。 她不應仗做王雋對自己的縱容,就私自的去和薛靈蕓訂下那樣的賭約,也不應該在王雋氣極之時還非要不管不顧,火上澆油的和他提出分手的事。 他一直都那么在乎她的不是嗎?記得那時月下賞花之時,王雋擁著她,在她的耳邊柔聲細語,說莊子里面有一句話,叫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對這句話是十分的不贊同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句話的意思是,泉水干了,魚吐沫互相潤濕,何不各自到大江大湖里去更自由呢?司馬玥其實倒是還蠻贊同這句話的。畢竟世界這么大,到處去看看豈不是好?何必一輩子在一個人身上如此執著呢? 于是她當時就問著他,你為什么不贊同呢? 還記得當時王雋微微一笑,更緊的將她擁在懷中,而后慢慢的說著,不論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大,景致有多么美麗,可是沒有她在的地方,白沙藍天也好,綠樹紅花也好,都是會失了顏色的。 最后他還垂首盯著她的眸子,認真的說了一句,玥兒,你就是我的全世界。這輩子,生,我們一起生,死,我們一起死。便是死后,也要緊緊的相擁著臥在一張棺材里,縱使是千百年后,那也沒有誰能分得開我們。 司馬玥當時卻是想到了以往在網上看到的一則新聞。說是某地發掘了一道古墓出來,一張棺材里面躺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縱然是百千年過去了,骨rou都化盡了,只余了森白的白骨,可兩個人還是側著身子緊緊的相擁在一起,便是任何人都不能將他二人分開。 那時她也感慨著,這兩個人生前到底是有多相愛啊,竟然死了都要這般的相擁,千古相隨。 當時她聽了王雋的這番話也是感動的。但也不過是感動罷了,但她其實未必真的去相信了。 戀人熱戀之時,自然是什么甜言蜜語都會說的,但一輩子那么長,誰又會保證一直初心不變呢?畢竟那些后來離婚的夫妻,大家竭嘶底里,撕破臉皮的時候,又哪里會記得當初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呢?而且大夏這個時代還是個男尊女卑的時候,男子納妾的也比比皆是。 她和王雋才相識多長時間呢?不過半年而已,他真的會對她有那般甚的愛戀嗎?甚至于連死了之后都要千百年的一直相隨下去? 可是現下細想起來他們吵架分手的那日,再是想起王雋說的這番話,她頭一次覺得,王雋也許真的不只是隨便是說說而已。 這么重的愛戀啊,當時她怎么就沒注意到呢? 司馬玥收回望著天空的目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鶯時此時正端了一方黑漆托盤進來,里面是一碗牛乳粥和一碟小菜。 司馬玥這幾日又是生病,又是心里陰郁的,較前些日子清減了不少,于是這幾日鶯時夜夜都會給她弄些宵夜來。 但就算是龍肝鳳髓司馬玥也是吃不下的。 她心里裝著事呢。 可這畢竟又是鶯時的一番心意,不好駁了去,所以最后她還是強迫著自己吃了半碗下去。 放下筷子,她抬頭對著鶯時笑了一笑,很誠懇的說了一句:“謝謝?!?/br> 鶯時雖然一直寡言,并不太懂得會安慰人,可是她會用實際行動來表示。 例如會悄悄的替她弄了消炎去腫的藥膏來,卻絕對不會開口問一句她這是要做什么用的,又例如早晚會給她加衣,又或者見她食欲不好,總是會特地的弄些清淡的吃食出來給她。 這些日子如果不是鶯時在她身旁,司馬玥覺得自己也許不會這么快就走出來那件事的陰影來的。 鶯時一聽司馬玥的話,當即雙眼就有些發酸。 “公主嚴重了,”她垂下頭,以掩飾自己的失態,“這都是奴婢份內之事?!?/br> 鶯時原本也是冷心冷面的一個人,可這段時日和司馬玥相處下來,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下人看待,而且還和自己甚是交心,正所謂是就算是石頭也能給焐熱了,而自己一顆心總歸是rou長的,所以最后她也對出自真心的對司馬玥關心起來了。 而后她手腳麻利的收拾好桌上的碗筷端了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又抱了一床被子進來,打算在地上打地鋪。 司馬宣和司馬玥此次出來都可謂是輕裝簡行,都沒有帶什么隨從。司馬宣不過是帶了自己的貼身侍衛阿泰而已,司馬玥也只帶了鶯時一人。但因著司馬宣和司馬玥畢竟身份尊貴,阿泰和鶯時絲毫不敢大意,是以晚間都是各自守著自己的主子。 司馬玥一見鶯時的動作,卻是走過來制止了她。 “鶯時,”她蹲了下來,按住了她正在鋪床的手,“和我一起睡吧?!?/br> “公主,”鶯時立時回答,“您是公主,而我只是個奴婢......” 一語未了,只聽得司馬玥在說著:“現下我們之間哪里還有這些分別?再說了,你是知道的,最近幾日我晚間都睡不好,一個人總歸是有些害怕的?!?/br> 司馬玥倒也沒有說假話,這段日子晚間她確實睡的很不好。 只要一閉上眼,總是會想起那日王雋在她耳旁所說的那些話。然后心里就似有一把鈍刀子在來回的拉鋸著她一般,雖然不是那種撕心裂肺鋪天蓋地的痛,但卻是時時刻刻永無停止都有的酸痛。 所以每每此時,她總是會和鶯時聊天,以求能忘記那些。 鶯時沉默了片刻,而后也不再推辭,起身將被子也鋪在了床上。 兩個人一人一個被窩,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至三更時,司馬玥總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里滿滿的都是王雋的身影。 王雋擁她在懷,寵溺的叫著她小公主的溫柔模樣;一起夜晚泛舟明月湖,他作弄她時的狡黠模樣;將她抱在腿上,和她說著桃花島的設計藍圖時的憧憬模樣。 最后是王雋伏在她身上,眸色深沉若深淵,低沉且危險的說著你這輩子都休想從我身邊逃離的陰沉模樣。 司馬玥猛然的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