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上午在花園里,他們那么熱心,聽聽他都說什么?叫他們走,別礙事! 以后鬼才幫他! “哎,你們幫我出主意??!”見人一眨眼就走了個干凈,裴君昊連連叫道。 然而他叫得越快,其他人散得越快,一眨眼連人影兒都看不見了。 “不仗義!”裴君昊悻悻地道,坐了回去。 晉王府后街上的一座小院子里。 “絮兒,給為父拿些吃的?!迸吭诖采系慕优d有氣無力地說道。 江絮睡在一道簾子的那邊,聞聲說道:“家里沒有吃的了,父親還請忍一忍?!?/br> “怎么沒有吃的?不是才蒸了窩頭嗎?”江子興道。 江絮一點也不急,慢聲細語說道:“那是咱們明天、后天、大后天的糧食。如果今天吃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就沒得吃了?!?/br> 她不高興了。裴君昊竟然敢誆她。她陪了他一天,又是哄勸,又是撫慰,還喂他吃飯、陪他戴花。他倒好,逗了她一整天! 所以,晚飯她只給江子興喝了一碗涼水,一口吃的都沒給他。 “父親,以后咱們每天只能吃一頓飯?!苯醴藗€身,又說道。 江子興頓時氣急了:“不行!” 每天只吃一頓飯,是要餓死他嗎?他受著傷,不好好吃東西,怎么能好得快? “絮兒,雖然你今日求見馮氏沒有成功,但你相信為父,很快就會見到她的?!敝宦牶熥雍竺鏇]有傳出聲音,江子興緩下口氣,開始勸道:“她是個驕傲的人,定要拂我幾回面子,才肯來見我的。等她見了為父,咱們的日子便好過了。這些干糧,不必留著,該如何吃用,還要如何吃用?!?/br> 江絮不做聲。 “而且,你不是在調香粉嗎?拿出賣幾盒,吃飯的銀錢便有了?!苯优d又說道,“你生得隨你娘,善良和氣又漂亮,拿出香粉去賣,必然好賣,咱們吃用的銀錢卻是不缺的 卻是不缺的?!?/br> 簾子后頭,江絮撇了撇嘴。 怪不是他出力賺錢,說得真是輕巧。 但也不反駁他,只是枕著手,不做聲。 裴君昊到底因為什么生氣呢?她竟然套不出話來。翻了個身,枕著手躺平,望著黑洞洞的上空,心里琢磨起來。 那邊,江子興又說了什么,江絮沒有聽清楚。直到一個生氣的聲音傳來,說道:“你有沒有在聽為父說話?” “父親,女兒不想去馮府了?!苯跽f道。她當然沒有在聽他說話,他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些,哄人的話罷了。她不必聽也知道都有什么,又何必浪費精力呢?只淡淡說道:“馮府太瞧不起人,女兒不想去遭罪?!?/br> 江子興愣了一下,沒想到哄勸不成,反而叫江絮生了抵觸。因此,連忙勸道:“遭罪只是一時而已。等為父與馮氏說清楚,咱們的好日子便會來了?!?/br> 江絮想著白日里在晉王府,被裴君昊戲弄的遭遇,心里正煩得慌,聞言便冷笑一聲,一點面子情也不做了,直接說道:“父親難道想與馮氏再續前緣不成?她害得我娘淪落花月樓,又是幾次三番迫害于我,父親要與她再續前緣,我成什么了?我娘成什么了?” 虧江子興一遍遍說得出口!江絮簡直膈應極了,話既出口,便再也不遮著掩著了:“我根本沒去馮府!我不想再去那邊!我情愿生活得樸素些,也不想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她害了我娘,父親與她和離正是最好!” “你,你——”江子興聽罷,頓時愕然。隨即,理解了江絮的意思,便又是羞,又是氣,“絮兒,你怎能如此說話?” “我說錯了嗎?”江絮反問。 “為父,為父是那樣的人嗎?”江子興的情緒有些不穩,仿佛氣得狠了,“為父此生最愛的人,便是你娘,絕沒有旁人能夠代替她在為父心目中的位置!馮氏害了你娘,為父心中恨極了她!” 江絮暗暗冷笑,也不做聲,聽著他繼續胡扯。 “為父非要你去馮府,并非為了為父,而是為了你呀,你怎么就不懂為父的苦心?”江子興嘆了口氣說道,“為父已是這把年紀,又遭了皇上厭棄,于仕途卻是無緣了,后半生便是茍活。但你不一樣,你還沒嫁人,如何能跟著為父蹉跎呢?” “為父便是想,求得馮氏一求,叫她看在為父的面子上,給你安排一門好親事?!苯优d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樣你的后半生便有指望了,為父也算對得起你娘了?!?/br> 江絮聽得差點沒吐出來! 虧他有臉說得出口! 同樣的話,江絮在陶氏的口中聽到過,那是陶氏臨死前,抓著她的手,一句句說的。她記得清楚,那晚的燭光很是昏黃,陶氏的臉色更加蠟黃,帶著多年cao勞的疲憊與風霜,滿頭花白頭發,拉著她的手告訴她,她爹是江子興,是大官,只要找到他,她的后半生便有靠了。 陶氏對她的心,自是一片真誠。 而江子興對她的心,呵呵。 “絮兒,你應當懂得為父的心才是?!币娝圆怀雎?,江子興耐心地勸說道,“為父對你講過的道理,你全都忘了嗎?如果你恨一個人,最好的報復方式,便是叫她為你出工、出力、出人、出錢,勞心又勞力?!?/br> “馮氏害了你娘,又害過你,你的生活如此困苦,她卻依然高床軟枕,你甘心嗎?”江子興循循善誘。 江絮沒有說話。 江子興見她始終不開口,也捉摸不清她到底想的什么。 他這個女兒,有時看著聰明極了,有時瞧著又愚蠢透頂。他看不見她的神情,當真猜測不出半分。想了想,嘆了口氣:“你好好想想罷?!?/br> 他還想說,給他拿一塊窩頭。但瞧著江絮的樣子,是指望不上了。因此,咽了下口水,忍著翻攪的肚腸,勉強入睡。 江絮卻是久久睡不著。 她當然不甘心看著馮氏高床軟枕,依然過著優渥的生活。 老實說,她想把太師府扳倒。 她恨馮氏,她想看馮氏被踩在腳底下,在泥土里翻滾,狼狽不堪的模樣。 但只要太師府存在一天,馮氏就一天不會真正跌落凡塵。 哪怕她對自己說,以馮氏的驕傲,只要她的名聲盡毀,臭不可聞,而江子興此生再也不會愛她,這就算把她打入地獄了。 但那顯然不是。 馮氏從來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頭。 像陶氏一樣,擔水、劈柴、洗衣,甚至宿在露天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被艱苦的生活磨去精力與美貌,在塵世間逐漸變得粗糙。 這種苦頭,馮氏沒有吃過。 江絮心中不甘,憑什么她沒有吃過? “咕咕咕!”外頭傳來鳥兒的叫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一下子把江絮從仇恨的思緒中拉回來。 “咕咕咕!”鳥兒的叫聲接著響起,十分有規律,且清脆好聽,有點耳熟。 江絮撇了撇嘴,翻身背對過去。 別想她出去見他。 “咕咕咕!”鳥兒的叫聲繼續響起。 江絮一點起身的沖動都沒有。臭小子,誆了她一整天,還想叫她不顧體面,大晚上偷偷跑出去跟他私會? 這種沒羞沒臊的事,她絕不會做。 說到做到。 “咕咕”聲叫了大半夜,吵得江子 ,吵得江子興都睡不著了,他餓了大半日,本來睡著就不容易,又被咕咕的叫聲吵醒,直是不耐煩地道:“趕明兒抓了吃掉!” 自從他被革職罷官,抄檢府邸后,便再沒聞過rou香了。 不,其實偶爾他從江絮的身上聞到過。但他問江絮,是否做了rou?江絮便回答沒有,他才知道自己太饞了,以至于嗅覺都出現了問題。 但他真的想吃rou了。 少年時候,他也曾打過野味,為自己加菜。他廚藝并不精,做出來的菜味道只是普通。但他永遠記得,那一抹叫人涎水直流的rou香。 這附近的鳥兒還真多,明兒教一教江絮,叫她設個陷阱,逮幾只來吃。江子興心中想道,在咕咕的鳥叫聲中,又睡了過去。 江絮卻是早就睡了。說來奇怪,她本來在生著氣,氣自己無能,沒法扳倒太師府。聽到那一陣陣的鳥叫聲,又開始氣裴君昊誆她。只是,沒氣多久,她便覺一陣困意襲來,就這么睡著了。 裴君昊趴在墻頭,嘬唇叫了大半夜,也沒叫出江絮來,一臉悻悻,直到夜深露重,才在下人的三番四次來請時,依依不舍地跳下墻頭。 第二日一早,江子興便同江絮說起抓鳥兒來吃的事:“為父從前讀書的時候,做過許多機關,都很好用,你且試試?!?/br> 江絮心下已是笑得打跌,叫裴君昊總學鳥叫,這下被惦記上了吧? 當然,她也不反駁,便依樣做了陷阱,撒在院子里。如果當真捉了鳥兒,再放了就是??傊遣粫o江子興吃一口rou的。 “父親,女兒出門了?!苯跬炝嘶@子,里頭裝著她做的香粉,對江子興說道。 江子興對她揮揮手:“去吧?!鳖D了頓,又說一句:“絮兒可去太師府附近的街上,倘若遇見馮氏,便……” 江絮沒做聲,戴上面紗,便出去了。 香粉并沒有賣給旁人,而是帶給了易mama。 這是她新研制出來的配方,也不便宜別人,只給了易mama瞧。 接過香粉,易mama試了試,只見氣味清淡,脂粉細膩,涂上后顯得氣色極好,很是滿意:“江小姐開什么價格?” 江絮放下籃子,說道:“我想同mama談一樁生意?!?/br> “什么生意?”易mama有些好奇。 江絮便道:“我想開一間脂粉鋪子?!北銓⒆约旱拇蛩愫陀媱?,一一說了出來。 她如今手頭有人,譬如梅香、紅玉、翠芝、小紋等。也有技藝在身,比如調制香粉的法子,以及秘制配方,這些她都不缺少。 唯獨缺少的是,銀錢和靠山。只要有銀子,她就能開起鋪面。而有了靠山,她便能開得穩。因此,便把主意打到了易mama的身上。 “江小姐想經商?”易mama聽了,不由得驚訝,將她上下打量起來。 她已經聽說了,不日后皇上就要賜婚,給裴君昊和江絮??梢哉f,江絮便是板上釘釘的晉王妃了。如此,她衣食無缺,又有裴君昊的寵愛,為何還要費心力cao持這些呢? 江絮淡淡一笑:“若是做起來,賺了銀子,我與mama五五分成。mama意下如何?” “江小姐提的建議,倒是公平?!币譵ama說道,“此事容我斟酌兩日?!?/br> 江絮要開脂粉鋪子,但卻沒有一文錢,所以出資便是易mama的事。在這天子腳下,最貴的便是地皮,小小一間鋪面也要數千兩銀子才能盤下來。而如果要做出名堂,便需要好的地段才行,要花費的銀子便更多了。 “既如此,過兩日我再來?!苯跽f道,起身把香粉都留下了,只帶了空籃子走。 易mama看了看留在桌上的香粉,忽然問道:“江小姐打算一盒賣多少銀錢?” 江絮轉過身,指著幾盒香粉答道:“這個賣五兩三錢,這個賣六兩六錢,這個賣……”她一一答畢,竟是沒有低于五兩銀子一盒的。 易mama直是驚訝:“江小姐不怕賣不出去?” 江絮淡淡一笑:“不怕?!?/br> 她的東西做得精細,又極巧,賣這些銀錢并不昂貴。而對于有錢人家的小姐而言,根本不是什么事兒。 “好?!币譵ama說罷,叫人取了銀子來,遞給江絮,“我也不占江小姐的便宜。既然留下香粉,便付相應的銀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