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裴鳳隕走進池邊的亭子里,站在欄桿旁邊,目光低下來,看著一只石墩。 記憶中,她就坐在這里,笑語逗他。一張明媚的容顏,盡是討好,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繾綣。 “砰!”裴鳳隕一拳捶到欄桿上,眼中滿是悔意,他怎么就不信她,一劍殺了她? 如果他沒有聽信讒言,沒有殺了她,現在他就在這里,與她一起看荷花,聽她說著俏皮話。 又想起金鑾殿上,被他抓在手里的江絮,用一雙充滿恐懼的眼神看向他,一股憤怒襲上他的心頭。 她怎么能怕他?他不會傷害她!他就算殺盡天下人,也不會傷她分毫!她怎么能怕他? 那雙漆黑的清眸中,懼色褪盡,余下的竟是譏諷與怨恨,慢慢浮現在他的眼前,裴鳳隕漸漸皺起眉頭。 不對勁。 她怕他,他能理解。她怨恨他,他也能找出合理的解釋。 可她為何譏諷他?這是何緣故?在金鑾殿上不明白的他,回來后發了一通怒氣,心中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這一世,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而他可以肯定,為了讓前世的軌跡不變,他幾乎沒有做過什么。 那么,除非有人跟他一樣,改變了這個世界! 他第一個懷疑的是裴君昊,可是裴君昊幾乎跟前世沒有差別,只除了他認識了絮兒。 于是,第二個懷疑的對象,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這個人不是別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絮兒! 半日后,下人帶著消息回來。 一條條全都列在紙上。 前面的很簡單,都是在花月樓做打雜小丫鬟的事跡。 待到進了江府,卻漸漸不一樣了。 看到梨香早早就死了,裴鳳隕猛地攥緊! 地攥緊! 一沓紙被他握得皺起,裴鳳隕抿了抿唇,松開拳頭,繼續往下看。 看完之后,他的嘴角帶著一抹苦笑,慢慢坐在石墩上。 低頭看著被他握得皺巴巴的紙,裴鳳隕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他錯得離譜。 江府。 聽完江子興說,馮氏不允許恢復陶氏的身份,最多只能給陶氏一個妾的身份,江絮淡淡一笑。 馮氏不允許?一點兒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倒是江子興,居然如此無能,讓她很是驚訝。 “我知道了,老爺?!苯蹩蜌獾卣f道,“勞煩老爺費心了。但是一個妾的身份,我娘不稀罕?!?/br> 江子興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絮兒,為父說過,你我乃是血脈至親,不需如此見外?!?/br> “是,老爺?!苯醮瓜卵劬φf道。 江子興頓時一噎,張口想說什么,然而看著江絮油鹽不進的神情,嘆了口氣:“我再去跟夫人交涉。不過,你也知道,她背后站著太師府,有些時候便連我也做不得主?!?/br> 江絮只聽著,不做聲。 “絮兒,如果你做了晉王妃,這件事便容易得多了?!苯优d又說道。 江絮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唉!”江子興的臉上浮現一絲猶豫,似乎終于下定決心,抬手按上她的肩膀,“絮兒,有件事,為父也不瞞你了。當年你娘被夫人賣進青樓后,夫人又使人下了江南,把你外祖父一家全都……” 說到這里,他深深嘆了口氣,臉上后悔又無奈:“為父去得晚了,到江南的時候,你祖父一家已經全部葬身火海?!?/br> 江絮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起來,雙手攥成拳頭,垂在身側,整個人都發顫起來。 “絮兒,你一定要出息,才能為你娘、為你外祖父一家,報仇!”江子興說罷,又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后嘆息一聲,轉身離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江絮才終于忍不住,慢慢抬起頭。一雙眼睛,滿是怒氣與厭恨。 這世上怎有如此jian猾又不要臉的人?江子興居然好意思把此事推到馮氏身上! 馮氏雖然是個歹毒的人,但江絮知道,她不夠細膩。相比之下,江子興既狠毒又心思縝密。這種斬草除根的事,必是他做的無疑! 充滿恨意的眼睛死死盯著院子口,良久,才收了回來。江絮閉上眼,吸了口氣。 江子興又想做什么呢?他如此不遺余力地讓她恨馮氏…… ------題外話------ 灰常對不起大家,昨天有個地方寫錯了,皇后不應該自稱“哀家”,哀家是死了男人的女人的自稱。 感謝【15080007015】的提醒,么么~ ☆、091、季芳樓宴 “小姐,痛得厲害嗎?”翠芝站在梳妝臺前,拿著手巾輕輕給江絮擦臉,看著江絮腫的厲害的左臉,心下一陣不忍。 這是江子興打的,因為頂撞燕王,為免燕王發怒,先發制人打了江絮一巴掌。 江子興下手沒留力,當時江絮的臉上就紅腫起來。后來接到消息入宮,便涂了厚厚的脂粉掩蓋。要歇息了,翠芝給她凈面才發現,竟然已經腫得這樣厲害,明溜溜的,紅得發紫,仿佛一碰就破。 “有點痛,但也不很痛?!苯鯇χR子吸了一口氣,頓覺針扎似的,但不想叫翠芝她們難過,便說不痛。 翠芝咬著唇,眼淚汪汪地道:“腫得這樣,怎么可能不痛?” 紅玉在一旁咬牙道:“老爺也真是狠心,怎么如此不留手?” 江絮聽了,低頭一笑,唇邊勾起一絲譏諷。留手?別說打她一巴掌了,假如裴鳳隕真的生氣了,要殺了她,只怕江子興也不會攔,反而上前給裴鳳隕擦刀。 “真的沒事,你們不必擔心?!苯跽酒鹕?,攆兩個小丫鬟,“明早起來就好了,快去睡吧?!?/br> 今晚是紅玉守夜,翠芝便福身退下了。 “都怪奴婢沒用?!钡却渲ネ讼潞?,紅玉咬了咬唇,撲通一聲跪下了,“奴婢空有一身怪力,卻始終也沒中大小姐的用?!?/br> 比起翠芝,紅玉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不,這不怪你?!苯躞@訝了一下,便把紅玉扶起來,“你不過是個小丫鬟,老爺要打我,你怎么攔得???” “什么?姓江的敢打你?”這時,從窗外響起一個聲音,打斷了紅玉沒出口的話。 兩人抬眼看去,只見窗戶上映出一個黑影兒,隨即窗戶被推開了,裴君昊竄了進來。 “你來干什么?”江絮又驚又惱,忙后退兩步,躲在柱子后面,“出去!” 深更半夜,她已經卸了妝容,衣衫不整,給他瞧見,極是不妥! “哎,我……”裴君昊頓時緊張起來,“我就來看看你!” 江絮咬了咬唇,眼中一陣惱意,躲在柱子后面說道:“我很好,你可以走了?!?/br> “可是我剛才聽紅玉說,姓江的打你?”裴君昊還沒見到她,怎么肯走? “不關你的事?!苯鯏Q眉道。 “怎么不關我的事?”裴君昊說道,“他打你,就關我的事。你是我的未來王妃,他敢打你,就是以下犯上,我要砍了他的手!” 這番歪理,聽得江絮嘴角一抽。即便皇上下了圣旨,為她和裴君昊賜婚,那么在出嫁前她仍是江家的女兒,江子興要打她,誰也管不著。 何況,裴鳳隕那樣的脾氣都沒有砍江子興的手,只是告誡了一句,裴君昊倒這樣說,叫江絮好笑不已。 “我沒事?!苯鯖]有說什么,低頭看見白天他們兩個打架,被裴鳳隕在柱子上砍出來的痕跡,輕聲問道:“你的手怎么樣了?” “你叫我看你的臉,我就叫你看我的手?!迸峋怀脵C道。 江絮的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暗啐一口,誰稀罕看他不成? “晉王說話聽起來中氣十足,想來沒有大礙,天色不早了,還請晉王早些回去吧?!苯醯f道。 裴君昊看著柱子后的衣袂飄動,知道江絮往里面去了,心癢的不行,完好的那只手揪著胸口的衣裳,強忍住不跟進去。 如果她現在已經嫁給他就好了,他就不用干看著她的背影了。 “大小姐的臉究竟怎么回事?”低頭看向站在一旁裝透明的紅玉,裴君昊問道。 “被江大人打的?!奔t玉一臉恨恨地道,把裴鳳隕如何砍毀嫁妝,江絮如何阻攔,又被江子興打了巴掌的事,給說了一遍。 末了,又問道:“公子,您什么時候把小姐娶回去?這里真不是人過的日子,連花月樓都比不了?!?/br> 在花月樓,易mama雖然也愛罵人,但人人都知道她是有口無心。并且,上到花魁,小到打雜的小丫頭,她從不偏頗,每個人被她罵的都心服。 但是江府呢?梅香才被打個半死,被冷子寒帶走多久?江絮就被打了! 裴君昊聽得一肚子怒氣:“好個江子興!” 單純快樂的黑眸,被怒氣充斥,又看向紅玉沉聲說道:“你當時在做什么?為何不攔著?” 紅玉咬了咬唇,不敢辯駁,立時跪下了:“奴婢有罪?!?/br> “今晚不許起來!”裴君昊沉聲含怒,說不出的威嚴。 江絮本來在屋里聽著,聽到這一句,起身走了出來:“你教訓她做什么?她不過是個小丫鬟,怎么能跟江子興抗衡?” 這也是紅玉想攔又沒攔的一個原因。從她和翠芝進府,江絮就教她們低調行事,不可掐尖要強。如此一來,有些事情悄悄做了,才不會引人注意。 “身為你的丫鬟,便應當以你為先。難道江子興要殺你,她也眼睜睜看著?”裴君昊轉回頭說道。 這也是他第一回反駁她的話。說完又把頭轉過去,低頭看著紅玉說道:“當初為什么叫你跟在大小姐身邊?因為你有一身怪力,特殊時候能保護大小姐的安危!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紅玉咬了咬唇,磕了個頭:“奴婢知錯?!?/br> “跪著,不許起來!”裴君昊余光瞥了江絮一眼,口氣兇厲地道。 紅玉便低眉 紅玉便低眉順眼跪在地上,默默反思。 “你憑什么?”江絮不悅地皺起眉頭,“紅玉是我的丫鬟,要教訓也該是我,你憑什么替我責罰我的丫鬟?”說著,對紅玉道,“起來,你沒有錯!” 紅玉抬頭看了江絮一眼,又垂下去了:“奴婢沒有保護好大小姐,奴婢有罪?!?/br> “都說了,不關你的事?!苯醢櫫税櫭?,繞過裴君昊,走過去扶她,“起來?!?/br> 裴君昊偷偷看了眼她的側臉,心里有點兒美,他的絮兒真好看。隨著她的走動,悄悄挪動腳步,離她近了一分,又去看她另外一邊臉。但見這邊臉上,高高腫起來,明溜發紫,頓住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