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此時,芙蓉院里。 江絮正在屋里,耐心細致地做一雙鞋子。 之前給陶氏做的那雙,被馮氏毀了。后來梅香拿自己的月例銀子,在外頭買了些好的尺頭,江絮藏在了枕頭底下,得空便拿出來做幾針。 反正如今芙蓉院歸她管,諒那些個小丫鬟,也不敢再隨隨便便放人進來。 “咦,外頭什么聲音?”梅香就坐在不遠處,縫著一雙襪子。她自從跟在江絮身邊做大丫鬟,等閑用不著她勞累。而江絮的衣物、首飾也不多,每天清點也費不了多少工夫,因此竟不忙的。便在江絮做鞋子的時候,順道繡一雙襪子給陶氏。 忽然聽見外頭窗戶下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由奇怪,放下東西起身走到窗邊,往外頭看去。 這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張口想叫,下一刻便被一雙大手捂住了口:“嗚嗚!” “噓!是我們!”大手的旁邊,鉆出一個人來,俊雅靈秀的面孔,漆黑明亮的眼睛,沖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梅香,發生什么事了?”聽見外頭有些不尋常的動靜,江絮也放下東西,起身來看。 走出臥室,來到外屋,看清情形,不由得愣住了。 “你們,你們怎么進來的?”此時,梅香指著身前的兩人,一臉怒氣沖沖地道。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高一矮兩個男子。說是一高一矮,其實并不貼切,只因矮的那個,在尋常人中其實算得上高挑。但他旁邊那個,實在太過于高大,因此竟顯得他有些矮了。 這兩個人,梅香都是認得的。一人是裴君昊,一人是給江予彤治臉的道人。 “你們來芙蓉院干什么?”梅香皺著眉頭,看著道人一身臟兮兮油膩膩,邋遢得不成樣子,很是嫌惡。但又怕驚動他人,故此不敢大聲,一雙眼睛快噴出火來,壓著聲音道:“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快走!” 這時,裴君昊看見江絮從里頭走了出來,眼睛頓時一亮:“絮兒?” 聽見他的叫聲,道人也抬起頭,朝江絮看去。只見江絮穿著一身白底繡青芽伴蝴蝶的裙子,腰間僅束了一條青色絳子,一頭烏黑秀發用碧玉簪子挽起,說不出的清雅秀致,眉頭一動。 “唔,這位小姐倒是好面相。富貴榮華,盡在一念之間?!钡廊搜b模作樣地捋了捋下頜上的胡須。 誰知,這一捋,倒把胡須捻下來一撮。 “啊,你你!”梅香瞪大眼睛,指著道人光滑緊致的下頜,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站在一旁的裴君昊,見狀撇了撇嘴,伸手過去把道人下頜上的胡須全都揪掉了,又順手把他的“頭發”摘了下來,最后在道人臉上也不知怎么搓抹的,最終呈現在江絮和梅香面前的,便是一張陰柔無比的年輕男子容顏。 換了皮的男子,與方才的氣質大相徑庭。生著一雙鳳眼,其中閃動著漫不經 動著漫不經心的光芒,似笑非笑,似譏非譏,不經意間看人時,似將人的魂兒都勾走了。 梅香看著面前這個身量高挑,面目陰柔的俊美男人,不由得心跳頓了頓,隨即警惕地后退一步,擋在江絮身前:“小姐,你進里面去!” “哎,他不是壞人?!边@時,裴君昊連忙擺擺手,“他是我的好朋友,叫冷子寒,方才你們府里的夫人要砍她的手、拔他的舌頭,我將他救出來的?!?/br> 聽到“救出來”三個字,冷子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否認。 “你將人帶到我們這里干什么?”梅香沒好氣地道。 她與裴君昊倒是有兩面之緣,第一面是江予彤生辰那日,他從墻頭跌下,口口聲聲調戲江絮。第二次,便是在傅家的百花園里,裴君昊帶著江絮的姨母看望江絮。 因著陶氏極力要求,并且事關機密,知道的人多了有害無利,故此江絮并沒有把陶氏的身份告訴梅香。目前,陶氏的事,只有傅明瑾與鄭穎容兩個人知道。 兩件事相抵,梅香對裴君昊不喜也不厭,只不過也沒什么好印象就是了。眼下見著裴君昊不僅自己偷偷闖進江府,還帶了陌生男子進來,瞪大眼睛狠狠剜他。 “不是我要帶他來的,是他非要來?!迸峋粨狭藫虾竽X勺,對江絮解釋道,“我怕他闖禍,就跟著過來了?!?/br> 裴君昊“救出”冷子寒后,便要帶著他離開。誰知冷子寒卻來了興趣,想要見一見江絮。他攔不住,只好跟著來了。兩人在窗戶下面說話,被梅香發現,才有了眼下這一幕。 “生得是不錯,難怪他喜歡你?!边@時,冷子寒將江絮上下打量幾眼,說道。 除掉道人的皮后,他便不再用那股散漫的聲音說話了。此時,聲音冷冷清清的,聽著沒什么感情在里面,說不出是褒是貶,但聽在人耳中,無端端覺得不快。 江絮甩手就往里走。 梅香狠狠剜了裴君昊一眼:“還不快走?” 這是江絮的閨房,雖然不是內室,卻也是私密的。等閑連小丫鬟也不讓進來的,眼下卻叫兩個男子進來了,若非梅香敵不過他們兩個男子,這就要同他們撕打起來了。 “這就走?!迸峋灰酪啦簧岬赝锩婵戳艘谎?,才去拽冷子寒。 誰知,冷子寒卻不動:“你舍不得走?那就不要走?!?/br> 話音才落下,手腕一抖,自他的袖子里落下一條小蛇,碧綠碧綠的,不過小指粗細,只一閃,便“嗖嗖”往里頭滑去,眨眼間便不見了。 梅香愣了一下,不待她反應過來,驀地便見眼前一道身影閃過,隨即便聽到里頭傳來江絮的驚呼聲。 “小姐?!”梅香撒腿就往里頭跑。 來到內室,只見裴君昊抱著江絮在懷里,頓時撲過去:“放開我家小姐!” “絮兒,你沒事吧?”裴君昊卻不松開,抱著江絮擔心地問道。 梅香才想起來,方才鉆進來一條碧綠小蛇,頓時心頭一跳,連忙問道:“小姐?你沒事吧?你有沒有怎么樣?” 一陣輕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冷子寒走了進來,袖袍一拂,一道碧綠的影子便鉆進他的袖子里??粗@邊,神色冷然無覺。 江絮偎在裴君昊的懷里,只覺腳腕處一陣火熱。那火熱迅速隨著血液蔓延至全身,燒得她渾身發軟。并且,一股熱意從骨子里透出來,漸漸燒得皮膚麻癢,令她忍不住想撓,更是想拽下全身的衣服,好減輕熱意。 這感覺,好熟悉。 就在江絮皺著眉頭,咬唇抵抗難耐的熱意時,忽而聽到一個帶著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絮兒?絮兒?” 真好聽,江絮心想,忍不住用頭頂在他下巴處蹭了蹭。 被柔順絲滑的秀發蹭了下巴的裴君昊,渾身一僵,低頭看見江絮開始變得粉紅的肌膚,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 扭過頭,憤怒地看著冷子寒:“快把解藥拿來!” “何必呢?”冷子寒冷然的聲音說道,“你喜歡她,為何不要了她?早日娶回府里去,也免得你整日往外跑?!?/br> 話才說完,驀地只覺手臂一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擰緊了眉頭。低頭一看,只見梅香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張大嘴巴,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 “叫你欺負我家小姐!”梅香死死咬著,恨不得從他手臂上咬下一塊rou來。 ------題外話------ (*^__^*)二更奉上。 == 感謝【張萌芽】【呂米妮】的月票,么么么~ 感謝基友簡尋歡、笑無語的花花,愛你們么么~ ☆、075、風云將變 梅香氣急了,無比后悔剛才為何沒把他們攆出去,以至于害了江絮! “拿解藥來!”梅香一邊咬著冷子寒的手臂,一邊含混說道。 冷子寒微微擰眉,隨即伸手在梅香頸后一拂,剎那間梅香便渾身一軟,松了口坐在地上。渾身軟趴趴的,像一灘泥巴,動彈不得。 “你,你對我做了什么?”梅香睜大眼睛,沖冷子寒怒道。卻沒有半絲威嚇,有的只是有氣無力。 冷子寒低頭瞥了她一眼,隨后收回視線,神情淡淡地撣了撣袖袍。仿佛臟兮兮的不是他的袍子,而是梅香的嘴巴。 見狀,梅香頓時氣得頭頂快冒煙了:“你,你——” “快拿解藥來!”這時,裴君昊打斷了她的話,沖冷子寒伸出一只手。 冷子寒對著他倒不是那副冷淡的樣子了,鳳眼中閃過一絲調笑,說道:“你自己不就是解藥嗎?” 裴君昊一聽,也是有些惱了。私下里他們什么話都說,什么都不避著,可是當著江絮的面,他怎么能說這些? “走開!”就在這時,忽然江絮掙扎著站穩了,用力推開裴君昊,抱著手臂往床上走去。 渾身熱得厲害,像是有一把火,在血液里燃燒。燒得她渾身發熱,頭腦不清。 這感覺,江絮并不陌生。前世,她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 忍過去就好了。江絮模模糊糊中想道,來到床前,抖抖索索地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蜷成一團,咬住嘴唇,竭力忍耐著渾身酥癢。 “絮兒?”裴君昊愣愣地看著江絮從他的懷里掙扎出去,明明痛苦不堪,偏偏背脊挺得筆直。哪怕在這種時候,仍沒有放下一絲一毫的驕傲,一如他初見她時,明明被器皿砸傷了手,她也只是眉頭一皺便展開了,冷靜得叫人心疼。 冷子寒也愣了一下。他看著床上鼓起的一團,又低頭看了看袖子,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她竟然忍得???” 小綠蛇的藥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絮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女,怎么耐得住這種痛苦? 難道,她是世間罕見的,耐藥體質?想到這里,眸中陡然锃亮,抬頭看向床上隆起的那一團。 “解藥!”裴君昊站到他身前,俊秀的眉頭擰起,一臉嚴肅地沖他伸出手。 冷子寒挑了挑眉:“你知道我這趟出來是干什么來了。哪有什么解藥?” “沒有解藥,你干什么叫小綠蛇咬她?”裴君昊怒道。 冷子寒勾了勾唇,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帶著一絲絲輕挑的聲音說道:“若不是你磨磨唧唧,總是浪費機會,直到這時也沒將人娶回去,用得著我出手嗎?” “誰要你管了?”裴君昊再也忍不住,抬手給了他一拳。 他哪里都好,就是太自以為是、愛管閑事! 裴君昊有些后悔了,為什么要告訴他江絮的事? 當初裴君昊路過花月樓,恰時看見了月下調香的江絮,頓時春心萌動,整日魂不守舍,只想盯著江絮瞧。被冷子寒看出端倪,套走了話,并對他下了春藥,還與易mama等人密謀,將他和江絮關在一間屋子里。 若非他機智,此時江絮已經失了清白! “你肯定有解藥!”裴君昊又捶了他一拳,“身上沒有,你就回府去??!” 冷子寒是這一代神醫谷中最出色的,醫術、毒術全都造詣精深,若說他解不了區區小綠蛇的毒,打死裴君昊都不信。 冷子寒翻了翻白眼:“沒空?!狈餍滢D身,“我走了。你若想給她解毒便留下,若舍得看她難過就跟我一起走?!?/br> “你不能走!”這時,梅香強撐著一股力氣,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解藥拿來!” 她雖然對冷子寒與裴君昊的對話半懂不懂,但是模模糊糊也明白了什么,心知冷子寒不能走,不然江絮就可憐了。 被抱住腿的冷子寒皺起眉頭,一張臉剎那間冷了下來,但見他袖袍一抖,屈指就要彈出什么,被裴君昊一把攥住手腕:“她是絮兒的丫鬟,你不能傷害她?!?/br> “松開!”冷子寒便收回手,低下頭對梅香道。 梅香搖頭,死都不肯松開:“拿解藥!” “解藥?不就在你眼前嗎?”冷子寒抽了抽腿,誰知梅香雖然中了他的獨門點xue之法,卻不知為何力氣仍然大得很,抱著他的腿緊緊的,他竟然抽不出來。于是,眼神一挑,指了指裴君昊說道。 床上,江絮只覺渾身處于火烤之中。又似有無數的小蟲子,在肌膚間啃噬。一股一股的麻癢,從尷尬的地方蔓延而出。偏生半點力氣都沒有,就好像渴極的人倒在河邊,想喝水卻沒力氣。一時間,只覺腦袋蒙蒙的,什么思考能力都沒了。 只隱隱約約中,心間浮現一個模糊的念頭,為何比記憶中的還要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