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江予彤不依,身子擰來擰去,說道:“母親,你若不答應我,我就離家出走,去太師府過生辰!” “胡鬧什么?”馮氏口中教訓,語氣卻軟得很,一派母慈女孝的模樣,“一應之物府里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可不許走?!?/br> “那就把江絮關起來,不叫她給我搗亂!” 好似她有多么無理取鬧,愛找麻煩似的??粗@對母女做戲,江絮心中玩味。低眉垂眼,只等兩人鬧的差不多了,才開口道:“夫人不必作難了。我的規矩還沒學好,懇請夫人容我在院子里學規矩?!?/br> 不露面?正好!屆時江予彤把人都得罪光了,看誰收場?! ------題外話------ 好戲開鑼!求掌聲鼓勵! ☆、035、紅玉翠芝 五月六號,如期而至。 一大早,府里的下人便忙碌起來。 牡丹園里,花匠們精心侍弄著花兒,將花壟間的枯枝落葉全都摘除,每朵花兒都仔細檢查過,務必不能有哪怕一只小蟲兒。 涼亭里,掃灑的仆人將圍欄與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絲毫灰塵也無。旁邊的假山水池,亦從里到外檢驗過,真正是丁點兒不恰當的東西都沒有。 全府上下一條心,只要把江予彤的生辰宴辦好,不給江予彤丟臉。 芙蓉院里,院門緊閉,周圍冷冷清清,連只路過的鳥兒都無。 “雖然你們是丫鬟,但這般畏畏縮縮像什么樣子?咱們大小姐就夠謹慎小心的了,若咱們這些做丫鬟的硬不起來,非被人踩腳底下不可!”院子里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正是梅香插著腰,訓著兩個新來的小丫鬟。 “頭抬高!腰挺直!咱們雖然是丫鬟,卻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最是值得驕傲的,都把你們的傲氣拿出來!”梅香口里訓著,手里握著一根柳條兒,不時甩動著,抽得空氣啪啪響,很有幾分朱嬤嬤的氣勢。 兩個小丫鬟約莫十三四歲,生得眉清目秀,很是討喜。唯獨太瘦了些,塌著肩膀,顯得畏畏縮縮的,看在梅香眼里,眉頭擰得緊緊的。 “大小姐,怎么挑了這兩個?”梅香教了一會兒,也教不出效果來,漸漸有些沒耐心了,“昨天牙婆帶來的十幾個小丫鬟,很有兩個伶俐的,您偏不聽我的,挑了這兩個!” 兩個小丫鬟瑟縮了一下,小聲說道:“都是我們不好,梅香jiejie不要生氣?!?/br> “誰怪你們了?”梅香皺著眉頭說道,“學不會又不是你們的錯兒。我是說大小姐,缺的是伶俐能干的丫鬟,偏挑了你們兩個過來。就你們這樣畏畏縮縮的,來日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br> 江絮坐在檐下,膝上擱著一只針線筐子,正在低頭納鞋底。既然陶氏繡的帕子能到她手里,想必她做的鞋子也能到陶氏手上。聞言抬起頭來,笑著說道:“紅玉,給你們梅香jiejie點顏色瞧瞧?!?/br> “是,大小姐?!弊筮吷孟掳图饧獾男⊙绢^,捋了捋袖子,上前一步對梅香說道:“梅香jiejie,得罪了?!?/br> 梅香訝然:“你有什么本事?”上上下下,將紅玉打量起來。只見紅玉走到她身前,兩只手臂向前一伸,細瘦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腰—— “啊??!”一陣天旋地轉后,梅香尖叫起來,“快放我下來!” 紅玉掐著梅香的腰,舉高在頭頂,任憑梅香四肢掙扎不休,也未晃動半分。雙臂高舉,袖子滑落下來,露出她細瘦的胳膊。舉著梅香,閑庭碎步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回到原處,將梅香放在地上:“梅香jiejie,得罪了?!?/br> 兩腿剛著地,梅香頓時癱了,幸得紅玉手快,一臂將她托起來,關切地道:“梅香jiejie,你沒事吧?” 梅香還未從驚嚇中回神,只覺心跳快得要迸出嗓子眼了,一邊急促喘著氣,一邊扭頭看向檐下咯咯笑不停的江絮,又驚又惱:“大小姐耍奴婢玩呢?!” 有這般本事的小丫鬟,哪里是五兩銀子就買得了的?江絮不僅買了,還知道她的本事,說不知情誰信? “翠芝,也給你梅香jiejie瞧瞧本事?!苯跞讨?,對另一個小丫鬟使了個眼色。 另一個小丫鬟生得略高些,仍是一樣的瘦,只不過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澄明,很討人喜歡。聞言,清了清嗓子,學著方才梅香的口吻,說道:“昨天牙婆帶來的十幾個小丫鬟,很有兩個伶俐的,您偏不聽我的,挑了這兩個!” 聽罷,梅香睜大眼睛,嘴巴不知不覺也張得老大,輕輕松松能塞進去一只雞蛋:“這,這——” 翠芝方才說的話,不止口吻與她相似,就連聲音都與她一般無二! 若非親耳聽見,她絕不敢相信,竟有人身懷這等絕技! 一時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大小姐!”梅香驚愕半晌,忽而爬起來,跑到江絮身邊,睜著兩只晶亮的眼睛,“這兩人什么來頭?您從哪里弄來的?” 紅玉和翠芝,原名叫小紅和小翠,是昨日牙婆帶進府里來的十幾個丫鬟中,最不起眼的兩個。梅香原本很不中意,可是江絮硬是只挑了她們兩個。 原以為是江絮任性,可眼下瞧著,哪里是偶然? 江絮一笑,挑了挑眉,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地道:“你猜?” 梅香頓時噎得不輕,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嘴巴張開又合上,好半晌,舉起拳頭,在空氣中揮了一下:“大小姐又耍奴婢!” “嘻嘻?!奔t玉和翠芝掩口笑起來。 見梅香要惱,江絮連忙收斂了,扶她起來說道:“這兩個小姑娘可是保命用的,你不必教她們,就叫她們這樣不起眼就好了,免得別人看在眼里?!?/br> 又對紅玉和翠芝道:“相處得久了,你們便知道梅香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心里喜歡你們,才著急教你們。這府里遍地魑魅魍魎,你們畏畏縮縮、懵懵懂懂,只會吃虧,梅香都是為你們好,你們可不許生氣?!?/br> 小紅和小翠是易mama的人,進江府幫江絮,也是有條件的,江絮可不敢怠慢。 “大小姐言重了,誰對我們好,我們心里明白著呢?!奔t玉脆聲說道。雖仍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但是一雙眼睛閃著明亮的光,何曾有半分呆傻? 梅香臉上仍有些掛不住,她方才還嫌棄人家沒用,到頭來都是身懷絕技的。紅玉看著瘦弱,實則力大無窮,翠芝學人說話,便是本人都分辨不出來。 “你們就欺負我吧!”梅香恨恨地跺了跺腳。 紅玉和翠芝嘻嘻一笑,說道:“我們給大小姐做點吃的去?!?/br> “我去給大小姐泡茶?!?/br> 說著,分開來各自去了。卻是芙蓉院里頭,再沒第四個下人了。 天不亮,芙蓉院的下人就被借走了,為今日的賞花宴幫忙去了。紅玉和翠芝是新來的,那邊嫌棄得很,沒叫過去。梅香能留下來,也是看著芙蓉院沒個中用的了。 故此,江絮敢叫紅玉和翠芝現出本事來——院子里就沒第五個人了,怕誰看了去? “砰砰!”忽然,芙蓉院的門被拍響,“開門!快開門呀!紅玉和翠芝呢?快出來,前頭缺人呢,都去幫忙!” 梅香聽罷,一張俏臉頓時拉了下來:“是不是要我們大小姐也去幫忙???” 一個輕蔑的聲音順著門縫傳了進來:“夫人說了,大小姐繼續熟悉規矩便是,不必到前頭去!” ☆、036、墻頭跌下 自從孫嬤嬤的事后,江絮與馮氏便算是撕破了臉,只不過沒在江子興的面前表現罷了。府里下人看江絮時,半分尊敬與討好也沒了——馮氏不喜歡的人,誰敢討好,不要命了? 江子興在江絮才進府時,倒是關愛有加,不少下人親眼看見他抱著江絮回芙蓉院的??墒?,這府里頭誰最大? 且不說江絮才進府,根基不深,便是從小在府里長大的,若馮氏不喜,又有誰敢給她好臉色看?有太師府給馮氏撐腰,便連江子興都不敢得罪馮氏的! “怎么才開門?耽誤了二小姐的事,你們誰擔當得起?”打開門后,一位管事娘子模樣的婦人走了進來,“紅玉和翠芝呢?快跟我去幫忙,前頭忙不開了,你們還躲懶呢?” 梅香冷笑一聲:“嫂子好大能耐,管到芙蓉院來了?” “你說得什么話?我不也是為了府里的臉面?前頭都忙成那樣了,若是怠慢了貴客,誰擔當得起?”婦人一邊往里走,一邊四下張望,挑著眉頭叫道:“紅玉?翠芝?死哪兒去了?” “紅玉和翠芝給我泡茶去了,這位娘子稍候?!苯蹩聪驄D人淡淡說道。 婦人這才看見江絮似的,敷衍地福了福身:“大小姐好?!闭f完,又四下張望起來,眉頭一皺說道:“還請大小姐把紅玉和翠芝兩個丫頭叫來,前頭忙得不可開交,極缺人呢!” “要不要我也去???”梅香上前一步,挑起眉毛說道。 婦人上下看了梅香一眼,撇了撇嘴:“不必了。梅香姑娘留在這里,伺候大小姐罷。不然的話,叫人知道大小姐身邊一個丫鬟都沒有,說出去怪難聽的?!?/br> 現今誰都知道了,梅香成了江絮的人,事事都聽江絮的。若叫梅香到前頭去,誰知道江絮會不會吩咐什么?到時出了岔子,誰都擔當不起! 梅香眼里閃過冷笑,只留一個丫鬟,說出去就好聽了?張口要反擊,被江絮拉了拉袖子,只聽江絮微微提高聲音叫道:“紅玉,翠芝,跟這位娘子去吧?!?/br> 話音落下,紅玉和翠芝從屋里各自出來。 “到了前頭,用心伺候,明白了嗎?”江絮道。 紅玉和翠芝在婦人身前站定,小聲說道:“是,奴婢明白了?!?/br> “快跟我走吧?!眿D人也不客氣,一手抓了一個,就往外去了。風風火火的,好似去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得意什么?一個奴才也敢如此猖狂!”梅香跺腳,又扭過頭來,狐疑地看向江絮:“大小姐,這次是為什么?紅玉和翠芝怎么也借出去了?” 別的人借出去也就罷了,反正不是要緊的人。膽敢弄出了事,只江予彤就能打死她們,再沒人敢栽贓江絮而以身犯險的。倒是紅玉和翠芝,江絮怎么舍得?看江絮寶貝得很,就不怕兩人在前頭被掐打一通? “要瞧好戲,還要看她們?!苯豕创揭恍?。明媚的陽光在日頭下,猶如春日里綻放的桃花,粉嫩晶瑩,潔白剔透,幾乎要灼傷人的眼。 雖說傅明瑾多半要來的,而只要有傅明瑾在,這場賞花宴便不會冷清??墒?,有了翠芝,才能讓這場賞花宴更加熱鬧。 墻頭上坐著的少年,見到這一抹明媚的笑容,不由得驚呆了。仿佛又回到那晚,他坐在屋檐上,看見她在月下調弄香粉,泠泠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猶如悄然怒放的曇花,美得驚心動魄。 “嘩啦!”少年看得呆住,一時沒有坐穩,腳下一空,整個人撲到墻邊的樹椏上,發出嘩啦的聲響。 聞見響動,梅香率先轉過頭去:“誰?” 待看到樹椏上四仰八叉的少年,不覺愣住了:“你是誰?”緊接著上前一步,擋到江絮身前,再看向少年的神情變得憤怒起來:“哪里來的登徒子,快快離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出口,四仰八叉地躺在樹椏上的少年,撲哧一聲樂了。隨著他笑出聲,身下的樹椏便抖動起來,少年一個沒穩住,哎喲一聲跌下地來。他跌的姿勢很不對,落到地上,打了幾個滾才停下。 偏他落的位置也不好,正是墻角下栽種的一片玫瑰花從。玫瑰花枝帶刺,頃刻間將他的衣裳刮破了,他跌下時狼狽地滾了幾圈,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土,就連臉上都抹得黑乎乎的。 “叫人?你們府里的人都在那園子里賞花呢,你能叫來誰?”裴君昊狼狽地爬起身來,也顧不得打落身上的泥土,一手指著牡丹園的方向,一手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梅香黑了臉,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轉身將江絮一推,說道:“小姐先進屋,我來對付他!” 轉過身,對裴君昊說道:“喂,你快走,再不走我打你??!”一邊說著,一邊尋找趁手的兵器。 眼睛看了兩圈,連柄笤帚也沒看見,又聽少年清朗的笑聲不絕,氣得走到江絮方才納鞋底的地方,拔了一根針,朝裴君昊走過去:“你再笑,我扎死你,登徒子!” “站??!”見梅香捏著針氣勢洶洶的走來,裴君昊才止了笑,眉梢微挑揚起。明明只是尋常的兩個字,偏生叫他說出來,就帶著一股子上位者才有的威勢。梅香不由自主便停下腳步,在他身前幾步遠處不動了。 “本少爺是來拿回遺失的玉佩的!”裴君昊清了清嗓子,手一伸道。 梅香一時沒反應過來:“玉佩?什么玉佩?” 誰拿他玉佩了? “你是……”倒是江絮反應過來,看向少年,眼神帶著探究。 難道,這就是前陣子每晚趴屋頂偷看她,又遺失了玉佩的那人? 也是那晚,叫她用手……伺候的人? 耳邊似又回響起來,男子低低的吟叫聲,似撒嬌,似討好,纏綿不絕。一時好奇,羞赧,氣惱,紛紛涌上心頭,站在原地,抿起了唇,看向裴君昊。 卻只見少年身形頎長,骨骼清秀,隨意往那一站,猶如芝蘭玉樹一般,好生漂亮。身上穿著剪裁合身的繡錦袍子,雖然被玫瑰花從刮得凌亂破碎,又沾滿了泥土,卻仍然看得出昂貴不凡。 一張臉頰,沾滿了泥土,看不出本來容顏。只見一雙眼睛烏黑明亮,熠熠生光,猶如璀璨的寶石,叫人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