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嗯?!?/br> “事情處理得干凈一點,乖乖在家里等我回來?!?/br> “嗯?!?/br> 掛了電話,夏苒長吐著一口氣躺到床上,明明已是入冬的季節,她背后出了一層大汗,內衣濕噠噠的黏在身上。 同一間房的同事在刷微博,津津有味地念著每日星運來計劃當天,中途很感興趣地問夏苒要了星座。 夏苒對之沒有半點興趣,長到這種年紀還不知道自己星座。同事表示詫異,說你怎么那么out,人未老心先衰,趕緊讓我來幫你分析分析。 夏苒剛一說出生日,同事立馬報出星座:“是摩羯,周杰倫你總認識吧,你們倆同一個星座來著。摩羯座的女生中規中矩,可以連續十年作同一件簡單的事情,你們在初戀時,就抱定了找終身伴侶的態度,愛上一個人就很難改變自己的初衷,直到實在沒有希望才會放棄這種堅持?!?/br> 夏苒側身,手撐著腦袋聽她娓娓道來。同事問準不準的時候,夏苒仔細想了想,說:“準?!?/br> “是吧,你別老覺得星座迷信,其實星座吧也是一種科學。咱們中國人不還老講究風水嗎,你覺得那是封建糟粕不肯聽命,等你果真住進房子里的時候,立馬分分鐘給你打臉?!?/br> 夏苒笑:“看來我要跟在你后頭好好學習了?!?/br> 同事說:“先聽聽你最近運勢吧,唔,事業平穩,但感情會有波動,你結婚了吧,可要小心老公有花花腸子啊?!?/br> 一笑而過,誰也沒放在心上。 同事不強求人贊同,繼續研究接下來的運勢。 夏苒閉目養神,繼續不信什么所謂的星座風水或……第六感。 晚上睡覺的時候,夏苒輾轉反側,怎么都無法入眠。黑暗里自枕頭邊摸出手機,漫無目的地滑屏,最后翻出了杜希聲之前發錯的一條短信。 “曉曉,今天晚上我回家吃飯?!?/br> 多可親啊,他對誰都是一樣的好,一樣的客氣,禮貌,體貼。等面面俱到的杜希聲處理完這一切,他們還是能回到既定的軌道上。 *** 可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永遠準得可怕。 杜希聲接夏苒回家的那一天,李曉已經開始在家打包行李。見到女主人回來,租客禮貌地向她打招呼。 夏苒剛下飛機,累得一身骨頭錯了位,沖人笑了笑便要進屋休息,叮囑杜希聲:“你幫著李曉收拾收拾吧,一次能運得完嗎,不行就喊搬家公司吧?!?/br> 余下的兩個互視一眼,各有各的陰云密布,杜希聲摟著夏苒腰,說:“女人的東西男人怎么碰,讓她自己弄吧,我陪你進去睡會兒?!?/br> 夏苒醒來的時候,杜希聲卻已經不在身邊,她心里立刻一動,卻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下床的時候已經自動自發的躡手躡腳。 貓似的踱到門前,扭開門鎖的那一刻,心砰砰跳著恨不得一張嘴就跳出來,壓抑住了,希望不過是一場虛驚。 客房外,李曉仍舊默不作聲地收拾東西,杜希聲亦是沉默是金的站在一旁。行李箱被拉上的時候,杜希聲方才彎腰來搬,卻被李曉拍開胳膊,清脆的一聲低響。 你來我去的拉鋸戰,一個執意要去幫忙,一個奮力將人抵開,你推我讓,最終男人耗盡了耐心,拉著女人手臂包住自身將人一鎖,他抓著把手將行李箱提起來。 “我送你?!焙苁菈阂值囊痪湓?,沉著聲。 李曉別扭:“我自己能走?!?/br> 杜希聲置若罔聞,稍一用力,推著人出去:“我送你?!?/br> 大門關上的時候,夏苒手腳冰涼,冷得一具身子僵硬如鐵,心中悠悠念著:是時候開暖氣了吧。 這個冬天,冷得分外的早。 人在車里坐片刻,窗玻璃上迅速結起霧氣,天然的阻擋支起一道屏障,來來往往的路人看不清里頭。 十米之遙外的夏苒自然更看不清。 車已啟動,卻又不走,守株待兔的另一個也只好簌簌抖在風中。 直到一番交涉結束,副駕駛門大開,李曉哭著從車上下來,去開后車廂,說:“我自己走!” 杜希聲跟著下來,一把抓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往車身上一摔—— 不近不遠的距離,其實有一千次機會可以撞見,不過對面的那一個太過專心致志,以至于沒有望望來時的路。 夏苒也只好拖著疲憊冰冷的身子蜷回了并不溫暖的床上。 杜希聲的電話來得很晚,告訴她李曉已經搬走,他臨時有個應酬,不能回來吃飯。夏苒亦有一千次機會來拆穿他的謊話,不過話到了嘴邊卻又一次次被咽下。 趁著暮色,她再睡了會兒,醒來的時候夜色濃重,窗外色彩斑斕,已是萬家燈火。出差用的行李箱開在床邊,夏苒將里頭的臟衣服倒出來騰出空間,立刻開始收拾東西。 同居不久的好處便是東西不多,夏苒將衣物分門別類,自己買的打包進箱子,杜希聲買的裝進袋子扔進角落。她亦開了保險箱,拿出了結婚證中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再把手上的戒指脫下來放回去。 一邊收拾一邊驚訝,這是杜希聲付的鈔票,這是杜希聲送的禮物,真正屬于她的東西竟然只用一個箱子就足以裝滿。他對她可真是好啊,有求必應,因為愛著一個人所以恨不得將世界都送給她。 只是他的世界里,已經不止一個她。 夜風撲面,覺察到冷的時候,夏苒方才壓下腹中亂竄的氣流,徹徹底底回歸到現實中來。 城市雖大,沒有一個可以讓她落戶的角落,人群熙攘,她甚至找不出一個賴以信賴的朋友。 她把所有的時間給了杜希聲,為了他背井離鄉,背棄家庭,以為邁出一步就是擁有一切,卻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這樣狼狽。 唯一的電話,打給了千里之外的蘇珊,她在那頭忙著砌長城,嘩啦聲里怕人聽不清地大聲問怎么了。 夏苒這才找回神似的痛哭流涕,車水馬龍的鬧市街頭,她坐在行李箱上哭成一個淚人。 蘇珊這才急了,隨手拽過一個人代她走牌,自己疾步跑到門外,說:“你別哭,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個混蛋欺負你了!” 夏苒一邊抽泣一邊應答:“蘇珊,你什么時候才來我這兒!” 蘇珊哄孩子一樣先騙過去:“來來來,我明天就到你那兒,工作男票我全不要了,就陪著你一個人,行了吧?” 夏苒說:“行,誰說謊誰是孫子,你千萬別騙你奶奶!” 蘇珊:“……” 蘇珊暗自罵娘,表面隨和:“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杜希聲他媽又來煩你了,我說這老太太有完沒完了,這都結婚多久了還來棒打鴛鴦?!?/br> 一聽那三個字,夏苒卻哽了一下,深呼吸,說:“不是他mama?!?/br> 蘇珊:“那是?” 夏苒:“蘇珊,我可能要和杜希聲離了?!?/br> “……”反應過來的蘇珊一陣跳腳:“杜希聲那王八蛋,老娘要去砍了他的腿,第三條!” ☆、chapter 28 杜希聲找到夏苒的時候已是午夜,繁華謝幕后的鬧市街頭,連來往車輛都屈指可數。只有亮著霓虹的酒吧夜店尚在營業,三兩穿著膽大的性感女人站在街邊與男人聊天,笑聲凌厲。 夏苒衣著單薄,頭發蓬亂,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垂頭耷腦,若是前頭丟下一個缺了半邊的狗盆,肯定能吸引路人目光,一晚上收益頗豐。 杜希聲心里揪成一團,痛得兩眼酸脹幾乎立刻滾下淚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渾,為她許下的承諾還沒有完成,一聲聲一句句我愛你尚在耳邊回響,他卻在她心眼上重重捅下了一刀。 蘇珊打電話斥責的時候,他已經回到面目全非的家里,看到她打包收起的衣物,而家里家外,能找的地方,早就已經沒有她的身影。 做了錯事的人容易心虛,于是當蘇珊劈頭蓋臉問候他親戚的時候,他一邊抓著手機匆匆下樓,一邊靜靜聽著什么都沒有說。 蘇珊連續罵到第一百次“渾蛋”的時候,杜希聲方才打斷,說:“蘇珊,你罵得都對,我就是個沒救的渾蛋,可苒苒是個好老婆好女人,她什么都沒做錯,你要是她好朋友就先告訴我她去了哪,這么晚了,我真的怕她出事??!”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蘇珊再怎么憤憤不平,打電話給杜希聲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先找到夏苒。 蘇珊心里惡心,還得冷靜分析:“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說她哭著說身上沒錢,公務卡也透支的差不多,一時半會肯定出不了遠門,機場火車站你就別去了。我又不在隋興,她在那邊連個朋友都沒有,也一定找不到地方借宿。我猜她就在街上晃著呢,聽聲音她那頭特別吵,老是有車狂按喇叭。她那個點還能堵車堵成那副樣子的,估計就是太平街那邊,算腳程她也應該剛好從你們家走到那兒?!?/br> 杜希聲連連道歉,腦子里立馬有地圖,從家里出發上哪條道,一段段地毯式的搜過去,他不信他找不到!蘇珊還沒掛電話,提醒道:“杜希聲,老人們都說男人有錢都變壞,我本來是不以為意的,可你所作所為不是逼著我相信嗎?你這才哪跟哪啊,等再上一層樓,小姑娘們指數級地涌過來,你還不得被砸得眼冒金星?你們男人不是最講理智,會趨利避害嗎,夏苒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說,她對你怎么樣你比誰都清楚,我就告訴你一句話,你失去一個人容易,再想找回一個人難,太難了?!?/br> 杜希聲那時候還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和夏苒在一起整整五年,不會這么簡簡單單就分開的。人在一起久了,有羈絆,習慣成自然,你非要砍走這一塊,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們都會痛。 公司里的人被睡夢里一起拉起來,多年來精心維護形象的杜希聲頭一次失態,私事公辦,沒有解釋,不許打折扣,吩咐所有人立刻到太平街這一片來搜尋拖箱子的女人。 老總和夫人吵架的信息迅速傳遍全公司,所有人都被這樣愚蠢的命令弄得哭笑不得。明明知道要被職工集體嘲諷,急瘋了的杜希聲居然也就忍了下來,一意孤行。 等他伴著夜晚的寒意走到夏苒身邊,腦中緊緊繃起一整夜的那根弦終于放松。他整個人也便如化凍的一灘泥水,跪著撲到夏苒懷里,頭依偎在她冰冷的小腹外。 張嘴的時候,杜希聲終于沒能心中可能失去她的悲切,抱著她痛哭流涕。有人聊天的路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著一個形容潦草的女人,痛哭流涕。 夏苒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直到杜希聲將她抱回車里,暖氣融化了身體的僵硬,也仿佛融化了凍上的淚腺,她依靠著車門,無聲地流淚。 對質發生在夏苒重新回到他們的新家之后。 她像是一頭發怒的牛,沖開杜希聲的懷抱,一腳踹開客臥的大門,將一切可以砸的東西摔得稀巴爛,最終剩下一張露著席夢思的大床,她想也沒想,狠狠一腳踢上。 杜希聲將她抱著安撫下來,脫下她襪子檢查的時候,她一只腳已是血rou模糊,甲蓋破碎,鮮血淋漓。 杜希聲心疼得直抽抽,問:“苒苒,你為什么要拿自己過不去?” 夏苒直愣愣看著跪在地上捧住她腳的男人:“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杜希聲眼睛一閃,默然。 夏苒咬牙:“需要我提示是嗎?” 杜希聲這時看向她,說:“苒苒,不管你聽到什么,我在外面是逢場作戲?!?/br> 夏苒一笑,卻比哭更難看:“在外面逢場作戲,在家里也要逢場作戲嗎?我親眼看到的啊,你和李曉,還要逢場作戲到什么時候?” 杜希聲怕她會又消失似地,去摟住她腰:“苒苒——” “你們上過床嗎?” “……苒苒?!?/br> “什么時候的事?!?/br> “苒苒!” 上過床的兩個人,身體接觸的反應是不一樣的。 夏苒還在說服自己相信這不過是一場臆斷,杜希聲再怎么膽大,再怎么脫軌,他不至于,一定不至于…… “那晚我喝醉了……我把她當成你了?!?/br> 于是世界傾塌,天地顛倒。 夏苒由震驚到流淚,抽泣直至嚎啕大哭。杜希聲始終抱著她腰,任憑她將拳頭砸落到他身上。 哭聲漸停的時候,夏苒自言自語似地說:“希聲,你還記得我來隋興前對你說過的話嗎,永遠不要讓我后悔來這里?!?/br> 來這里,放棄一切,追隨著愛人而來……現在,他讓她后悔了。 *** 杜希聲離開的時候,整棟大樓除了過道里乳色的頂燈,已經空得連個鬼影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