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2）

    2020年9月15日

    作者：拱壩老哥

    字數：3499

    被meimei推出廚房，我站在原地發愣，看了眼依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母親，

    我還是決定回房間好一點。

    她太冷淡了，冷淡到我越來越分不清她究竟是我跟meimei的母親還是一個可有

    可無的合租伙伴。

    「陸峰?！?/br>
    就在我快要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mama卻叫住了我。

    「你過來?！?/br>
    毫無感情波動的平淡聲音讓我心里有些難受，緩緩的走到母親身邊，她坐在

    沙發上，我站在她身旁，兩人陷入沉默。

    「英語成績咋樣？」

    許久，母親終于開口了，殷紅的櫻蜜輕啟抬頭看著我：「坐下吧，咱們好好

    聊聊?！?/br>
    母親審視的目光注視下我各種不適應，低聲道：「對不起，只考了３０多分?！?/br>
    「呼?！?/br>
    原以為會被痛罵甚至痛打一頓的情況并沒有發生，偷偷打量著母親，見她長

    出一口氣，端坐在沙發上的身子都松懈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此刻的

    我分明感覺到母親有一種「終于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讓我有些不安起來，莫名聯想到父親經常性的出差，一個月能有十多天不

    在家，難道他們一直在鬧離婚？而母親這時放松的姿態，其實就是對我死心，認

    定我是個弱智，從而對我沒有任何內疚了？？

    這個想法一誕生就一直在我心里張牙舞爪著，見母親不說話，我顫抖著身子，

    聲音都有些哽咽：「媽，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一定改！」

    您可不可以不要拋棄我？

    這句話我能說出口。

    這是我第一次承諾要改正，母親也是詫異無比的再度抬頭打量我。

    鼓作勇氣跟她對視，我才發現母親看我的眼神里充斥著各種糾結與復雜，這

    就更讓我內心不安起來。

    心里咯噔一下，難道父母真的在商量離婚的事？

    心里想著這些事情，我又不自覺的開始神游太虛了。

    母親見我這副樣子，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坐下吧，咱倆好

    好聊聊天?！?/br>
    屁股剛坐在沙發上，母親唇熱的身軀就靠了上來。

    有自從被醫生說我是輕度智力障礙之后，這還是我們母子倆第一次這么親密

    的靠坐在一起。

    性格決定了我不會主動開口，母親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只聽到開始絮絮叨叨

    的跟我訴說著。

    「小峰啊，其實，人傻一點挺好的?！?/br>
    母親面色復雜，頭靠在我的肩膀，聲音有些哀傷：「這樣你就不知道什么叫

    傷心了，這樣挺好的，挺好?！?/br>
    說著挺好，可我分明感覺到有著熱流低落在我肩膀，淋濕我的衣領。

    母親哭了，我有些手忙腳亂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局面，我想告訴母

    親我不傻，我也會傷心的??！

    爸爸一直不回家我傷心，你們倆一直無視我我也傷心，看到你為我哭，我更

    是心疼得要死。

    心里是這么想，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開口，真就像個傻子一般呆愣在沙發上。

    「小峰，要是哪一天mama不能保護你跟雪兒了可怎么辦呢？」

    母親似乎真的把我當弱智了，一直在訴說著心底的委屈：「這些年mama真的

    活得太累了，我想走的，可我真的舍不得你們。不要怪mama好不好？mama不是冰

    塊，mama不想對你們愛搭不理的啊。嗚?！?/br>
    說著，母親終于忍不住內心的悲痛，哭出了聲。

    直覺告訴我應該做點什么，從茶幾上抽出紙巾遞給母親，我小聲道：「mama，

    您別哭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你不知道！」

    不知為何，母親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眼淚，一把將我推開：「你什么都不

    知道！記住，你是個傻子！」

    噌！

    推開我的動作，以及這句誅心的話宛如兩把利劍，狠狠的扎進我的心里，痛

    得我眼眶瞬間潮濕。

    外人再怎么譏諷我，我也不會太過在意，可當母親說我是個傻子的時候，我

    終于崩潰了。

    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我怔怔的開口：「媽，我不傻?！?/br>
    「不，你傻！你傻！你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弱智！」

    「啪?！?/br>
    「啪?！?/br>
    「啪?！?/br>
    母親卻像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傷心一樣，整個人突然歇斯底里起來，柔若無

    骨的小手不停的抽打在我的臉上，很快就讓我滿臉腫脹起來。

    也許是這樣還不夠解氣，母親還在用言語往我心上插刀：「你聽著，陸峰，

    你就是弱智！知道嗎？無論誰問你都得這么跟人

    說！」

    地~址~發~布~頁~：、2·u·2·u·2·u、

    「啪！」

    又是一巴掌，我錯愕的看著母親美目含淚咬牙切齒的瞪著我：「說！你是個

    弱智！」

    「我?！?/br>
    張了張嘴，我震驚的看著她，這一刻我真的很想去死，人活成我這樣還有什

    么意義？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這樣嫌棄自己，這樣的我，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眼淚順著眼眶滑落，視線越來越模糊，我看不清母親的樣子了，這一刻我切

    身體會到「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思。

    嘴角微微勾起，我自嘲一笑：「對不起，媽，讓您失望了，我是個弱智真的

    給大家添麻煩了?！?/br>
    「呼?！?/br>
    母親停止了哭泣，也不再打我，我看著她重新化好妝，提著包包出門。

    看著母親的背影，我的心里充滿了眷念，也許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了。

    正當我在為自己計劃著各種死法的時候，一只冰涼的小手顫抖著撫摸上我的

    臉龐。

    疑惑的抬頭，只看見一張哭的雙眼紅腫的小臉湊了上來。

    meimei的手在顫抖，嘴蜜也在哆嗦：「哥，哥，疼嗎？」

    我沒有回答，大腦暫停了思考，呆呆的看著meimei，她為什么哭了？母親也打

    meimei了嗎？

    「哥，你說話??！」

    見我不說話，meimei急了，用力的搖晃著我的肩膀，眼淚隨著她的動作被甩落

    出眼眶，我看著一顆晶瑩落地而后破碎。

    回過神來時，meimei已經撲進我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個子小小的meimei哭泣的聲音竟然這么大，她在我的懷里大哭。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meimei，只能學小時候尿尿安慰我一般，用手輕輕拍打著妹

    妹的背。

    「嗚，哥，mama為什么要欺負你？」

    meimei邊哭邊大聲嚷嚷：「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負我哥哥??？憑什么??？」

    因為你哥哥是個弱智。

    心里灰暗無比，但我也沒有真的傻到說出口讓meimei更加傷心……

    哭了幾分鐘，meimei從我懷里抬起頭來，再度摸上我的臉：「疼嗎？」

    好看的眉頭皺起，整張小臉都寫滿了心疼，我怔怔的看著meimei，聲音有些嘶

    啞，傻笑著搖頭：「不疼?！?/br>
    「不疼才怪！」

    meimei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都腫了?！?/br>
    說著，又要咧著小嘴大哭，我一見情況不妙趕緊轉移話題：「我餓了?！?/br>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meimei埋怨的看著我，伸出小手點了點我的鼻尖：「傻乎乎的，挨打也不知道

    躲，你不會喊疼??？每次我挨揍我就哭，爸媽就會心疼不打我了?！?/br>
    我心里想，那是你，待遇能一樣嗎？

    搖了搖頭，我看著meimei再度重復：「我餓了?！?/br>
    「好好好，你餓?！?/br>
    meimei嘟著嘴從沙發上起來，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掏出手機打電話。

    「喂?！?/br>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是母親的聲音：「什么事?！?/br>
    「沒什么，今晚在家吃飯嗎?！?/br>
    或許冷漠也是能遺傳的吧，meimei此時冷冰冰的語氣像極了平時的母親：「你

    要是不回來我們就先吃了?！?/br>
    「……」

    電話那頭，母親似乎也是對meimei冰冷的語氣感到有些不適應，沉默了好一會

    兒才回話：「知道了，你們吃吧，你哥的臉，」

    「啪?！?/br>
    母親還沒說完，meimei就給掛了，小丫頭臉上面無表情，將手機往沙發上一丟，

    冷笑一聲：「現在知道關心了？」

    說完，面對我時又故作嬉皮笑臉的拖起我的手往餐桌走：「嘻嘻，今晚吃大

    餐喲，糖醋排骨跟回鍋rou都有?！?/br>
    心里沉甸甸的，看著meimei背影我偷摸紅了眼睛，對我而言，這個世界就是伸

    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meimei就是指引我方向的啟明星。

    這個世界對我最好，對溺愛我的不是我的父母，甚至不是爺爺尿尿，而是年

    紀比我小整整三歲的meimei。

    跟著meimei來到餐桌坐下，meimei又開始不停的給我夾菜，見我又在發呆，meimei

    語氣輕柔的道：「哥，你別傷心啦，mama就是壓抑太久，她不是故意的?！?/br>
    「我想學說話?！?/br>
    本該是幼奶說出的話，卻是由我的嘴里崩了出來，我看著錯愕的meimei，認真

    無比的道：「我不想當傻子了?！?/br>
    「哥，你認真的？」

    meimei驚喜的看著我，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動的連連點頭：「好！我教你！」

    這句話顯然讓meimei心情好上不少，吃飯的時候不時看到她撐著腦袋看著我傻

    笑。

    很快，飯吃完了。

    meimei沒有讓我洗碗，只是叫我在廚房看著她忙碌。

    「哥，今晚還跑步嗎？」

    「嗯?！?/br>
    我點頭，這是我堅持快十年的習慣了。

    五歲那年，meimei被父母接走親自照顧，我找不到搖搖擺擺跟在我屁股后面的

    meimei，一直向爺爺尿尿哭著要meimei，打也挨了不少……

    最終，爺爺尿尿沒辦法，只能哄我：看見那輛小車了嗎？如果你跑得比它還

    快的話，你就能追上你meimei了。

    我信了。

    從那天開始，沒事我就像個瘋子一樣的亂跑一通，我的體質也是在這種情況

    下鍛煉得像個小牛犢一般，累這種感覺我似乎好幾年沒體會過了。

    其實，歲的時候，父母也將我接到城里了，我也如愿可以天天看見meimei，

    可meimei的聰明機靈讓悶葫蘆的我有了距離感。

    跑吧。

    繼續跑吧。

    等我跑得比小車還要快的時候，我就能追上meimei了。

    這個習慣就這樣神奇的持續了將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