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另一方面,日本,香川縣內。 隔著幾千公里的距離,沈悅抬頭看了看天空。但是天空被許許多多的鐵柵欄,鐵鎖鏈,還有守衛給把持住。她出不去了。 一個星期前,她來到這里。 在小坂裕生的豪宅背后,還有許多許多的小院落星羅棋布在曲曲折折的山道上。潘把她送進其中一個院子里,這里的窗臺上落滿了灰塵,蜘蛛網陳舊在墻角。一陣陣黃沙似的灰土撲面而來,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舊家具堆砌在角落里面。 潘告訴她:“這就是你的房間?!?/br> 沈悅撣了撣床上的灰塵——其實住在哪里都無所謂,不過是從一個籠子換到另外一個籠子而已。 接著,潘把她的早餐給端了過來——一碗日式的味增湯,一碗白米飯,一疊生魚片,還有一個雞蛋。她習慣性從雞蛋開始吃起來,但是敲開蛋殼,蛋清就流了出來。沒想到雞蛋是生的,她頓時被糊了一手黏黏的液體。 潘走過來把她手上的雞蛋又奪了回去,大拇指和十指一用力,蛋殼就分為了兩瓣,蛋清和蛋黃一股腦倒進了白米飯里。 “這么吃飯,看到了沒有?!”潘很不耐煩,這個女人若是死了那多半是因為太蠢。 她當然看到了,但是這種日本人的吃法從來沒嘗試過。好在吃了之后覺得也可以忍受,畢竟有的吃就不錯了,何必再計較味道如何。 潘直到她吃完才走了出去,門外還有另外兩個守衛。她聽到黑人喬治的聲音:“嗨,潘,咱們不派個人進去看守她?”潘不咸不淡地回應道:“喬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她垂涎欲滴。先管好你褲襠里那玩意再去管別人!” 喬治還是想進她的屋子,他好.色無比,對于各種膚色的女人都來者不拒。眼下這弱小的亞洲女人簡直是一盤美味佳肴。于是他開始磨嘴皮子:“潘,你不想想,我們花了多大的代價才把她從英國弄回來。萬一她趁著我們沒注意的時候,咬舌自盡怎么辦?我看我們不僅要進去看守她,還要派個男人跟她一起睡覺?!?/br> “她沒那個膽量自殺,要不然也不會活到現在了?!?/br> 潘一言中的,喬治無言以對,她也是被這話正中了紅心,沒錯,她的確沒膽量自殺。 潘離開后不久,喬治又三番幾次要進來。但是都被其他幾個人擋了回去,顯然在這里潘是絕對的權威人物。結果這個舉動惹怒了喬治,她聽到喬治和外面人的吵架:“不就一個女人,潘他到底什么意思?!是想背著我們自己睡了她?!” “對不起,喬治先生,潘說她是小坂先生的貴客?!?/br> “貴客?!不就一個裝瘋賣傻的臭女人!”喬治暴戾的聲音傳來:“對了,潘他的母親是個中國人,說不定他對中國女人有興趣!但是誰規定了這個女人就得他一個人獨享?!要知道老子殺的人比他吃的米還多!” “喬治先生,你冷靜一點。要是缺嫖.資不如去和小坂先生說去?!?/br> “一群蠢貨!白癡!” 喬治又氣又無奈,只能罵了幾句臟話,然后離開了。 外面兩個人還在談論:“喬治他怎么知道潘的母親是個中國人?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件事?!薄拔业故锹犝f一點,潘的母親是印尼的華僑,父親是個美國的商人。他們在印尼結了婚,生下了潘。但是印尼的政府上個世紀反華屠殺中國人的時候,潘的父母都雙雙罹難了。當時小坂先生在印尼,他被錯認為是中國人抓進了監獄,然后就遇到了潘。小坂先生把潘帶出了監獄,所以潘一直死心塌地地跟著他?!?/br>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潘是個澳洲人呢!你瞧他長得那么高大……”外面談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沈悅打掃完屋子就打開了窗戶通通風。兩個嚼舌根的保鏢正站在窗臺下面,他們這才意識到還有個偷聽的。都送了她一個威脅的眼神。 放心,她對殺手的私事不感興趣。 中午的時候,又是潘來送飯。紫菜包飯,三文魚片,還有炸的金黃的天婦羅。這一頓比上一頓好吃許多,沈悅帶著吃斷頭餐的心情吃完了。接著,潘告訴她:“下午小坂先生有古董要你去鑒定,能不能回來吃晚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br> 她嗤笑道:“該怎么做我心里有事,你不必每次都費口舌提醒我?!?/br> 潘聽得出她的嘲諷之意,也是冷笑道:“林小姐,你的價值只剩下兩年不到的時間。我沒興趣提醒一個死人怎么做事?!?/br> “這么說來,神戶丸號打撈上來以后,我的死期就到了?”她屈指一算:“十六個月,看起來還不虧的樣子?!?/br> “只有這句話很有趣?!迸死^續打量著她的表情,尤其是那一對深棕色的眼睛,惡毒地笑著:“到時候我會親自結果了你的,小坂先生會給我這個權力?!?/br> 提前告知死期,對現在的她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期待你能一槍正中要害?!?/br> 很快,小坂先生的傳喚到了。她跟著潘去豪宅里面,過了會客廳,進入內室,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具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材。沈悅一眼就認出來這棺槨所用的金絲楠木是楠木中的極品——楨楠——選材的楠樹起碼直徑在80公分以上,樹齡在500年以上。 東西看起來是西漢的,質地棕眼細密,色澤穩而深沉,纖維像金子。其實只要深埋在地下,金絲楠木就能“千年不朽,萬年不腐?!彼砸恢笔窃S多達官貴族選擇的棺木材料。西漢的時候就用得起金絲楠,可見棺材里裝的人的身份不菲。 “林小姐,說一說這件棺材的由來?!边@是小坂裕生在考驗她。 她只淡淡道:“這是西漢的棺槨,王侯一級的墓里面出來的。材質是金絲楠木,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分別刻在上下左右四個角落?!?/br> “墓主人的身份是什么?” “漢高祖劉邦的庶長子劉肥之孫,牟平侯劉渫?!?/br> 小坂裕生點了點頭:“那他的墳墓是怎么空了的?那些財富去哪里了?” 沈悅風涼一笑:就知道小坂裕生只關心這個。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劉渫和劉肥父子二人的墓,都在臨淄墓群附近。但是都于明末被盜,此后康熙,民國年間都被多次盜掘。這一副棺材會保存下來,只不過因為盜墓賊拿不走罷了?!?/br> 小坂裕生嘆了口氣,仿佛一個蔚為可觀的財富在面前蒸發了。 好在看完了棺槨,小坂裕生就放她回去了。一直把她送到了屋子里面,潘還沒有走。這個白化人用眼神威脅她:“小坂先生讓我告訴你,今天的表現不錯。假如你一直這么聽話的話,下一次他可以考慮給你換個大一點的屋子?!?/br> 說完,潘就要走了。 沈悅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喊住了他:“等一等!” 潘很不耐煩:“什么事?!” 沈悅很平靜地提出要求:“我想穿新的衣服,這一件衣服已經穿了一個月了?!?/br> 潘冷冰冰地問道:“多少尺碼?” 她把自己的三圍都加了一號,潘聽完后不耐煩地走了出去。很快,就有新的衣服送過來了。她試穿了下,全部大了一號,正好可以遮住微微隆起的肚子。但是這樣的辦法,只是遮人眼目而已。沈悅明白,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平平靜靜過了幾天,她犯惡心越來越明顯。好在看守她的人都十分粗心,沒人發現其中的端倪。骨折的部位漸漸痊愈了,她開始想辦法,能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萬一小澤沒發現是誰擄走了自己,豈不是等死?! 就在她想辦法的時候,這天下午潘又過來了。他的眼神很不平靜,而且幽幽地盯著她瞧,沈悅不明白怎么回事:“你看什么?” “告訴你一件事情,你的那位弟弟,在中國與我們的人干上了。小坂先生想要不要先割下你的一只手送過去,讓他安分安分?!?/br> 沈悅吃了一驚:“小澤?!他怎么了?” “他沒怎么,但是現在孟建林的日子不好過。也是他自找的死路?!迸俗谒囊巫由?,深紅色的眼眸全部是血色:“還有,收起你的那些逃跑的花樣,也別指望外面的人會來救你。在日本小坂先生殺人比切菜還容易?!?/br> “假如你們誠意改善一下我的待遇,可以考慮一下久居?!彼珠_始提條件。 “你還真麻煩,小坂先生讓我過來看看你對此事什么反應?,F在我可以跟他說了,林悅一心想回中國,我看我們還是把她廢了好?!?/br> “你可以去說,但是仆人不能改變主人的主意。小坂先生也不是聽你指揮的人?!?/br> “真有趣?!迸撕鋈挥X得和她這樣說話很有趣:“你不怕變成殘廢嗎?” “借用你的一句話,我沒自殺的勇氣,但是變成殘廢的勇氣還是有的?!彼f道:“要不然,只聽你們使喚和行尸走rou有什么區別?!?/br> “困獸猶斗,有意思?!迸耸褂昧艘粋€精確的中國成語,她也覺得有意思。但是自己是別人看的那一只籠子里的困獸,他們才是臺上的觀眾。 最后,潘走的時候,她又追問了一句:“杜以澤到底和孟建林怎么了?” “他們都和你沒關系?!迸苏f:“你還是想一想怎么寫那一份棺材的報告比較好,要不然我可就跟小扳先生說你該上手術臺了?!闭f完潘走了出去“砰!”地一聲摔了門,吱吱格格鎖鏈上了套。沈悅想他或許是跟小坂先生說自己的槐花去了。 不過和這群人裝聰明就是笨蛋。她不會滑頭地表忠心,那樣他們只會更加堤防自己。也不會怯弱地當砧板上的魚rou。 ☆、第076章 善念 隔著鐵柵欄,窗外的雨淅淅瀝瀝。 一陣陣涼風把骨髓里面的熱度都帶走了,留下斑駁的枯葉委頓于地。沈悅望著外面光禿禿的樹枝,緊了緊身上寬大的毛衣——馬上就要入冬了,不知道日本的冬天是怎么樣的。會不會和沈陽一樣下起鵝毛大雪? 桌上的飯菜涼了,就有人過來送熱乎的。她想,畢竟事情沒有想象中的壞,自己目前為止自然而然的表現,沒有引起小坂先生的懷疑。然后,小坂先生的“誠意”就到了。她的飲食方面逐漸開始好轉,住的地方也換了。 用他們的話說:“我們只需要你的腦子和嘴巴?!钡悄X袋和嘴巴不能從她身上摘下來,這就注定了他們現階段對她無可奈何。但是她煩惱的是,懷孕的身材開始遮掩不住了。雖然努力吃飯,睡覺,但是長rou只長肚子,這怎么都說不過去。 所以現在,她最怕潘的到來。潘一來就要帶她出門去見小坂先生,那么就得換上寬大的裙子,然后遮遮掩掩前去鑒寶。好在小坂先生的身邊全部是男人,他們暫時沒有發現這個秘密。不過,這個秘密很快就掩飾不住了。 這一天,小坂先生又喊她過去,說有“新貨”來了。 潘一如既往地親自押送她,因為下午有工作,他們提供了一頓豐盛的午餐。不過她很反胃,所以只吃了一丟丟的食物。為了防止待會兒精神不濟,她又喝了一杯咖啡。潘等了不少時候,期間他一直和門外的幾個守衛聊天。 “她現在晚上幾點睡?” “十點,有的時候十二點。不過她總是七點就起床?!?/br> 潘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她睡覺的時候,房子里面有沒有什么動靜?” “沒有,潘先生您放心,這個女人很安分?!弊o衛這么說:“她簡直就像一只膽小的兔子?!?/br> 潘放心了,但是沈悅不放心了,她的胃里面又開始不舒服起來。一路拖沓到了小坂先生的豪宅里面,她又止不住地反胃起來。 還沒見到小坂先生本人,她就捂住了嘴巴,說要借用衛生間。帶她進衛生間的是小坂先生的女助手,沈悅不能趕她出去,自己也忍不住了,就吐得一塌糊涂。結果那女助手的眼神忽明忽暗,又說了幾句她不聽懂的日語。 等出了衛生間,這個女助手就和潘交談起來。然后,潘的臉色連著眼光一起深沉,他過來用英文問道:“你懷孕了?!” “不錯?!彼人粤藥茁暎骸澳銈兿朐趺礃??” “該死!你怎么不早說?!”潘似乎很懊惱的樣子:“幾個月了?!孩子的父親是誰?!” 沈悅明白他們的心思:“孩子的父親和你們無關。還有,這個孩子差不多四個月大了?,F在吃什么墮胎的藥都不管用了?!苯又?,又提出威脅:“假如這個孩子沒了,對不起,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我不會再為你們鑒定任何一件古董?!?/br> 潘又啐了一口:“你自己跟他說!”接著把她帶到了小坂先生的面前。 “懷孕了?”小坂先生仔細聽潘說完了事情的經過,陷入了沉思——他是個生意人,想事情自然要從商業方面考慮:林悅這個人價值潛力巨大,如果要她乖乖聽話,光光是囚禁著還不夠?;蛟S這個孩子可以作為把柄。 再說了,和林悅關系親密的男人不外乎蕭牧和杜以澤,無論是哪一個,對他們來說都是十分好的籌碼,于是點頭道:“林小姐,這個孩子你可以安全生下來。不過我得提醒你,假如你不誠心誠意和我們合作,難保孩子的安全?!?/br> “我明白?!彼憩F得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回去的時候,潘又留下來和她說話。這一次他表現出來的不是威脅,強迫。反而是一種無可奈何,又極端憤怒的表情:“林悅,你可真夠意思。居然到了這里快三個月,才跟我們說你居然他.媽的懷有身孕!嗯,孩子到底是誰的?!” “怎么,小坂先生不追問的事情,你卻要知道?” “假如是蕭牧的,那么恭喜你,門外那些家伙肯定想要做了這個小雜種?!迸死浔卣f道:“我們去年死了不少人在他手上?!?/br> “蕭牧不是雜種,我看門外的那些人才是雜種。尤其是那個喬治?!鄙驉偫^而倏忽一笑,笑的很短暫,但足以讓潘看清楚:“再說了,你也該知道蕭牧拋棄了我。自那之后,我就自由了,想和什么男人上床就和什么男人上床?!?/br> “那孩子就是杜以澤的了?!?/br> 沈悅笑,笑得無比燦爛:“潘,杜以澤一直以來都喊我jiejie,我也當他是我的弟弟?!?/br> 潘根本不上當:“林悅,你當我們的耳目都瞎了嗎?你和杜以澤分明是情人!不然你以為孟莞為什么要殺死你?!那個女人還要用你的血作畫,我想她一定是要畫你被人□□的樣子。然后趁著杜以澤還沒瘋的時候寄過去?!?/br> “那我很高興在日本欣賞不了她的大作了?!彼樦脑?,見招拆招。 “你是該好好喜歡日本,這里會是你的噩夢?!?/br> “噩夢什么的我不管,我要你們派一個女人來照顧我?!彼蛄苛讼滦挛葑?,繼續和他談條件:“懷孕的時候,我需要人照顧。這屋子很大,夠兩個人住的。你們不妨派一個信得過的女人過來和我同居,這樣也好方便看管我?!?/br> “林悅?!迸死淠匦χ骸白≡谶@里的女人都是什么人,你可要仔細想清楚?!?/br> 她繼續強硬著:“想清楚了,孩子生下來才是頭等大事。再說我若是懷孕的時候發生了意外,你拿什么賠給小坂先生?一尸兩命嗎?” “那好,我就送一個女支女過來!”潘最后如此說道。她輕飄飄一句:“慢走不送?!卑殡S著他摔門而去的聲音。繼而,外面也響起一堆的唾罵聲。那個黑人喬治叫得最響亮:“什么?!那個臭女人懷孕了?!該死!我要把她的孩子挖出來當球踢!” “混蛋?!鄙驉偘蛋翟{咒喬治早點五馬分尸。 其實,相比起冷酷麻木的潘,這個暴戾的喬治才是她戒備的對象。一旦孩子出生了,哭鬧什么的不可避免,那么喬治隨時可能被激怒,找她和孩子的麻煩。所以,犧牲一下自由,找一個安全的人同居,才是目前的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