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這話太大聲,旁邊床位截癱的老奶奶樂呵呵地笑道:“你弟弟,真懂事?!?/br> “我不是她弟弟!”小澤忽然道:“jiejie,我不要做你的弟弟了。成天被你保護著,有什么意思?!以后,我也要喊你阿悅?!?/br> 顏洛正好端著蘋果進來,聞言就笑了:“我比你姐大,才喊她阿悅。你比阿悅小兩歲,還喊什么喊?” “反正我不管,我不喊你jiejie了!我也要喊你阿悅!”小澤表現出異常的固執。 沈悅笑了笑,無力反駁:“隨你?!?/br> 小澤振振有詞:“反正你長得比我矮!” 沈悅滿頭黑線:“你才矮!” 過了不久。宋桉也過來看她了,還帶來了一面“見義勇為”的錦旗。顏洛在一旁奚落:“呦,還真是長見識了。平時只見我們小老百姓,一個勁兒給你們警察大大送錦旗。今兒角色反過來了。這是唱的哪一出戲???” “美女,別見到我就吹胡子瞪眼的?!彼舞駥︻伮鍫N爛地笑:“坐,警民一家親?!?/br> “誰跟你一家親??!一個條子!”顏洛十分不屑。 宋桉吃了個冷眼,只得自嘲道:“好好好,你是美女。我是條子?!庇謱ι驉偟溃骸斑@錦旗是我們局長吩咐送來的,你一個,待會兒我還給蕭牧送一個去。林小姐,這次的人情,我們局領了。以后有什么麻煩,你只管找我便是?!?/br> 沈悅沒什么麻煩,她只點了點頭,表示承情。又聽宋桉說,孫二虎下個星期執行死刑。惡魔除掉了,心底的大石頭也落下來了。然而,回憶之前驚險的一幕幕,她忽然在意一個細節起來:“孫二虎臉上的傷疤,是怎么來的?” 她在孫家的瓦當中,看到二十年前的孫二虎。那時候,他臉上還沒有傷疤。但是五年前回來的時候。臉上就多了那道傷疤。 “他自己說,被豬咬的?!彼舞竦共辉趺丛谝?。 “豬咬的?”顏洛奇怪了:“豬會咬人嗎?” “那你知道豬吃什么嗎?”宋桉覺得好笑,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吃什么?”顏洛果然不知道。 沈悅倒是知道:“豬什么都吃?!彼?,人也一樣。 顏洛的臉“刷!”地白了。沈悅則是想到孫二虎之前說的一句話“殺豬屁話啰嗦個雞.巴!”他說,臉上的傷口是豬咬的……但是當時,孫二虎要殺的,是人。是不是在他眼里。人就是等同于豬。所以,豬咬的,或許還有個意思。 人咬的。 顏洛只捂著胸口:“媽的,以后我再也不吃豬rou了?!?/br> “嗨,話不能這么說?!彼舞袼坪跣那椴诲e,一個勁兒跟顏洛套近乎:“誰會沒事弄個人rou給豬吃???當我們警察局是擺設?” “得了,要不是鬧大了。我看你們警察局就是擺設?!鳖伮宸籽?。 宋桉搖了搖頭:“小朋友,你對我們警察的成見很大啊。其實,我們也是公事公辦……” 顏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誰小朋友!你才小朋友呢!” 沈悅卻笑不出來。孫二虎的案子,人贓俱獲。真相大白。他就要死了。還在乎這個做什么?!倒是蕭牧,這個男人,還真是安靜的可以。分明救了她,但是也不過來看她。好像她是馬路邊上撿到的一只鴨子,放回了巣里頭。不再過問死活了。 大概這就是,人情冷暖吧…… 顏洛送走了宋桉后?;仡^坐在她的床頭道:“阿悅,這條子真好玩。喊我小朋友?!?/br> “條子是什么?”她一直沒搞清楚這個稱呼。 “條子就是警察。我看呀,這宋桉好像和其他的條子挺不一樣的?!鳖伮宓男那橐膊诲e。 沈悅眄了她一眼:“得了,長得漂亮就是好。連個條子都獻殷勤?!?/br> “哪能呀,那條子不及你家小澤的十分之一?!?/br> 這倒是個大實話。她至今為止沒看過長得比小澤好看的人。無論男女。 一周后。電視里就直播了執行死刑的畫面。孫二虎,終于走向了他的地獄。 全市人民歡騰。過節一樣。 旁邊的大媽,還問她:“小姑娘,看這些東西不害怕呀?” 怕什么。她好歹在戰亂年代呆過。死人還是見得不少的。 一個月后。終于康復出院了。沈悅再回到天使之家。大家給她搞了個歡慶儀式。喵喵和四喜左右兩邊拉住她的袖子,又哭了一個下午?,F在,她對小孩子的哭已經完全免疫了。成長就是不停地哭泣。直到明白眼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倒是小澤,當著孫院長的面喊了句:“阿悅!”迎來了孫院長的一頓抽:“沒大沒??!老大是你jiejie!喊jiejie!” 但是小澤喊她jiejie,她也沒心去聽。 再去上班,同事們都問她身體怎么樣了。因為這些天來她請的是病假。這還是虧了蕭牧那天的提醒,警方沒有把她參與破案的事兒公布出去。 沈悅笑了笑:“已經痊愈了?!?/br> 再去倉庫里看古董。東西積壓下來很多。戴培現在是不經過她的手,都不敢交易東西了。于是,她花了一個上午。鑒定完了所有的古董。 到了下午,魂兒就沒了的感覺。欠債的感覺很不好,跟過年似的。年關年關,過年就是一道關。心里跨不過那個坎兒,就堵得慌。她打了個電話給蕭牧。想表示一下感謝。但是電話沒通,她就這么下了班。路上,電話卻響了:“喂?林小姐。周末有空過來嗎?”是蕭牧打來的。語氣很懶洋洋的樣子。好像篤定她會答應。 媽的,她真的答應了。答應的結果是,和小澤約定的逛古玩市場。泡湯了! 去的時候,忒緊張。她又不是小孩。懂得分寸。但是真的進了蕭牧的房子。還是一個勁地心跳加速。 結果,當蕭牧看到她的時候,沈悅正把頭縮在羽絨服的狐貍領子里面。人小小的,但是眼睛賊精。和她的手一樣的精到。 “林小姐,想喝什么?” “可樂?!彼f了個很簡單的。結果蕭牧家沒可樂。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雪碧?!?/br> 蕭牧主動建議道:“咖啡怎么樣?” “可以?!彼€有的選擇么。喝完了一杯咖啡。身體暖和一點了。她就主動說了:“蕭先生,很感激你救了我和我的弟弟meimei。為了表示我的感謝,我……我可以免費幫你鑒定古董?!?/br> “順手開了搶,你不用在意?!笔捘吝@種在軍隊久呆的軍人,骨子里就把殺罪犯,救人,當本分的小事。實在不值得一提。 沈悅十分誠心誠意道:“給我看看也可以。受您的恩惠太多,實在太不好意思了?!?/br> 她是真的不好意思。連語氣都十分局促。 蕭牧還真的轉身,拿過來一件古董。沈悅松了一口氣,很快就上手。這是一塊端硯。端硯出產于唐代初期端州(今廣東肇慶)。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歷史,是我國四大名硯之一。只見此硯臺石質堅潤如玉,外表為黑色,潤而不滑。她輕叩,發出一種類似于金石的聲音。撫摸,細膩如肌膚。雕琢是采用傳統的徽派雕刻。 但是鑒定師看硯臺,要看到更深層次去。硯制,石質,石色,石品,雕工,包漿,研磨痕跡,銘識,刻痕都要能辨別出來。 沈悅看這端硯首先看是屬于什么坑料的。端硯有三大坑石料——老坑、坑仔和麻子坑。鑒定的辦法是看“品紋”。比如青花,金線、魚眼等。不同的品紋,來自不同的坑種。而這一塊端硯,其上有明顯的金銀線,顯然是老坑種。 再看雕工:包漿古穆,呈橢圓形,淌池式。屬于“門字硯”。硯背覆手內銘文“仙骨堅,玉之清,子何來,五羊城”,落款“杭郡金農”。 看到金農兩個字。她深吸一口氣——金農,清代書畫家,揚州八怪之首。也是一位鑒藏古物的大收藏家。東西居然是他的!只怕這端硯不下百萬!心里也有數了:“揚州八怪之首金農的端硯。東西是真的。老坑種?;罩莨??!?/br> 蕭牧點了點頭:“那你還能看出什么?” 她說了金線品紋和門字造型。 但蕭牧問:“還有呢?”她搖了搖頭。說出這么多,已經是鑒寶師的極限了。別指望誰能把古董所有的秘密,都發掘出來。 蕭牧將端硯放了回去。她也漫不經心地端起咖啡。但蕭牧又道:“林小姐,我還以為你能看到更多的東西。畢竟你是沈家的人,有鑒寶靈眼?!?/br> 沈悅手中的茶杯一晃“啪!”地掉落在了地上。 ☆、第021章 十相 一瞬間,沈悅想逃。 沈家人有鑒寶靈眼,是不傳之秘。這蕭牧怎么知道的?! 不不不!重點是:蕭牧知道了這個秘密,會不會對她做什么?!送去中科院研究所?! 于是她站了起來,打哈哈:“蕭先生說什么呢,我姓林。那個,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br> “孫二虎后來交代了和你搏斗的過程,知道他怎么說的嗎?”蕭牧不緊不慢地丟下這么一句。沈悅走不了了。蕭牧繼續道:“孫二虎說,他娘的鬼魂附在你身上。你知道他娘生前對他說的私密話。而他的娘,已經死了三十年了?!?/br> 沈悅握緊了拳頭,只聽蕭牧這么說:“這就有意思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娘生前的話?林小姐,我記得你在我家看到孫家的兩件古物。所以,我猜,你有一種能力。就是看一件古老的物什??梢钥闯鲞@件物什曾經發生了什么?!?/br>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抬起眼,死死打量他——退伍軍人,應該不會沒道德吧?! “那憑什么說我是沈家人?”她不服氣了。就算蕭牧推理能力一流,是沈家人怎么知道的?! “憑你我二人,曾經同樣看中的那一件清代的脫胎捧盒?!笔捘敛痪o不慢地道:“你知道那件捧盒出自什么地方嗎?” “不是孫二虎三年前滅掉的沈家嗎?”她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蹊蹺起來。沈家?!為什么偏偏姓沈呢?!而蕭牧,給出了解釋:“不錯。沈家。民國大佬沈鐸死后。沈家四分五裂。五一七慘案的受害者,就是沈家旁支中的一脈?!?/br> 沈悅深吸一口氣,她怎么沒想到這個!除了她這個正房嫡親的孫女。沈家還有三個旁支。那孫二虎滅掉的,是其中一支! “那,那又,又怎么樣?!”她的語氣開始有點發抖。 “你不想知道,孫二虎為什么殺沈家嗎?”蕭牧越發氣定神閑起來。就算再喪心病狂的殺人犯。殺人也要有個理由。孫二虎是殺人魔王不假。但他殺人是為了吃人。然而沈家三口死是死了,卻沒有少掉任何一個器官。這就十分奇怪了。 殺了不吃,是為什么?答案是:他只是為了滅掉他們。出于某種原因。 “為什么?!”她忽然覺得,這個孫二虎的背后。還有一座山一般的黑影。 “孫二虎一開始不肯交代真實原因,他是寧死要把這個秘密帶進地下。后來,宋桉在我的建議下,動用了催眠師。催眠師利用催眠術,引導孫二虎說出了真相。原來,那個姓沈的受害者家族。有一種特異功能鑒寶靈眼。而他的雇主,要讓他把這一戶人家滅口。讓鑒寶靈眼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笔捘梁谜韵镜乜粗?。 死亡不是結束,死亡僅僅是開始。 沈悅明白了。有人雇傭了孫二虎殺掉那姓沈的一家。所以,沈家人的尸塊沒有少掉任何一個部分。而蕭牧得知原來世上有人有如此的天眼,立即會想到:她也是一個靈眼者。也就是,她姓沈。也是沈鐸的后代。 如此完美的說法。解釋了一切不合理。 “蕭先生,我挺佩服你能想到這么多?!彼龔娖茸约烘偠ㄏ聛恚骸拔沂莻€孤兒,我是個什么出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br> 對。不知道。她不能這么輕易承認自己是沈家人。反正,孤兒院,林悅。這個身份存在于世十幾年了。檔案上與沈家無任何關系。 “我相信你的話?!笔捘量此袷且恢皇荏@的小鳥。語氣反而松了下來:“林小姐,我沒有為難的意思。坐?!?/br> 她坐了下來。又想起一事:“宋桉那邊,你怎么說服他們不調查我的?” “我跟宋桉說,你對孫二虎說的那些鬼話,是我教你的?!彼痪o不慢解釋了這么一句。又喊來仆人,給她續了一杯咖啡。 她等著蕭牧的要求,這么直接點了她的身份。還幫忙向警方隱瞞沈家人的真相。這個蕭牧,不僅背景不簡單。而且,想必對她有什么要委托的地方。果不其然。蕭牧拿過來一幅相片。攤開第一頁。她就“??!”地叫了一聲。 這明顯是一副從報紙上剪裁下來的圖片。黑白色的。但能看出來——就是上次吳老爺家客廳上懸掛的那一副客輪的照片! “你認識這一艘船嗎?”蕭牧問她。 “認識,叫蝴蝶夫人號?”她盡量回憶吳老爺說的話:“十四年前,從東港碼頭下渾河的。打算從大連入海。后來怎么了?” “沉沒了?!笔捘梁芎唵蔚囊痪?。說的她手一抖——這照片里,客輪的甲板上人頭攢動。這要是一下子沉沒了。得死多少人吶!還是十四年前。想必……目光不忍心再打量。而蕭牧已經翻到了第二頁。這一次是一家三口子合影。 照片中央的男人英俊帥氣,高大魁梧。還一臉疼愛地摟住旁邊的矮個子女人,和一個少年。她看得出來,這小男孩,就是蕭牧。而這對男女是……只聽蕭牧沒什么起伏地說道:“這是我的父母,死在蝴蝶夫人號沉船事故里?!?/br> 她表示了下同情:“那真是很遺憾?!?/br> 接下來。又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打撈上來的一具遺體,已經高度膨脹??吹竭@張照片時,沈悅頓時有一種惡心感。但聽蕭牧說:“船沉沒之前。沒有發出任何求救信號。后來搜救人員從雷達上蝴蝶夫人號失蹤的地方開始打撈。但是什么都沒有打撈到。后來的推測是,當時蝴蝶夫人駛出了我國海域之后,就不知去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