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他內心焦躁,不得不又喚了一聲“寶兒”。 “……不,我看見了?!?/br> 等了良久,只聽得這么一句話,隨之那布料微動,她從箱籠后面跪爬出來,將布扯下。她發髻凌亂,人看著頗為狼狽,目光更似游魂一般,在他二人身上飄過。她喃喃:“雙胞胎?真的是雙胞胎……” 在她把自己藏起來之前,就已經發行密道中人的五官輪廓與皇帝相差無幾,但她不敢確認。 她不是不愿意順著他們給的臺階往下走,只是那一瞥,注定她沒辦法向以前一樣自然的和皇帝相處。既然遲早會被看出破綻,不如這時就坦白了。 當兩個連氣場都幾近相同的人站在她面前時,她沒辦法用其它的理由哄騙自己。而那些他們胡編亂造的理由,無論是雙魂同體,還是替身侍衛,接連出現太多時本就容易讓人懷疑,那些細小的幾乎連她自己都無法感受到的懷疑,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真正的理由。 這才是真正的皇家秘密。 疑惑解開之后,寶琢將兩人都不敢去試想的問題放到了臺面上:“我發現了這個秘密,你們要殺了我嗎?” 她的目光平靜,嘴唇卻微微的顫抖著,泄露了懼意。 作者有話要說: 例假又一次提早來了,這次提早了一周?;丶抑缶偷勾菜艘挥X,現在還在陣痛期(虛弱臉),還好下午偷偷碼了一千多字,所以這章還是很瘦啦~ 臨近結尾,可能做不到日更,但是會盡量不要斷掉gt///lt小天使想養到完結再看也沒關系。 ☆、72|殺與不殺 寶琢回到梔蘭閣,如常沐浴更衣,沒有讓底下人看出些什么來。唯獨山薇略有所覺,也不過是覺察到她情緒低迷,更不敢煩擾她了。一身兒家穿襦裙讓她穿的活似睡衣,錯了系帶,亂了對稱,她不管那許多,徑直把自己摔在高床軟枕上,吐出一口氣來。 方才的場景,這會兒回憶起來還是不住地后怕。 大抵無論是雙胞胎里的哪一個,對她都存了真感情,所以他們沒對她做什么,暫且將她放了回來。但——她想起當初被大公主烏石蘭玉珊陷害的事,說是放她一馬,與軟禁無疑,轉過頭仍是要調查她的情況。她的身份又敏感,帝王素來多疑,一時安全,不代表一世安全。 她渾渾噩噩地想了一陣兒,思路漸漸偏離了安全與否的路線,轉而想到這個駭人的皇家秘密。 這件事的存在相當荒謬,以至于她開始重新思考,這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世界,她只是做了一個夢,而非穿越??杉僭O,假設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之前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等于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同時與兩個男人在談戀愛? 她腦海中的記憶碎片猶如浪潮,不斷涌上來,一時是長安殿中與宗策的纏綿,一時是桃花池里與宗政的親吻,那時她已經區分出了雙重人格,可再是人格不同,到底還是在一個人身上??扇缃裰懒怂麄兪请p胞胎,明明白白的兩個人,伴隨著羞窘而來的,就是心口發疼的氣惱! 正在這時,山薇的身影倒映在紗簾上,微躬著身輕聲稟道:“娘子,陛下親至?!?/br> 寶琢想到令人生氣的地方,一時沒有發泄的地方,狠捶了下床,“不見!”若不是怕人發現,她倒想冷笑問一問,來的是哪個陛下? 山薇沒想到得到的回答是這個,稍愣了一下,宗策就已經掀簾進去了,她一躊躇,余光見自家娘子并沒有別的吩咐,可見不是真心想阻攔,便安心退了出去。 宗策進去,見她仍是拿被子掩著頭不搭理自己,挑起眉一笑:“說不見就不見,我們寶兒好生硬氣?!?/br> “我們”,一個“們”字說出來,更似一根針扎在寶琢心上。 她慣來是干脆痛快的人,偶爾發發小矯情,也礙不著誰??涩F在腦子里鉆進了死胡同,一想到自己之前被迫當了渣女,犯了重婚罪,她那一口氣就怎么也下不來,難受極了。 且她還后怕,倘若她沒有發現他們是“雙重人格”,只把他當做一個性格反復的人來對待,眼下自己會陷入怎樣痛苦的境地?她怎么區分自己喜歡的究竟是哪一個?憑她的脾氣,如果是在現代立刻就該分了手,又不是找不到好男人了??蛇@里是古代,皇宮拘著她,由不得她不選一個。 到那個時候,她才是真的要精分出雙重人格了吧…… 宗策見她仍不說話,反而拿被子裹得更緊了一點,有些意外,又擔心她是想得多了把自己嚇個半死,顧不上形象蹲在床邊,放軟了語氣說:“怎么了,還在想剛才的事?既是說了不追究你,就不會真的對你如何,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原就怕你多想,剛剛想跟你一道過來,又想讓你自己先平靜一會兒,因此等了片刻才來……” 聽到這,寶琢忽的坐起來,一雙澄澄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著宗策,把他看得心軟,只道自己和阿政的決定不錯。 真讓他磨滅了眼前人的存在,難以想象以后如何,誠如話本中所說,心里空空落落,仿佛缺了一塊,大概就是如此吧。 誰知寶琢卻說:“我現在知道陛下為何要弒父了?!?/br> 一句話刺得宗策猛吸了口涼氣。 誰告訴她的?! 她且還繼續冷冷地道:“原是即便別人說了,我也不肯信,可陛下這秘密,恐怕先帝原來不知情……” 宗策發怒:“烏石蘭寶琢!” 這一聲裹挾怒氣傳到了屋外,山薇一驚,當機立斷將打掃的婢女都遣走了。 “陛下既然做了,何苦怕人說?!彼€在發難,“要是嫌我說話不好聽,知道的秘密太多,大不了一杯毒酒賜死了我,就再沒有不中聽的話了?!?/br> 可不知是她話里哪一句刺激到了宗策,他臉龐上的怒氣驟褪,瞳孔微縮,驀地將她攬到懷里。 “我……”寶琢話說一半,兜頭被人抱住,竟是一怔。 “你求死?” 他語音微啞。 她抵在他胸膛的手一頓,揪住了他的衣襟,還在嘴硬,“好死不如賴活著,我為什么求死?陛下好不容易決定放我一條生路呢……”話說著,鼻子卻酸起來,眼眶里的淚水打了個轉兒,在他溫柔地拍了拍背后,“哇”地一聲哭出來。 他一邊輕哄著她,一邊怔愣出神。他哪里不知道,她剛剛的話說的一絲威脅的力道也無,不過就是擺花架子想唬人的。只不過縱然如此,那番話由她口中說出來,他還是覺得刺痛。 弒父之罪,十惡不赦,背這罪名的人卻不是他。 寶琢已經許久沒有這么大哭過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仿佛把穿越之后的所有擔驚受怕都哭盡了。她又是厭棄自己,又是厭棄他們,哽咽著說:“我自己也很討厭自己,好奇這個好奇那個,知道多了,又害怕要死……你們怎么能這么心黑,兩個人一起耍我,我要是、要是喜歡上你們兩個怎么辦,你說怎么辦……” 心里所想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因為害怕,都抖摟出來了。 宗策從沒見她這樣哭過,回過神后,一時驚怔的不知所措,一時又哭笑不得,確也覺得愧疚,“是我們不好,我沒有想耍你,我第一次見就喜歡你了,誰知你是阿政的嬪妃,他也喜歡你,你說讓我們怎么辦?” “那你就讓給他啊……”她抹著眼淚,哪管他高不高興,胡亂說話。 他哪知道還能被她氣到,咬著牙說:“想得美!” 她抽噎個不住,腦子發昏,下意識用21世紀的套路問:“得美是誰?” 宗策:“……” 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是好了。 寶琢確實哭夠了,哭到后來大腦一陣陣缺氧,她只好自己強行平復心情,又抽噎了兩下,推開宗策,去臉盆架子前洗了把臉。再看看鏡子,眼睛腫得似一對核桃,心情卻明朗起來。 兩人在床榻上坐著,又安靜了一會兒,她小心地問:“真的不殺我?” 他沒好氣,“殺,馬上殺!” “你剛剛還說不殺的……”她拖著他衣袖,淚眼盈盈。 這么會撒嬌,宗策立刻就投降了,“好好好,不殺不殺,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br> 寶琢在心里嘀咕著“昏君”,不敢真的說出來。 宗策看她那小表情,哪里猜不出來她在腹誹自己,立時彈了她額頭一下,她捂額叫疼。 他噙著笑看她要四處打滾的活潑樣兒,又摸了摸她腦袋,終忍不住囑咐她說:“不管是誰告訴你的,弒父之事……以后不要再說了?!?/br> “知道了?!?/br> 她應得渾不上心,他卻知道她一向是有分寸的人,更何況怕死,要不是剛剛想刺激自己,也不會拿來說嘴??v是這樣,她方才說的時候,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把聲音壓得極低,恐別人聽見了。他之所以白說一句,是不想讓她在阿政跟前也說嘴。 但有些話,不說深了,旁人或許難以意識到個中真由。 宗策也不知為何,看著她哭完一身輕松,已經琢磨起了他袖口花紋的模樣,突然就想向她吐露這宗秘事。 “想不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 寶琢自然想聽?;实壑鲃油侣?,他又不是那種說讓你聽,聽完了就背地下手的人,勾得她好奇心蠢蠢欲動。況且之前拿這事踩了雷,她也不好意思說不聽。 宗策嘆了口氣。此事知道的人太少,除了底下辦事的人,便只有一個母妃,一個阿政知曉真相。他不敢拿這事去刺激阿政,自不會與他說。時日久了,身邊無人能吐露,就沉甸甸的壓在心底腐爛。 在他開口之前,寶琢忽而道:“這件事,他曾經和我說過,與你無關,是他做的……” 這個他,他們都知道指的是誰。 宗策很是怔了一怔,似不敢相信阿政竟會與她說這件事,這件事猶如傷疤長在他們倆身上,平白無事,誰會以傷疤示人? 他定了定神,搖頭道:“他是這么告訴你的?要論起來,父皇其實是被我們逼死的,我在內,母妃……也在內?!?/br> 太后? 寶琢睜大眼睛,捂住了口中的驚呼。 作者有話要說: 先皇后:殺了國王,咱們殺了國王!人家想當太后嘛! 于是宗策宗政一咬牙,一跺腳,真的殺了國王! 寶琢:哦——真相是這樣呀。 ☆、73.背后的故事 “我與阿政是孿生子?!?/br> 宗策像是在認真地向她吐露真相,又似是一次強調。他漆黑的眸光直視她,使寶琢心中一動,似有所覺。很早之前,她就玩笑一般想過,假如有一對雙胞胎當皇帝,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后宮的處理上都會很有趣。 但實際上,這世界上有另一個人與你擁有等同的權力,權力紛爭的游戲會變成地獄模式,一個弄不好,危害的是國家和百姓。 單是像她這樣沒有政治頭腦的人都能想到這個問題,更何況皇家?所以從一開始,皇家就不允許孿生子稱帝的存在,甚至在一些頗為殘酷的時代,皇家的雙生子只要一落地,就會被溺斃其中之一。 果然,隨之就聽宗策徐徐道:“從出生起,這個秘密就一直只有母后,和母后所信任的人知曉?!?/br> 寶琢反應過來,“那先帝……” 他嘴角的笑弧微變,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正如你所想,父皇并不知情。母后畢竟與他相處了十數載,這位天底下最尊貴的枕邊人究竟是何脾性,她了然于心。她借用自家的勢力,將這一切瞞得密不透風?;蛟S換做任何一個對妻兒更加關心的皇帝,秘密都無法隱瞞下去,但偏偏是父皇,父皇此生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朝堂上,后宮之事,他無暇關注?!?/br> 寶琢明白了,為國家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皇帝,固然是百姓之福,對妻兒來說,恐怕還是有怨氣的。更何況聽阿策話里的意思,不單單是漠不關心而已。 “等我們長到十七歲,終還是出了意外,讓父皇知道了我們的存在。你不能想到他當時是何等震怒……”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他雙手猛地一攥,又緩緩地松開來,才繼續說,“恐怕普天之下沒有一個父親,會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孿生子而動怒的吧,應是喜笑顏開才對?!?/br> 寶琢一想到那個場景,就覺得連呼吸都壓抑起來,不覺握住了他的手。他回以搖頭一笑。 “培養了十數年的繼承人,他自然不愿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決定按照皇族的規矩,毒殺其中一個?!?/br> 早在他說出這番話前,她心就跳的飛快,此言一出,她試探性地問:“毒酒?” 他點了點頭。 寶琢明白了,怨不得剛剛她提到賜一杯毒酒時,他反應這樣大。 她聯系起他們兄弟倆的話,不由又問:“他想殺的人,是阿政嗎?”畢竟是小兒子,這和普通人家把小兒子當寶不一樣,大約圖的是孩子的勁兒,誰搶先出來,可見誰更有力氣,生養都便宜。 “……是?!弊诓甙肷瓮鲁鲆蛔?,“但他不知,從小到大,得到他夸贊最多的兒子是阿政,每每阿政以太子身份出現,他都對這個太子更為滿意。他不知,我卻心知肚明?!?/br> 任何感情都是相對的,父皇更為贊許阿政,阿政對父皇的孺慕之情自然更深,在看見密旨時,受到的傷害亦更深。 “他既是想要一個最合適的繼承人,我就不能看著他選錯人。于是我奪了毒酒,一路跑到了他的寢殿,就在他面前飲下了那杯酒?!痹挼竭@里,他眼里一閃而逝的,有恨意也有痛意。 父皇不想親手殺子,他偏偏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在他面前,只因為他的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