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那這位羌蘭公主……”寶琢蹙眉接口。 “玉璃曾與她有過爭吵,雖然是她們六七歲年紀的事了,但她不會認不出玉璃的長相。你與玉璃只有三分相像,即便借口年月太久長開了,她也會起疑?!睘跏m玉珊目光橫斜,這一眼極具狠意,甚至流露出幾絲殺意。 這份殺意幾乎沒有掩藏的意思,讓寶琢一剎那手腳發冷。 她起先是因為癮丸來的,這東西是毒品,毒品都是靠長期服用摧磨人的意志,所以在她想來,去滄瀾閣只為了解情況??墒茄巯虑樾味溉晦D變,癮丸只是誘餌,可大公主會如此費力的把她拉來,只為告訴她當前形式嚴峻,讓她小心應付,亦或是她們倆同仇敵愾、共同抵御外敵? 那一絲殺意,似乎已經道明了對方的想法??墒?,在自己的屋子里殺害親meimei,烏石蘭玉珊會做這么愚蠢的事情嗎…… 寶琢一邊腦筋快速轉動想辦法,一邊和她周旋:“這么說,今夜陛下遇襲的事,真的是你們所為?” 她手背在身后,悄悄做了一個手勢,期盼山薇能夠發現。 今日只帶了兩個人,一個山薇跟到了內室,一個小鹿在外面候著,她也不知道這樣兩個人能做什么,但至少要先讓他們發覺眼下的情形不妙。 她不過隨意挑了一個話去擋著,誰知烏石蘭玉珊真的喪心病狂的點了點頭,那一瞬間寶琢心中閃過的彈屏都要把屏幕填滿了!這幫人才是蠢貨啊啊??!在鬧市生事,生怕不會被揪出來嗎? 烏石蘭玉珊沖旁邊招了招手,仍舊直視她的眼睛里有陰霾,唇角卻噙著一絲笑,“我們本意當然不在于陛下,弒君之罪,烏戎可擔當不起?!?/br> “不是陛下,難道是我?” “不是你,又能是誰?小公主既死,郁真都蜜古那個女人即便是入宮也無濟于事。如若你對我烏戎有用,我們自然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可惜你被大玄皇帝迷惑,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自己又是從哪里來的了!”她冷冷一笑,復一招手,旁邊的宮人以迅猛之勢壓住了寶琢。 寶琢猝不及防被壓制住,又強掙不開,發現連山薇也早就被擒縛住了,更是心涼了半截。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宮里的女人不止會綿里藏針,還有女土匪的資質??!所以她還是太傻白甜了,以前寫的后宮劇本都是個死,完全不能看,虧那些人捧著她。 小樓捧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上面擱著琉璃盞,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變幻瑰麗。烏石蘭玉珊抿著唇邊的笑,舉起了這盞子。 “烏石蘭玉珊你瘋了!你真的要毒死我?”她驚怒不已,掙扎間掃下了案幾上的盆栽,發出巨大的聲響。 “剛出了行刺之事,誰都不會料到我在這個時候動手。至于你,你死的地方當然不是我的滄瀾閣,而是丁才人的麗江閣。既然你眷戀大玄的人事物,我身為你的jiejie,就恩準你的好姐妹陪你一起下地獄吧。好讓你在黃泉路上走的不孤單?!彼笞氉恋南掳?。 這聲響大約是驚動了外面的人,就在烏石蘭玉珊即將把琉璃盞喂到寶琢嘴邊時,陸離猛然闖進來。 眼前的情形一入目,他目露戾光,舉著匕首揮向前去,使一干阻攔他的宮人被嚇得連連后退,不敢接近他。 “小鹿!”寶琢身體緊繃成弦,此時她又是驚喜又是擔憂,但憑小鹿一人,恐怕他們還是無法全身而退。 陸離骨子里的戾氣有一股勁兒,像匕首的鋒刃般,動輒傷人。就像當初在野獸的囚籠里,幾成死局的困境卻被他搶出了一絲生機,面對這些還不如野獸的人,他的兇勁狠勁更加發揮得淋漓盡致。趁眾人不敢上前,他已經飛身跑到寶琢身邊,匕首橫刺,當即刺中了烏石蘭玉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啊——” 她疼的叫出了聲。從門口到案幾的距離不過幾步路,她毫無防備,眼下手臂上鮮血爭先恐后的涌出來,她亦因懼怕后退?!鞍⒗?!” 阿黎很是心疼她,跑上去給她包扎傷口,邊朝那些人吼:“傻愣著干嗎!你們都上去給我抓住他,抓住的人娘子看賞!若誰不動,你們自知下場!” 參與此事的宮人都是大公主的陪嫁,從小陪著大公主,自然知道對方的秉性如何。一聽到“下場”二字,頓時顧不得害怕匕首。 至多被劃一刀,總比被主子折磨要好! 小鹿盡量把寶琢護在懷里,他還是少年纖弱的體形,只比寶琢高上幾寸,很難周全??伤砬橐闳?,如鹿般漆黑瞳仁里,流過一道血色的光芒,“我一定不會讓娘子有事!”他用稚嫩尚未成熟的嗓音說。 寶琢其實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會從一部宮廷劇變成了武俠劇。 “我們會沒事的?!彼粗鴵渖蟻淼膶m人咬了咬牙,從地上揀起盆栽碎片緊握在手里,給自己壯一壯膽子??珊匏龥]學過空手道、柔道、防身術這些技能,否則總能獲得一線生機! 宮人除了宮婢,還有不少內侍公公,即使失去了雄性激素,力氣還是比宮女要大。 小鹿有匕首在還好,但他無法顧及寶琢的另一邊,只能是寶琢背對著他,用碎瓷片去威脅那些人。但仍然被人抓住了空隙,長發被人拽住,小鹿回護不及,眼瞅著她就要被拖著拽走。 那內侍因被碎片劃傷了脖子,還在恨恨,手下的力道沒有一刻松懈,幾乎沒將寶琢的頭皮扯破。 “咚”的一聲,上面倏爾掉了片瓦片,正正砸在他的頭上。 內侍公公往腦袋上一摸,滿手血跡,他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寶琢驚愕地抬頭向上看。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覺得隔日更也不錯(捧臉笑)但能日更還是日更啦,明天還是更新哦~(≧▽≦)/~周末真的是特別累,昨天寫著寫著就睡著了,然后十點多醒過來,關了電腦睡覺…… ☆、48|屋頂看月亮 屋中除了寶琢,旁人雖被嚇了一跳,但仍舊下意識地過來抓人。 誰知邪了門,頂上接二連三有瓦片掉下來,砸在這些兇神惡煞的宮人身上,不是把人砸昏過去,就是砸得頭破血流。砸到第三個人的時候,烏石蘭玉珊心里“咯噔”一下,也抬起了頭。 五六片瓦被移走,上面漏出一小格月光,有黑影在格子里閃現。 她目光微動,心中卻像是被人扔進了大石,變得沉甸甸的。她給周圍人使了個眼色,阻止了他們想繼續下去的舉動,朗聲問:“這位大人深夜駕臨,不知所謂何事?” 屋頂上有人不必說,但究竟是賊人,還是宮廷里神出鬼沒的神策令,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她都必須出言一試。眼下計劃處了變化,她要用最快的方式去穩定局面。 上面安靜依舊,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再問,還是如此。 烏石蘭玉珊眉頭緊鎖,抬手指了一個內侍,“你去看看?!?/br> 這人練過武,膽子又大,聞言頭一點就飛快地跑出去了。卻就在他跑到庭院里的時候,屋宇上逸出一聲輕笑,“既然烏戎大公主誠心相邀,在下不敢推辭?!?/br> 話音一落,頂上有飛鳥掠過的輕“篤”聲,隨后檐下落了一道身影輕如鴻雁,又轉瞬間閃進了房間。 寶琢把舌尖上一聲“阿敕”咬住了,遲疑須臾,還是沒有喊出來。萬一他有任務在身,或者是有別的打算,她一喊破亂了他的章法就不好了。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阿敕現身的時候,或者說屋頂落瓦時,讓她想到了當時與這人伏于屋宇的場景,她的恐懼和慌亂就已經褪去了,只余下難以言喻的安心和欣喜。 “原來是神策令的大人?!睘跏m玉珊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之上,語氣冰冷:“我雖被禁足也還是陛下的妃嬪無疑,大人夜闖滄瀾閣,可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男人身形高大,一襲黑衣裹身更添神秘的氣息,他手中把玩著一片屋瓦,漫不經心地說:“烏寶林私設刑房,可有將大玄看在眼里?” 烏石蘭玉珊眸光陡然變利,言語中含有一絲威脅的意味,“我勸大人,閑事莫管。我懲治我親meimei,是我烏戎的家事,私設刑房這樣的罪名,玉珊可擔不起?!?/br> “宮里的規矩,娘子可是尚未熟悉?”他似笑非笑,“若烏婕妤不入陛下的眼,這就是你們的家事,她是死是活與陛下無關??裳巯?,她在陛下跟前掛了名,又深受寵愛,哪怕她損了一根頭發,恐怕陛下都要問清由來。到時候,娘子可擔當的起?” 話到此處,他藏在面具下的神情已然冷峻非常,比起宗政都不差分毫。 幸而今夜他擔憂寶兒受刺殺陰影,難以入眠,特地去了一趟梔蘭閣。 只是眼下身份使然,即使能強行帶走寶兒,卻恐怕為她招來罵聲。要不是此時阿政正用帝王的身份查明遇刺的事件,他又何須在這里和這個女人周旋廢話,徑直帶走寶兒,再下令懲治這個面惡心更惡的女人就是。用神策令的身份,終歸是束手束腳,沒有相應的權限。 烏石蘭玉珊也并非是看不清形勢的人,但錯過今天的機會,往后再想動手,短時間之內怕是不能了。偏偏羌蘭公主入宮迫在眉睫,寶琢不死,始終是一個禍患! 她眸光陰晴不定,早知那個賤人認識了神策令之人,她必定做得更加不露聲色。至少,一開始就不會想將所有的事都與她說明白,不會給她任何機會。 她心中的想法倘若讓寶琢知道,必定要大笑一場:反派死于話多,劇本誠不欺我。 “多謝大人警醒。 ”她牙齒輕磨,從齒縫里吐出這句話,隱于燈光反面的面容露出森然一笑,“玉珊受教了?!?/br> 她話音落下,四五人把聯合擒住的陸離放開,還有綁縛著山薇的人亦給她松了綁,沒好氣的推了她一下,山薇踉蹌幾步,被走過來的寶琢扶住。 臨走前,寶琢回過頭,看著烏石蘭玉珊道:“大公主所說之事我已悉數知曉,事關我性命,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彼捯粢晦D,有些許甜膩,“若jiejie非要像今天一樣將我請來,就休怪魚死網破,讓別人白看了熱鬧?!?/br> 她帶人一走,烏石蘭玉珊就摔了手邊的器具,砸在地上發出“嘩”的巨響。 “好好好,她既有皇帝當靠山,又勾引了神策令保駕護航。父王好利的一雙眼,找到這樣的人當武器!殊不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人家一躍上龍門,就顧不得昔日的小池塘了!”她胸膛起伏,怒極笑得大為諷刺。 周遭三兩錯開站著的宮人俱低著頭,不敢答聲。 * 宗策一路護著寶琢回梔蘭閣,寶琢在門前站定,把山薇和小鹿都趕進去喝熱茶壓驚,自己則反身和他面對這面。 “你后來怎么去了那兒?”她問。 他沒有答聲,而是側頭眺了一眼屋宇上方,伸手拎住她的領口,一瞬間破風將人帶上了屋頂。寶琢低聲尖叫,瞬間失重的感覺太可怕,周遭還有冷風嗚嗚吹來,她腳踩到瓦片的剎那間,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人。 “你干什么??!” 他捏住她的下巴將頭抬起來,眼眸變得深幽,那里面涌動的情緒太多,直把她看得頭皮發麻,脊背微酥,才稍稍松開了手。 她輕輕地一咳,重新開口嗓子不自覺的低軟下來,“你怎么喜歡把人從屋頂上帶來帶去,好歹先告訴我一聲……” 宗策瞥了她一眼,“改天你去找死的時候,也記得知會我一句,免得無人收尸?!?/br> 寶琢一聽就知道他是關心在意,心里暖洋洋的,可是話說得難聽,讓人一時間不知道接什么好。 “你要是成天在我身邊待著,我當然會告訴你。你又不常在,現在來放什么馬后炮?!彼龤鈵罆r眼尾拖著一點粉紅,此時輕勾著,竟有些可愛,“我也不想搭理她,又不是受虐狂,她虐我千百遍我還待她如初戀???誰知道這人瘋魔了,讓我以前的婢女告訴我,她以前給我下了□□,想了解具體的情況就要去找她了解,我能不去?這就是個神經病……”說完,她暗自咬牙。 只能說烏戎的人都太實在了。崔皎是直腸子吧?她好歹還會買通婢女私底下下藥呢! 烏戎的大公主看似滿腹心機,偏偏對付她的時候就是這么簡單粗暴!一碗□□下去一了百了! 但其實依她剛剛的所作所為,如果成功大抵也錯不了。即使皇帝查出了是大公主所為,自己也已經死了,至少烏戎人達到了目的,皇帝怎么也不會知道這里面復雜的內情,懷疑她是假公主,至多是當女人爭寵罷了。 烏戎不是還有一個小公主嗎,烏戎王年齡不大還能繼續生,死她們這兩三個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大格局不被破壞,用誰的命去填去彌補都可以。這次的事未必就是烏石蘭玉珊的計劃。 宗策抬手撫摸她的臉頰,見她馬上絮絮叨叨的模樣,頓時唇角勾了勾,卻又蹙起眉:“她為什么想害你?烏戎一體,她即使嫉恨你,也不該對你動手?!?/br> 寶琢垂眸想了好一會兒,抬頭剛發出一個音,就被他打斷了。 他很是灑脫的聳了聳肩,道:“不想說就別說,你有自己的秘密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撒謊騙我?!?/br> “阿敕……”寶琢眼淚汪汪的。 他好笑:“這是干嗎?” “謝謝你能理解我,我覺得很高興?!?/br> 宗策不是沒有想過借機詢問她,行刺之事是否與烏戎有關,畢竟一日之內接二連三出事,他開始懷疑當時賊人想行刺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寶琢。但眼前的人早就被嚇得哭花了妝,頂著一張烏團團的臉看他,眼神又是可憐又是可愛,還有從眸底涌出的喜悅。他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仿佛有一種飽脹的情緒充斥著肺腑,而他只想替她擦去眼淚,讓她高興起來。 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陌生,而且危險。 他稍稍克制,只從鼻腔里發出輕輕地一“嗯”,來應對她的感謝。 好在寶琢也沒有期待從他這里得到反饋,再一次謝過今天的救命之恩,就被他拉著坐在屋頂上看月亮。寶琢累了一天,受了連番的驚嚇,自然沒有看月亮的心情,但真的讓她上床睡覺,她覺得自己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不是那只撲來的豹子,就是美人手中的琉璃盞,致命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宗策一直在注意寶琢的情形。 寶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支不住腦袋靠到他肩膀上去。他卻舒眉一笑,仿佛終于等到了這個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把人護在懷里,又輕拍著她的背哄了兩句,等到她完全睡熟,才將人一抱,送到了閣子里。 山薇點了燈,看見他從窗子里進來時不驚不怒,而是壓下身行禮,喚了句:“多謝大人?!焙苁浅练€。 “你以前曾在太后身邊伺候過吧?” 宗策把寶琢放到床榻上,怕吵醒她,聲音壓得極低,卻仍舊讓對面站著的山薇一驚。他并不管,只繼續說道:“后來到了麗淑妃身邊,麗淑妃想拿捏你家里人,可沒留心分寸,家中幼弟因此喪命。你從他處得知了消息,決定報復。你看不上烏石蘭玉珊,卻看中了當時勢弱的寶琢,不得不贊一句好眼光?!?/br> 山薇想跪下來,可又攥緊了袖子,忽而不知是期盼對方替自己隱瞞好,還是趁機順勢告訴娘子,讓她替自己復仇為好。心里充滿了矛盾。 他看了她一眼,輕飄飄的眼神飽含著威懾力與深意。 “好好照顧你們家娘子?!?/br> 她下意識地應了“喏”,等到反應過來抬起頭,卻發現人已經裊無蹤跡。她跌坐在地上,背上一片汗濕后的黏膩。她就坐在那里想了許久,最終下了決心,站起來替娘子掖好被角,而后熄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