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她眨了眨眼,一口水還沒喝上呢,這就開始了? “喏,聽說陛下昨天宣了這女人,卻是在你那兒就寢?!迸R她近的崔皎嚼著一顆櫻桃湊過來,十足看好戲的樣子,“你自己小心啊?!?/br> 寶琢頷首,而后向麗淑妃遙敬了一杯酒,話也干脆:“您多慮了,我沒準備參加斗艷。倒是我jiejie烏婕妤為這排練了許久,您找她吧?!?/br> “噗”地一聲,崔皎險些把櫻桃皮都笑破了。 最后那句,怎么聽怎么像“別來煩我,你找她麻煩去吧”。 麗淑妃不經意掐下了一瓣牡丹花瓣,松了手任它落進花盆子里,面上仍還是笑:“原是見烏美人頭上這支釵不合規制,擔心你斗艷時讓人提出來,未免難堪,想早些提醒你罷了?!?/br> 寶琢原先對這些唇槍舌劍不耐煩,后來調整了一下心態,以看素材的心去看待它,這才對了幾分耐心,不過也只有幾分而已。 糾纏到這里她也煩了,徑自拔掉了發釵,任那一小捧烏發掉下來,和對方道謝:“多虧您提醒,我知道了?!?/br> 這一拳打進棉花里的感覺,把麗淑妃氣得笑都僵了。 崔皎在旁邊笑得直捶案幾,死活起不來身。寶琢像看傻子一樣看她,直到崔皎突然小聲“哎呦”了一下,捂著腰坐直了。 “誰?” 寶琢見她咋呼,不由問:“怎么了?” 崔皎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有人拿東西打我?!?/br> 寶琢點了點頭:“嗯,你確實欠打?!?/br> 崔皎:“……” 話剛說完,寶琢不經意地瞄到地上滾落的櫻桃。宮廷里的筵席,擺碟素來不會擺得太滿,多一顆少一顆,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她看了看自己的碟子,又看向身后的小鹿,這孩子一直很乖的跟在山薇身后,只剛剛為她布碟時到前面來過。 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她心中掠過一絲疑惑便放過了。 就在眾人正喧鬧的品評牡丹時,有兩人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 酒過三巡,眾人盞中的水所剩不多,自然有侍女排成一行,提了壺為她們添水。 此時,崔皎正在為寶琢介紹她的好友——九嬪之一的鄭昭儀——言下不無炫耀之意,鄭昭儀本名鄭華,同是世家貴女,也就是寶琢一直好奇的,為皇帝和崔皎鴻雁傳書牽頭的那位“媒人”。 寶琢循眼望去,對方正在給麗淑妃敬酒,她容顏姣好,氣質端莊,高挑的身材鶴立雞群,壓眉一笑竟有國母方具備的風采。 即使麗淑妃容顏傾城,又坐在高處,與她相對也不免遜色。實在讓人想不通,擁有這種氣度風采的人,竟會做出把好友介紹給丈夫這樣的事情來。 可能這是當時的流行吧。 她嚼著顆棗子想。 偏生她這副沉思的表情叫人誤會了,崔皎洋洋得意:“華jiejie這人不喜歡交際,你平時想見她可見不著。若有事求她,不如先來求我,我與她交情好,想什么時候見都成……哎,小心——” 只見她話說一半,瞳孔驟縮,伸手就要去拉寶琢。 寶琢就在看見她驚訝表情的瞬間,仿佛有什么guntang的東西倒在了她手臂上,猛地一疼,打了個激靈。 “嘶——” 她疼地半瞇起眼,回過頭去,是侍女不小心把茶水傾倒出來了。 那侍女正白著一張臉拼命地道歉,一邊扯開她的袖子要擦,“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嘶,先別動……” 話音剛落,對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寬大的袖口被一下擼上去,露出了半截蓮藕般白凈的手臂,中央一點朱砂痣,宛如案桌上那盆牡丹紅蕊,剎那間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崔皎急匆匆拿手帕的動作慢下來,眼睛瞪大,仿佛見了鬼一樣。 “……守宮砂?” 作者有話要說: 宗策:(打量弟弟)阿政啊,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哪里不好說出來,哥哥帶你去治,不要諱疾忌醫。 宗政:? 宗策:(咳嗽)聽說寶兒的守宮砂還在,如果不是你那方面出了問題,難道——(眼睛瞬間放光)是早就計劃好把她讓給我?? 宗政:…… 寶兒:(揉手臂苦惱)昨晚的蚊子怎么這么毒,咬的包這么大一個,現在還在。 ☆、28|守宮砂 守宮砂奪目刺眼,有定力差的妃嬪因為過于震驚,失手摔了碗碟。 開玩笑,這可是烏美人!烏戎族的小公主,和親嫁到大玄后就備受寵愛,連她jiejie都要倒退一射之地。在接連受寵幾個月后,竟還留存著這象征貞潔的證明! 席間頓時炸了鍋,紛紛議論開了。不少坐遠了見不到的人,不停地探身詢問別人發生了什么事。 崔皎目瞪口呆之余,有些磕巴地問寶琢:“你、你沒事吧?”見她還一直敞著手臂,恐怕她是懵了,便想伸手幫她把袖子攏好。 她原先還嫉妒過她。擊鞠賽的時候,分明是她進了球,可是陛下就像是沒看見她一樣,只顧著眼前這個人的傷勢。等終于把眼睛投向自己的時候,竟是說不出的冷淡和厭煩。 不甘心,卻又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討厭對方。 直到剛剛…… 她突然升起一個念頭,難道陛下對這個人的寵愛是假的?是因為烏戎?因為朝政? 與她有相同念頭的人不在少數,麗淑妃、丁才人、鄭昭儀,還有舉杯掩口的烏石蘭玉珊。她們或是嘲諷,或是擔憂,或是驚詫,這一瞬間,目光無不聚集在寶琢身上。這些帶著好意惡意的視線,就像沉甸甸的烏云,籠在了她的頭頂。 就在眾人都沉浸在這個巨大的沖擊事件里時,大殿里忽而發出一聲凄慘的尖叫。 “啊——” 尖叫聲讓人們渾身一抖,順勢看過去,只見一個臉蛋稚氣的小內侍,面無表情地提著水壺站在那兒。壺口傾斜,guntang的熱水從那侍女的頭頂灌下,侍女的臉皮立刻燙得又紅又皺,就像煮熟的大蝦,在尖叫和恐怖的表情下,顯得尤為驚悚。 眾人盡皆頭皮發麻。 寶琢終于回了神,即刻焦急地喊住他:“小鹿住手!” 小鹿沒有馬上停止,而是掃視了一圈兒周圍,直到那些看好戲的人縮了回去,他才把壺挪開。他的眼神仿佛露出尖牙的狼崽子,戾氣畢露,“她故意燙傷娘子,該死!” 麗淑妃驚怒交加,狠聲斥責:“放肆!她是不是故意燙傷烏美人,自有刑法司定論,哪輪得到你動用私刑?來人吶——” 大殿里鬧出的動靜,后殿自然有所耳聞。 那是宮人樂人候場準備的地方,試戴簪花兒的、調撥琵琶的、搬案幾古琴的人,來去往復間不免有一兩句議論。 “烏美人的守宮砂……” “烏美人……” “那個烏戎來的烏美人……” 嘈雜的聲音傳到旁邊歇息的地方,簫鈞皺了皺眉,與那抱臂倚柱的人請命道:“大人,若不遏止恐怕要出亂子,不如我去處理?”陛下命神策令人員在此守候,就是謹防意外的發生。本是以晚宴為主,沒想到午宴就出了事。女人就是不消停。 宗政正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目光深邃而冷淡,“……我去即可?!?/br> 簫鈞覺得古怪,不知為何,今天的統領比平時要沉默,那雙眼睛也比往日更銳利。 宗政走到一半路時,遇到了前來尋人的賢庸。對方匆匆迎上來,口中傳達信息:“陛下吩咐,將那個宮女和內侍……二殿下?” 那聲輕呼幾乎只響在嘴邊,但不妨礙他表情一肅:“……怎么是您,簫校尉呢?” 簫鈞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竟把爛攤子扔給二殿下? 他沒有回答,而是了然般地反問,語氣微淡。 “他已經到了?” * 大殿上,寶琢頂著萬鈞壓力,不由面色微白,唇間紅潤的顏色亦褪去。她吸了口氣,應對剛剛麗淑妃的發難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她就是故意燙傷我也不要緊,當務之急,應是把她送去醫治才是,您說呢?” 大庭廣眾之下,被人不斷地議論著她是不是處女,讓她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可是她不能讓小鹿被帶走,這個孩子做錯了,她會教??梢潜畸愂珏鷰ё?,后果怎么樣就誰也說不清了。 她借著寬袖的遮擋,一只手握住了另一只手,壓下了顫栗的感覺。 不能著急…… 麗淑妃冷笑一聲,剛要開口,忽聽得外面高聲傳來一句:“陛下到——” 殿中諸人驚訝之余,紛紛放下手中之物,依次下拜。 “恭迎陛下——” 皇帝大步走進來,嘴角噙笑免了眾人行禮。他聽說了這里的情況,就立刻趕來了。 眾人落座后,他見還有一人站著不動,無奈地笑了笑,上前扶住了她交握的手。 聽見寶琢輕“嘶”了聲,想是碰到了傷口,宗策不禁放輕了動作,小心地拉開衣袖。那艷麗的朱砂再一次顯露,只是這回有他擋著,并無其他人看見。 “原來真的是……” 即使第一次侍寢遭到了破壞,他也從沒想過阿政竟從沒動過她。 寶琢聽見他低聲說了句什么,卻聽不真切,“陛下?” 他眼睛望過來,目光里仿佛有未散開的驚喜和愉悅,讓她不解。 “沒什么?!?/br> 皇帝搖搖頭,如同在梔蘭閣時她因小鹿的傷勢焦頭爛額的那次,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是他獨有的安撫?!皠e急?!?/br> 他轉身時已經換上了一副招呼客人的面孔:“朕只是來看看,這宴席辦得如何。諸位夫人可用得慣大玄的膳食,聽得慣大玄的樂聲?” 他只字未提剛剛發生的事,坦然又不失熱情地笑對外國使臣夫人。 這些人在自己國內的地位不一定很高,平時連面見自己的國君都不易。他問候這一聲,顯然是給足了面子。 她們有的尚且懵懂,只是因大玄尊貴的皇帝陛下詢問自己而激動不已,有的卻很明白,在別人的領地上還是少說對方的人為好。于是,無論如何盡皆停了議論是非的口,夸贊起這里的美食和舞蹈來。 偏偏在這氣氛重新熱鬧起來的時候,一句問話又讓氣氛陷入了凝滯。使臣夫人團中有一人,竟是以扇遮面,含羞笑問:“大玄陛下,據聞那位夫人還是處子之身,是您對她不中意嗎?” 她旁邊的人推搡了她一下,“美子你……” 被叫做美子的夫人,不理會推搡她的那個人,而是沖皇帝和寶琢笑了一下:“美子是見夫人容貌美麗,不忍心看著她的美貌凋零。如果夫人愿意,我們佐藤大人一定愿意憐惜您這位美人?!?/br> 殿內嘩然,不敢當著皇帝的面議論,她們只能小心地用眼神交換著信息。 皇帝狹長的眸子瞇起,“這位美子夫人?” 不知怎么,這樣一個稱呼竟讓美子身體微酥,半側過臉去,纏綿地應和:“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