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陛下,可是喚二十四品位上的娘子,再誦一首?”女官拿捏住了意思,立刻問。 皇帝一個“嗯”字回得冷淡。 有懂琵琶的御妻早知她們的站位是按琵琶中的身部二十四品來分,立刻把目光轉向最末一位,女官也隨之說:“還請烏美人將全詞誦讀一番?!?/br> 寶琢就是再遲鈍,對“烏美人”這個稱呼各種不熟悉,也能接受到那些女人宛若實質的目光射線。 要命! 只著重標記了自己那一句的抑揚頓挫,別的看也沒看,大玄的字又和現代不同,她不讀錯就很好了,怎么還能像剛剛一樣? 稍微停頓了兩三秒,樓上樓下房間走道里的安靜就讓她滴下了汗,拖時間絕無可能。 為今之計,只好豁出去了! 因為擔心連連破音,不敢再用朗誦的語調,習慣性就拿出了平時好友最慣用的腔調——午夜播音腔,念完了整整一首九張機。 在夜晚收聽過播音臺的人都知道,因為夜里靜謐,播音主持的聲音通常是安靜的、空靈的、寂寥的、與你談心的語調,平淡中帶一點兒笑意。通常一番話說下來,一首歌播完,你就睡著了。 所以寶琢好容易通篇無一錯字的讀完了,現場安靜了十秒,忽而傳來一聲“呵啊”的哈欠聲,立刻有人撲哧笑出來。 緊跟著,接二連三的有人忍不住笑場了。 首個笑出聲的就是崔美人,只聽黃鸝鳥兒一樣的嗓音笑說:“陛下可不要責怪大家呀,實在是烏美人念得不好,引人發笑罷了?!?/br> 她原本聲音就好,這時候更像摻了蜜一樣,當即凸顯出來。 不少人對她這一手踩人上位表示反感,漸漸停下了笑聲。 做登記的女官已經提起筆,做好準備要劃掉這位美人的名字了。 然而—— “德碌?!睒巧夏俏坏穆曇舸判酝鹑缦覙返淖詈笠粋€音色,在上空盤旋著俯沖,帶著帝王之威,彈撥在眾人耳膜旁。 “就她罷?!?/br> 作者有話要說: 寶兒:陛下你這x裝的,我給滿分! 陛下:二十四品住口! 紅包活動還在繼續,詳情請搜索新浪微博( @甄栗子liz )搜索關鍵詞:紅包。 ☆、4|崗前培訓 綠瓦紅欄,門前繞水,與寶琢相似的房屋居所,崔美人穿著家常打扮的襦裙,從里面開了門。甫見著外面那人的臉,她撒氣甩了袖子,留下一道門縫往里屋去了。 外面那人也不惱,由近身服侍的內侍推開門,大步一邁走進去。 “這怎么了,還沒說上話就給臉色看?”宮人給他褪了外衣,他倒沒去哄榻上那個,徑自在席上坐了,那里還有下到一半的棋盤。 “皎皎來,陪朕下棋?!?/br> 崔皎拍了一下床榻,氣個半死,終還是過來了,邊嬌聲抱怨說:“陛下也不哄哄我,裝得沒事兒人一樣!昨天為什么不選我?” 她在宮外就和皇帝有過一段舊日情緣,憑這個,哪怕她現在分位不高,她也不懼什么。偏偏讓她發現寶琢許是和她有一樣的經歷,豈不氣人??? 皇帝深邃的眼眸一動,覷她,“朕讓你別去,你去了?” 崔皎一噎,發怯地坐到了他旁邊,抱著他手臂搖晃。 “憑什么我不能去,她們聲音哪個也不如我!尤其是那個烏戎的……”她抬起臉,嘟嘴看他,“我給陛下當書使不好么?” 皇帝手中捻著棋子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好,那你再去,朕保管叫你稱心如意?!?/br> 不知為何,這一句話說得崔皎心驚膽戰,半天才回過神。低頭一看,早就不知不覺中松開了皇帝的袖子。 好在她乖覺,立刻搖頭說:“不去了,有什么意思,原是想和陛下玩鬧一場圖個樂趣,陛下有正事,我攙和什么?!?/br> 皇帝倒也沒反駁,重新笑看她的模樣很有幾分寵溺,和他在清輝閣時拒人千里的冷漠聲音截然不同。 “你乖,朕晉你婕妤的分位?!?/br> 正三品,答應的如此輕易。 反倒是崔皎,輕哼一聲,“誰說要這個了?!币桓辈婚_心不稀罕的樣子。 皇帝笑了,“你不是喜歡胡服?朕允你在宮中穿一次,如何?” 她笑依在他臂膀上。 “這才是皎皎的好陛下?!?/br> * 成功應聘“書使”這個崗位,寶琢睡了個好覺。一大清早起床伸了個懶腰,就聽門窗外嘰嘰喳喳,人聲鼎沸的樣子。 她叫來山薇問情況,山薇笑著道賀,說是:“都是住邊上的娘子們,宮里日子過得慢,她們見有新鮮事兒不免來瞧一瞧?!?/br> 外面山薇已經把人照顧得很周到了,寶琢穿著居家服飾,趿拉著小木屐去招呼一兩聲,滿足一下她們八卦的心情就好。同時也不免聽到些別人的八卦。 旁的名字報出來她也不認識,倒是聽了一耳朵那位崔美人的。 “前天是鄭昭儀,昨天是崔美人,都說鄭崔兩家關系好,果不其然。連寵愛都能分得?!?/br> “嗐,接連受寵算什么。聽說她們兩人是閨中密友,崔美人能入宮還全憑著鄭昭儀的緣故呢。就是她從中牽線,崔美人早早就和陛下有了鴻雁傳書的情分?!?/br> 宮中無后歡樂多,鴻雁傳書拉皮條。 果然歷史比小說更精彩! 寶琢聽得津津有味,等人散了,還不忘問山薇:“鄭昭儀為陛下薦人,算是僭越代行中宮之職了罷?皇后不曾說什么?” 山薇先是詫異,而后記起對方的身份,不由笑解釋道:“想來娘子不清楚,大玄宮中無后?!?/br> “無后?” “是了,無后亦無子?!鄙睫奔毤毜貫樗v解,“為這個,早年朝臣還鬧過一回,但陛下態度不定,一時肯了,一時又不肯,權貴世家又為薦哪一位為中宮互相爭斗,一番波折后,最終還是沒能立成?!?/br> 寶琢奇怪,歷來帝王講究金口玉言,怎么會出現一會肯一會不肯的情況? 察覺自家這位娘子所知甚少,她不由想為對方做個“崗前培訓”,免得上任時昏頭轉向。 “娘子且記在心里頭。陛下的性子喜怒無常,今日喜歡的,明日未必還喜歡,高興時百依百順,不高興時動輒得咎……” 寶琢感到吃驚。大玄元熙帝的事跡少,但不是沒有。對后人來說,這位是大玄綿延數百年的一位大功臣,是承上啟下的君主,開疆辟土、整治民生、開拓遠洋貿易等,寥寥幾件已然勾勒出一幅持重威嚴的帝王形象,誰知會是這樣的性格? 但認真說起來,根據原主的記憶來看,也能找出點端倪。 譬如元熙帝古怪的侍寢嗜好:大玄后宮本是建筑錯落,不分東西南北,后來因為他的就寢習慣,大格局上分了南北兩塊。因南邊多山,叫作南園,北邊多水,呼作北曲。每隔七日就會有一個輪換,通俗來說,比如初一到初七陛下挑選的是南園的御妻,那初八始,必然會在北曲挑人。 古代的皇帝果然都有點小毛病,供后人茶余飯后八卦使用。 想起這個,她忽而問山薇:“我們是在南園還是北曲?” 山薇訝異地一抬眉,旋即了然一笑:“娘子所住的梔蘭閣位于南園?!?/br> “那……” 她立時想到今日是初三。 山薇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安,含笑道:“娘子多慮了,大玄后宮千百余人,各族公主不知多多少少,烏戎勢雖大,剛被大玄擊退失了威名,又有玉珊大公主站在人前,陛下是記不住娘子的,否則娘子又豈會只有一個正四品的美人位?” 寶琢閉上嘴。 這個宮女好直白,一點也不怕得罪她。 * 說是選上了書使,也要聽皇帝的傳喚才有用武之地,并不是別的妃嬪所想象的日日相伴這么美好。 一連過去三日都沒有動靜,那些想來湊熱鬧順帶刷個臉熟的御妻也漸漸不來了。 這天寶琢褪了衣裳午休小憩,忽而就接到了傳令。 還是皇帝的近身內侍德碌親自來傳! 梔蘭閣上上下下都炸鍋了一樣,挑衣服都來不及,早就備好的因碰上雨天,宮人沒保管好沾了濕氣。小樓氣得直罵那人也沒用,還是山薇有準備,她是宮里磨出來的人精,早就防著出這等狀況,私下又備了一套。 寶琢才穿著衣服呢,又是系帶錯了,又是釵環鉤上了,德碌在外頭一催二催催不到,干脆就走進來了。 橫豎他去了勢,早就沒了享用女人的樂趣。 他是看慣了,卻嚇得小樓險些一聲驚叫。 德碌左右打量一眼,笑呵呵地,“好著呢,這就走罷?!?/br> 饒是寶琢瀟灑,橫豎都裹得嚴實,不懼他看來看去,這會兒也要翻白眼了。好什么好,不是說面見皇帝要衣裳整齊,否則就是君前失儀? 當然,無論她怎么吐槽,或許是皇帝真的急需她……念書,寶琢還是拗不過德碌公公那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兒,就這么衣裳不整地被拽去了神安殿。 神安殿不是皇帝的寢殿,而是離含元殿較近,一座供皇帝午憩歇腳的小宮殿。但這樣一座小宮殿,室內的布置依舊晃花了寶琢的眼。 此刻,大玄尊貴的皇帝陛下正倚在榻上,執一卷書封黃舊了的書在看,聽見動靜,分出一點余光給她。 “來了?!彼櫫税櫭?,顯然是看見她凌亂作一團的釵環衣裳了。 德碌在旁邊笑瞇瞇看著,一點兒沒有給寶琢解圍的意思。 寶琢又想翻他白眼兒了,這個過河拆橋的王八蛋! 她清了清嗓子,“唔,陛下見諒,這是宮里新出的不羈風格,德公公說陛下喜歡……” 德碌還沒見過這么大膽敢叩他帽子的人,臉上沒分毫變化,口中竟也把話題接了過去?!氨菹聡L嘗新鮮也好?!?/br> 寶琢無力吐槽他,沒聽見皇帝有所發落,便悄悄抬眼看他。 元熙帝的基因遺傳大概極好,俊美深邃的五官,如刀削斧劈,一雙丹鳳眼霸氣冷峻,唇峰的線條凌冽,淡淡一揚便有威壓撲面而來。他穿著玄色常服,隨意倚靠,就如一匹孤傲的狼王,叫人忽視不得。 偷看片刻,她唇口微嘟,呼出一口氣兒,要不是知道殿內不能喧嘩,口哨都要吹出來了。 好帥! 刺激得她靈感迸發,要是能有一張紙一支筆,就地就能寫出個故事來。 就寫男主人公是天煞孤星,從小喪父喪母無人照顧,親戚侵吞了他的財產不給他留活路,生怕他克到了自己…… “烏美人,烏美人——”德碌見她半天不動,推了推她。 寶琢稍稍回神,“嗯?” “您且為陛下念書罷,奴婢先告退了?!彼f走就走退到了屏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