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如今坐在皇后位的莊皇后,能當上皇后,多少還有蕭華長公主一力扶持的原因,當時,江昭乾的后宮妃位并不滿,只有貴妃,淑妃。 貴妃就是如今的莊皇后,淑妃姓林,出身林濟侯府,說起來這位林淑妃還與蕭華長公主與江昭乾有一點血緣關系,論系稱得上是表親——林淑妃的母親與世宗元后孝賢皇后,也就是蕭華長公主與江昭乾的親娘是親姐妹關系。 按理蕭華長公主應是幫著她這位林表妹的,那時林濟侯夫人還健在,也就是他們的親姨母,還曾進宮找過蕭華長公主,但蕭華長公主卻出人意料地支持了莊貴妃。 這一點兒外人不得原因,但有人說是莊國公家投其所好,送了蕭華長公主一車男寵,才得以皇后位的。 長樂后來曾問過她娘,她娘笑得前仰后合,好一會兒才端正態度,目光清明地說:“本宮首先是大印國的蕭華長公主,其后才是與林家有親的外甥女,那起子小人不用潑那臟水在本宮身上,本宮才不在意,本宮放話在這里,就算再給本宮選擇一次,本宮還是會選莊貴妃,不為其他,經你外祖父晚年那場政變,朝堂震蕩,局勢不穩,你舅舅初登大寶,還不能完全掌管朝政,那時莊國公位列右丞,為國之柱石,莊貴妃的哥哥年富力強,撐起戶部,清理多少爛帳壞帳,一年之間硬是為你舅舅籌了一百萬多兩銀子,而林濟侯府呢?一群子扶不上墻的爛泥,就等著坐享榮華,卻不知這江山守起多少辛苦?!?/br> “論個人,林淑妃也不如莊貴妃,莊貴妃詩書傳家,端莊有謀,坐得后宮必能穩定后宮,不給你舅舅添麻煩,林淑妃嗎?她這輩子,最多也就適合個妃,還是看在姨母的面子?!?/br> 長樂實實是佩服她娘的,這二十幾年來,前朝后宮的發展,還就真按她娘說的走下來。 她舅舅的后宮在莊皇后的治理之下,除了子嗣不封,確實平穩少事,但只子嗣不豐,就已經很叫人頭疼了。莊皇后因此沒少遭人詬病,流言蜚語一直不少。 別看她娘蕭華長公主私生活有點亂,但在國家大事,事關她弟弟的皇位時,絕對公正果斷,她并不覺得她弟弟子嗣不豐之事與莊皇后有關,她這些年來,一直暗中力挺莊皇后。 畢竟這二十年來,后宮能懷上的嬪妃實在少之又少,就是連著莊皇后自己,不是也一個沒懷上嗎?她是皇后,沒有兒子,她不比誰都急?還有,當年的元后,也不是與江昭乾成親五載,才有一子,還沒保住,自己也搭進去了的嗎? 反過來又說,懷上的兩、三個,只要懷上,就重點保護,可惜生下來,還不是那個樣子。 這事啊,說到底還得在她弟弟身上找原因,但她也不支持她弟弟總吃丹藥,有病不能諱醫,總信那道士的胡言有什么用。 可惜前一世的時候,蕭華長公主老虎打盹,雖提了幾次但并未放在心上,她怎么也想不到道士那丹藥能有那么大的副作用…… 重生一世,除了李榮享,長樂最先放在心里的就是她舅舅過幾年開始迷信道士、吃紅綠丸、傳承子嗣的事,是以她這次進宮,一定要與她的皇后舅母好好聯絡聯絡。 前一世,她每月按例進宮請安,也都是木訥規矩的,雖與她皇后舅母面熟,卻心不熟的,但她相信她娘的眼光,她娘既然說她皇后舅母端正有謀,那深交下來定然有的瞧。 劉總管引著長樂到達棲鳳宮正殿時,劉總管的‘可好’可真‘沒好’。 站在殿外,長樂可以清楚聽到里面傳出來的說話聲,正是她的皇后舅母正在訓斥著誰,估計著是宮中哪位妃嬪惹到了她。 劉總管也聽到了里面的說話聲,面上一曬,有些尷尬地與長樂說:“公主隨老奴去偏殿休息一會兒?前幾日豫蘇獻上了今年新采的龍井,老奴著人給公主沏上一壺,當得公主一品的?!?/br> “好,”長樂微笑著點頭,“那就麻煩劉總管了,我還想要點舅母宮里那位掌廚嬤嬤做的酥酪,上次來吃了一口,當真是好吃的緊?!?/br> 劉總管眼都笑瞇在一塊了,“只要公主喜歡,老奴這叫她去做,多做些,吃不了好給公主裝上?!?/br> “劉總管這樣一說,又是我占舅母便宜了呢!” 長樂調皮地笑了笑,劉總管連忙湊趣,“皇后娘娘可盼著公主多來占些她的便宜呢!” 這樣一說一笑間,劉總管送長樂入偏殿休息,他自己親去給長樂張羅茶點去了。 長樂坐在偏殿順擺在窗口的湘妃榻上,猜測著正殿之中的事。 她做為一個未嫁的公主,在這個檔口實不好進去聽她皇后舅母如何訓妃嬪,而她又實在想知道殿里發生了什么事,能惹得她那位一般都很‘端莊’的舅母吼那么大聲,在殿外都能聽到聲音。 在這種時候,長樂深深體味到沒有暗細的憋屈感,她不說在宮里各處都應該有暗細,但做為一個公主,她至少……也應該有一兩個才通情理,對于宮中的事,不能做瞎子聾子啊。 她真是個白癡,前一世加這一世的幾年,這么些年竟自顧發傻來的,怪不得她舅舅一崩,人家一個浪頭就能把她打得永不翻身。 就在她思索著今后該如何通用手段,爭得這后宮多半消息時,劉總管帶著兩名宮女進來,托著精致的宮造冰凍蕉雕紋茶具和一盤同系餐盤盛著的油白酥酪進來。 長樂邊喝著茶味清新的龍井,吃著香甜美味的酥酪,邊與劉總管說著話。 托她雖長著一張極艷的臉孔卻勝在年少未成,正是清純有余、柔媚不足的時候,傾國傾城的眉端已露,卻還是天真純美較多,以前又多有木訥老實的名聲,她問了什么,別人怕也不會多想。 “劉總管,我來皇后舅母這里多次,還從未見得皇后舅母這般生氣過,到是誰這么沒禮術,惹得她呢?”她剛塞了一塊酥酪進嘴里,吃得嘴角掛著白色的渣沫,卻不覺得如何嫌臟,反倒是顯得極可愛的。 “哎,還不是穎嬪娘娘,昨夜大皇子起了高熱,她竟今天早上請安時才與皇后娘娘說的,” 別看殿內發事時,劉總管不在,但他只剛剛這一圈出去,殿內到底發生何事,他卻已是大概清楚了。 瞧瞧人家這手段,長樂心中油然生出一絲佩服來,看劉總管的眼睛都亮了幾分。 看得劉總管下意識地退了一小步,他剛剛也沒有說話啊,這驕陽公主的眼睛怎么突然就變得有點發綠呢…… 他根本不知道這是長樂對高手段人才的渴盼,他已經被正式列進長樂未來重點收買拉攏的暗細之一。 “大皇子又病了?這怎可耽誤得,還虧得穎嬪娘娘是做親娘的,竟不知舅父與舅母的心,如今可好些了?” 瞧著她未來可行性高素質人才,已經被她嚇得有點發毛,長樂連忙收斂了些,繼續關心著殿內那事。 對于現在的大印后宮來說,再也沒有什么比宮里惟二兩個皇子還重要的事了。 這位大皇子今年虛五歲,其生母是因為生他才提上來的穎嬪,在此之前,連個寶人都算不上,出身相當卑微,可誰叫人家生了宮里當時惟一的龍種,那真是水漲船高,一時風頭無兩,連著皇后都要讓她一分,日子久了,難免有些恃寵生嬌了。 大皇子,長樂還是記得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年年都能見上一次、兩次。每次都是虛弱得氣吹人一般,長樂都是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哪怕大印帝用盡所有人力物力,幾乎興舉國之力,為他延請名醫保命,前一世,這孩子也沒活過十歲。 也是從那時候起,她那位原本清明的舅舅,變得越發糊涂到誰人也不聽的地步了,沒折騰幾年,也隨著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可更得早了,在單位偷偷寫了點,哈哈,一會兒去看跑男,哎,真是燒腦的一集,你說綜藝節目,還拍出探案效果了,外族人啊,你到底是誰? 以后看劇情發展,長樂還真是有可能當女皇的,這樣一算,李榮享前途大大的有啊,我真是親娘中的親娘。 ☆、第34章 開竅 經了兩世,長樂再不是天真木頭人,她已經能從看似平靜的后宮中覺出那些波瀾暗涌,也能慢慢體味到為一宮之后的辛苦不易了。 其實,做大印后宮的皇后非常難,從太/祖開始到現今的復元帝,一朝比著一朝困難。這雖是天下女人最榮華的位置,卻一定不是最幸福的人生。 莊皇后處理完宮務及妃嬪瑣事,聽說新出爐的驕陽公主來給她請安,掐了掐晴明xue,強打起精神來吩咐身旁的嬤嬤去領人進來。 嬤嬤勸她休息一會兒,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在應付這位姑娘不用花費什么心思,按正常套路來就好,應該是用不了多久的,等著事情都處理完了,她在好好休息一會兒,下午啊……還有費神的事呢。 對于以前的長樂郡主現在的驕陽公主,莊皇后都沒有什么偏頗或疼愛的情緒,只當她是一個普通的晚輩就是,性情溫順、行事乖巧,從未給她找過麻煩,當然,也從未幫過她什么。 蕭華長公主在朝堂上向復元帝為長樂郡主討來公主封號,莊皇后也沒有過多想法,實是與她沒有什么利害關系罷了,后宮的事已經讓她有些焦頭爛額,她沒空理皇室里是不是多一位不愛找事的掛名公主出來,而且看在蕭華長公主這么多年雖行事霸道,但對她還算周全,她也樂得成全。 長樂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莊皇后一臉難以遮掩的疲憊神色,端坐在正殿里側暖閣的軟榻上。 心里有了明確的想法,長樂再看莊皇后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仔細地去看莊皇后。 若論姿色,莊皇后在后宮爭奇斗艷的各色美人里,絕不算得上乘的,甚至沒有淑妃更艷麗,但莊皇后確實如她母親蕭華長公主說的端莊文雅,自有一派大器持重。 長樂這時見她,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在殿外聽到她怒斥妃嬪時的情緒了,她微笑得和藹可親,見著長樂走過來,沖她招手,“快來舅母這里坐!”連禮都不用她行了。 她卻不能不行的,這時可不是她施展撒嬌大計的時候,今天是她成為公主之后,第一次見莊皇后,皇后乃一國國母,按理,一般福禮都不可,她是要行大禮的。 “長樂參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她的新封號為驕陽公主,但她卻以長樂自稱,一是用得久了,二是長樂為她的名字,當初封郡主是以名字為封號的。與親近之人,以名字自稱,更顯親近。 就如她娘,別人稱她娘為蕭華長公主,但前世最末的時候,她娘將死之前,她是聽過有人喚她娘一聲‘其華’的,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她娘的閨名為‘其華’。 “這孩子,總是這么遵禮客氣,快,快扶起來,”長樂覺得在她行完禮之后,莊皇后的熱情度又上升了一層,和明白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嬤嬤虛扶一下,長樂順勢起來,也不用莊皇后招呼了,她自己偎坐到莊皇后的榻上,兩人之間,只隔一個雕著富貴牡丹的茶桌。 看著茶桌上擺著的茶點,長樂笑道:“舅母這里的東西都是好的,剛剛在偏殿里,已吃了許多,如今瞧著,還是覺得想吃呢?!币桓毙∨畠旱淖藨B嬌憨可掬。 莊皇后豈是那一般的女子,在后宮錘煉多年,又出身高門深院,一雙眼睛早修得火眼金睛,長樂進來的時候,她就覺出長樂這次比之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不同在哪里,她又一時說不上來,靈動活潑?怕是不止。 “喜歡吃,就多吃些,你這個年紀正是愿意吃的時候,不若本宮,到了這個歲數,現在吃什么都覺不出滋味來?!?/br> 莊皇后這話說得頗顯老氣,放在以前長樂請安時,長樂聽了不過笑笑罷了,這次長樂卻說:“舅母說什么歲數,您年輕得很,就是在這殿里呆得久了,才覺得有歲數,依著長樂看,舅母您也就二十不到的樣子?!边@話若是別人說,那是對皇后失禮不敬,但若是處在晚輩位置的長樂噘著櫻紅的小嘴,撒著嬌來,卻不覺得什么,反而更顯親昵。 長樂一派天真,水靈的眸子看向莊皇后時,無一點雜質,純純地若水滴出來,聽得莊皇后一笑,“你啊,這丫頭……”確實有些開竅了。 隨后,長樂又與莊皇后說了一些宮外的熱鬧事,逗得莊皇后忍俊不住笑了幾場。像莊皇后這種長年居在深宮的女子,對于外面百姓家那些稀疏小事,反而更愛聽。 長樂見著氣氛正好,才裝作不經意地緩緩開口道:“適才在偏殿品著舅母宮里的茶點時,我聽劉總管提了一句,大皇子又病了?” “那老奴就是多嘴,”莊皇后好似不悅,長樂心里明白,嘴上去連忙說道:“與劉總管沒有關系的,是我問的,從正殿門口過時,聽到舅母的說話聲帶著氣惱,怕舅母被一起子不懂事的,氣到身體,我才忍不住問的?!遍L樂乖乖把前情后事都一股腦地說給莊皇后,對著這種大伽,適當的誠實是必須的。 “哎,本宮不說,你也是知道的,”莊皇后心里大有苦水,正愁沒廟可倒。老天開眼,猶看著長樂有些開竅的跡象,她怎能不加以利用呢。 長樂雖不是她心里最想念叨的‘菩薩’,但若是能經長樂的嘴,轉到蕭華長公主那里,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些時日,大皇子的身體一直不好,春分一過,瞧著越發嚴重些,圣上與本宮十分憂心,圣上更是派了太醫院張院正及治小兒痰咳最拿走的于太醫常駐錦麒宮,本宮也是幾次三番吩咐穎嬪,讓她萬分小心,不要等到大皇子有什么不好才宣太醫,必要時刻注意,誰知她……” 莊皇后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殿外一聲略顯發尖的高喊,“圣上駕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得少了些,哎哎,回家沾床睡著了,九點醒的,一想還沒更新,立刻精神了,就是碼字速度沒有精神得快…… 好吧,下章把男主放出來溜溜,或許就能碼快些呢? 就這樣吧,晚安。 ☆、第35章 情硯 最美人間四月天,柳亭這時的風光美得天上難尋,柳抽新芽,芽嫩青翠,似欲滴水出來。繞水而修的亭臺樓閣,凌著霧氣,蒙蒙間若隱若現,空氣中自帶著青草新生的清新氣味,便是什么熏香,都可省去了。 李榮享斜椅在榻上,手里擺弄著一塊實不起眼的硯臺,只有巴掌大小,除橢圓形頭雕著一株灼灼桃花,周身再無任何雕飾,瞧著材質,像是紅玉制成。 待著李榮享把硯臺翻過來,瞧見底時,才能看到一排銘文,細讀下來正是出自《詩經》的《桃夭》,落款是錦耀。 若他沒記錯,周國公家四公子姓周名灼,字錦耀。他幼時還見過一、兩次,是位風華絕代的美男子,笑容溫煦如盛開之桃花,性情潤暖如無暇之美玉。 可惜了,世宗晚年的那場震動朝野,幾乎動之國本的政變,周國公支持錯了人,連累了全家滿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崩顦s享瞇著一雙瀲艷生波的眼睛,笑道:“周國公家,所有的好東西,都在這方硯里了?!?/br> 旁邊雙手撐著下頜,肘抵著竹木窗臺,趴在窗口望著窗外湖面的墨染,聽到他家先生說話,有些不解地接道:“這硯瞧著不值錢,先生為什么要花萬金買它呢?” 這是前兩日,他家先生路過一處典當行瞧見的。人家出價才八百兩(其實他覺得八百兩都已經挺貴的了),他家先生非要給人家一萬金。 好咩,人家差點沒樂瘋過去,賣了他家先生硯臺不說,還送了好一堆附加贈品,就怕他家先生反悔似的,堆得柳亭后堂小院里滿滿當當的,都沒地方塞,老管家都不知道如何處理了。 哎,不是他說什么,有錢也不能這么任性啊,這也忒大方了吧,上趕著給人家送錢啊,他家做的是暗道,開的又不是財神廟…… “你懂什么,俗語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這東西是位貴人情竇初開時的訂情信物,若知我八百兩買的,豈不是糟踐了人家當年的情誼,”貌似李榮享今天心情不錯,愿意多說幾句。 墨染卻不以為意,撇撇嘴道:“那給湊到一千兩也是熬貴了??!”滿上京城去打聽,能到一千兩的硯臺,也沒幾塊吧。 “若是一般人、一般的情,一千兩到也足夠了,但……那又豈是一般的人、一般的情,” 李榮享想說,無論什么人的什么情,都不能拿金子銀子衡量的。只是這話與墨染這種連‘情’尚不知何物的少年,是說不清楚的,索性便這么一比。 “嗯,一萬金,便是皇上他老人家的情,也夠了,”墨染還是心疼那錢的,說來他們賺錢也不容易,還總有人來卡油,偏他們先生的手,也忒大。 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哪有什么情,李榮享在心里接話道,卻沒有說出來,那位貴人現在不好說,可當年,至少對著那人,還是用情頗深的。 周國公府獲罪也有幾十年了,當年是滿門抄斬的重罪,據說無人得活,早已斷子絕孫了。 他是不信的,別人不可保得,那位貴人,念著這一方硯,也能保下那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