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竟又是個老熟人!前輩子也或多或少坑過她,不過,卻是個沒腦子的,被人利用罷了。 歐子嘉不是仗著永林伯府在李榮享面前裝牛x嗎?好,很好,論裝,誰不會??! 她江長樂也試試這權爵特權,別像上輩子似的,留著留著就過期了,一點用都沒有了。 歐子嘉是永林伯歐正華四十歲的老來子,自小寵著就寵出些跋扈來,是上京貴族圈里有名的紈绔,招貓逗狗,什么事都惹,一年被他老爹掄圓棍子追著滿府打的情況占半年??删瓦@樣,也沒改了他的性子。 今天,歐子嘉約了同濟伯家的小兒子趙儀,要去胭脂胡筒一家新開的茶粉樓。說是茶粉樓,不過是字面叫著好聽些,就是一家暗門子。 這家暗門子有個清倌今天晚上尋價,歐子嘉之前便是看中了,今晚勢在必得,急色心起,想著早去占個好位子,沒想走到這路口遇到了同樣從這路口過的李榮享。兩家馬車便堵到了一處。 根據《大印律》卷六《路律》里,有文規定:雙向馬車遇同路口,路窄不得行,彎路讓直路。 歐子嘉和李榮享遇到的情況就是歐子嘉從左向而來,要往東轉,李榮享東向而來,直過路口,正常是歐子嘉的馬車要給李榮享讓路,但是歐子嘉這個小霸王,什么時候給別人讓過路,率馬就撞了上去,這才有了此時的沖突。 李榮享其人,哪怕他自己的性格作風都十分低調,卻也掩蓋不住其在大印國上京城內響當當的名頭。 提起‘玉公子’三個字,在上京八卦圈頭條榜里,排名僅次于蕭華長公主的。 李榮享是上京最大的樂藝坊‘驚鴻館’的館主,據聞其琴、簫、棋、畫都乃絕色,為上京權貴所追捧,更有甚者,為得見他一面擲投千金。 即便這么一個名人,在歐子嘉的眼里,也是半文不值的,就像他罵的那般,“不過一個伶人,賤籍里的破爛貨,也敢攔小爺我的路,尊不讓卑不知道嗎?” 歐子嘉這話音剛落,正趕巧長樂帶著垂紗錐帽緩緩走至,長樂接著他的話說道:“是嗎?歐公子的話,倒是提點了本郡主,本郡主見到永林伯家的馬車,原還想給歐公子讓讓路呢,本郡主是十分敬重永林伯他老人家的,但是,既然歐公子說尊不讓卑,本郡主也就不好提讓了,那就請歐公子退后吧,趕巧本郡主也要從這里過?!?/br> 長樂隔著那層月白色的攏紗,站在兩方中間,淡笑著望向氣焰囂張的歐子嘉,仿佛前世歐子嘉這樣望著她一般。 佛說有因果,就是這么尋因有果的。 前世,在弱水館,歐子嘉對她不敬,伙同秦珊的表妹阮應蓮來欺侮她,就別怪這一世,她半分面子不會留給歐子嘉,更何況歐子嘉還對李榮享不敬。 哎,都說虎父無犬子,可憐永林伯一世英明,就敗在他這個小兒子手里了。 從來都是別人讓他,歐子嘉還是鮮有被誰這般嗆著走的,他哪里肯服,嚷道:“今兒他娘的是什么日子,先一個破爛貨,這又出個狗拿耗子的,你他娘的是誰?”敢下他的臉,活膩歪了。不知道他是京城一霸嗎? 歐子嘉一向是鼻孔朝天,哪怕長樂用了‘本郡主’三個字,他也沒太當回事。 大印國立朝幾代了,這上京腳下,什么郡主縣主的多了去了。他要是哪個聽來,都怕一怕,他也不用出來混了。 雖說他家永林伯府論爵位可能差那么一點兒,但現任永林伯歐正華卻是當朝一品的大員,身居刑部尚書。就是一般的親王、國公相見,也要給三分薄面。仗著老子爹,他這不就膨脹起來了嗎? “呵呵……” 長樂低聲笑了出來,覺得今天這事有意思了,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被誰問候‘娘’呢! “我的娘是蕭華長公主!” ☆、第4章 讓路 長樂一句‘我的娘是蕭華長公主’比皇上開道巡街用的御鑼還好用呢,剛才還叫嚷不休的歐子嘉頓時沒了聲音。 歐子嘉身后跟著的同濟伯府的小兒子趙儀,連看熱鬧的心都沒了,頓時覺得手腳發涼,額上虛汗都冒了出來。 蕭華長公主的名頭,在大印國上京城里有止小兒啼哭之療效,那可不是浪得虛名來的。 趙儀伸手拉了拉歐子嘉的衣襟,見歐子嘉還在發懵狀態,簡直恨不得想踹他一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蕭華長公主那是他們能碰的嗎?哪里知道歐子嘉也悔得不行。 他是標準的紈绔子弟,招貓斗狗、欺男霸女,這么多年在永林伯的庇護下,不知道做了多少惡事,雖說也挨了不少他老爹的棍棒,可這么多年來,他還能如此招搖地活著,足可以說明他不是個傻的。 他知道這個京里他誰能招惹、誰不能招惹。 什么人他招惹了,也不會惹到永林伯府;什么人他招惹了,會惹到永林伯府,他只會挨頓罵,最多挨頓打;什么人他招惹了,會給他老爹帶來大麻煩,但不至于擺不平…… 而什么樣的人,他一輩子都不能去招惹。 在他老爹處的實權位置上,這上京城里,能讓他一輩子都不能去招惹的人還真不多。 哪怕宮里的皇子,他也放不在眼里的——那些皇子在沒有走上那把龍椅前,有不少人還要指望他老爹手里的權利呢,說不好那些龍子龍孫們,還要看看他的眼色,給他幾份面子呢。 只有蕭華長公主例外。 沒有人知道,他幼時隨父進宮,是親眼見著蕭華長公主在南華宮里揮鞭打死一名據說正受圣寵的妃子的。 當今圣上到的時候,那妃子被打得支離破碎,出進氣都沒有了。 大印國后宮女子等級,妃位之上只有皇貴妃位和皇后位了。 皇貴妃是虛職,宮中有后,此位只是虛設,還沒有哪位大印國的皇帝在皇后還健康活著的時候,設過皇貴妃來打皇后臉的。 也就是說從一品妃位算是宮中除了皇后位,最高級別的宮妃位,且說還是受寵的,蕭華長公主竟也說打就打,毫不顧忌,還打死了。 神奇的是圣上竟也沒說什么,只叫內侍把那妃子的死尸叉了出去,轉而安慰正在盛怒的蕭華長公主,然后還被蕭華長公主罵了,罵了,罵了…… 蕭華長公生怕是惟一罵過當今圣上,還活著的人了。 這件事帶給歐子嘉的震撼,簡直超過任何事了,然后,他……他……他剛剛還罵了這件事的女主角,他簡直想去撞墻。 被趙儀拉了那么一下子,歐子嘉多少緩過些來,他訥訥地說:“你……你說什么?”完全是下意識的,“你什么意思?”音調已經壓低,弱弱的,與之前那囂張的高度,完全失掛了。 “你不是問我娘是誰嗎?我告訴你我娘是蕭華長公主??!” 長樂早知道歐子嘉是那色厲內荏的滾刀rou角色,根本沒放在眼里,對付這樣的人,強權壓倒一切。 歐子嘉想再次撞墻,撞墻之前先狠狠抽自己的嘴巴,他這說得都是什么啊,誰問你娘了,誰想知道你娘是誰,誰敢問你娘……他前后都不是那個意思啊。 他都快哭了。 “啊哈哈……,這都是誤會,”趙儀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湊到了前面,他要是再不幫著圓一圓,他做為跟班,也是妥不過去的,“你是長樂郡主吧?我是同濟伯家的趙儀,家姐前些日子還去你那里玩呢!” 平日里他跟在歐子嘉身后混吃混喝沒少占便宜,這回算是一次性還了回去,以后還是聽自己老爹的話,乖乖去書館念書吧,紈绔圈不好混啊,危險系數太高,不定哪天就踢到鋼板上,撞個滿腦袋包。 見著趙儀沖著自己俯首作揖的模樣,長樂垂垂眼睫,說道:“噢,原來你是薈兒的弟弟,她上次還與我夸你,說你好學奮進、勤敏知禮,今日有幸瞧見,果不負薈兒的夸贊?!?/br> 趙儀,長樂并不熟悉,兩世里都沒有什么接觸,只有些耳聞之事,但趙儀的jiejie趙薈蓮卻是長樂兩世里惟一真心交過的朋友,也是惟一交下的。 她前世落難之時,只有趙薈蓮托人給她送過些錢財銀票。 那時,趙薈蓮已經出嫁好幾年了,隨著遭貶謫的丈夫去了偏遠的州郡,自己的日子過得也不太好的,還想著她。這份落難之時的贈予,長樂暖心了好久,終支持到了李榮享贖她離開。 趙儀被長樂這熱嘲暗諷的話,說得臉一片紅,蔫了下去。他當然知道jiejie對他的一片期望,他這些年沒做什么正事,都給辜負了。 瞧著趙儀和長樂搭上話,歐子嘉總算找到緩解危機的理由了。 相對于她娘蕭華長公主的盛名,托富昌候太夫人的福氣,長樂一直被拘于閨閣,幾乎是貴圈名媛的小透明,反而沒有什么秀名傳出。 被外人提起也只知道蕭華長公主與富昌候有個女兒罷了,還不如她那個堂妹有名氣。 要不是長樂郡主與趙儀的jiejie相識,像歐子嘉這種整日里混的紈绔,想破頭也想不到蕭華長公主的女兒是誰呢?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哈哈,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歐子嘉連忙從驚嚇狀態里蹦出來,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些,揮舞著粗肥的手臂,“既然是趙儀jiejie的朋友,那就如我歐子嘉的jiejie一般,剛剛真是對不起了,還請jiejie先行!”只字不提蕭華長公主,那是他的噩夢,連名字都是。 隨著歐子嘉吩咐,他的手下迅速動作起來,轉眼間剛剛還堵得臘腸似的路,通透得可以從這邊看到那邊。 長樂也不愿與一個潑皮多計較,她只念著趙薈蓮才與趙儀多說了一句,“有時間叫你jiejie多過我那里去,我想念她了,我最近也有些事情,等我這些事忙完,我也會過去看她的?!?/br> “是,是,”趙儀擦著額上的汗,一疊聲地應著,“家姐前幾日還提起郡主,甚是想念!” 趙儀只覺得眼前這個長樂郡主,與jiejie和他提起過的長樂郡主完全不同,但他又絕不會懷疑眼前這人是假的——誰敢冒蕭華長公主的女兒,那和招惹閻王有什么區別。 這事他回去一定要和他jiejie說。 長樂以前也知道她娘的名字是好用的金字招牌,可從來沒有想過會好用到這個地步。 前一世她被祖母管教著,根本不懂得用,這一世是她自己實在不愿意用她娘這個金字招牌來砸人的,這久而久之的,會背離她原有的初衷了。 長樂轉身,盈盈走向身后停著的烏漆馬車,停在馬車前面,未等駕車的仆人過來,她先開口道:“先生的馬車在前,還請先行!”怕李榮享會多說什么,長樂又說道:“家兄一直仰慕先生的琴藝,前日還念叨要去拜訪先生學琴呢!” 做為大印國惟一合法獨生子女的長樂郡主,當然是沒有同母父兄長的,她所說的兄長正是她的堂兄,她那位好二叔的庶長子,嗯,一直是她那好二嬸的眼中釘,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位庶堂兄正是她下一步要拉攏的對象。 她做為女人,還不想活到她娘那個地步,外面的事,當然要找個合適的男人去跑,偌大個富昌候府,她且要找個幫手。 別人用‘做□□還立牌坊’當罵人話,長樂卻覺得這事做好了,其實挺爽的。它可以充分地做成‘氣死人不償命’這發利箭,殺人于無形。 一直坐與車內未發一言的李榮享,沒把長樂說的這話當真。 他以為這不過是長樂的規避之言。以女子之名,又以郡主之尊給他讓路,傳到外人嘴里,不好說也不好聽啊。是該避嫌的,但長樂這份舉動,又讓他有些琢磨不清了。 他是善思敏慧之人,也相信凡事有因則有果,他實在想不到他和長樂有什么因,會出現今天這個結果。 他略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謝過郡主,在下恭候!”又微微合上略長的眼眸,長樂郡主…… 聽到車箱里,傳來李榮享從善如流又簡而極簡的回答,長樂的心頭,微微一痛,卻也沒在說什么。 現在這個情形,他們還是保持這般,最好不過了。 惟一不爽的是歐子嘉,他本來是和李榮享爭路,被長樂‘啪啪’打臉后,長樂自己不走,竟還先讓李榮享走,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爹以前教過他什么來的,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事,他今天記下了,別以為他是紈绔,就不懂報仇,哼,走著瞧。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出來了,但是沒露臉,真遺憾! 哎哎,請親們多多支持,收藏??! ☆、第5章 錯路 青石磚瓦鋪成的窄巷,悠悠向內延伸,似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漆黑的木制車輪滾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是這條寂靜小路上惟一的聲響。 瞧著像烏蓬布做成的馬車,外表不起眼,內里卻是舒適精致之極的。暗紅色軟布包裹著車廂每一處,正中放著的檀木小桌擺著茶點,細聞還能嗅到一股淡雅的清香。 坐在黑色繡著暗紋軟墊上的男子,正是長樂剛剛幫過的李榮享。 他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身形略顯消瘦,低眉斂目,淡色的唇輕抿,后背倚在墊著同色系靠墊的車廂壁上,似乎是睡著了。 他的右側盤膝坐著一個正調弄香爐的少年,少年眉眼精致,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儒衫,嫩白的臉頰有一抹熏過香后的紅暈。 “先生,你說那個長樂郡主為什么要幫我們解圍?” 少年知道身后倚著的男人并未睡,忍了一會兒終沒忍住,還是問了。 好一會兒身后都沒有聲音,就在少年以為先生不會回答他時,李榮享略顯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只是恰巧遇到了,或許沒什么原因?!?/br> 這么個回答他家先生怎么好意思說?少年被這個回答糊弄得回過頭去,他家先生還是之前那副樣子,一直沒怎么動過。 無論是先前永林伯家的公子率人大鬧還是后來長樂郡主替他們解圍,都沒能讓先生動容。 他跟在先生身邊也有十年了,他幼年失怙,是先生養大的。先生看著他的時候,他也一直看著先生,他家先生真是如水般既清透又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