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但為何看上去總覺得有些別扭呢? “翁主,” 李泉笑瞇瞇地回答:“……乃閩粵使之從人?!?/br> “閩粵?” 館陶翁主阿嬌恍然,怪不得她會覺得那些人的裝束別扭——閩粵與秦朝淵源很深,風格上帶先秦特色就不奇怪了。 “閩粵使何時入京?” 嬌嬌翁主又問了一句。 這回倒是陸康給出了答案:“五日之前?!?/br> 閩粵使團五天前到達的,因皇帝身體不好,一直沒能獲得覲見的機會。大概實在閑的無事,使團成員就結伴出來逛街了。 “如是……” 館陶翁主心不在焉地聽著,思緒早從眼前的金器轉回了未央宮和長樂宮中兩位親人身邊最近發生的種種事端,才不會有多余的心思留給那些遠道而來的外邦人。 阿嬌不知道, 她不關心的群體中,卻有人真真切切關注起她來?。?! ========================================================== 隔一條街斜對面的酒肆, 三樓的窗戶后,一老一少對著不遠處的建筑指指點點——那是少年貴女正在參觀的金器鋪子。 熱烘烘的夏風,傳出低緩模糊的交談聲: “館陶……主……兒……之女?” 老的那個衣飾華貴,口音中卻帶著濃重的異鄉口音,不僅如此,字與字之間還總愛粘在一起,仿佛舌頭總也伸不直似的:“一美人也!” “然……何如?” 老頭扭了扭矮壯矮壯的身軀:“大漢公主何其之多……陳公子?” 于華服老者身側侍立的少年聽到這聲稱呼,臉上綻出由衷的笑意,陶醉了好一會兒,才微微弓下腰進言:館陶長公主可不是尋常大漢公主可比的??! 須知竇太后只有這一個親生女兒,大漢皇帝也只有這一個同胞姐妹; 理所當然的,館陶長公主的女兒也絕不是其她公主的女兒可比的。 “又何如?” 老頭抹了把臉上的汗,看來對長安炎熱的夏季非常不適應,話語中不知不覺透出不耐煩——這和他又有什么關系?他來長安的目的可不是什么公主的女兒。 年輕人徐徐笑了笑:“貴使久滯長安不歸,不知大單于心中……” 華服老者聞言,神色一端。 青年的眼睛微微瞇起,低聲暗示著:漢庭拖了那么久,遲遲不確定和親人選。耽擱這些時月,大單于心中不定都怒成什么樣了。即使最后帶一名美貌的和親公主返回王庭,使節恐怕也會面臨辦事不力的責難。 但如果再加上一個陳貴女就(⊙o⊙)不同了??! 這位貴女雖然不姓劉,不是宗室,但就血緣關系而言卻遠比各宗女甚至各公主更近更親。 試想??!館陶長公主就這一個女兒;如果遠遠外嫁,必定會傾其所有準備嫁妝。 館陶長公主的背后可連著大漢的長樂宮哪! 那里,可是大漢的皇太后宮。 華夏族有多重孝道,相信有眼睛有耳朵的都明白。當今皇帝可是大孝子(⊙o⊙),事母至孝!長樂宮里奇珍異寶之多,恐怕比大漢的國庫都豐厚。 陳翁主可是老太后唯一的親外孫女,又是她從小養在身邊的;若弄到手,搞不好半個長樂宮庫房都能搬去(^o^)/~大單于的王庭! 如此, 使節非但不會因辦事拖延而獲罪,反而會因為巨額新增收益而蒙寵——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見匈奴使已有些意動,‘陳公子’又進一步提示:統御無盡遼闊疆域的大單于,一次次不遠萬里派人來漢地接走和親公主,難道真是因為缺女人缺美女? 當然不是! 與其說歷任單于喜愛的是和親公主的善良美麗,還不如說貪圖的是漢室賠付的龐大嫁妝: ……那些燦若云霞的絲綢錦緞, ……那些巧奪天工的玉雕, ……那些散發著勾魂奪魄光澤的珍珠珊瑚, ……當然,還有那些荒涼的沙漠和苦寒的草原上缺乏的金燦燦的粟米雪白的井鹽精良的生鐵…… “所言……甚是!” 老頭一揮手臂,下了決心。 ========================================================== ========================================================== 次日, 匈奴使向鴻臚寺官員提交了一份正式函件。 函件的內容,讓閱讀中的漢官在震驚中錯手摔碎了心愛的祖傳玉鎮帛。 其實文件的內容相當簡單,大意如下: 關于和親公主的具體人選嘛,匈奴這邊就不挑剔了,大漢隨便選哪個我們都接受——只要把館陶長公主的女兒作為媵一同嫁過來(⊙o⊙)就行!(⊙o⊙)就行??!(⊙o⊙)就行??! ☆、第172章更 更新 宣室殿的東廂, 空氣中彌散著悠長而清淡的香氣。 成排足有成年男子高的金質朱雀爐靜靜站在宮室的角落里,裊裊輕煙不斷從香爐頂端張開的瑪瑙制鳥喙中吐出來。 天子劉啟端端正正坐在長案之后,臉上是掩不住的憔悴和疲倦。 皇帝陛下對面,則安坐著大漢的丞相,開封侯陶青。陶丞相下首,則是帝國皇儲劉榮以及他的太子太傅竇嬰。 漢帝國的統治者用極為厭惡眼神又看了一眼長案上已經攤開的文件,轉向丞相陶青疑惑地問著:匈奴使者怎么想起這么一出??以前可從沒有類似的要求(⊙o⊙)??! “媵??” 當皇帝陛下念到這個詞時,眉頭不自禁皺起。 漢朝從開國至今的歷次和親,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把公主孤零零送去北國,隨行的侍女少則數十多則論百。 這些陪嫁的女孩,多有被單于納入帳中充作婢妾的;這些都是尋常事。但送嫁的時候就正兒八經弄出個‘媵’的名分,卻絕無先例。 總之, 匈奴使節提出這項要求,非常突然,非常奇怪。 陶青丞相則認為,事到如今,再去研究匈奴人的思維走向未免毫無意義;還不如直接討論實際問題吧。 大漢丞相思索片刻,捋了捋胡須,也皺起了眉頭:“媵?公主……之子??此……于理不合(⊙o⊙)??!” 東廂殿中所有人聞言,都點了點頭。 的確于理不合! 按照華夏族自古以來的行為準則《周禮》規定,‘媵’都是本家。 傳統做法,當婚事確定,女方會安排新娘的堂姐妹或家族中遠支的族姐妹作為媵,陪同新嫁娘一同嫁去夫家。 這代表——新娘子與媵,必定是同姓。 和親公主都是宗室女,自然是姓劉; 而公主的女兒卻是外孫,是跟自己父系姓的,不可能姓劉。 也就是說, 即便真要給和親公主安排媵,也應該從宗室中選擇,怎么可能去找一個外姓的姑娘?? 這都是什么事兒??? 竇嬰坐在那里,從鼻孔里輕輕嗤了兩個字:“蠻……夷!” 天子聽了,扯了扯嘴角;但轉瞬間,笑紋就消失在肅穆的神情下?;实郾菹聨缀跏潜埔曋呢┫啵骸疤涨?,今之漢軍可有與匈奴一戰之力?” 不要以為皇帝陛下很喜歡有個匈奴單于這樣的親家。 遠的不說,光當今天子登基之后,就先后嫁過兩回公主了。雖然兩個和親公主都不是近親,基本算不認識沒親情可言;但只要一想到花骨朵般的少女,都是二十歲不到就不明不白死在異國他鄉,身為君主身為劉姓族長,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否則,這第三次的和親也不會拖那么久。 “上……有!有??!” 陶青還沒回答,太子太傅竇嬰卻搶先回答——七國之亂之后,漢軍整編了各諸侯國的武裝,當初上過戰場有實戰經驗的將士都在,也從沒懈怠過cao練。 皇帝聽后,露出愉快的笑容;但詢問的目光依然凝視著陶青丞相。 陶青丞相遲疑了片刻,也緩緩吐出:“有!” 可還不等大為滿意的皇帝陛下說話,大漢丞相馬上接口說道:“然……麥收……在即!” 華夏天子的笑容再次凝固在唇邊! 是啊,麥收! 何止是麥子,粟米等糧食作物也差不多該收割了??! 這是農人日日夜夜cao勞幾個月的成果,是無數農家一整年的指望,也是帝國財政的基礎——帝國需要稅收來供養皇家,官吏還有軍隊。 天子僵了僵,抬胳膊撐住案面——皇帝覺得更累了。 劉啟皇帝明白陶青丞相的意思, 現在撕破臉,匈奴那里甚至不用大舉用兵,只要派幾支小規模游擊隊流竄入境,往各處莊稼地里點上幾把火,就足以給大漢造成巨大的損失!更別說接下來必然發生的搶劫城鎮,殺掠人口了。 這其實也是幾代大漢皇帝面臨的困境——戰端好開;戰局,卻麻煩透頂。 匈奴人無牽無掛,一個人一匹馬,搶得到就搶,搶不到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