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劉姱撅著嘴,狠狠說道——她壓根兒不相信劉婉真得了什么產后熱,甚至不相信那位是真病。 根據她自幼和這個同父異母meimei斗爭的經驗,劉婉每十次生病,起碼八次半是假的!至于裝病時間的長短,完全依照她所謀求的事或者物的難易和珍稀程度而定。 “噗嗤!” 入耳此番言論,事發兩天三夜來一直憂心忡忡的館陶翁主第一回笑了! “阿母,阿母,” 館陶翁主阿嬌指著劉姱表姐,連連搖頭感嘆:連姐妹之間都能長年累月折騰成這樣,可想而知,梁王舅舅的后宮——該多熱鬧??! 長公主卻沒能隨著女兒也笑起來,心里反倒郁悶到不行:這侄女什么都好,就是缺乏政治敏感度! 而且, 要命的是,根據數年來的觀察,劉姱在這方面的情況和阿嬌完全不同。 女兒阿嬌對政治是不關心,不是不聰明。 因為不關心,所以也就不上心,平時根本不往里頭想。但如果需要,只要稍稍點撥一下,立刻心領神會。 而劉姱,就不成了——她天生就缺這根弦! 無論怎樣提點,那怕將人物情由種種利益關系都掰開揉碎了解釋三遍,阿姱這孩子依然恪酢醍懂,無從取舍???! 此時的劉嫖長公主真有些個泄氣:“阿跨,阿跨,汝今非幼兒,乃‘人婦’也!” 說句不好聽的, 如果劉姱對劉婉稍微和氣些,平常多少來往些——即使是最基本的禮節性到訪呢!——與韓家爭地的事估計也就早早暴露了??!而不是由一幫下人從頭cao作到尾,以致自家被打個措手不及。 尤其重要的是,二公子陳蟜也不會平白無故遭受牢獄之災,更別提后面那一堆逃不掉的爛事了。 “二弟……”這下,劉姱想不慚愧都不行了。 逃也似地離席,這次的借口是去看果酒燙好了沒有…… ☆、第153章 更新 馬蹄兒,聲聲! …… 阿嬌坐在由兩匹駿馬拉著的雀羽香車里,聽車窗外馬掌敲打街面的聲音,一下下,沉沉的,脆脆的…… 當馬蹄聲由凝滯轉為爽硬,嬌嬌翁主知道未央宮城快到了。帝國京都長安的市政建設,越靠近皇宮的地方,路面的質量越好 馬車突然頓了一下,慢悠悠停下…… ‘怎么停在這兒了?還沒到??!’ 館陶翁主阿嬌一愣,自坐墊上略抬起身;剛想問外頭的隨從怎么了,就聽到馬脖子上的串鈴亂響, 然后,隨著一聲吆喝,車門從外面被打開,一剪人影一躍而入。 來人動作輕捷,箭步若飛,矯健得恍若一只正發動攻擊的——豹子! 車廂里隨侍的小宮女嚇到了,發出一疊聲尖叫。但馬上被阿嬌翁主厲聲喝止:“阿葉……阿葉!住口??!” 的確應該閉嘴。 來的人滿頭黑發用一頂鑲紅藍寶石的金冠束起,青白玉蟠龍玉帶環腰,絲光斑瀾的錦衣上繡的是只有劉姓諸王才被準許使用的繁復紋樣。 阿葉宮女趕緊改坐為跪,以頭叩地,幼幼弱弱地:“大王!大王……恕罪……” 少年隨意甩甩手,都懶得回頭瞥一眼,只顧湊向車座,熱切地打招呼:“阿嬌!” 嬌嬌翁主依舊深深陷在柔軟舒適的坐墊里,整個人動都沒動,只在淡米分色的櫻唇里意思意思吐出兩個字:“大王……” 詢問的目光懶洋洋地從少年過于建康的微黑透紅的面龐上滑過,館陶翁主暗暗地蹙眉:劉徹這家伙怎么來了?? 膠東王劉徹動作很快,硬生生在單人小馬車一點都不寬敞的車座上占上一半空間,眼珠子繞著近旁的表妹直轉:“阿嬌,阿嬌!吾聽聞從兄……” 話說,一聽到隆慮侯陳蟜的事,他就擔上心思了。 他去過姑媽的長公主官邸,第一次姑母說表妹不在,第二回干脆連姑姑都消失了。好容易打聽到大堂姐的陪嫁別院,又不好貿貿然上門打擾——萬一走漏消息,把那只死老鷹的爪牙招去就不好了。所以,只能干干等著,等阿嬌表妹自己從別院出來。 還好,總算等到了! 廂尾的阿葉宮女見劉徹越說越靠近,眼看著左肩貼上了右肩,胳膊碰上了胳膊,小臉都白了。想起宮里高級女官們的訓示,抖著膽子用膝蓋爬行過去,懇請劉徹大王能注意點距離問題——您有話好好說,能別那么黏糊嗎? 膠東王劉徹不耐煩地蹬蹬長腿,用滿是塵土的長靴底將宮女逼退至車廂角落,堅定地盤踞住表妹身旁的位置,半點沒挪地方的意思——他這次,是專程來保駕護航的。 嬌嬌翁主困惑:“何解?” 劉徹挑挑眉,給出解釋:阿嬌這次進長樂宮非同以往。宮里面嘛,大家都心知肚明,從來不缺小人;就算有部分人本質還將的過去,但總難保沒有些錯了眼珠的壞了心思的,給人氣受。所以,他劉徹決定專程陪送,看看誰敢做眼高手低的混帳事。 嬌嬌翁主聽了,垂眸思索片刻,搖搖頭表示不信:“從兄……多慮矣!” 劉徹一臉‘你不懂’的神情,嘀嘀咕咕: 他可不覺得那是多慮!皇宮里那些下人的嘴臉,最是勢利,凡是有一點點機會,沒有不興風作浪的。 阿嬌再沒心情,這時候也笑了:吹牛吧,身為皇帝的親生兒子,也會懂內宮的勢利眼??誰不知道王美人統共只有一個兒子,從來那劉徹當命根子看待;任憑缺了誰的,也不可能缺了劉徹的啊。 怎么不會?就算沒親生經歷,也有旁觀心得??! 劉徹大王不高興了,舉出個線程例子:“阿嬌不見長沙王發乎?” 劉發也是當今皇帝的親兒子,和劉徹差不多年紀,從小一起玩到大。 就因為生母身份低微——唐氏原來是程夫人的侍女——劉發非常非常不受重視,明著雖然沒人敢克扣他,但暗地里總是要吃虧的。 最簡單最明顯的:劉發就從來叫不動王夫人或者賈夫人手下的宦官宮女。 宮里的人,哪怕有官職有地位哪怕官階再高,說到底也不過是專職伺候皇室成員的仆役。 以皇子之尊,卻使喚不動宮人——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阿嬌翁主沉吟,轉臉輕聲問膠東王表哥,有這樣的感慨,恐怕不僅僅是旁觀吧?他是否也有叫不動誰的時候?? 膠東王劉徹撇撇嘴,有! 某些時候,他‘也’叫不動??! “何人?”館陶翁主好奇地問。 她很多年不踏入掖庭,但不等于不了解如今大內深宮的情況。王美人或許沒多少寵幸,但王夫人卻是君恩隆厚。如今的未央宮,后宮里敢與王美人姐妹直接對上的,幾乎沒有。誰那么大膽,敢掃王氏姐妹的面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膠東王嘴角抿緊,旋即,又翹起,歡快地回答說:“栗氏諸子?!?/br> 阿嬌沉默,了然, 隔著衣袖拍了拍劉徹表哥的手背,無言地安慰。 劉徹接受了, 待手背上的溫熱退去,突然一翻腕子,探入衣袖,手指從繡著銀絲桃花云紋的沙羅間穿過,將纖纖玉手攥入掌心。 ☆、第154章 更新 長而有力的手指從繡著銀絲桃花云紋的沙羅間穿過,將纖纖玉手攥入掌心。 “嘶……” 尖細的抽氣聲,自對角線那頭的角落發出,清晰可聞。 劉徹微微側過臉,冷冷地盯了小宮女一眼;小姑娘立刻垂頭,趴地。 見對方很識趣縮成團團,膠東王不屑地回眸,俯首在表妹耳旁細細叮嚀: 他家父皇正忙著豎靶子呢!這段時間,注意別和皇帝陛下頂撞……原來怎樣還是怎么樣,原來該做什么依舊做什么,一切保持原狀,明不明白? 館陶翁主陳嬌緩緩抽回手,不動聲色地坐開些,同時輕輕道謝。 有點不滿意地瞪瞪空了的掌心,劉徹抿抿嘴,停了一會兒,想想還是不放心,進一步囑咐:保持平常心,萬萬不可沖動;特別是不能找他家皇帝爹吵鬧,小心適得其反??! 總之,再擔心也不能失態——君前失態,絕對屬于大麻煩! 嬌嬌翁主聽到這里,奇怪地打量劉徹的臉,滿是詫異地詢問膠東王表哥為什么會有如此特異的想法? 請問她陳嬌什么時候對皇帝舅舅大呼小叫胡攪蠻纏過? 膠東王劉徹一噎,半晌,突然自己笑起來,是啊,未央宮加上整個皇族,敢頂撞大漢皇帝的貴女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內史公主。 這位絕對是皇室奇葩。 當公主的,竭盡全力與一幫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爭寵并不奇怪,大家都是這樣;搞不懂的是,明明屢試屢敗,卻不管吃了多少苦頭挨了多少教訓就是堅持不改,十多年一條道走到黑。 劉徹忽然想起自家的二姐南宮。其實南宮公主的脾性和內史頗為相似,也比較沖動,還挺固執。好在上面有個jiejie陽信公主壓著,才沒敢太折騰,總算給父皇留下個不錯的印象。 至于阿嬌,那是從路還沒走穩,小嘴就和抹了蜜似的甜,從來能把皇帝陛下哄得眉開眼笑。 ‘這……算不算關心則亂?’ 低低嘟噥,膠東王摸著下巴思忖。誰都知道,長公主三個子女中阿嬌和二哥關系最好,真怕她萬一激動失了分寸??! 阿嬌蒼白的臉上顯出恍然之色,眸光流轉,慢慢表達感謝:“謝從兄掛懷?!?/br> “嘻……嘿!” 看阿嬌meimei領情,劉徹咧開嘴笑了;人,自然而然地又挨過去一點……點點…… 因長期練武日曬而變得黝黑有力的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阿嬌!”膠東王劉徹。 館陶翁主有點心不在焉:“嗯?” 吸取上次的教訓,劉徹到底沒敢直接伸爪子,而是隔著衣袖扯了扯表妹的手,軟軟地卻又是中氣十足地提供保證,不用擔心,真的不用擔心!等風頭過去些,他一定會去向父皇討情的。 阿嬌聽到這些,眼圈一紅;悶了一陣,才嘆息著徐徐點頭。 劉徹一見,頓時心疼了,忙忙掏帕子要去給阿嬌meimei試淚。 潔白的絹帕才觸到眼睫毛,外頭此起彼伏的馬嘶驚起,然后是馬蹄亂亂踏在街石上的聲音,接著有車夫的吆喝……‘卡吧’一聲,馬車停了! 僅僅這個間隙,阿嬌已側身避過,自己從左邊袖管摸出絲帕,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