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明黃底色的縷金三繞曲裾袍上,用黃金線和明黃絲線錯落地繡著寫意的纏枝桃花;無數宮燈的映照下,只覺文彩絢麗、光華繚繞,將本就明眸皓齒的少女襯托得益發冰清皎皎。滿頭濃密的秀發向兩邊梳成少女的云鬟,發環上間錯地綴著數十顆珍珠,大的譬如龍眼,小的小如黃豆,顆顆飽滿滾圓,在烏發間散出五彩的暈華。嬌嬌翁主身上的這款曲裾袍是長款的,前頭蓋住腳面,后頭在地板上拖曳出兩三尺,盈盈走來,饒是見多識廣、王宮中麗色如云的大漢魯王也暗自感慨風姿綽綽,逶迤悅目。 楞了好一會兒,幾乎要失態了。 魯王劉余總算及時收攏住心神,裂開嘴,開心地笑著,心情愉悅之下連話都講得流暢些了:“阿……阿嬌,上巳之期,令月吉日,愚兄略備薄……薄禮……” 說著,魯王向后轉,從親信宦官手中取過一只扁圓扁圓的漆金禮盒,雙手遞出。 向東南方向掃上兩眼,見劉榮太子似乎已結束了和大臣們的談話,正脫身出來…… ‘哎呀,得趕緊!’阿嬌行動迅速地雙手接過禮物。分量很輕,猜不出里面裝了什么,但至少漆盒看上去就很貴重。玄黑底色的蓋面上用朱砂繪滿了流麗紛繁的鸞鳳紋,期間參雜著點點金星;禮盒側面做成了北斗七星圖案,大顆的星星是珍珠,小粒的則是碎玉片。 心里惦記著栗太子那邊的動態,館陶翁主阿嬌也顧不上問魯王表哥到底送了什么,急切切地彎腰鞠躬,感了又謝;然后,馬上告退。 抱著漆盒走上祖母竇太后就坐的高臺,阿嬌很慶幸地發現皇太子劉榮還沒走到中線就被梁王舅舅家的劉買王太子和彭離王子攔住了。堂兄弟們碰頭了,自然免不掉好一通的寒暄客套。 ‘從來不知道……’ 把漆盒隨手塞給女史,阿嬌依著竇太后坐了,低頭無聲地笑起來:“阿買表哥,彭離表哥……竟然也會這么樣可愛!” 竇太后感到孫女身體的震動,好奇地回頭問:“阿嬌?” 嬌嬌翁主干脆趴到祖母肩膀上,嬌笑連連。 天子聽到母親的問話,從和大臣的談話中抽空回顧:“母親?” 一眼看到母后身旁的姣人兒,天子陛下不由眼睛一亮,捋著胡須頻頻點頭,評價道:“佳妙,佳妙!” ‘就是您多事!害我這通麻煩哦……’ 嘟著小嘴,阿嬌躲進祖母的懷里,沖至尊至貴的皇帝舅舅偷偷扮個鬼臉——當然,除了嬌嬌翁主自己,誰都發覺不了。 ===================================癸巳年九月十七日,上海蘇世居(2013年10月21日,星期一,晴好) 大家注意,明天還有一章噢! ☆、第131章 這世界真是太危險了 酒宴已過了一半, 舞女們擺動著楊柳腰肢,在充滿楚風韻味的伴奏下,表演‘踏歌’。時快時慢的鼓點中,長長的碧色絲綢窄袖飛旋著,翻轉著,撩得人眼花繚亂。 阿嬌坐在竇太后身后默默看著臺下的人們,同時小心地回避皇太子一系人馬的目光。 嬌嬌翁主真心希望自己是多心了;可不知為什么,她總感覺皇太子劉榮那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總透著些古怪,仿佛含著些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然而,天從來不從人愿。 怕什么,來什么! “上,皇太后……” 栗夫人帶河間王王后和臨江王王后兩個兒媳來向竇皇太后問安。 本來,皇族中類似的婆媳間請安都是最程式化的,按禮儀規定說上兩三句話場面話就行了,耗不了兩分鐘。須知兩位王后青春韶華,其中的臨江哀王栗王后還是個孀婦呢;正值盛年的公公就在邊上,栗夫人識分寸的話就該長話短說,禮數到了馬上退下才對。 可誰也沒料到栗夫人不知哪個筋搭錯了,請安完畢后非但賴著沒走不說,還將話頭轉向婆婆旁的大姑子的女兒,甜言蜜語的夸個沒完沒了,比如瞧阿嬌侄女出落得多漂亮啦,舉止多優雅啦,博學多聞多聰明啦,長年守在祖母身邊多孝順啦——直把阿嬌翁主夸得心驚rou跳,把大漢皇帝聽得頻頻側目。 到后來,甚至連趙王王后和臨江王王后甚至等在一步開外的其她貴婦都覺出不對來了——栗夫人什么時候開始,對館陶長公主的女兒如此看重了? 蹊蹺啊,蹊蹺! 平常,這對舅母甥女的關系是眾所周知的冷淡,頂多維持個表面客氣而已。今天,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忍到栗夫人領著兩個兒媳退下去了,嬌嬌翁主卻一點都沒覺得好受些——現在,不但皇太子系,整個大廳的人都在看她,在打量她…… 如芒在背( ⊙ o ⊙)啊啊??! 一個眼熟的人影撞入眼簾,阿嬌翁主心中一動。 “大母,大母……城陽王之女來矣!” 套在祖母竇太后耳邊,阿嬌報告看到城陽姑姑家的劉妜表姐了。 “咦?城陽王女妜?” 竇皇太后也表示很驚異——按理,城陽王室的劉妜王主不該在離宮出現,因為這次隨駕的貴眷名單中,并沒有她。 “大母,城陽從姊至,嬌嬌前往一會……” 館陶翁主阿嬌找到合理借口,很自然地從高臺上下來。 ‘呼,呼呼,總算是清凈點了!’ 走向大廳偏門,嬌嬌翁主叫過個小宮女,讓后者代她去找城陽王主——就是穿玉色曲裾袍,頭發上插戴翠玉金鳳翹的那個,找到就請王主去耳室找她——自己則溜溜達達地拐進大廳旁的小室。 名曰‘耳室’,其實是一連串并排的小房間。每間的內部裝飾都十分舒適精致,擺放著供起坐臥的窄榻,還附帶熱飲與鮮花——是宮廷專為皇族貴女們小休預備的。 阿嬌翁主撿了間沒人的進去,找了張背光的小榻坐下。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扣拉門。 阿嬌歪在榻上,懶洋洋地問:“何人?” 門外,是閹侍細細的嗓音報告:“稟翁主,城陽王主……至?!?/br> 嬌嬌翁主聽了,一喜,連忙起身去開門:“從姊,道茂從姊?!?/br> 果然,城陽王主劉妜翩翩而入。 ~~.~~.~~.~~ ~~.~~.~~.~~ 表姐妹倆愉快地重逢了。 寒暄幾句,阿嬌忍不住問城陽表姐是怎么來的? 劉妜王主雖然是城陽王的嫡長女,出身夠高夠正,但因嫁的丈夫周堅地位尷尬,所以并不沒有被列入隨駕赴上林苑參加上巳節慶?;顒拥拿麊?。 “阿嬌,阿嬌……” 提起這個,妜王主就搖著手里的茜色手絹嘆氣:“豈不聞古語云……窮不為長,富不為少?!?/br> 周堅就屬于倒霉的富貴人家的幼子。 爵位,是兄長的;家私,也在哥哥們的掌握之中。雖然是嫡幼子,卻是繼室生的;等到他長大成人,無論是錢財還是人脈,能落到手里的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官職微末,弄得她劉妜以堂堂嫡出王主之尊,也只能跟著事事靠邊站。 “道茂從姊!” 嬌嬌翁主不依地推了表姐一把——瞧她,把自己說得那么可憐。 笑鬧一陣,劉妜才話歸正題:她呀,是靠拿著長公主的信札,以幫館陶長公主給竇太后送信的名義才得以進入上林苑的。 “阿母有家書?” 阿嬌聞言,一愣——她怎么不知道? “無他,唯慮及阿嬌爾……” 城陽王主劉妜盯著阿嬌的表情,調侃地問表妹難道對于長公主的再婚,到現在還不能想通? 阿嬌咬著嘴唇,不出聲。 城陽王主一直推表妹,追問個不休:“阿嬌……阿嬌?” 許久,阿嬌又扔出那個問題,她曾問過皇帝舅舅的問題:為什么要結婚?母親喜歡什么人,又沒人會干涉;盡管自得其樂就好,又何必結婚? “阿嬌,次……相異也!” 劉妜搖著表妹的肩膀,笑瞇瞇告訴她:對女人來說,能和自己心愛的男人正大光明地并排出現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在陽光下,是非常非常重要滴! 嬌嬌翁主聽后, 悶了好一會兒,還是默默地搖頭——她還是不懂。 不過,阿嬌不想再談自家的家務事了,轉而問表姐:“道茂從姊,晚來……將居何處?” 并非阿嬌無聊,實在是離宮中的房舍有限,這次來的人又多,據說,有些品階低的外命婦都必須和親友合用房間了。實在很難想象還有空余的房間留給劉妜這個意外來客。 果然, 一聽這茬, 劉妜王主立刻端出副凄凄惶惶的表情,可憐兮兮地緊巴著嬌嬌表妹,“阿嬌”“阿嬌”直叫,她現在就指望親愛的表meimei了——阿嬌應該不至于狠心到不收留她,讓她露宿街頭吧? ‘就知道……’ 阿嬌“撲哧”笑出聲來,在表姐假惺惺的哀告聲中,一個勁點頭。 ★☆★☆★☆★☆ ★☆★☆★☆★☆ ★☆★☆★☆★☆ ★☆★☆★☆★☆ 休息夠了,城陽王主劉妜與館陶翁主阿嬌手拉手走出耳室。 宴會廳外, 隔著鏤空大排窗上半透明的月白色窗紗,阿嬌望著里面滿室的彩繡輝煌、珠光寶氣,輕輕問身邊的劉妜表姐:表姐前頭也在宴會廳,想來也看到栗夫人在請安中的表現了,有沒有覺得……覺得……覺得…… ‘栗夫人熱情得過分?’ ‘與其慣常表露出來的南轅北轍?’ ‘姓栗的是不是對你有了某些想法?比如,那個空缺的皇太子妃寶座?’ ——劉妜王主真是一點兒都不含蓄,根本不用陳表妹費事,就把阿嬌翁主想問卻不出口的問題接二連三倒出來了。 阿嬌吃驚地回頭,看著城陽表姐。 城陽王主劉妜輕輕一樂, 往前往后看看,等確定了十五步之內沒人才壓低了聲音斷言道,如果皇太子系真把主意打到阿嬌身上,阿嬌meimei需要擔心該是栗太子劉榮,最不用擔心的就是栗夫人。 “從姊……何意?” 嬌嬌翁主有點聽不明白。 王主妜自信地笑了,有栗良娣,栗夫人絕不會接受其她女人當皇太子妃的。 “未必吧?” 館陶翁主阿嬌可不象表姐一樣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