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算起來,現任北平侯是張氏太夫人的堂兄,遠房堂‘兄’。很風趣的人,背不駝,腰不彎,思維敏捷,聲如洪鐘,年近——古??! 想想剛年過四十,就被劉婉大罵糟老頭,寧冒生命危險私奔也不肯嫁的公孫詭;北平侯要怎么算? “唉!”劉妜又嘆口氣。辛追是有父有母的人,婚姻權掌握在家族手上。她是外人,不能插手太深,就想著既然逃不掉做妾的命運,與其配給土埋半截的老朽,還不如去伺候年青顯貴。 如果能被看中,成為哪位皇子的側室,雖說名分差點,但至少能白頭偕老??!若運氣再好一些,能生個王子,就算終身有靠了。 “從姊……大善,大善!”阿嬌把請柬放進左袖管,拍拍妜表姐的肩膀,表示諒解了。 嬌嬌翁主拉著表姐去看活物,庭院里新建了臨時畜棚,年貨中的家畜一半養在這里,要用了就來活抓現殺。邊走,邊問明天的笄禮:“從姊妹字何?” 城陽王主劉妜:“道……茂?!?/br> “道茂,道……茂?!卑善菲泛x,連連點頭:“妙字?!?/br> 雞欄旁是鴨圈;兩邊都是禽頭攢動,雞對鴨講,分外熱鬧。館陶翁主看得有趣,一心二用地問表姐這次來是專為送笄禮請帖的嗎? “哦,非也?!眾x王主搖搖頭,她還送來了次兄劉吉給館陶長公主的年禮。 “咦?衛氏呢?”阿嬌奇怪——給長輩送年禮是當家主母的職責,該衛氏夫人親自出面,怎么讓婆家的小姑代辦? 要知道城陽王子劉吉成親后因為要長居京師,就分出來單過了。而劉妜未婚,屬于王室本家。 “細嫂呀,臥床矣!”說到衛氏,城陽王女鎖了眉頭:“太醫曰其氣虛,嘗見紅……必靜養?!?/br> “見紅?!”就算對孕產所知寥寥,館陶翁主也明白見紅是孕婦的大忌; 轉念一想,頓時釋然,肯定是累的,cao辦婚禮嫁妝等等給累到了——這段時間按下葫蘆起了瓢,幾樁喜事都扎堆了,還件件都扯得上關系,能不累嗎? ‘懷孕了,都沒法兒好好休息……’招手讓甄女近前,摟過胡亥,嬌嬌翁主對出嫁女子的cao勞人生可勁兒腹誹:‘做兒媳婦,真倒霉?!?/br> 孕婦不是未婚少女該費心的話題,王主妜沒興趣多說,就抓著嬌嬌表妹問起了農田:是不是該趁著深秋初冬的少雨季節好好規制規制田壟和引水渠,為來年的春耕做做準備?兩家土地相連,一起弄的話效率高。 “呀?從姊?”阿嬌一怔,匪夷所思地望著城陽表姐。自家的田地,自家清楚;周圍的鄰居地主中,可沒有城陽姑姑家??! “周氏啦!”見陳表妹沒明白,王主妜追加解釋——周堅半年前買了塊新地,正巧與嬌嬌表妹的田莊接壤。 “周~~堅?咯……咯咯!從姊,佳期……未至呢!”阿嬌指指表姐,抱著兔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婚禮還有五天! 人還沒嫁過去呢,就為夫家產業cao上心了。 真是見過起勁的,沒見過這么積極的。 別說阿嬌翁主了,連站在后列的女官宮娥們都是禁不住地掩口偷笑。 城陽嫡王主雷打不動, 非但沒臉紅,不發窘,反而悠閑自在地從胸口掏出個錦囊,打里面拽出成串的鑰匙,在翁主表妹面前搖得‘丁零當啷’響。 “從姊,此?”阿嬌端詳鑰匙,越看越心驚——這類質地和款式的鑰匙,通常只用在富貴人家的錢柜和金庫。 紅霞,飛上米分頰…… 劉妜王主半嬌羞半自豪,仿佛落在打開蜜罐上的蝴蝶,甜蜜幸福無限:“吾入京之日,周郎~周郎~以家中契帳財帛……盡數托付?!?/br> 嬌嬌翁主不笑了。 凝視鑰匙良久,輕輕搖搖頭,微微彎腰沖城陽表姐致致意,感慨道:“得夫如此,吾姊……幸甚?!?/br> 劉妜王主含羞,點頭。 誰說不是呢!放眼京都長安,有的是嫁過門二三十年、連孫子都有了,還從沒沾過夫家財權邊兒的媳婦呢! 至此,修整農田正式進入討論。 正說著,院門口一陣忙亂。 不久,就見城陽王子劉吉步履匆匆地進來。 “從兄?”阿嬌奇怪的看向劉妜表姐——他不是要照顧懷孕的衛氏,不來了嗎? 王主妜也是驚訝,迎上去問道:“阿兄?乃……衛氏?” “阿妜,衛氏無礙?!?/br> 王子吉邊安慰meimei,邊緊緊地緊緊地盯著館陶表妹:“阿嬌……” “阿嬌,知……知否?” 跑得急了,城陽王子說話都帶著些喘:“阿嬌……阿嬌?” 大概猜到劉吉表哥想問什么,嬌嬌翁主將胡亥抱緊些:“何?” 胖乎乎的面龐上,走馬燈似的閃過震驚、疑惑、不信、茫然……好一陣,城陽王嫡次子才略顯艱難地說出:“小君……重身?!?/br> “呀?!”王主妜大驚,跳起來揪住兄長的胳膊猛力搖——這怎么可能??? 阿嬌垂眸; 鼻尖,在胖胡亥背頸濃密柔軟的皮毛上摩挲、摩挲…… ……甜甜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得辛苦 總算完成,哈哈! 分三次發出, 多添的字不算錢,都算新年福利啦。 ☆、第74章 乙卯落空 仿佛是冬日里的一聲炸雷,中宮大喜的消息震動了整個京城。 怎么可能的? 五年, 十年, 十五年, 二十年, 二十五年……連一次懷孕經歷都沒有過( ⊙ o ⊙)??! 千年鐵樹開花,也不亞于此了吧! 長安城門口,一反這段時間進得多出得多的情況,不斷有騎士飛馬而出,馳向四面八方——那是各郡縣高官豪族留在京師的耳目或子弟,忙著向外地的主家或本家報訊。 京都內,許多主母不得不暫緩了過年的準備。 一間間書房或密室的門開啟、合攏、再開啟、再合攏……朋友結伴,親戚串聯。 人們在熱烈討論,若這次薄皇后誕下男孩——也就是皇帝的嫡皇長子——對自己,對家族,對大漢將意味著什么。 門庭冷落已久的薄家,在隔了十數年之后,再度客流如織。 ★☆★☆★☆★☆ ★☆★☆★☆★☆ ★☆★☆★☆★☆ ★☆★☆★☆★☆ ——未央宮·掖庭—— “何如?何如?” “作偽,必作偽!” “薄氏蒙蔽主君,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聽jiejie口無遮攔,越說越不像話,栗氏囁嚅著出聲,慌慌忙忙企圖攔阻:“阿姊,慎言……慎言呀!” 和親meimei相比,坐在斜對面蒲席上的栗家小嫂就頗為不含蓄了。扶扶鬢邊原就平滑順服的頭發,臨江王后的母親涼絲絲講道:“夫人……錯矣!太醫令……攜諸御醫‘數’度會診,必無誤也?!?/br> 是??! 皇宮在職的御醫多達數十。椒房殿就算能搞定其中幾個,難道還能全盤收買?再說了,太醫令是由天子欽點的,對尊貴無比的竇皇太后都未必完全聽命,更不可能為薄皇后掩飾。 強力肯定過內宮太醫們的高超醫術后,栗小嫂還不忘語調夸張地添上些吉利話,好似不如此就不足以顯示其既忠君又愛國:“今……中宮有妊,適逢佳節;天家‘雙喜’臨門,實乃……國之大幸,漢室大幸呀!” 耳聽這話,栗夫人先是怔了一會兒, 隨即一捂臉,“哇”地嚎啕出來——手中半潮的手絹,霎那間濕透濕透。 “阿姊,阿姊!”栗氏急忙起身去安慰jiejie。 轉回頭,張張嘴欲言又止,栗meimei用帶哀求的眼神凝望小嫂子:‘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怒,恨jiejie逼迫侄女守寡,不肯放侄女兒出宮改嫁??涩F在這情況,能不能先別急著自己捅刀子,火上澆油?’ 臨江王后之母看看哭成淚人的大姑子,再瞅瞅和自己一向要好的小姑子,癟癟嘴角,暫時不說話了。 扭臉,栗小嫂的視線落到不遠處一直默默不語的糜氏身上——絲羅遍體,簪環不減,發髻旁翠玉金步搖顫顫巍巍。 ‘嘖嘖!栗延這才走了幾天???’ 臨江王后的娘親眼睛轉過去,又掃視掃視淚流不止的栗夫人,恨恨腹誹:‘雖說漢律不允許帶孝入宮,但親生兒子遇難……這對表姐妹都一樣,心硬如鐵!怪不得兩邊的兒女能搞到一塊兒去……’ 久未開口的栗門宗婦糜氏,突然間語出驚人:“大喜!實乃……大喜!” “從姊?從姊!”栗夫人手指抖抖地點著表姐,神情痛苦不堪。不明白她的家人怎么一個兩個都這樣,老說戳心窩子的話。 糜氏知道對方誤解了,趕緊挪動膝蓋,用膝行來到栗夫人身旁,伸臂攬住表妹,俯身在耳邊咕咕噥噥幾句:“蕙……蘭呀,汝……” “賀喜?朝衣……賀喜?”栗夫人抬起濕漉漉的臉,皺著眉頭表達不同意見?!畇ao擾’這法子,也就在懷孕初期胎還沒站穩的時候有效;而現今……據太醫診斷,薄皇后的孕期都超過四個月了,再忙活還有什么用? 提到這兒,栗夫人就沖著椒房殿的方向咬牙切齒:平時擺出副端莊嚴正相,行、動、坐、臥、走無一不循規無一不蹈矩,好像有多非禮勿言非禮勿行似的。 這回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心眼兒真真多??!否則,怎么可能懷個孕還偷偷摸摸,竟鬼鬼祟祟瞞到四個月上才揭曉?!須知,按漢宮太醫署的定規,帝后每旬必診兩次平安脈。 栗小嫂聞到此言,無聲地冷笑——就是因為知道有你們這幫子居心叵測的女人在,才要謹慎從事,刻意隱瞞!不虧是一國母儀,以前,還真是小看了她! 糜氏沒注意到——或者,是裝著沒留言——妯娌的表情變化, 只一邊請小姑子去看看下人們在室外是否站得足夠遠,一邊向大姑子獻計獻策:未必無用哦!就算過了最危險的前三個月,但以薄皇后現在的年紀,又是懷頭胎,整個孕期都安穩不了。 賀喜啊,送賀禮啊,看望啊,送補品啊……不但自己去,還要鼓動后宮其她女人去! 薄皇后是守禮的人,素來謹小慎微,最怕落下‘自持正室身份而驕橫’的不賢名聲。內命婦們前去拜訪,她必定梳妝穿戴整齊,認真接待。一天幾次折騰下來,胎兒能安穩才怪。 “凡無效……”糜氏淡淡一笑,悠悠然拍拍皇太子生母的手背:“蕙蘭,無懼……” 栗夫人焦急地看著表姐:“從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