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哈哈哈……問得好,這一切全是我作繭自縛!以為犧牲全部可以換來你一條命,誰知不但沒留住你還把自己也賠了進去,如今你回來了,我卻成為那個失約的人了,呵……原來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笑聲回蕩在廢棄的宅院里,越發顯得荒涼四起,只是相隔不到幾米的地方顯出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人癡狂得像是入了魔,一人卻似古井般掀不起絲毫波瀾。 “往事已矣,你都忘了罷?!?/br> 說完,衛茉面無表情地推開門往外走去,還未走到院子里,秦宣急匆匆地追上來問道:“你去哪?” “我該回去了,侯爺會擔心?!?/br> 秦宣面色一僵,眸光沉了又沉,溢出些許狠厲,衛茉卻沒有看到,她已經再次背過身向大門走去,誰料秦宣一聲疾吼,讓她驀地剎住了步伐。 “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害了你全家嗎!” 衛茉回過頭來看著他。 秦宣勾著一縷冷笑緩步上前道:“當初刑部的人在歐府搜出了通敵書信,帶兵上門的人正是霍驍,我親眼看著他把老師送入了天牢便再也沒出來!如今薄湛娶了你,看似對你極好,其實是想找個機會不動聲色地除掉你,你到現在還不清醒!” “你說謊!他們不可能騙我!”衛茉無法置信。 “不可能?”秦宣一步又一步地逼近,直到把衛茉抵至墻根,然后鉗著她的手腕說,“那他們為何到現在什么都不告訴你?為何不讓你跟我接觸?為何一點替老師報仇的意思都沒有?” “他們是想保護我……” “小知,你到底明不明白?讓你知道真相才是真正的保護你!你別再讓霍驍和薄湛蒙蔽了好嗎?一切都是假的,全是他們在演戲!” 衛茉猝然掙脫他的桎梏,臉色慘白地蹲了下去,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侯爺不會騙我的,他那么愛我……” 見狀,秦宣恨得牙都快咬碎,拳頭緊了又松,最終還是按捺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一邊將衛茉摟進懷里輕撫著一邊低聲嘆息:“都怪我,若是能早一些找到你該多好,你太單純了,怎能斗得過他們?!?/br> 兩行清淚劃過衛茉的臉頰,那雙黑曜石般的瞳眸似不會轉了,呆呆地盯著秦宣的衣袂,充滿了哀傷和絕望。 “別害怕,你相信我,我定會幫歐家洗凈冤屈,還你和老師一個清白?!?/br> 秦宣伸出手準備幫衛茉揩去淚水,沒想到她忽然擋開了,抬眸看著他,眼底一片孤寒凄清,卻格外地堅定。 “歐家的仇我會自己報,至于薄湛和霍驍,我這就去找他們問清楚!” 她拔身而起,清冷的身姿中帶著一抹決絕,未流干的淚掛在腮邊,隨著夜風灑落衣襟,瞬間了無蹤影,就當她穿過院子拉開大門的一剎那,身后陡然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按在門閂上,將那打開的縫隙重新合上了,嘶啞的笑聲沉沉回蕩在耳邊,令人渾身一凜。 “小知,我差點被你騙過去了?!?/br>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衛茉竟沒有反駁,只見她遲緩地轉過身來,嬌容冷似寒鐵,卻無比鎮定,哪有一分傷心決絕的模樣? “怕是近來日子過得太甜蜜了,竟演不來這凄凄慘慘的角色了?!?/br> 衛茉狀若無事地擦去了淚珠,抬頭看向秦宣,眸中暗色彌漫,寒意一絲一縷地滲出來,如數九寒冬一壺冰水,澆了他一個透心涼。 “你試探我?!?/br> “不然呢?”衛茉冷冷地望著他,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可沒打算相信一個拿我相公的命來設局的人?!?/br> 秦宣頓覺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難受得喘不過氣來,深呼吸好幾次才開口:“是,我承認我有私心,我一想到你與他親近與他纏綿就快要瘋了,只想除掉他把你奪回身邊,可這與歐家的案子是兩碼事,你為什么不肯相信我?” 衛茉驟然大笑起來,銳眼如刀,每一次逼視都幾乎將他撕碎。 “我也想相信你,可你告訴我,為什么在我爹改口供的那天你會出現在天牢?為什么在他死后你這個學生非但沒有受連累還官升兩級?為什么剛才提到案情時你連一點細節都沒有透露?” 秦宣白著臉,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怎么,沒話說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殺我滅口了?”衛茉嘲弄道。 “殺你?我怎么會殺你?”秦宣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小知,我是真的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相信我!” “為了我?”衛茉睜大眼睛,仿佛在看一只怪物,“你害我全家還說是為了我?” “我是為了救你!” 說完這一句,整個院子都安靜了。 他在說什么?什么叫為了救她?家人的死跟她有什么關系? 衛茉僵硬地站在原地,心底有什么東西正在一寸寸崩塌,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沖上去一把拽住秦宣,咬牙問道:“你什么意思?” 秦宣臉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似哭似笑,語言混亂,趨于崩潰。 “歐家撞破了秘密,誰也救不了……我答應他們仿造通敵書信換你性命,誰知中途出了差錯……小知,我們惹不起的,對,可以遠走高飛,我們……” 啪! 衛茉扇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渾身血氣上涌,不停顫抖。 原來父親竟是死在自己最疼愛的學生手里,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他擅自判了死刑,還美其名曰為了救她,多么荒唐可笑,多么愚蠢至極! 秦宣被打得身子一趄,耳朵里一陣轟鳴,夾雜著極淡極涼的兩個字。 “是誰?” 他懵然看向衛茉,她又問了一遍,緩慢而有力地敲打在他心上,激起千層浪。 “他們是誰?” 秦宣話鯁在喉,神情掙扎,突然,一道銀光劃過,他身體猛地繃緊,遲鈍地看了衛茉一眼,隨后轟然倒地,昏黃的光線下,一朵血花在他胸口緩緩盛開,而右側屋檐下,某個黑影迅速隱入了夜幕中。 “不——”衛茉驟然撲上前,一邊按著他的傷口一邊吼道,“告訴我是誰!” 秦宣一動不動,瞳孔已經失去焦距。 “不!你醒過來!” 院門此時砰然一響,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沖進來的幾個人看見衛茉跪在地上滿手是血,正瘋狂地搖晃著秦宣,而秦宣已面如死灰,聽不到任何呼吸聲,顯然已經斃命。 薄湛瞳孔一縮,立刻閃到跟前把衛茉箍在懷里,沉聲喝道:“茉茉,停下來!他已經死了!” “他不能死……他還沒說是誰害了我爹……你放開我,放開我!” 衛茉使勁掙扎,突然身形一滯,猛地嘔出一口鮮血,薄湛大驚失色地抱住她,緊接著又一口血噴在他胸前,嬌軀軟倒的一剎那,他心中驟然涌起無邊無際的恐懼。 “茉茉!” 作者有話要說: 薄湛:秦大人,這是你的便當,好走不送! 秦宣:哼,算你們有狠!但我告訴你們,這件事遠沒有你們想的那么簡單,幕后黑手…… 薄湛(揮手):拖下去! ☆、寒毒復發 當薄湛抱著衛茉回到南院時她的血已經染透了衣襟,匆匆趕來會合的云懷看見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話都來不及問,立刻讓尤織為衛茉診治。 “怎么樣?” 尤織面色凝重:“不好,寒毒發作了,要馬上施針,請侯爺把夫人的衣衫解開?!?/br> 此話一出,云懷和霍驍只好到門外等著去了,吊著一顆心在廊下徘徊,鞋底都快磨穿了,時不時透過茜紗窗往里面瞅兩眼,唯見燈影綽約,沒有絲毫動靜,煞是急人。 房里的薄湛正按照尤織所說脫下了衛茉的外衫,然后把她身體放平,并束住手腳不讓她亂動。尤織唰地攤開一張牛皮卷軸,從中捏起數根不同長度的銀針,逐次插入衛茉胸腹,動作熟練且精準,不消半刻,衛茉竟悠悠蘇醒過來。 “茉茉?聽得到我說話嗎?” 衛茉眼前似罩著一層白蒙蒙的霧,眨了好幾下眼俊容才顯出了輪廓,看著薄湛焦心如焚的模樣,她欲開口寬慰,體內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疼得她繃緊了身子,束著四肢的布條頓時拉出幾道紅痕。 薄湛扣住衛茉的下頜,直接把手腕送進去給她咬住,同時憂心忡忡地問道:“寒毒發作時會這么疼?” 尤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答了四個字:“猶如剔骨?!?/br> 薄湛心口一緊,下意識看向衛茉,就在此時疼痛再次襲來,衛茉沒控制住一口咬了下去,立時見紅,血腥味讓她清醒不少,偏過頭躲開了他的手,說什么也不肯再咬。 “聽話,茉茉,別咬傷自己?!?/br> “不要……啊——” 呻.吟聲透過門縫飄到了云懷和霍驍的耳邊,兩人立刻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結果被留風攔在外間,只好隔著紗簾不停地張望,精神緊繃得像一根弦,隨時都會斷裂。 又一根手指長短的銀針落下,疼痛暫緩,衛茉軟軟地垂下頭,呼吸聲極淺,薄湛見狀急道:“尤醫官,我可否用內力助她抑制寒毒?” “暫時不行?!?/br> 尤織沒有多作解釋,有條不紊地把針施完然后開始配藥,并讓留風去打了一大桶熱水來,約莫過了一刻,她把混合好的藥液滴入浴桶,回頭再看衛茉,又疼過了一輪,神色已有些渙散,顯然是撐不住了,于是她拔出了銀針,讓薄湛把她抱進浴桶。 “侯爺,夫人xue脈已通,只要配合藥湯浸上半個時辰,身體會慢慢恢復正常溫度,疼痛亦會逐漸消失,我先去熬制內服的藥,一會兒再過來?!?/br> 薄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并未與她多說,一門心思全撲在衛茉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眨,看著她蒼白孱弱的樣子,胸口已經疼到炸裂。 尤織出去向云懷交代了一下情況然后便去了灶房煎藥,半個時辰后,所有癥狀果然都開始減輕,衛茉緩緩睜開眼,神智雖然還有些昏沉,記憶卻如數回籠。 “相公……” “我在?!北≌颗踝∷拿骖a,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秦宣……是不是死了?” 薄湛身體一僵,心里把秦宣凌遲了無數遍,對著衛茉卻只能軟聲安撫:“你還難受著,不想這些了好不好?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說?!?/br> 衛茉輕抬眼睫,虛弱無力地說:“是不是我病好了,你和驍哥就不再瞞我了?” 薄湛臉色瞬間凝滯。 她全都知道了。 他刻意避開了這個問題,俯身從浴桶里把衛茉撈起來,仔仔細細拭干她身上的水珠,然后放回了床榻上,剛給她蓋上薄被,一滴水珠啪地打在他手背,他以為哪里沒擦干凈,一抬頭,衛茉已經淚如雨下。 認識她多年,從未見她掉過淚,哪怕像剛才那樣痛到極點也忍住了,此刻卻無聲無息地哭了,仿佛盛夏夜里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落得讓人心慌。 薄湛覆上去攏住了衛茉,感覺懷中嬌軀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她瘦削的脊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她卻哽咽著問道:“你和驍哥是不是早就知道……栽贓我爹的書信是秦宣寫的?” “……是?!?/br> 確認了事實,衛茉愈發淚流不止,似一只受傷的小獸般伏在薄湛肩上,不斷發出痛苦的嗚咽。 “他知道有人要害歐家卻只字不提,只因覺得我們一定斗不過惡人,最后害得歐家滿門抄斬!如今他干干脆脆地死了,有夫人收尸,有牌位供奉,可我的家人呢?我至今連他們的尸首在哪都不知道!” 衛茉痛哭著再也說不下去,一顆心仿佛淹沒在幽暗的深海里,一波冰涼一波窒息,痛得快要死去。 “別哭?!北≌啃耐慈缃g地吻去她的淚水,在她耳邊輕語,“爹娘一直都在你身邊,回門那天我帶你去見過他們,還記得嗎?” “回門那天?”衛茉愣了愣,又一顆淚珠砸下來,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瞬間驚醒,“那四個牌位是……是……” 她臉上洋溢著激動和詫異,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驚喜,生怕說出口就變成了幻覺,薄湛見狀嘆了口氣,隨后抱緊了她,道:“是,三個牌位是爹娘和軒兒的,旁邊還有一個是從前的小知的,他們一直都葬在一起?!?/br> 聽到這句話衛茉身子一軟,怔怔地倚著薄湛,淚落得更兇了。 難怪那天薄湛要帶著她跑那么遠,難怪他讓她給他們上香磕頭,難怪他跪在那兒說今后一定好好待她請他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