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
盧櫟覺得他得做點什么。 于是他就請了余智過來,再一次展現解剖。解剖的當然是高誠尸體,他想仔細觀察傷口切面,并畫出兇器形狀,這樣大概對尋找有幫助。 至于請余智……這就是個現場教學,盧櫟想推廣解剖技術,需要很多有才能的人幫忙,余智老當益壯,對仵作一行有奇異執著,正好合適。 他說余智可以帶徒弟一塊過來看,于是解剖這天,圍了滿滿一屋子人。 盧櫟:……余老您可真實在。 余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這群小崽子非要來——” “沒事,”盧櫟微笑搖頭,“想看就好好看?!?/br> 他穿好白色罩衫,戴上手套口罩,手中解剖刀銀光一閃,開始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精準解剖。 穩,準,狠……教科書一般的動作,行云流水般流暢,解剖尸體這件事,在他做來,充滿難以言說的美感…… 于是這一天,成了大夏記入史冊的一天,后來多少出色仵作回憶,那是他們新世界打開的一天,是充滿色彩,值得回憶到老的一天。 當然,不管后來他們多么驕傲,崇敬,這一刻,他們臉是青的,腳是抖的,有很多人,直接跑出去吐了…… 盧櫟通過傷口切面描畫出兇器,更加迷糊,世間有這樣奇形怪狀的兇器么? 前端極細窄鋒利,后面突然變寬,中間有不規則大大小小的突起……厚度有三分,比刀劍什么的要厚,但鋒利程度一點也不差。 不光盧櫟認不出來,他把這畫給身邊所有人看過,大家都看不出來,連趙杼也覺得很奇怪:“從未見過這樣兵器?!?/br> …… 這樣云里霧里,怎么也揪不出兇手,沈萬沙急的不行,嘴皮發干,都有點上火了。 盧櫟神情卻從最初的迷茫,慢慢變的內斂。 趙杼輕輕擁著他:“有想法了?” 盧櫟略點頭:“還沒有足夠的證據?!?/br> “證據總會出來的……”趙杼一邊安慰盧櫟不要著急,一邊細細吻著,將他壓在身下。 …… 這天一大早,侯府又傳來兩個爆炸性的消息。 一:龐氏與高誠還沒撕出結果,就于昨夜雙雙中毒了!好在搶救及時,兩個人都沒事。 二:府里又出現一個新死者。 盧櫟聽到這個消息,把手里茶盅一放,站起來叫沈萬沙:“咱們過去!” 少爺一聽到出事,根本不需要盧櫟提醒,跳著就過來了,“走走快點!” …… 二人走到侯府,經下人引領到達正廳時,張氏端坐首位,底下站著龐氏與崔杰。 龐氏與崔杰由貼身丫鬟扶著,面色萎頓蒼白,腿腳也站不穩,荏荏弱弱的。兩個人現在也不撕了,矛頭一至對外:“沒錯,就是梅香下的毒!” “她暗戀高誠,所以想為他報價仇!”這話是龐氏說的。 “我沒有殺高誠,只是龐氏污蔑,這丫鬟就信了!”聲音里含了憤怒,又似含了委屈,這是崔杰說的。 “就算她畏罪自殺,我也絕不原諒!” …… 沈萬沙傻眼,他拉了拉盧櫟袖子:“若我之前沒聽錯,死者……是梅香吧?!?/br> 盧櫟點點頭:“沒錯,是梅香?!?/br> “我對男女情事看不大出來,但這梅香……赫連羽說她對宴安夫子有意思,怎么又暗戀高誠了?” 盧櫟也不理解,只得沖他搖搖頭,看看再說。 張氏見他們過來,揮手讓下們扶龐氏崔杰回去,招呼他們就座。 瞧著龐氏崔杰除了身子虛點,一切都好,沈萬沙摸著下巴,“看來這兩個人中毒不深?!?/br> “是,”張氏淺淺嘆了口氣,“這兩天他們兩個鬧的兇,我叫下人隨時留意著,所以他們一有不對,下人們就立刻發現了?!?/br> “夫人心慈?!?/br> “不過是本分?!?/br> 寒喧過后,盧櫟問張氏:“龐氏與崔杰是怎么中毒的?梅香又如何死了?龐氏崔杰為何認定她畏罪自殺?我們是否能到現場看看?” 這一連串問題問的很快,問完盧櫟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么問好像有點質問……可他真沒惡意,就是一遇到案子自動就變成了這樣。 “你便不提,我也要說與你聽的?!睆埵厦寄渴嬲?,看著盧櫟淺笑。 盧櫟從那雙慧靈美眸里看到了調侃,好像在笑話他性急。張氏并沒有不滿他的態度,也沒生氣他說話的語氣,反而透著一股親切寵溺,好像他是她家孩子似的,做什么都可愛…… 盧櫟面皮有些燙,女性長者的疼愛,總會讓他不好意思。他下意識看了看四周——幸虧崔治不在,否則一定會吃醋。 對自己兒子那么嚴格那么兇巴巴,對別人卻如春天般的溫暖…… 盧櫟給崔治點了根蠟。 “崔杰和龐氏中毒,是晚飯之時。二人吃飯過程中突然尖叫,碗筷摔落在地,瓷器摔碎聲音尤其響,下人們聽到,立刻打開房門,發現二人倒地掙扎,嘴里嗬嗬有聲,非常痛苦?!?/br> 張氏說,下人里有見識的,看出是中毒反應,立刻幫忙催吐,喂雞蛋清……因為中毒量少,或者中毒時間短,人就救回來了。 “梅香……梅香死在冰窖?!睆埵蠂@了口氣,似有不忍,“她好像是凍死的。沒有人知道她什么時候去了冰窖,今天一大早杜mama去取冰,發現了她的尸體。她身邊有把鑰匙,荷氣里有撮砒霜。鑰匙大管家去比對過,正是高誠房間的,所以龐氏崔杰才有那樣的猜測?!?/br> 張氏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想著你們會來看,梅香尸身我沒讓別人動,走吧,我帶你們過去?!?/br> “多謝張姨?!?/br> 盧櫟站起來,與沈萬沙一起走在張氏身后。 走了一會兒,盧櫟問張氏:“梅香是自己住,還是與別人一起,張姨知道么?” “至少做到管事,才有資格單獨住,我雖不知道梅香住哪里,但照她現狀,應該有同住之人,”張氏說完,對身后丫鬟下令,“去看看梅香住處,若有同住之人,找來見我,客人有話要問?!?/br> 小丫鬟曲膝行蹲禮,“是?!敝缶痛掖易吡?。 沈萬沙撞了撞盧櫟腰,擠眉弄眼:小櫟子聰明啊,小姑娘什么心思,問同室之人最可信啦! 盧櫟只沖他笑了笑,沒說話。 因為他們已經到冰窖了…… 盧櫟看的清清楚楚,死者,的確是梅香。 而且這一次,他還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一尊精致小巧的剔紅酒盞。 第285章 撲朔 死者尸體就在冰窖門后,推開門就能看到。盧櫟見過太多死亡現場,處變不驚,表情沒什么變化,沈萬沙可是嚇了一跳。 任誰走在前頭,門一推開立刻看到蜷曲的死者……近距離視野沖擊,誰都會嚇壞好嗎! 少爺已經經歷頗多,夠膽大了,縱使如此,還是忍不住倒退一步,差一點沒躲到盧櫟身后。 沈萬沙瞪著門:……呵呵,少爺才不怕!這才哪到哪啊,有本事給他來一打血尸! 盧櫟感覺到小伙伴情緒緊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沈萬沙頂住了,一回頭——看到很多侯府下人嚇的齊齊退后,臉白唇抖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有那膽小的丫鬟已經翻白眼要暈過去了……他清咳兩聲,站直了走正了,體貼的擋住一眾丫鬟的視線,不讓她們面對死者,“怕什么,不就是死人么!” 盧櫟:…… 張氏封鎖現場就是為了等盧櫟過來,現在他與沈萬沙到了,她就把大部分下人斥退,只留幾個力氣膽大都不算小的小廝,預備有需要時幫忙。 她也與杜mama退在一邊,靜靜站著不說話,不打擾盧櫟,任他看現場。 盧櫟與沈萬沙便往冰窖里走了一圈。 古代沒有空調,古人對付酷熱寒冷,是夏季用冰,冬日用炭。硝石制冰法可能未被發現,或者還未普及,在這大夏朝,大戶人家一般都會置個冰窖,冬日儲冰,來年夏日用。 身為侯府,崔家的冰窖建的又大又華麗,空間整齊不說,連墻角都雕著花。 盧櫟看了看,這冰窖大概長十五米,寬十米,高八米,大約能盛一千二百立刻米的冰,如今靠門處的冰已取用五分之一,剩下的還有很多。 大概是府里主子少。盧櫟正經見到的主子,也只有張氏,崔治,崔杰,龐氏的兒子崔汾年紀太小,用冰有忌諱;府里還有兩個庶女,但女子體弱,用冰估計也不太多;剩下唯有一個地位不一般的宴安,需要好生對待,再沒什么人有資格日日用冰。就算張氏心善,偶爾會賞下人,量也不會大。 冰窖大,存的冰多,夏日消耗少,這冰窖的溫度……就可想而知了。 沈萬沙搓著胳膊,一臉后悔:“怎么就忘了拿件棉襖進來穿!” “沒事,我們很快就能出去?!北R櫟加快了看現場的速度,其實他也挺冷的…… 腳步快起來,視線四下觀察的速度也快了,但效率并沒有減,盧櫟集中全部精力,把冰窖從前到后認認真真看了一遍。 沈萬沙一時忘了喊冷,就看著盧櫟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眼珠子靈活轉動,那頻率他看一眼都覺得眼花。隨著眼睛靈動轉動,盧櫟的頭也在移動,下巴角度更是隨時調整,就像在跳一種韻律節奏奇怪的舞……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粲然銳利,就好像他這么輕飄飄一走,整個冰窖的場景都裝到了他的腦子里…… 等盧櫟拉著呆愣愣小伙伴的手往外走時,沈萬沙還沒反應過來,“看、看完了?” “嗯?!?/br> 沈萬沙眼睛睜圓:“真的?” 盧櫟一邊朝門口方向走,一邊與他說:“張姨說若無意外,取冰時間一般都是上午巳時和下午申時,冰窖沒專門的人看守,但鑰匙只有前后院總管事,以及她和杜mama手里有。各門落鑰之后無關人員不準走動,想偷偷進入冰窖很難?!?/br> “冰窖溫度極低,地上結有薄霜,腳印一夜未經污染,非常清晰,極易辨認。所有腳印都集中在門口區域,死者并未往里走,也未發現她接近冰塊的腳步,她好像不是來取冰的?!?/br> 沈萬沙接話,“唔,所以才說她自殺呀!” 盧櫟聽聞此言沒有說話,只眉尖微微挑了下。 “你不同意?”沈萬沙想想之前龐氏崔杰的話,再想想死者梅香的尸體表征,“可她身邊有高誠房間鑰匙,荷包里還有砒霜,結合前后……她這很像畏罪自殺么!” 不是沈萬沙偏向龐氏崔杰,只是現今狀況,好像只有這樣一個解釋,梅香把重要的東西都帶齊,不就是表示放不下高誠,已經他報仇了么? 少爺眉毛揚的高高,“赫連羽那家伙這次一看錯了,梅香才沒有喜歡宴夫子,她是暗戀高誠的!” 盧櫟笑了一聲。 沈萬沙歪歪頭,“不過事情不能只靠猜測,小櫟子,你看出什么來了?我只信你!” “尚未驗尸,我沒有任何確鑿意見,只是——”盧櫟尾音拉的有點長,“我聽過上吊自殺的,投湖自盡的,寫遺書從高處跳下來跌死的,卻從沒聽說任何人想死時,找個地方凍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