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盧櫟看了眼神色明了的溫祁,略放下心,等人進來,了然一笑。 原來是卓修遠與白時。 卓修遠大踏步走來,捋著打理精心的美髯,目光炯炯神態肅然,“開棺驗尸!” 白時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與卓伯伯去找溫堡主,下面人說溫堡主來找盧先生,我們便跟來了。見二位探討問題,怕耽誤推案不敢相擾,并非有意偷聽?!?/br> 溫祁唇角似有似無彎起,“小白先生無需多禮,這件事本來就應該告于你知曉,只是我性子急,立刻便來找盧先生了?!?/br> 白時眼睛彎起,“堡主不怪我與卓伯伯就好?!?/br> 溫祁此刻才看向卓修遠,“卓叔剛剛說……” “開棺驗尸,查明你父死因!”卓修遠一臉正氣,“如今都有人明目張膽到你溫家堡害人了,哪里還能忍!賢侄若顧著臉面不好說,我去替你召開英雄會,把這事說個明白,我看誰好意思反對!” “那還真是謝謝卓叔了?!睖仄畋硎緦@件事沒意見,只是有件事讓他有些煩惱,“若真開棺驗尸,由誰主理?” 卓修遠一臉慈愛的看著白時,“自然是我們小白先生!” 盧櫟在一邊捧著茶盅慢慢喝著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早就料到卓修遠不會支持他。 “白小友技藝精湛,在上京破過不少大案,大理寺,刑部,多少人爭相上門拜訪結識,名聲可不是假的!”卓修遠眼睛在盧櫟身上溜了一圈,“可比某個不聞其名,不知道從哪個鄉下爬過來的泥腿子強多了?!?/br> 白時擔憂的看了盧櫟一眼,拉了拉卓修遠的袖子,“卓伯伯,深山亦有隱客,不好隨意猜疑別人的,沒準這位先生真的有良師,習了無人知道的神技呢……” “良師?”卓修遠冷笑,“這天底下,還有誰的仵作本事比余智余老先生更高?你倒是說個名字給老夫聽聽?” 白時不說話了,朝盧櫟投了個歉意的笑。 盧櫟仍然淡定喝茶,誰也沒理。 “再者說,”卓修遠看向溫祁,面色鄭重,“白小友對平王極為重要,或可引來平王——” 見溫祁還是不動聲色,卓修遠瞇眼,“只要白小友遞個信,平王一定會過來!屆時你開棺驗尸,有平王保駕護航,不但多年心事能了,與平王之間的橋梁也能搭起來……” 第227章 追來 只要白小友遞個信,平王一定會過來! 卓修遠把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氣吞山河,仿佛只要信他,信白時,溫祁和溫家堡就能一飛沖天,要是不信,錯失這個機會,那就是蠢到家了! 白時大眼睛忽閃,面上飛起紅霞,“卓伯伯,平王日理萬機,公務系繁忙,不一定能來的……” “有你這個心肝rou在這里,他豈會不來?”卓修遠輕捋胡須,瞪著白時,“你不準再謙虛!”說是瞪,其實還是透著nongnong的關懷。 盧櫟微微闔上眼睛,不去看這兩個人的表演。 可他心里還是有些難受的,趙杼與白時……就算沒有真正的交往,關系肯定也不一般吧,不然人家怎么會這么大把握? 房間里的人表情各異,唯有溫祁沒有說話。 “堡主不能信任我,也是應該?!卑讜r眉梢微垂,唇角微彎,笑容乖巧又柔軟,“我雖有些虛名在外,但此前與堡主并不相識,驗尸一事又有盧先生珠玉在前,畢竟眼見為實,堡主更信盧先生,我并沒話講?!?/br> “我可同盧先生一起開棺驗尸,由盧先生主理也沒關系的?!?/br> 看起來非常識大體,也非常謙虛。 卓修遠眉頭微皺,似在替白時委屈,白時拉了拉卓修遠袖子,“卓伯伯,我此來是想幫忙的,只要能幫到溫堡主,怎么樣都行的?!?/br> 卓修遠這才微微點頭,沒說話。 可是溫祁仍然沒有任何表示。 卓修遠就不高興了,他和白時都退到這份上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溫祁眉心蹙著,不言不語,做深沉狀,仿佛想到了什么別的事情。 還能有什么比這件事更勾動溫祁心結的?溫家堡到得如此地位,溫祁若一意孤行,有什么能阻止得了? 卓修遠眼珠微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賢侄,借一步說話?!彼鄄€微動,眼中精光乍現。 溫祁似是怔了一下,方才鄭重點頭,沖盧櫟與白時拱了拱手,與卓修遠走出了房間。 二人走至廡廊轉角的小亭,卓修遠看了看,四下無人,才輕聲道,“賢侄可是顧忌宗主令?” 溫祁又是一怔,隨后眼睛睜大,好像在說‘你怎么知道’。 卓修遠捋著胡子,腰背挺的筆直,“最近流言四起,說宗主令重現江湖,要集結所有令下江湖人,我怎么可能沒聽到過?你若為此事擔憂,我卻要說你兩句了?!?/br> “你父親年少之時確被宗主令持有者救過性命,可你爹后來諸多舉動相報,與宗主令恩義已經兩清,不然也不會故意與百寶樓斷了來往?!?/br> “你父親現已去世,百寶樓也早已不復當年榮光,恩義亦已兩清,不管這宗主令是真的出現了,還是百寶樓故意耍手段引人上鉤,你也不用管。你要做的,是完善你自己,發展溫家堡?!?/br> 溫祁微偏著頭,寒風吹起他的發梢,他的聲音在冬日里有些寒涼,“卓叔是這么認為的?” “當然?!弊啃捱h拍了拍溫祁的肩膀,“溫家堡要發展,你是重中之重,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應該以你意志為先。你想查你父親死因,就查;不想與宗主令有關系,就踢開!你放心,我一直都會站在你這邊,幫扶于你!” 溫祁看著卓修遠,似笑非笑,“卓叔真會幫我?” 卓修遠老臉一紅,“我那蓮華山莊勢力有限,你此次辦英雄大會,我確有與你親近,友好發展關系的意思,這一點我不瞞你,你應該也看出來了。但是——” 他神色變的肅然,“我與你父親的患難之情不是假的!那時我與父親一起,從綠林十八截中背靠背打出來,你父親腿中兩箭,我胳膊被打斷了,最后我背著他,兩個人同心同力,生死相依,最后才拼出一條血路……” “你們小輩大約不明白這份情意有多重。你是個有出息的,我沒什么能幫你,但若當時你能力不強,我一定會將你接到家中好生撫養,畢竟你父親的兒子,就剩你一個了……” 卓修遠說著嘆了口氣,“你父親死的突然,死后家中立即生變,堡里的二三把手,你的庶兄弟們紛紛跳出來爭產,好好一個家弄的烏煙瘴氣,我們這一眾老伙計,心都在滴血??!可惜誰勸都沒用,我當時意外之下還被你庶兄傷了,硬生生趕出溫家……可憐你父去的倉促,我與他相交多年,竟連個念想的東西都沒留下……” 說完卓修遠收拾心情,“我呢,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同情,你不答理我也完全沒關系,我能替你父親看著你成長,帶著溫家堡走到高處,就心滿意足了?!彼櫦y橫生的臉上此刻滿是落寞,“你若不介意,把你父親生前慣用的東西給我一兩件做個念想,我這輩子就算圓滿了?!?/br> “父親生前的東西……” “你溫家堡有錢,可我也不想要貴重東西,你父親常用的煙袋鍋子就行。當然,你給別的也可以,比如那綰發玉冠,茶寵玉獸,不太貴重的,都行?!?/br> 卓修遠眼睛有些紅,“我之所言,皆是發自真心,你愿意給,我便接著,你若不信,也沒關系。畢竟與我生死相交的人是你父親,不是你……人和人是不同的?!?/br> 卓修遠眸光微閃,似是憶起父親,感觸良多。 半晌,他看向卓修遠,目光肯切,“卓叔直言于我,我亦不敢假意推委。父親生前之物,我會抽空找出來,擇兩件送于卓叔,但這白時,我是真有點不太敢信——” “不如這樣,”他目光里閃著思索,“英雄會日子臨近,江湖中人陸續到來,我就在大會開啟前兩天召集所有人,讓大家一起見證開棺驗尸。到那時候,若白時能請來平王,那么毋庸置疑,主理之人是他,可他若請不來平王……卓叔可不要怪我不給面子了,盧先生救死,我可是親眼所見?!?/br> 卓修遠眼睛微瞇,神情突然變的非??簥^,“那就這么說定了!我一定勸白小友拋卻羞意,親自寫信與平王!” 溫祁面上微笑輕淺,“我等著卓叔的好消息?!?/br> …… 卓修遠與溫祁出去后,房間里只剩盧櫟白時兩人。 白時沖盧櫟展開了個無比親切的笑容,“盧哥哥叫什么名字?我這次過來像打仗似的,還不知道你全名呢!”說著無比自來熟的坐到了盧櫟對面。 “話可別亂說,”盧櫟捧著茶盅,神色淡然,“沒準我沒你大?!?/br> “我過完年就二十啦,”白時仿佛沒聽出盧櫟聲音里的疏離,笑瞇瞇自己拎著茶壺倒茶,“你呢?” “過完年十七?!?/br> 白時瞪的眼睛睜圓,咬唇靜了一會兒,才把剛剛叫哥的事尷尬壓下去,上上下下看著盧櫟,“真是完全看不出來!你看著相當成熟穩重,我以為你至少二十三四了呢!” “是么?”盧櫟眉眼平和,靜靜看著他,“我卻是一眼就看出你二十了呢?!?/br> 白時嘴角抖了一下,笑容也沒那么燦爛了,“你眼力真好?!?/br> “當仵作,最重要得有一雙好眼,”盧櫟笑了,“白先生還是需要好生鍛煉啊?!?/br> 白時:…… 他就沒見過這么氣人的! 真不會話說,話趕話的都是諷刺,讓人怎么接?這人一定沒朋友! 白時收拾心情,準備再戰,不想一個大白團子突然沖進房間,嚇了他一跳! 雖然名字都有白,但大白對白時非常不友好,眼睛吊著牙齒呲著,沖白時威脅的‘汪汪’叫個不停,若非盧櫟這個主人壓著,大白能立時沖上去咬他一口! 白時嚇的身體直往墻上靠,小臉煞白,眼看著就要掉淚。 盧櫟斜了眼在大白后面的胡薇薇,蹲下身把大白摟在懷里,給它順毛,“大白乖啊,沒事沒事……” 卓修遠與溫祁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盧櫟身后有侍女,懷里有大狗,主仆二人再加一個大狗,把白時欺負的都要哭了! 白時看到他們回來,顫抖著叫了一聲‘堡主’,那聲音婉轉又委屈,不是告狀,勝似告狀! 卓修遠立刻跳腳,“這還得了……這還得了!盧先生,白小友怎么惹著你了,你這么欺負他!人寧愿讓出主理位置給你,你不非不感激,還如此恩將仇報!” “卓莊主慎言,”盧櫟給大白順著毛,眉眼平和安靜,“由誰主理開棺驗尸一事,溫堡主還未有決定,怎么就成白時讓給我的了?” “你還敢狡辯——” 眼看著卓修遠要忍不住使用武力,溫祁伸手阻了,“卓叔,給我個面子?!?/br> 卓修遠這才這狠狠瞪了盧櫟一眼,拉過白時,甩袖子走了。 盧櫟安慰好大白,與溫祁道謝,“多謝堡主?!?/br> 溫祁看了眼大白狗,“的確是條好狗?!闭f完與盧櫟告別,也走了。 房間很快安靜下來。 盧櫟拍著大白,看著胡薇薇,“你故意的?” 胡薇薇吐了吐舌頭,“誰讓那個京巴亂說話!” 溫祁過來,與盧櫟有事要談,胡薇薇做為侍女,不好留在房間里,但她也不敢走遠,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溫祁會不會突然對盧櫟起歹意?所以她找了個好位置,進可攻,退可守,還與大白商量著,讓它安靜臥著不要亂動。 卓修遠與白時過來,只要有武功的人都能聽到,可溫祁沒反應,胡薇薇也不好趕人,便靜靜呆著。 直到幾人談完事,卓修遠與溫祁離開,白時千方百計想欺負盧櫟,她實在忍不了了,才進來,誰知大白這么貼心,知道誰是敵人! 她拍著大白的背,“明天老娘給你弄一盆棒子骨來,塊塊帶rou!” “汪汪!”大白興奮的叫著。 盧櫟撫額,“你們啊……” …… 卓修遠拉著白時離開,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我與溫祁商量好了,只要你寫信讓平王過來,開棺驗尸,就由你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