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胡薇薇很得意,鞭子柄打著手心,“姐是誰!上天能攬月下海能捉鱉,想要什么就能掙得什么!”她得瑟的下巴幾乎要抬到天下去,睨了盧櫟一眼,“怎么樣,這宅子,可合你心意?” 盧櫟一臉驚訝,“這是你‘賣身葬父’掙來的?” “太漂亮了也是煩惱,漂亮又有本事更煩惱……”胡薇薇饒有架式的嘆氣,“其實姐還有幾套大的,就是地方有點遠,不太方便,只有晚點再帶你住了?!?/br> 盧櫟猛然怔住。 胡薇薇這話看似在炫耀,其實眼睛一直悄悄在留意自己的表情,生怕自己不滿意似的。 這個姑娘并不恥于自己做過的任何事,因為她有她的道義,有她自己嚴謹的價值取向,在她的三觀里,那些不是錯事,每次都能大大方方講起來,可說完之后看向他的表情總有些小心,好像擔心他反感,不喜歡。 或者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每每這時,除了小心翼翼之外,她的話里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腔調,像在撒嬌……說撒嬌也不合適,因為胡薇薇每次撒嬌都是假的,裝的,她本身是個極有主意,極自立的姑娘,可盧櫟就是從中看出了這樣的情緒。 盡管很細微。 仔細想想,懷夫人一直在私下調查過去的事,對苗紅笑懷著巨大的情感,可她畢竟有家,有孩子,苦痛時最起碼有人相伴??珊鞭?,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姑娘家,再膽大,再自立,獨自闖蕩江湖,沒個信任的人陪著,會遇到多少危險?會不會面臨絕境,只能狼狽藏身?躲在角落舔舔傷口時,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 她一定很孤獨。 如今找到自己,這些年的堅持有了意義,她一定非??释约航邮?,認同。 他此前不相信她,數次說要離開,她一定很失望…… 盧櫟嘆息一聲,上前兩步,輕輕握住胡薇薇手里鞭子,“你以后,不再是一個人了?!?/br> 為免唐突,他沒去握她的手。他眉眼彎彎笑容燦爛,清澈雙眸似裝進了空中皎月,瑩瑩有光,輕輕喚了一聲,“jiejie?!?/br> 胡薇薇怔住,眼角慢慢紅了。 半晌,她別開頭,粗聲粗氣的哼哼,“臭小子……膽子太小了,安慰女人,要直接抱抱,不抱抱至少也握小手啊……” “我不是安慰你,”盧櫟往側邊轉兩步,對上胡薇薇的眼睛,“只是在說實話?!?/br> “以后,不要賣身葬父了,會有危險?!彼裆浅烂C。 這不是適合長期做的工作,混的臉熟一點好處都沒用,上京城里,京官到處走,權貴多如狗,不小心惹上誰,都可能造成不好的后果。 盧櫟心里已經開始打算,怎么樣能養活自己,外加這個活力四射整日閑不住的jiejie。不知道仵作行不行?一路上他看到不少懸賞告示,抓罪大惡極的兇手,官府賞銀很多的! 胡薇薇真切感受到了來自弟弟的認可和關心,非常高興,因為今時今時,盧櫟已經成了她生活的意義??筛吲d完了,她立刻拉下臉,“不行!” 眼里的淚直接收回去,她兇巴巴的指著盧櫟,“賣身葬父是我一輩子的事業!” 盧櫟無奈,“會有危險?!?/br> 胡薇薇梗脖子,“老娘能應付!” “這里不一樣,是上京城?!?/br> “老娘能應付!” “萬一招惹到不能惹的人……” “老娘能應付!” …… 不管盧櫟怎么勸,胡薇薇就這一句話。 盧櫟深深撫額。三個月朝夕相處,從抵觸到接受,他漸漸明白胡薇薇的為人,也知道她性子里的固執與傲氣。說通她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可以另辟蹊徑……比如胡薇薇很喜歡刺激活動,用驗尸來勾引試試? 胡薇薇感性的時間非常少,知道盧櫟已經真心接受她她就開心了,生怕盧櫟拽著這事不放,她把人帶到房間就溜,“今日初到上京,你需得好好休息,錢串子那里我準備準備,明天見!” 說完話,胡薇薇一陣風似的飄走,盧櫟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就見一個眉眼靈秀的小丫鬟端著茶具走出來,“主子喝茶——”完全不知道這姑娘之前站在哪里! 真跟她主子一樣……盧櫟深深嘆氣。 …… 到上京的第一夜,盧櫟睡的非常不好。 確切的說,自三個月前,他就再沒睡過一個好覺。此前他覺得,許是因為逃跑,精神緊繃,壓力大,所以睡不著,沒想到睡上軟軟的暖暖的床,依然睡不好。 到古代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以前不提,只說到了古代,擁有了健康身體,盧櫟就一直睡的很好,基本都是一夜無夢直到天亮,他以為是穿越福利,可最近…… 不停做夢。夢里不斷閃過趙杼的臉,霸道的,傲慢的,睥睨的,開心的,生氣的……其實趙杼經常擺著一副冷臉,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比如沈萬沙,就經常問趙大哥現在心情怎么樣。 可盧櫟就是知道。 趙杼的眼睛,是有情緒的。開心不開心,完全不一樣,揉著他的頭時,會閃過點點溫柔,親吻他時,像有團火在燒…… 再一次從夢中驚醒,盧櫟下意識抹過眼角,果然一片濕潤…… 為什么明明做了決定,也告訴自己要堅強,可還是做不到? 寒冷夜晚,空氣冰涼,不小心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涼的像冰塊,臉頰嘴唇卻guntang干燥。 夢中趙杼的親吻,是那樣用力,那樣熾熱,被親吻過的地方仿佛殘留著他的溫度,他的氣息…… “汪嗚……”耳邊一聲輕響,隨后臉頰微癢,是大白。 這三個月,大白像吹了氣似的瘋長,瞬間從小奶狗長成了威武大狗。它的毛毛還是那么軟那么白,可四肢有力,眼神兇狠,牙齒鋒利,只要不是刻意賣萌顯的有些蠢,平日都威風凜凜,特別有氣勢。 三個月前離開西京,大白當然也在,當時它跟著沈萬沙去買點心,后來場面一片混亂,它沖不到前面,急的差點受傷,胡薇薇趁人不注意帶走了它,它就一直跟在盧櫟身邊。 不知道是長大懂事了,還是見主人心情不好也跟著有些低落,它不像小時候那么鬧騰,只是不肯再與盧櫟分開,連盧櫟如廁,它都在門外等著,好像生怕主人出事消失似的。 它開始睡在盧櫟房間,起先就趴在盧櫟床邊,后來聽到盧櫟在夢里哭,就跳上床,小心翼翼舔走盧櫟的眼淚,再后來天冷了,干脆趴在盧櫟身邊給主人暖床。 “謝謝……”盧櫟抱著大狗,蹭著它的毛,如果沒有大白,這三個月,他或許都挺不過來…… 不只趙杼,他也常常夢到沈萬沙。他夢到少爺鼓著臉,指著他的鼻子罵,罵的跳腳,罵的急赤白臉,可每每罵到最后,卻是哭紅了鼻子,一遍遍問他為什么不要他。 夢里的沈萬沙哭,他也跟著哭。 他錯了。 他對不起少爺。 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樣呢…… 大白嗚嗚兩聲,又湊近了些,舔著盧櫟的臉??吹剿眢w有些顫抖,以為他冷了,它歪著頭,咬住被角,用力朝上拉。只是沒把握好,被子到盧櫟脖子沒停,直接把盧櫟頭臉蓋完了! 盧櫟笑出聲,干脆抱住大白一滾,把被子拉過來兩個一起蓋。 大白非常興奮,在盧櫟身上撲騰。 “等等——”盧櫟突然想起來,“你今天是不是沒洗澡!” 大白:……嗷嗚汪汪! …… 成功被寵物治愈的盧櫟第二天又是一條好漢,午后見胡薇薇帶過來的人時,已經又恢復了往日淡定模樣。 “胖子,見了宗主還不行禮!”胡薇薇手里甩著鞭子,目光威脅,仿佛這人要敢不聽話,那細細的鞭子立刻會抽在他的身上。 胡薇薇叫人胖子,可在盧櫟看來,這人不太胖,就是……太壯了。 來人個子偏高,胳膊腿都挺粗,肚子也有些鼓,可看起來非常結實,腳步也很輕松靈活,身上應該帶著功夫。他唇角天生上揚,面上帶笑,神態誠肯,長著一雙濃眉,和像豹子一眼圓圓的眼睛,眸中銳光內斂……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所以此人看上去再親切溫和,心中應該自有丘壑。 只是他身上衣服……實在太慘不忍睹了。 這人穿著一身金燦燦,亮色綢緞為底,金線遍繡的衣服! 淺色會產生膨脹發散的效果,加上反光更甚,這人給人感覺直接胖了好幾倍,金色穿在他身上,像在標榜自己有錢,要多俗有俗,要多市儈有多市儈! 盧櫟瞬間想起沈萬沙,都是一樣喜歡穿金色,怎么少爺穿起來就活潑可愛萌萌噠,這人穿上就給人一種恨不得自插雙眼的感覺! 盧櫟沒忍住,嘴角抽了抽。 胡薇薇踢了來人一腳,“叫你別穿這身別穿這身,你偏不聽!回頭老娘還得仔細給主子洗眼睛!” 來人受了一腳,不但沒生氣,還很爽似的叫了兩聲,“美人來再給兩腳!今天我不換衣服不洗澡了!” 胡薇薇眼睛一立,“你也配!” 盧櫟眉睫微閃,想起了趙杼……趙杼總是對他耍流氓,什么尊嚴臉面,全部丟到一邊不要,現在想想,也很神奇,那人可是平王啊…… 盧櫟狠狠晃了晃腦袋,逼自己回神,把宗主令從脖子上取出來,放在桌子上,“我想,你大概想看這個?!?/br> 來人豹眼閃過一道精光,立刻上前細看,看過之后,又看著盧櫟,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苗紅笑鞭柄打著手心,水眸帶俏,神色張揚,“這是咱們的主子,你可認仔細了!” 之后她指著來人給盧櫟介紹,“這人叫錢坤,在琉璃街開古玩店,暗里是百寶樓大掌事。他是被干娘一手提拔起來的,干爹也教過他?!?/br> 說著她有些懊惱,“當年我見過干爹干娘教他,可那時我只悄悄看了他幾眼,他并不認識我,我沒找到弟弟你,沒有宗主令,也沒任何憑證,更懶的與道上人打交道,所以就沒找他……誰知道他竟長歪了!” 盧櫟點點頭,明白了。 如此的話,錢坤也不一定能完全信任他,他們出現的太突然,目的性又太明顯。 錢坤卻沒打哈哈,只是定定看著盧櫟,眉眼肅然,“若您不介意……請取滴血滴于宗主令上?!?/br> 盧櫟一怔,竟然還有這樣驗證身份的花活? 他看向胡薇薇,胡薇薇顯然也不知道,不高興的撇嘴,“他是百寶樓大掌事,干娘肯定教了他我不知道的東西?!闭f完她氣的又踹了錢坤一腳,“小主子長的和干娘長這么像,笑起來更是一模一樣,看臉就夠了,還需要什么鬼驗證!” 因為不明白原理,盧櫟對這種事也很好奇,取滴血不是什么大事。他干脆找根銀針,刺破手指,擠出血來,滴于宗主令之上。 只見那滴血落在木牌上后,迅速融入下滲,很快消失不見。 錢坤這才長呼口氣,利落跪下磕頭,“宗主令下護法,百寶樓大掌事錢坤,見過主子!” “請來?!北R櫟示意胡薇薇把人扶起。 對于宗主令,他好奇的地方很多,但今日會面有更重要的事,而且彼此也不熟悉,不如先說說話,談談正事,反正人在這里,還認了他做主子,什么時候問都方便。 他開始微笑著問錢坤,是哪里人,鋪子開在哪,這些年過的怎么樣等等等等。 錢坤心內大石放下,變回了笑瞇瞇自來熟的模樣,與盧櫟匯報著這些年過往,小心問起盧櫟這些年怎么過來的,又怎么找到他的,為自己沒早點找到盧櫟羞愧。 苗紅笑盧少軒出事,他以為盧櫟與他們一起,遭到了不測。 過去的苦痛已經過去,盧櫟不欲別人擔心,說的很籠統。 錢坤想著反正時間還長,他有足夠的機會去查,而且還有胡薇薇可以問,便按下不提,率先說起了百寶樓危機,“來前路上,胡薇……姑娘說,與您提起過百寶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