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一天過去,有關懷瑜失蹤的消息陸續傳來。 大概懷夫人在懷府很說得上話,懷德水對于她的意見要求半點不反對,直接雷厲風行實施,所以反饋來的又快又具體。 當日楚家小宴,賓客盡歡,除了女客有些言語爭鋒,并沒有發生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事。很多人都看到懷瑜懷欣姐妹‘開玩笑’,看到她們分別在不同的桌子坐席。菜上齊后,兩姐妹隔的遠沒再繼續‘開玩笑’,大家視線方才轉移,并未發現任何異樣之處。 此后大部分人都沒再見到懷氏姐妹,與兩姐妹同桌的女客表示兩姐妹很早離席,之后再也沒回來。照她們描述可知,懷瑜應該比懷欣早離席。 平日與懷瑜交好的女客都說宴后沒再看到她,也從未接到任何來自于她的求助或請托…… 懷氏姐妹不管出身如何,在家地位如何,出門不可能獨自一人,身邊都跟了丫鬟下人。懷瑜自小性子偏狠,不好伺候,身邊下人兩三年就要換一撥,現在跟著她的大都剛調上來沒多久。 下人們供言,當時跟在懷瑜身邊的丫鬟只有春兒一人,可惜春兒之后也不見蹤影,懷家人以為她與懷瑜一起遇到了惡事,直到懷夫人與懷大人加派人手,張開大網細查,才在府外巷子里發現周身狼狽的她。 春兒被主家抓住,一點心眼都不敢使,把知道的事,包括此前打算,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 懷瑜入宴后,一筷子菜沒吃,只坐了一下,就要去官房,讓貼身丫鬟春兒跟著。 而且只讓她一人跟著。 她發脾氣時,丫鬟們是要絕對聽話的,不然后果會很難看,所以沒人敢說話,讓春兒一人伺候懷瑜去官房。 走到無人角落時,懷瑜突然說有些事要辦,讓春兒在角落里等她,不準叫人,不準亂說話。春兒不敢,可懷瑜以她家人以及日后前程相脅,她不敢不聽,心驚膽戰的目送懷瑜離開。為了不讓人發現,春兒甚至不敢動,貓在旁邊樹叢里不敢現身,一心只等著懷瑜回來。 可直到園子里聲音漸靜,天色漸暮,懷瑜還沒有回來,她嚇的不行,悄悄跟著楚家進出下人離開,回到懷府,卻沒進去,在門外不遠處小心打探懷瑜有沒有回來。 在她看來,若她把小姐丟了,回懷府不僅自己要死,家人也要死;若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也‘出了事’沒回來,那么她還是忠心護主的,家人不會有事;若小姐回來了,或者因別的事絆住腳,晚點才回來,那么她在外頭等著,適時回府,做為替小姐遮掩的人,也不會有事…… 可惜,她也不知道懷瑜主動離開,是去干什么了。 懷瑜對自己親事的確有打算,她看上了從上京過來游歷的謝氏嫡幼子謝謙。 施姨娘表示這很正常,姑娘家為自己前程憂心有什么不對,懷夫人卻言語滿含鄙夷,諷刺懷瑜異想天開。 謝氏是上京名門望族,傳承數百年,朝野四外都有族人為官,不管嫡枝旁枝,聯姻都很謹慎。別說懷氏這樣的小門戶,就算她上京娘家想與謝氏聯姻,都要好生評估自家孩子的品性,懷瑜一個庶女,竟敢肖想謝家嫡枝嫡子,不是癡心妄想是什么? 謝謙做為上京謝氏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幼子,不令氣質才華不俗,人也長的十分俊秀。他來西京游歷,本地一眾官家長輩無不心喜萬分,琢磨讓小輩結成佳緣的機會,可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無望,也都做罷,甚至話語間敲打小輩,不得無禮,不得起心思。 只有懷瑜總想創造機會自己上…… 春兒把所有知道的事情一件件說出來,懷大人非常生氣,在他意識里,自己這個女兒的確有些嬌縱,有些小脾氣,但瞞著家里長輩,不要臉皮的自己謀姻緣,簡直難以想象! 為此,做為教養懷瑜長大的施姨娘受了罰…… 沈萬沙看著懷夫人讓人送來的消息信,拍桌子狂笑,“上京謝氏,她一個庶女也想肖想,哈哈哈笑死少爺了……” 赫連羽拍著沈萬沙的背,給他喂水。 盧櫟對懷瑜心思不做評價,他只覺得這件事更復雜了。 “小宴當日沒有特別的事發生;懷瑜除了生懷欣的氣,沒有表現出更多情緒;沒有向任何友人求助請托離開之事;自己主動悄悄離席……”她去見了誰?是不是因為這個人,導致了一系列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知道了!”沈萬沙拍著手,擠眉弄眼神色曖昧,“是不是謝謙!謝謙悄悄過來參與小宴,被懷瑜給看到了?還是同樣看上謝謙的姑娘要與她‘談談’,她去私會,結果出了差錯?” 盧櫟搖搖頭,指尖輕點桌上消息信紙,“消息表明,謝謙在西京,是所有人頭頂金燦燦的餡餅,但大家知道吃不到,沒有緣份,不強求,所以懷瑜的追求道路,沒有競爭者,沒有阻攔者,她只會被大家看笑話,不會有人想滅了她或踩著她出頭?!?/br> “而且與宴名單中,并沒有謝謙此人。這件事里懷瑜面對的困難,是家世門弟,是遙不可及的身份差距。丫鬟春兒供言,直到懷瑜失蹤之前,她都未曾與謝謙說過話,謝謙本人估計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我覺得,在‘謀夫婿’這件事上,懷瑜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不大?!?/br> “那此事豈不是仍然沒有頭緒?”沈萬沙托著下巴,有些發愁。 盧櫟無奈嘆口氣,“……我們得找更多線索?!?/br> 這件事很詭異。懷瑜現在生死不知,作案之人幾乎完美制造了她死亡的假象,好像有預謀似的。 盧櫟邊想,邊下意識輕言嘀咕,“當日在小宴,作案之人如何遇到懷瑜,是懷瑜自己找上去的嗎?那人是小宴賓客,還是其它?制服懷瑜需要將其帶走,小宴人多眼雜,絕對不可能有時間機會殺人,換衣,拋尸……此人若是賓客,會方便很多,因為主家不會查賓客馬車,若是主家,則更方便……可是動機呢?懷瑜與主家相交甚少,宴上也沒得罪誰到忍不了的地步,沒有動機……” 盧櫟指尖在茶盅沿上輕撫,眉睫閃動間,緩緩吐出最后一個疑問,“懷瑜之事,真的與小宴,或‘謀夫婿’有關么?”會不會是其它的,不知名的原因? 沈萬沙眼底一片茫然,煩悶的揉了揉頭,“少爺也不知道……” “不如……我們去官府看看?”盧櫟突然抬頭,目光微閃,“府衙內常有各樣案件,我們去問問,最近有沒有旁的妙齡女子被殺案……” 沈萬沙想了想,怒拍桌,“必須去!沒準這又一個連環兇殺案!”沈萬沙目光灼灼,眉眼靈動,“如果又是連環殺人案,我們只查懷家,關注小宴肯定不對,方向都錯了還怎么找兇手!” 說做就做,兩個人立刻分頭行動,沈萬沙拉著赫連羽去準備出行馬車,盧櫟去把趙杼找來。 正巧趙杼辦完事回來,看到盧櫟有些慚愧,“那日白塔寺中挑釁于你的中年男子,沒有找到?!逼鹣仁菦]注意,后來想找,人已經消失,蹤跡全無,趙杼本來沒把這人當個人物,結果卻找不到,他非常介意。 盧櫟搖搖頭,“沒關系,只要日后他不再來糾纏,我們沒必要與他死磕。當務之急,是懷府庶女失蹤案?!?/br> 趙杼點點頭,卻不打算聽盧櫟的話。他會繼續查,這人膽敢招惹盧櫟,挑釁后又消失讓他找不到,他一定要把人揪出來,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盧櫟把與沈萬沙的討論,以及想去府衙打探些消息的事說了,“如果你沒事,一起來吧?!?/br> 趙杼點頭,必須一起??!有事也得撂下陪媳婦一起??! 自打遇到盧櫟,趙杼就覺得自己栽了。 媳婦漂亮,手藝又好,簡直太招人,被別人看兩眼他都心疼,就想把媳婦鎖屋里,只他一人能看! 外面雖然大部分都是愚人蠢材,可也有些面相長的不錯能騙人,雖然比不上自己……但媳婦看膩了他貪新鮮要體驗花花世界怎么辦! 就算盧櫟表示了心意,他還是小心翼翼,糾結著不敢把身份說出來,更別說提旁的要求…… 趙杼吊著一顆心,從來沒覺得大夏國土內充滿危險,生活如此艱難! …… 盧櫟有仵作牌子,如果不干涉官務,只是問些模糊消息,府衙不好拒絕。 接待他們的,是上次白塔寺里有過一面之緣的劉捕頭,聽說他們為懷家庶女的案子而來,并未阻攔,帶他們到了偏廳。 飲過一盅茶,盧櫟淺笑問道,“最近西京可有與懷府庶女相似的,妙齡女子被害案?” 劉捕頭搖搖頭,“近幾個月基本沒有年輕女子被殺,只除了日前白塔寺一案??砂姿掳杆勒呒揖骋话?,系與人廝打后跌出白塔高墜摔死,與懷府案子……好像沒什么聯系?!?/br> 不同死因,不同經歷,僅兩具年齡相似,性別相同的尸體,的確不足以確定為連環殺人案。盧櫟認同劉捕頭的話,還是有些頭疼,難道還是找不到線索? 盧櫟思緒沉浮,一時沒有說話,沈萬沙便看著劉捕頭,“白塔寺案可破了?”畢竟親自經歷,他還是有些關心的,那天的女尸實在太嚇人了! 劉捕頭面色沉肅,“尚未?!?/br> “怎么還沒破?”沈萬沙說完這句話,察覺語氣有些不對,馬上擺手,“我沒有責怪之事,只是你剛剛說,找到死者身份了?” 劉捕頭點頭。 “那死者的社會關系,生活習慣也查明了?” 劉捕頭點頭。 “寺廟里呢?”沈萬沙追問,“可有問清僧人口供?” 劉捕頭繼續點頭,面沉如水。 那還沒頭緒?沈萬沙覺得很驚訝。因為那日盧櫟分析過,現場痕跡明顯,只要找出死者身份,社會關系,細查身邊與其有隙之人,再得到寺里僧人所有口供,應該會有所得才是啊…… 赫連羽見沈萬沙好奇,看了劉捕頭一眼,“若捕頭不介意,可將案情說來聽聽?!彼一ㄑ畚⒙N,聲音平實,姿態安然,可劉捕頭就是感覺到了非同一般的壓迫,下意識說起案情。 死者是城中匠戶女兒,不算貧窮,也不富有,長輩有競爭對手一二,除了見面時有些言語不合,并沒有太過分的事。做為平頭百姓,死者自小生活無憂,比上不足比下不余,因長的漂亮,頗有些心氣,平日里不與相貌普通的街坊鄰居做耍。也因此個性,生活圈子里有大姑娘小媳婦看她不順眼,可也都是小打小鬧,沒到殺人害命的程度。 死者尸體發現前一日,未時出門,到胭脂鋪買脂粉,一去不回。捕快們順著死者最后出現的線路查問消息,街坊們看到她出門,胭脂鋪的老板娘說她獨自一人來,又獨自一人離開,再多的消息就沒有了。 那條街極熱鬧,人來人往不斷,死者許在那條街上失蹤,所以沒被人注意。 至于白塔寺,寺內規矩嚴格,來寺香客若有進香,添香油皆有記錄,捕快們對著名冊一人一人查了,沒有異常,幾乎所有香客都于閉塔前離開。 而白塔每日落鎖,皆要經過檢查,事發前一天當值的是個極細心負責任的僧人,說落鎖時塔內無人。開鎖鑰匙被送到禪房,夜里有值夜僧人看守,言明未曾丟失過…… “都沒有異常,難道死者和兇手是夜里飛上去的?”沈萬沙睜大眼睛,死者的身份和交際圈子,不像有會武功的人啊……莫非是采花賊?可采花賊多有手段,不會想把姑娘擄到危險高處再下手吧…… 劉捕頭也很頭疼,可怎么查也查不出來。 趙杼冷笑一聲,“簡單?!?/br> “簡單?”沈萬沙眼睛瞪圓,怎么簡單? 趙杼卻不理他,看著盧櫟。 盧櫟斜了他一眼:就你厲害! 趙杼得意拋飛眼:這不是與媳婦心有靈犀么! 盧櫟懶的看他,敲了敲桌子,“因為有人說謊?!?/br> “說謊?”沈萬沙驚訝,“官府查案,還敢做偽證?” 劉捕頭也是眼睛瞇起,眉沉目重。 “一切都正常,未有疏漏,結果就是死者不可能半夜出現,可既然死者出現,說明供言里,有人說了謊?!北R櫟提醒劉捕頭,“還是要留意落鎖時檢查的僧人,以及夜里負責看守鑰匙的值夜僧人。既然寺規嚴密,那么怎么上塔這一點最關鍵?!?/br> 趙杼補充,“可細查寺里近來留宿香客,外來人員,以及到寺里潛修不久的僧人?!?/br> 盧櫟斜了他一眼,點頭,“正是?!?/br> “多謝幾提醒!”劉捕頭神色有些激動,看起來的確有了思路。 盧櫟擺擺手,神情并沒有特別欣喜,他今日為懷瑜的案子前來,仍然沒有收獲…… 劉捕頭突然想起一事,“年輕女子死亡案件沒有,失蹤案子好像有幾樁,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關聯……” 盧櫟眸色一閃,懷瑜的確是失蹤了! “有關系!”他直接站起來,“這里都發生過什么失蹤案?” 劉捕頭有些為難,“那個案子非我經辦,了解不多,不過推官大人今日在,我可為幾位引見?!?/br> “推官大人?” “……嗯?!眲⒉额^面色有些憂慮,“推官大人鐵面無私,向來不喜外人過問案件,因您幾位與白塔寺女尸有關,我才敢將此案詳說,換了旁的案子,比如這失蹤案,就算我知道,也是不敢說的。所以……” “所以推官大人很可能拒絕我們,是不是?”盧櫟目光微斂。 劉捕頭語氣微沉,“是?!?/br> 沈萬沙看看劉捕頭,看看盧櫟,再看看趙杼,突然眼珠子一轉,嘴角一揚,得意的擼袖子,“交給少爺!” 盧櫟狐疑,“你知道怎么……” “知道知道,你放心,一回生兩回熟,少爺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沈萬沙親熱架往盧櫟肩膀,眸底笑容神秘。 盧櫟直覺好像有些不靠譜,可沈萬沙如此積極……他還是不打擊了,一會兒實在不行再想辦法補救。 誰知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受控制的事情發生了。 劉捕頭稟告過后,幾人被迎到正廳等候,推官一來,劉捕頭嚴肅行禮,介紹盧櫟四人,仔細道明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