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施姨娘倒是還想說話,可她名份智慧性格全被懷夫人碾壓,現場還有懷夫人親生兒子,收養的庶女,個個都與她有不合,親弟弟還不愿意幫她,處處阻攔! 偏生老爺還不在! 時不與我,施姨娘咬咬唇,只好做罷,淚漣漣看著地上尸體。 她生的女兒,從她身上掉下來的rou,如何會不心疼?可人死燈滅,她在懷家這么久,宅斗是隨時拎著她的線,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忽略拋開的事業,否則一招不慎后果將不堪設想,她還有兒子要養…… 帕子狠狠擦過眼睛,施姨娘瞪著盧櫟,她倒是要看看,這么小的仵作能驗出什么來!若驗錯了,她保準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盧櫟看到了施姨娘的眼神,不過他一點也不在乎,他來懷府,為的是懷夫人,為的是娘親往事,這座宅子里的女人怎么撕,跟他一點關系沒有。他的觀察注意,只為一點:這些人與死者的死有沒有關系。 懷夫人發話,無人反對,盧櫟便走到門板前,蹲下,掀開覆尸白布。 這一看,覺得尸體表現很有些奇怪。 照周mama說法,懷五小姐懷瑜五天前參加花宴出風頭,轉天參與別家小宴時失蹤,距離此時不過四天,就算當時懷瑜就死了,也將將四天,但這尸體的腫脹程度,可不像只有四天的。 一般尸體浸在水里,不管溺亡,還是死后拋尸,水中尸體變化要比陸地上慢些,就算在炎夏,手指,腳趾皮膚發皺也需要二到四小時,手掌,腳掌皮膚發白需要整一天,手背,腳背皮膚發白需要兩天,而手上整個皮膚膨脹發白,呈手套樣脫落,則需要七到十四天。 這具尸體,周身皮膚都膨脹發白,五官扭曲難以辨認,手上皮膚雖還未呈手套樣脫落,看著也不遠了。 一點也不像新死四天的尸體。 除非,尸體一直處于水溫特別高,堿度特別大細菌特別多的地方…… 盧櫟微微皺眉,仔細觀察尸體。 口鼻沒有蕈形泡沫。 手形自然伸展,沒有握有任何水草,樹枝。 角膜高度混濁,不能透視瞳孔,結膜隱約有下散出血點,量少且模糊,不能作為窒息而死的證據。 結膜,口腔粘膜脫落。 尸體頭部,手腳皆有擦,刮痕跡,看樣子是被樹枝,或者河邊石壁劃破擦傷,傷口整齊,發白,無血蔭,是死后傷…… 大約尸體落水時方位不對,頭臉擦刮痕跡特別重,再加上皮膚脹起,相貌已能不辨認,若非她穿著懷瑜的衣服,身量和懷瑜相似,懷家人大概不能確認其身份。 盧櫟大致看完,站了起來,“請問府上可有酒醋?” 眾人都好奇盧櫟為何有此問,不過誰都聰明的沒問,只有懷夫人身邊的周mama微笑著站出來,“有的,老奴這就派人去取?!?/br> 盧櫟拱手,“多謝周mama,若能找到細白棉布,勞煩也帶一些來?!?/br> 夏季天氣炎熱,尸體從河里撈出,走長長一路,現在把覆尸布一去,衣裙解開,稍候片刻,尸體已然干燥。 盧櫟將細白棉布折好,倒上酒醋,細細覆于尸體之上,一刻鐘后揭開……只見方才還周身蒼白的尸體身上,竟有大片青紅尸斑出現! 眾人無不掩口驚訝,側頭咬唇不忍心看,這些痕跡……太可怕了! 唯有盧櫟及三位友人相當淡定。 沈萬沙掃了廳堂一圈,心說這才哪到哪啊,小櫟子還會剖尸呢,嚇死你們! 赫連羽不比沈萬沙經驗豐富,卻也不像這些人一樣沒見識,面上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如沐春風。 趙杼修長雙眸內墨色沉沉,灼灼視線一直沒離開過盧櫟的手。這雙手纖長,瑩潤,明明與尸體接觸,卻一點也惡心,相反的,特別干凈,特別靈巧,仿佛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特別吸引人……怎么也看不夠。 盧櫟忽略所有背景,認真觀察死者。 死者肩胛,后背,臀部,有大片尸斑,手指按壓尸斑不退色,翻動尸體尸斑不轉移。 頸間有青紫壓迫痕跡,喉頭略塌陷,頸骨無損傷…… 稍后,盧櫟擦著手,皺眉,給出結論,“死者并非溺水身亡?!?/br> “不是淹死的?”施姨娘捂住嘴,滿臉驚駭。 盧櫟點點頭,看向懷夫人,“死者落水前已經死了,除頸間扼痕外,并無其它明顯致命傷,很可能是被扼死,但若想知道更詳細驗狀,需要解剖?!?/br> “扼死?”懷夫人眸光微斂,不知道在想什么。 “死者確被人猛力扼過?!北R櫟其實也有些疑問,他總覺得這具尸體表現有些奇怪,可只這么驗看,看不出來,如果能解剖就好了…… “是你!是你扼死了我女兒!”施姨娘尖叫著撲向懷欣,“你嫉妒瑜姐兒,吵架沒吵贏,自覺丟臉,心懷不忿,所以扼死了瑜姐兒!” 懷欣猛退幾步躲開施姨娘,皺著眉回嘴,“她牙尖嘴厲,除了攀比不會旁的,有什么可讓我嫉妒的!我與她從小到大吵架無數,若是心懷不忿,早就殺了她了,何必等到現在?你別血口噴人!” “除了你沒別人!”施姨娘繼續往懷欣身上撲,恨不得撕爛懷欣,邊撲邊哭,“我苦命的瑜姐兒……” 突然‘啪’一聲脆響,一只粉瓷茶盅被丟在地上,摔的粉碎。 施姨娘立刻就停住了。 懷夫人冷冷看著他,聲音冰寒如霜,“懷瑜是你女兒?你也配!” 施姨娘一抖,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說錯話了,咬著唇不再言語。 見廳內安靜下來,盧櫟環視一周,“敢問五小姐失蹤前,出過什么事?” 懷夫人微微闔眸,坐在上首不說話,懷書玉靜了靜,站出來道,“五meimei出事前,與我一起參與小宴?!?/br> “若方便,還請告知詳情?!北R櫟拱手。 懷書玉認真還禮,“沒什么不方便的,先生即來相助破解我五妹之死,自當知曉這些?!?/br> 之后,他認真講述了起來。 原來,這天小宴和前一日的花宴不同?;ㄑ缡寝D運使夫人主辦,請的也都是夫人們,夫人們帶自己家的女兒一同與宴,說是賞花,其實就是長輩相看姑娘,若滿意了,好做兒女親家。而這天的小宴,卻是一個五品官家的嫡長子主辦,請同齡朋友做耍。這嫡長子有個同母meimei,哥哥要辦宴,她便湊熱鬧,也邀請朋友們來玩。 因家里地方大,一劃兩面,一邊宴男客,一邊宴女客,互不影響。 這樣的小宴因為舉辦規模不小,也隔開男女,并沒有什么失禮的地方,就算少男少女們好奇,聚在一起偷看對面,只要不過分,長輩們也默許,任他們鬧。 畢竟禮教是禮教,有時長輩也希望兒女能青梅竹馬,成就佳緣。 因懷瑜磨纏,這日小宴,不僅懷欣去了,懷書玉也去了。 懷書玉與友人做詩玩耍,正在興頭,下人來報,說五小姐六小姐又鬧起來了。做為哥哥,又是家中男丁,懷書玉不可能不管,在家meimei們怎么鬧都隨她們,出來丟人卻是不對,遂他急急趕了過去。 男女兩處場地隔著一道水渠,水渠蜿蜒,邊有假山,他不好直接走過去唐突女客,便站到假山高處遠眺,同時聽帖身丫鬟回話。 原來懷欣的手帕交不小心,將茶水濺到懷瑜手上一點,好在茶水不算燙,懷瑜沒有受傷,只是帕子弄臟了一點??蓱谚げ桓吲d,當下沒表示,等別人又聊起來,她突然站起來,故意碰倒杯子,將整杯茶水悉數潑到懷欣的手帕交身上。她明明是故意,卻嘲笑道:‘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呢’。 懷欣忍不住回了嘴。只因這回這茶是新添的,特別燙,衣服臟了且不說,小姑娘手都被燙紅了,她認為懷瑜很過分,若對她有意見可直接對著她來,沖著她朋友去不算本事。 懷瑜傲慢表示這只是意外,還是別人先來生事,她意外之下給自己報了仇,根本不能怪她。 大庭廣眾之下,懷欣懷瑜不敢明言吵鬧,便尋了另外方式對抗。 姑娘們玩的游戲,投壺,射覆,她二人皆去比試,看起來和氣,可賭注越來越離譜,充分說明了場面的難看程度,偏她二人不自覺,還覺得沒人看出來。 懷書玉看看兩個斗氣的meimei,再看meimei們邊上圍的一群少女,只覺頭疼。 他讓貼身丫鬟過去傳話,讓她們即刻停止,前去與主家請辭,在大門會合,馬上回家! 丫鬟走過白玉橋過去傳話,懷欣懷瑜隨著丫鬟指點,看到遠遠站在假山上的身影,跺了跺腳,只得聽話。 偏生此刻主家通知宴已擺好,請眾人入席。跟著主家少爺過來相請的,還有施逸。 懷欣懷瑜皆用肯求的目光看著懷書玉,無它,現在走太丟人了,馬上開宴,他們卻離開,像是被主家趕走的,就算不是趕走,也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沒臉繼續呆著。 施逸也過來與懷書玉圓說,說不吃飯就走不合禮儀,兩個meimei現在都知道錯了,不如緩一緩,彼此都留個面子。 這話在理,懷書玉本人也很難推卻主家少爺的盛情,只得答應。不過他還是讓丫鬟又傳了一句話,入席嘗宴后,立刻離開,不準生事! 這宴席,懷書玉吃的一點也不開心,只用了兩筷子,便與坐與主家公子辭行,去門口等meimei們。 可他只等來了懷欣。 因懷欣懷瑜鬧別扭,并未坐在一桌,所以懷欣并不知道懷瑜情況。 此次懷家兄妹出行,派了兩個馬車,懷書玉一個,懷欣懷瑜同乘一個。為免兩個meimei見面又吵起來,懷書玉扶懷欣上了他的馬車,招下人過來,護著她先回府。他自己則回頭找懷瑜,準備與這個meimei同乘一輛車回去。 因懷欣是女子,懷書玉這個做哥哥的不能親自護送,便將所有帶來的下人都派過去保護,自己身邊只剩貼身丫鬟及小廝。他派了丫鬟進內院打聽尋找,小廝在外院找找看有沒有消息,自己則在二門外竹亭等。 一會兒,丫鬟和小廝都回來了,表示到處沒有看到懷瑜,也沒聽到有關她去哪里的任何信息。 懷書玉有些發愁,又問丫鬟,內宅嬌客可有離開的。 丫鬟答道,自懷欣請了辭,很多小姐玩累了,也請了辭,此前不少陸續離開。 懷書玉想起,懷欣與懷瑜經常吵架,基本從小吵到大,她們年紀相近,常有需要坐一輛車的時候,如果碰到她們吵架,懷欣還罷,懷瑜常會耍性子,不與懷欣一起,央了朋友坐朋友的車回轉。 遂他立刻往家走,想看看懷瑜回去沒有。 懷欣的車走的很慢,他卻著急之下借了主家的馬來騎,遂和懷欣前后腳到家,可懷瑜并沒有回來。 懷書玉擔心,便將此情況與懷夫人報備,懷夫人立刻派人暗訪與宴小姐名單,打聽懷瑜是否與其同行。 可直到宴散,仍然沒有消息。 懷夫人很擔心。因為懷瑜雖有些小脾氣,卻不敢太出格,她敢不與懷欣坐一輛車回來,卻一定會央好友避著長輩先送她回來,否則回家一定會挨罰。 她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悄無聲息,沒半點音信。 懷夫人立刻將消息告知了懷德水。懷德水也著急,夫妻二人各自撒網尋找。事關姑娘家名譽,他們不敢大肆尋找,只用盡力氣手段暗訪。 可惜一直沒有消息,直到今日…… 懷書玉講述時眉心深鎖,語調平靜,可盧櫟還是看出來,這個少年并非不害怕。 經歷這樣的事情,meimei在自己手上丟失出事,不管這meimei與他親不親,平時喜歡還是討厭,他心里滋味肯定都不好受。 施姨娘瞪著懷欣,恨恨道,“是你害了瑜姐兒!姐妹吵架本是常事,可瑜姐兒從未想過要害你性命,你卻眼睛都不眨的將她掐死,真是好狠的心!” 懷欣揚起小臉瞪回去,“五jiejie遭此惡事,你不想著查明原因,一個勁往我身上推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此事起末,不想繼續清查,只想賴給我!” 眼看著兩個人又要吵起來,懷書玉不由憤怒,“不要吵了!” 他盯著施姨娘,“仵作在這里,定會查明案情,吵來吵去有什么用!” 施姨娘咬著唇,突然爆發,指著懷書玉,“是你!你看不慣我爭寵,讓老爺疏離夫人,所以想殺了我的女兒!” 施逸在她抬手指向懷書玉時已經迅速上前阻攔,可爆發下的施姨娘速度太快,他根本攔不??! 懷書玉眼睛陡然一瞇,聲音沉下來,“施姨娘慎言。我娘是我爹發妻,是懷家宗婦,你便是生出九尾,也搶奪不去。只因此疑我殺害瑜meimei,施姨娘也太敢猜了?!?/br> “可是你還疑我殺了你那聾子jiejie!” “jiejie慎言!” “施氏!” 施姨娘被懷書玉刺激,沖動說出上面那句話的時候,施逸立刻把她拉住,并緊緊捂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