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任何姑娘聽說這事兒,恐怕都會好奇,所以衛瑯一早料到嘴快的駱寶珠去得一趟,定會將駱寶櫻帶出來,果然就見她出現在庭院里。 淺藍色的袍衫在風中飄動,露出些許雪白的中衣,那黑夜好像一把剪刀,此時將她玲瓏的曲線變成剪影,定格在月光之下。 他心頭一蕩,忘了開口。 還是駱寶珠見到他,歡喜道:“三表哥,快些帶我與三姐去看流螢群??!” 他回過神,微微一笑道:“好,不過這么晚了,你們真要去?” 雖然他希望她去,然而姑娘的心思好像海底針,誰知道她會不會又改變主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捉摸不透她,她就好像這林間的風,一會兒從東吹到西,一會兒又從南吹到北。 駱寶珠扭過頭,期待的看著駱寶櫻。 出來時興致滿滿,果然她又猶豫了:“是不是去問問祖母?” “祖母都睡了?!瘪槍氈榈?,“比你睡得還早呢!” 她是年輕人都撐不住,別說兩位老人家。 駱寶櫻看向衛瑯:“今兒真是最多?” “是?!毙l瑯道,“我剛才去看過,早前的蛹兒都破了,正是小螢出生之日,不過數日之光,而今都聚在一起?!泵總€物種都有其生命的規律,流螢的命才四五日,便格外珍貴,俱都用來繁衍后代。 看他說得有證有據,駱寶櫻略作思慮之后便道:“好,那咱們跟你去?!闭f完就要走。 衛瑯揶揄的瞧她一眼,慢條斯理道:“你這般,我倒也不反對……” 只去山谷,需得帶護衛,他可不想讓別的男人一飽眼福。 駱寶櫻垂頭看一眼,臉騰地紅了。那外袍管什么用,稍許抵一些寒,可因為寬大,被風一吹,衣襟那里將中衣都露出來,雖不至于叫他看到什么,她還是羞得轉身就跑了。 過得一會兒她才出來。 頭發重新梳理過了,不是繁復的發髻,就只簡單挽了個攢兒,用白玉梅花簪子定住,上身穿一件月白色纏枝玉蘭的短襦,清淡的顏色將她襯得好似山谷中的一朵幽蘭,衛瑯瞧一眼,嘴角翹起來,因他今兒也穿了月白色的衣袍。 見他笑得歡愉,駱寶櫻才發現兩人竟是一樣的顏色。 可她絕沒有故意這么穿,只因這月色宜人,下意識就選了相近的,她脫口而出:“我不是……” “誰說你是了?”衛瑯截住她,“不要做賊心虛?!?/br> 駱寶櫻恨得瞪他一眼。 等到走出這院落,她道:“不如把大姐跟三表妹都叫去吧?難得一見的,何必叫她們遺憾呢?”雖說與那兩人談不上感情好,可一起都來了這莊上,光她們跟衛瑯去,總是不太妥當,二來,叫上她們,也避嫌。 不然等明兒兩位老太太問起,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衛瑯不太愿意,可也知道駱寶櫻說得不錯,便使人去請。 那兩人高高興興過來。 一行人朝山谷而去,下人們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 若說天尚且有光亮時,山清水秀令人向往,那么現在,就有些顯得陰森,哪怕好些人一起走,也總讓人覺得里面好似藏著什么猛獸,可對看流螢的期盼到底戰勝了恐懼,哪怕是駱寶珠都沒那么膽小了。只路實在不是那么好走,雖然離得近,可山地不平坦,時不時要留意腳下,姑娘們又不似男人,短短路程竟是花費了小半個時辰。 終于臨到一條小溪,對面就是流螢聚集的山谷,眾人踩著石頭,小心翼翼過去。 輪到駱寶櫻,不等丫環上前,衛瑯伸出手就拉住了她,叮囑道:“別落到水里了?!?/br> 別個兒姐妹,他一點兒沒管,光是照顧她,那么明顯,駱寶櫻都臉紅,忙要把手抽出來,可他不放,緊緊握住她柔軟的手,帶著她從溪流上走到對面,兩個丫環面面相覷。 要不是夜色濃重,只怕誰都要看見了。 幸好一等過去,他就放開了手。 駱寶櫻想說他幾句,可一抬眼看見駱寶樟似笑非笑的臉,她哪里好說,拉著裙角就往前走了。 路上,陸陸續續就看見流螢飛來飛去,小小的身體閃著光,見到它們,不得不感慨這世界萬物的神奇,將好些東西都生得那么美好。姑娘們為看見更多的流螢,走得更快,等來到山谷面前,眾人都驚呆了。 原以為會歡呼,會飛撲過去,然而都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一副難以描述的畫面。 成千上萬的流螢在谷中飛舞,多得無法數清,它們忽而聚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忽而又散開來,忽而又互相追逐,眼前只是滿滿的光亮,閃閃爍爍,像湖面被太陽一照泛起的點點金光,又像是…… 駱寶櫻不知道怎么形容。 誰也不知。 只覺好似處于幻境,好半天,駱寶珠幽幽一嘆:“真美啊,像做夢一樣!” 眾人慢慢走進去,多余的聲響都沒有,生怕打攪了它們。 駱寶櫻索性停下來,坐在谷中一塊石頭上,癡癡的盯著瞧。 所有人都在看流螢,然而他卻在看她。 看她彎翹的睫毛,看她秀氣的鼻子,看她歡喜時,微微翹起的嘴角,好像眼前就只有她一個。好一會兒,他一撩袍子坐在她身邊,駱寶櫻起初沒發現,等到發現時,竟看到有流螢陸續的停在他身上。 他張開手,螢火蟲就落在他掌心。 她驚訝的瞪圓了眼睛,輕聲道:“你怎么做到的?” 她也學著他伸手,可并沒有流螢過來。 衛瑯輕聲一笑:“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br> 瞧他得意的神色,就知道不安好心,駱寶櫻哼一聲,扭過頭,可心里癢得厲害,姑娘家都喜歡漂亮的東西,也容易好奇,她此刻很想學衛瑯,叫流螢都停在她身上,那感覺一定很好。 她不想理他,可暗地里又偷偷瞧他。 有更多的流螢飛過來,落滿他身上,將他那絞了銀絲的衣袍,化作月光,他好像要乘風而去的謫仙。 他忽然開口:“洪成十二年,師父曾在允州相助章將軍擊敗狄戎,那年正是夏天,也差不多是這時候,狄戎在大營駐扎,本是安安生生,誰料夜半被流螢突襲,無數流螢飛撲大營。狄戎以為神佛顯靈,大亂陣腳,章將軍趁機率兵突進大營,大敗狄戎?!?/br> 竟有這事兒,駱寶櫻一點不知,詢問道:“流螢為何會去?莫非你師父還能控制它們?” 衛瑯一笑:“不是什么神通,說開了,也只是小伎倆?!彼粗?,“把手拿來?!?/br> 她這回聽話的把手攤開來。 他把她掌心輕輕一劃,好似一早沾染了什么,瞬時有輕微的味道溢入空中。 那是流螢喜歡的,它們輕盈的飛舞過來,扇著翅膀,停在了她的掌心。 她激動極了,朝著衛瑯看,輕聲道:“真來了!”難得一見的天真可愛,她在夜色里,又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興奮的把另外一只手伸給他,一點也不避忌什么了,催道,“這兒也要?!?/br> 他如她愿。 她張開手,兩只手上都落了流螢。 好像托了空中的燈籠,她微微搖晃著,可它們并不掉落下來,隨著她手的動作,牢牢的環繞著,她的心雀躍萬分,發出了歡快的笑。眾人瞧見,紛紛圍過來,駱寶珠驚訝道:“三姐,你怎么做到的呀?為何流螢要停在你身上?” 說話間,看見衛瑯身上也落滿了。 兩人并肩而坐,一個玉樹臨風,一個國色無雙,好似月光都只眷顧他們,駱寶珠瞬時都看呆了,暗想,三姐跟三表哥當真像是神仙眷侶,三姐不嫁給三表哥都可惜了。 這一刻,誰不這么想呢? 駱寶櫻笑道:“這得問三表哥,他有秘訣?!?/br> 駱寶珠就去問,可衛瑯說已經用完了,駱寶珠很是失望。 小姑娘羨慕的看著駱寶櫻,一動不動。 駱寶櫻見狀,側頭問衛瑯:“真的用完了呀?” “是,都用在你身上了?!毙l瑯心想,這原本就是給她的,別的人,他管不著。 駱寶櫻倒有些遺憾,不過沒有了也沒有辦法。 見這笨蛋meimei一直杵在那兩人之間,駱寶樟過來拉她:“珠珠,我發現那邊有個地方,流螢更多,走,我帶你去看?!?/br> 駱寶珠小孩子心性,立時又高興了,跟著前去。 駱寶櫻也想去,可看見衛瑯仍坐在那里,到底沒有動,今晚上他陪著她,又叫她感受到這樣有意思的事情,她沒有說句謝謝,還又把他拋下,總是有些不好。她便沒有走,又把手展開來,逗弄起流螢。 柔光籠罩住她,姑娘的笑比任何時候都燦爛。 他問道:“喜歡嗎?” 她側過頭,看見他安靜又溫柔的眼睛,輕聲道:“喜歡?!闭f完又撇開目光,落在掌心的流螢上,聲音更輕了,“謝謝?!?/br> 這別扭的姑娘,他笑起來,柔聲道:“不謝?!?/br> 兩人仍并肩坐著,漸漸的,流螢開始走了,味道淡了,兩人身上一大群流螢扇動著翅膀,騰空而起,像一陣風忽地飛過,剎那間,四周又暗下來,好像剛才真的只是一場美夢。 可那樣美,好似永遠都不容易忘掉了。 ☆、第 83 章 從山谷回來,已是很晚,駱寶櫻一沾到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這二日,四個姑娘無一例外都沒有早起。 衛老夫人聽下人稟告,說是昨晚上跟衛瑯去看了流螢,她漱了口點點頭:“這兒的流螢少見,正當趕上時候,是該去看看?!庇謫柶鹄咸?,“我那老meimei可起來了?” “聽說也是才起?!焙螊邒咝Φ?,“許是一會兒就來同您用飯的?!闭f著她朝別個兒下人使眼色,叫她們退下。 衛老夫人奇怪:“有何要事?” “老夫人,是關于三公子?!焙螊邒咭辉绫阒獣孕┝餮?,昨日又聽那些下人描述,說還見衛瑯抓駱寶櫻的手,她想著怎么也該與老夫人說一聲了,便略微湊上來道,“三公子好似對駱三姑娘不一般啊?!?/br> “哦?”衛老夫人一怔,“你的意思是,瑯兒喜歡寶櫻?” 沒有說駱寶櫻勾搭衛瑯,可見這姑娘在她心中印象很好,何嬤嬤垂頭道:“到底如何,奴婢也不甚清楚?!?/br> 衛老夫人便點了點頭:“行了,我到時自會問瑯兒?!?/br> 說話間,老太太過來了,一進門就笑:“這么些日,難得有一晚上睡得那么舒服,我可真得謝謝你??!”她神清氣爽,一點沒有剛到莊上的疲累,“難怪你要叫上咱們來,可不是享福呢?要我說,真想待在這里不走了?!?/br> “便是待到秋天,我也不趕你?!毙l老夫人道,“只怕你舍不得,我曉得,你住上幾日就得惦念你家兒子,孫子了?!?/br> 那是老太太的心頭寶,老太太被說中心事,憑空一指她:“你還不是,你得惦記你家老爺呢!” “所以咱們倆住段時間還得回去不是?!?/br> 兩人都笑起來。 衛瑯這時過來請安,衛老夫人瞧這孫兒,穿一件雪青色掐金蓮紋的夏袍,頭戴玉冠,端得是清俊爾雅,那臉上就情不自禁滿溢了笑。倒不是自夸,她這孫兒啊,整個京都都無人可以相比,作為祖母,豈不驕傲?只想起早逝的親生兒子,不能瞧見他長大,成為這等俊才,著實又覺得遺憾。 她招手叫他坐在自己身邊:“我都忘了流螢這一茬,幸好你周到,帶她們去玩,不然也是白來一回了?!?/br> 衛瑯笑道:“也是碰巧,要晚來幾日只怕就要錯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