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好久不見,她的丈夫還是那么英俊,雖然清瘦了一些,可顯得更加精干,有男子氣,叫人覺得安全,袁氏把嘉兒抱給他看:“快些叫爹爹,在家總是念呢,這會兒不叫了?” 她聲音甜甜的,聽在耳朵里很是悅耳,駱昀在外面忙公事,根本也沒空碰女人,一時心頭就有些發熱。 嘉兒聽話,爹爹,爹爹的叫起來。 駱昀高興的把他抱在懷里,親親他胖胖的小臉蛋,夸袁氏:“養得很好?!?/br> “都是母親在帶呢,要說辛苦,也是母親?!痹线@時候不忘夸老太太。 老太太笑:“虧得兒媳婦,你這一回來就要當岳父了!” “都定了?”駱昀問。 袁氏簡略說了一下:“因才知曉你回,元昭,元玨還不曾來得及告知?!?/br> “不用去告訴他們?!瘪橁赖?,“叫他們專心念書,下次回家的時候總是能見到的?!?/br> 袁氏便應一聲。 駱昀這時看向駱寶櫻。 午后溫暖的陽光里,她穿著件桃紅色繡芙蓉的窄袖春衫,頭發梳成丫髻,插了米色的珠花,看起來俏皮又可愛,若沒有注意到她的身姿,還以為是個小姑娘呢,皮膚嫩白嫩白,好似碰一下就能化了。 有微微的出神,好似在京都街頭第一次見到王氏,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柔軟美麗,又帶著姑娘特有的嬌憨,叫他一見就動了心,當時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可他卻娶了她。 也說不上后不后悔,只是再想起那時的感覺,卻發現早已經失落了,再也找不回來。 故而他見到駱寶櫻,便好似又碰到那一抹柔軟,忍不住伸出手輕撫了一下她的發絲,笑道:“寶櫻,你又長大了?!?/br> “爹爹,您瘦了,不過恭喜您替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兒?!瘪槍殭压郧傻男?。 駱昀捏捏她的臉,又與另外兩個女兒說得幾句,方才一同走入上房。 男主人回來,駱府喜氣洋洋,廚房準備了大魚大rou,老太太與兒子吃飯,甚至還喝了幾盅酒,因委實太過高興,一不小心就醉了,袁氏連忙使人去準備醒酒湯,老太太喝下去一些便去安睡,那夫妻兩個,小別勝新婚,自是不用提。 過得幾日,又是衛菡嫁人的吉日,衛家倒有些為難貴客的安排,衛老夫人與衛老爺子道:“那江大人捅了簍子,原與咱們無干,可偏偏是臨川侯府的大姑爺,而今又被我那表外甥抓了,這如何是好?” 她擔心臨川侯府與駱家結仇。 衛老爺子鼻子哼出一團氣:“你別管,照樣按以前安排,我倒不信臨川侯腦子那么不好,會偏幫他舅子!” 衛老夫人女人心腸:“到底是meimei的丈夫,若真革了官職,那一脈可抬不起頭來?!?/br> 衛老爺子沉吟片刻,淡淡道:“臨到關鍵時候,莫說meimei,便是兒子,又能如何?” 壯士斷臂,為的是保整個家族。 衛老夫人倒抽一口涼氣,抬頭看向衛老爺子,在他眼里見到的是,往昔朝堂幾十年的風云。 多少人為此丟了命,又有多少人飛黃騰達! 最終臨川侯還是來了,遇到駱昀,并不曾怎樣,倒是華榛氣得不行,那駱家就是他大姑家的克星,駱元昭負他表妹,駱昀又將江順曾抓起來,大姑姑擔驚受怕,趕到京都求父親,可父親竟然絕情至此,說幫不上忙。 大姑姑暈倒在地,到現在還不曾清醒。 因父親嚴苛,大姑溫柔,在他小時候很是親近了一陣子,故而他仍記得這份感情,抽空找到羅天馳說明緣由:“你與太子是表親,皇后娘娘也是你姑姑,你幫我去求個情,放了我姑父吧!” 這事兒算是京都的大事兒了,牽連幾十位官員,其中數位還是皇上的親信,皇上這才要三大衙門一起審理,但也不知能保幾個下來。羅天馳道:“你姑父自己斗膽包天,連稅錢都敢克扣,那是罪有應得?!?/br> “什么罪有應得,明明是駱昀挾私報復,你也知道,他與姑父往前都在湖州的,姑姑說,因姑父以前懲處過駱昀,他這回才污蔑他,又有……”他頓了頓,一咬牙道,“太子殿下在背后撐腰,他早就想對付姑父,正好趁機下毒手?!?/br> 羅天馳大怒:“我表哥做事光明正大,何須利用駱昀污蔑他?” “得了,誰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野心?”華榛道,“還不是看我姑父得皇上重用,阻礙他變革舊法嗎?說到底,不過是鏟除異己!” 兩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肯退讓。 可華榛到底有求于羅天馳,皺眉道:“你就幫我做這一件事不成嗎?就算不牽扯太子殿下,那駱昀,難道你不能動?只消查清楚他哪里不對……” “駱大人是清官,我不能幫你?!?/br> “清官?”華榛冷笑起來,“清官會投靠太子?這算哪門子的清官?” “不管如何,我不會動駱昀?!蹦鞘莏iejie現在的父親,也是她最重要的靠山,他怎么可能動手? 華榛盯著他,半響道:“是不是因為那駱三姑娘?好,你好啊,為個姑娘,連多年的兄弟情義都不顧了!”他一下揪住他衣領,“你又不想求太子,又不肯動駱昀,你就眼睜睜看我姑父……虧得我那么照顧你,你父母雙亡,祖父在沙場時,多少人在外面勾你去歪路,不是我你早忍不住了!羅jiejie死的時候,又只有我日夜陪著你,你就這么對我?” 羅天馳惱道:“你老子都不管,要你管這閑事?你給我放手!” 他去掰他手腕,少年血氣方剛,也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打成一團。 好一會兒才停手,滾在地上,慘不忍睹。 看著華榛離開的背影,羅天馳站起來一抹嘴角的血,與羅威道:“派幾個人去守在駱家門口,還有駱昀,也使人盯著?!?/br> 他了解華榛,一旦生了念頭,只怕就難以遏制,他想救江順曾,替他姑姑報仇,恐會先對付駱家。 ☆、第 75 章 三月陽光大好,駱寶珠坐在窗前,在宣紙了又寫了十來遍毛筆字,得意洋洋得拿過大丫環秋羅看。 在女夫子,駱寶櫻的雙重指點下,姑娘的書法那是突飛猛進,從原先潦草敷衍,到現在的端正秀麗,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相信呢,秋羅笑道:“姑娘這字在家里肯定能排第二了!” 第一當然是三姐,駱寶珠很是滿足,歪頭道:“那我把這拿給爹爹看,爹爹會給我買小馬嗎?” 父親回家之后,她就去顯擺過,誰料父親嫌棄,說還還夠,讓她拿出更好的字。 這不十來天,她都在書房埋頭練字。 秋羅沉吟片刻:“奴婢委實沒法定論,還得請三姑娘看過才行?!?/br> 駱寶珠想想也對,便起身往隔壁。 她們姐妹就住在西跨院,兩人之間不過隔了個天井,一個在跨院正房,一個在東廂房。駱寶櫻是jiejie,住在正房,這會兒正當閑著,叫藍翎把那盆云紫搬到廊下,她蹲下來,瞧瞧有沒有生蟲子。 這些花兒平日里還好,但凡記得澆水施肥,便沒什么事,就怕生病生蟲。 故而駱寶珠一來就只瞧見她的背影,那裙擺拖在地上,掃到了泥。 她幾步上去,嗔笑道:“三姐,你在作甚呢?裙子都臟了!” 駱寶櫻也沒回頭:“在看花,你怎么來了?” 駱寶珠探頭一看,原是賀公子送的牡丹花,她腦海里立時就想起母親與她說得話,三姐如今在京都聞名,惹得多少公子傾慕,前幾日就有不少來提親的,叫她好好跟三姐學學??伤趺幢鹊蒙涎??她盯著駱寶櫻的側臉,那眉,那眼睛,那鼻子,就跟畫出來的一樣好看,光這臉她都不想比,更別提琴藝書畫了。 她花一輩子學也及不上。 如今她只要匹小馬就夠了,駱寶珠嘻嘻一笑:“三姐,我才寫了字,你給我看看,父親可會滿意了?” “等會兒,先放著吧?!瘪槍殭训?。 駱寶珠就將宣紙放在里頭。 府邸小,她們姐妹都沒有單獨的書房,在客堂窗邊置一張書案,又打了一排書架,放上幾卷書就充當書房了。不過三姐這里收拾的很好,筆墨紙硯擺得整整齊齊,案上的青玉花插里,有蕙芷,金雀,剪得高低錯落,別有一番美感。 肯定是出自三姐之手,她以前沒發現,如今越發覺得三姐很是雅致,小小一個地方也透著nongnong的書卷氣,讓人覺得好似在大家閨秀的閨閣里呢。 駱寶櫻過得會兒才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又凈了手過來,拿起那宣紙看。 瞬時,那臉就十分嚴肅。 駱寶珠站在旁邊,有種好像被夫子審視的忐忑。 幸好,三姐很快就綻放出了笑容,將剛才的冰雪拂去,如一江春水,融化了她的心,她歡悅道:“是不是行了?” “嗯?!瘪槍殭芽滟澋?,“寫得很好,這回爹爹定然會準許的?!?/br> 駱寶珠跳起來,拉住她:“走,咱們現在就去給爹爹看?!?/br> 兩姐妹好像兩只小鳥,嘰嘰喳喳,從路上一直鬧到東跨院,駱昀在看卷宗,聽聞女兒來了,隨手一合看向門外,只見光亮里,駱寶珠風一樣跑進來,早沒個姑娘的規矩了,興奮的舉著宣紙道:“爹爹,爹爹,我寫好了!” 駱寶櫻則慢條斯理跟在后面。 都是他的血脈,可兩個人的性子完全不同。 駱昀露出笑容,接過駱寶珠的宣紙。 小姑娘顯然是下了一番功夫,再不是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女兒,他頗是欣慰,笑著道:“買了小馬之后也不能光顧著與它玩,還得好好學?!?/br> 那是答應了,駱寶珠歡呼起來,又叫道:“爹爹,咱們今天就去買,好不好?” 這事兒駱昀倒有些為難,他去河南許久,雖是憑了巡按的身份,然回來還是做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積攢了不少事情。故而趁著休沐日,他得好好理一理,明兒衙門便有幾樁事要處理,委實忙不過來。他略是思忖了會兒道:“你兩個哥哥也不在,不過論到挑選馬兒,他們并不精通,不如請你們三表哥帶著去吧,寶櫻,你的騎術也是他教的?!?/br> 在駱昀看來,衛瑯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駱寶櫻有些不愿,她的秀眉立時擰了擰。 見三姐這態度,駱寶珠大急,伸手拉住她衣袖搖了又搖,滿是哀求。 她雖生得沒有駱寶櫻漂亮,可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好像自小就沒有變過,像對黑葡萄似的。心知她念著那小馬兒已經有一年多了,駱寶櫻到底還是心軟,沒有拒絕,當下無奈的應了一聲。 出來后,駱寶珠眉飛色舞:“我騎射服都已經買好了,三姐,咱們快去找三表哥!” 駱寶櫻嘆口氣。 “三姐?”駱寶珠奇怪,“你為何不喜歡三表哥帶咱們去呀?三表哥還教過你寫字呢,還給你捂耳朵……” 放炮仗那次,曾給駱寶珠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創傷,她當然還記得那事兒,在她心里,衛瑯對駱寶櫻比對她好得多多了! 駱寶櫻無言以對。 那年她才十一,駱寶樟就說衛瑯對她有意思,沒想到被她說中。 他還說她哪里他都喜歡。 真不要臉! 她暗地里哼一聲,與駱寶珠解釋:“也沒有不喜歡,只是三表哥不比父親空閑,要是咱們等會兒去,三表哥正當有事兒,你莫纏著他,知道嗎?又不是今日不買就買不到的?!?/br> 駱寶珠連聲答應。 兩人這就去衛家。 心里希望衛瑯沒有空,可誰想到才使人通報沒一會兒,金盞就笑著過來:“公子請兩位姑娘去書房一談?!?/br> 已經許久沒有來這里,走在清幽的小徑,駱寶櫻想起才搬來衛家時,她每隔幾日都要到這兒見衛瑯,他指點幾句,便讓她坐在書案前寫字。他偶爾站在后面,偶爾會拿卷書坐在庭院,她抬起頭,透過窗子總能看見他俊美的臉,優雅的身姿。 她那時候真的恨他,或者說恨有些過分,可真的討厭,埋怨他沒有為自己傷心,但現在,這種情緒已然淡了,若不是他說喜歡她,也許她會慢慢想不起來。 屋檐下的畫眉鳥也還在,發出清脆的叫聲。 她踩到臺階上,見到衛瑯正站在門口,穿著月白色的春衫,沉靜淡雅,一如她曾經傾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