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衛瑯都不知該如何形容她,京都從沒有這等出彩的小姑娘,他一擺袖子道:“走罷?!?/br> 駱寶櫻沒有作聲,跟在他后面。 她知道衛瑯此刻心里的疑惑肯定比誰人都多,畢竟是她讓他教她騎馬的,她甚至已經想好,假使衛瑯詢問,她便說自己天縱奇才,比他厲害,才會舉一反三。然而他什么都沒有問,甚至也沒有,恭賀她一句。 他在想什么呢? 會想到羅珍嗎? 不,應該不會,她賽馬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到得馬車前,彎腰坐進去,因賽馬極度疲勞,她半垂下眼簾,想靠在車壁上歇息一會兒,誰料衛瑯跟著坐進來,就坐在她身邊,她一下清醒了,警覺道:“你怎么……” “就一輛馬車?!?/br> “可你不是有馬嗎?” “我暫時不想騎?!毙l瑯淡淡道,“把手伸出來?!?/br> 駱寶櫻本能的藏在后面,小臉仰著問:“你想作甚?” “不是傷了嗎?”他看見她與華榛說話時,拉住馬韁突然疼痛的表情,甚至都握不住,松開了,當然,他也看見華榛捏她的臉,只當時離得遠,來不及過去。 駱寶櫻沒想到他會知道,一時怔住。 他過去拉她的手,男人手很長,只稍許伸過去,就抓到了,她略有些掙扎,然而因為疼始終擰不過他。 他把她掌心攤開來,赫然見幾處破了皮。 怎么就不知道疼?衛瑯微瞇著眼眸:“你就那么想出風頭?若我沒有猜錯,那些姑娘也是故意針對你,你可知為何?” “不過是看不慣我?!瘪槍殭训?,“與你一樣,也看不得我出風頭,可你自己呢,你不也是狀元嗎,怎得不故意輸了,得個同進士?” 衛瑯被她氣得笑了,這丫頭勿論何時何地都那么會氣人,他從袖中拿出一管藥,取出一些輕輕抹在她傷口上。 那瞬間,半昏暗的車廂里,眉眼竟是難得的溫柔。 她垂下眼眸,瞧見他修長的手指撫在自己掌心,怔了片刻,突然把手抽了出來,淡淡道:“涂了更痛了,不涂?!?/br> ☆、第 56 章 柔軟的肌膚離開指端,留下些許空落,衛瑯面上并無變化,拿帕子擦一擦手道:“有傷口自然會疼,但疼了才會好?!?/br> 他將藥膏放在她手邊:“每日兩次?!?/br> 藥味清淡,入手便透,駱寶櫻瞧一眼便知這是上好的藥膏,見他拿給自己,不由問道:“你如何會有?難不成還隨身帶著?” “當然?!毙l瑯道,“人生意外處處有?!?/br> 駱寶櫻無言以對,可也不想要他的:“我駱家有,你還是自個兒帶著吧?!?/br> 拂他一片好意,衛瑯垂眸瞧她,嘴唇略是嘟著,好似在與他生氣,可見這小丫頭絲毫說不得,虧得祖母還經??漶槍殭?,說她乖巧懂事,他可是一點兒沒看出來。 令車夫起車,他徐徐道:“興許是我多慮,只你往后必得小心些,華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燈,加上往前你還得罪過日深,恐有麻煩?!?/br> 華榛這小子比起他jiejie,做事更是沒有章法,不然也不會就這樣去捏她的臉。 駱寶櫻聽著,見他沒有剛才那么兇了,態度也放好一些,微微靠著車壁道:“多謝三表哥提醒,只這次賽馬贏得馬鞭,往后我也不會再去了。這些人慣會欺負人的,要不是我……” 她若不是羅珍,還不知道怎么慘呢。 衛瑯眸色深了些:“要不是你擅騎嗎?” 他盯著她,半邊身子略轉過來,像是將車廂里所有光都遮住了,逼得她下意識往里縮了縮。但很快她又抬起頭,理所當然的道:“是,要不是我天資卓絕,將將學會便能融會貫通,斷是贏不了的?!?/br> 小臉上滿是得意,衛瑯輕聲一笑:“鬼才信你?!?/br> 她挑眉:“你不信?那你覺得我如何贏的?” 他一定想不到,也一定很好奇吧? 可衛瑯偏偏不上她的當,淡淡道:“我不必弄清楚,你贏了就好?!?/br> 沒意思,駱寶櫻側頭看著車窗,不再開口。 衛瑯也沒有再說話,只過得會兒看她,卻見她低著頭,眼簾已經闔上,隨著馬車的行進,小腦袋上下搖晃著,好像小雞啄米。 說不出的可愛。 他突然覺得三表妹這樣的人,很難用簡單的言辭來形容,像是無時無刻都在變化著,正如今日賽馬,他原以為她只是孩子心性,早晚要跌個頭破血流,可并不是,而是令人出乎意料。 到底,她是如何學得的? 可他知道,假使他問,駱寶櫻一定不會告訴他,她好像天生喜歡與他作對??伤髅鲗λ呀泬蚝玫牧?,便是衛菡,衛蓮,他都沒有這樣關心,不然她騎她的馬,他何必追過來? 作為表哥,已經仁至義盡。 可她偏不領情,一點沒有良心,衛瑯瞇起眼睛,忽地伸出手在駱寶櫻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 她此番身心俱疲,睡著了就醒不來,被捏了竟是絲毫反應都沒有,衛瑯坐過去一些,又捏了一下。 她這回顰了下眉,紅潤的嘴唇嘟了嘟,可還是沒有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才停下,駱寶櫻被衛瑯叫醒,揉一揉眼睛道:“到了呀?”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是,快些回家罷?!?/br> 因外面天黑,坐在車廂里,已是看不清眉眼,駱寶櫻向他道謝一句下了車。走到二門處,方覺臉頰有些麻,她忍不住暗罵一句華榛,惱恨他用的力氣大,到現在臉頰還在不舒服,下回再見到他…… 不,下回才不要見他了,他,還有華妍,這兩人,原先在她還是羅珍時,都是規規矩矩的,而今呢,一個比一個討厭。 都欺負她家世沒有他們高,她還見他們作甚? 駱寶櫻疾步走去上房。 聽說她贏得一眾貴女,老太太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與駱昀道:“到底是怎么生出來這樣一個孫女兒的!咱們祖墳定是冒青煙了?!彼s緊吩咐廚房,“再添幾個好菜,等到我那乖乖回來,定是要好好慶賀一下?!?/br> 她滿口稱贊,除了駱寶珠,駱寶樟與駱寶棠免不得有些酸意,前者是嫉妒駱寶櫻往后定然有個好姻緣,后者是越發知道,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 沒有駱寶櫻之前,她憑著乖順懂事,老太太很喜歡她,而駱寶櫻來了,她一日日比不過,低到塵埃里。幸好也習慣了,技不如人,容貌更是提都不用提,又能如何呢?駱寶棠仍是面色淡淡。 玉扇瞧她一眼,心里又由不得發痛,嘴上卻利落的答應聲去往廚房。 等到駱寶櫻一走進來,老太太哎喲聲叫道:“寶櫻,快些上來,讓我瞧瞧,怎得我老婆子有這么好的福氣呀!” 駱寶櫻笑道:“祖母,不過是那匹馬兒好,要說,得謝謝宜春侯呢?!钡降眉依?,這種謙虛的話自然就能說了。 老太太樂不可支:“那是,那是,必得請宜春侯過來用頓飯道謝?!?/br> 老太太沒想那么多,可駱昀不一樣,盯著駱寶櫻問:“你當真就只學得兩日馬術?” 面對父親,駱寶櫻還是擺出了小心的態度,很恭謹的回答道:“是,不過好像天生就能領悟似的,我一坐上馬背,渾身的血都在奔騰呢?!?/br> 莫非真是這方面的天才?駱昀微微皺眉,可他若不相信,也實在找不到別的疑點,因駱寶櫻九歲就在他身邊,也沒能怎么出門,要說在湖州,原先那么小更不可能去學,大概只能如此解釋。 自家女兒出眾,他到底還是高興的,笑道:“既如此,原該予你買匹坐騎才好,只家中小也無法玩樂?!?/br> “爹爹?!瘪槍殭衙蜃煲恍?,“姑娘家哪里能這么野呢,尋常當然不好騎馬了,只偶爾爹爹準許,我有機會玩一玩就好?!?/br> 便是將門虎女,又怎么可能成日騎個馬,沒有絲毫淑女的作風?那豈不是要把男兒都嚇跑了不成?駱寶櫻當然還是要嫁人的,她也知道那一日不遠了。 自從變成九歲的駱三姑娘,已是三年過去,再三年,還不是彈指間? 只嫁誰,還難說的很,且是走一步看一步。 下人們很快就端來豐盛的佳肴,專是為駱寶櫻慶賀的,她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吃了飽,回到臥房清洗了下倒頭就睡。 也不知是不是真個兒用力過猛,好幾日過去,她手臂竟還有些酸,大腿也是,真個是當閨秀當久了,不碰騎射,身體比起以前不知道弱多少。 紫芙這日給她捏胳膊,藍翎聽得外頭小丫環傳話,過來說與駱寶櫻聽:“前幾日唐夫人又送了料子來,這日太太就請她與唐公子過來做客,奴婢瞧著,許是要定下什么?!?/br> 那什么,當然是指唐家與駱寶棠的婚事。 畢竟唐夫人很喜歡駱寶棠,不似虛榮做作,很有誠心,不過駱寶櫻對此無甚喜惡,就是挺好奇駱寶棠的想法。因駱寶樟很多時候,情緒都在臉上,駱寶棠不是,假使她不喜歡,那駱寶櫻便有些同情。 可假使喜歡,自然是一樁好事。 因唐夫人來了數次,這回便沒有請姑娘們立時過去,駱寶櫻像原先一樣,去西跨院看駱寶珠,再與駱寶珠去看小弟弟元嘉,結果將將走出院門,便見兩個丫環急匆匆從東跨院出來,臉色都有些白,像是要去上房,她連忙叫住她們,詢問什么事兒。 丫環聲音都有些顫抖:“小公子不知吃了什么,不舒服吐了?!?/br> 那是袁氏的心肝寶貝rou,難怪她那么害怕。 駱寶櫻忙說:“快去請大夫?!彼讲⒆鲀刹阶呷霒|跨院。 元嘉果然吐了,周姑姑也不在,只有奶娘抱著,含著眼淚道:“三姑娘,我只給小公子喂奶,可不曾予他吃什么,倒不知為何會吐。三姑娘,你人好,到時可得替我在夫人面前說兩句話??!” 那奶娘是專門請了奶元嘉的,尋常人也好相處,只出了這事兒,駱寶櫻不好打包票,說道:“你若是沒錯便不用怕,大夫一看便知的?!?/br> 她探過頭去,只見元嘉皺著小臉,起初沒什么,突然又哇的大哭起來,不免也慌了手腳,撫著他額頭柔聲道:“嘉兒,別怕,別怕,大夫來給你看過就好了?!?/br> 丫環一路跑到上房,聽說兒子生病,袁氏一下臉色鐵青,蹭得就站起來,也不管唐夫人了,與老太太道:“我得去看看!” 老太太也擔心,自然要她去的,倒是唐夫人見他們府里有事兒,還是關乎小公子,便知不好留著,連忙與老太太告辭,說下回再來。 心里想著小孫兒,老太太就沒有挽留。 唐夫人走出大門,嘆口氣與唐公子道:“出門不利,恐不是個好兆頭,慎中?!彼袃鹤用?,頓一頓道,“要是不成,只能另尋他家,不過這二姑娘,我是真心覺得不錯,雖生得一般,可不會鬧事,文文靜靜的,慎中,你覺得呢?” 唐慎中想起第一眼見到駱寶棠,她與自己一樣,生得毫不出眾,可她臉上并沒有自卑,也沒有花枝招展的想要吸引別人的目光。 她好似很平靜的接受著這幅容貌,他笑一笑:“挺好的,畢竟像大姑娘,三姑娘這樣,只怕也會嫌棄我丑?!?/br> 做夫妻,至少得彼此不嫌棄對方吧。 ☆、第 57 章 袁氏趕到東跨院,元嘉還在哭,那淚珠兒滾下來,叫她的心都抽了,連忙把他抱在懷里,拍著他的背輕聲哄著。 奶娘嚇得忍不住跪在地上。 在這四品官的府邸,雖然得的工錢不少,可她照顧小公子戰戰兢兢,就好似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可家中貧困靠她出去掙錢呢,又能如何?自然是費十二分的心,誰沒想到,就這樣還出事。 她磕頭道:“夫人,小人當真不知為何,小公子起先還好好的,丫環們抱著出去玩了一轉兒,回頭喝幾口奶就吐了?!?/br> 袁氏盯著她:“他吃什么都是你負責,你急著推什么?” 那語氣極是鋒利,又冰冷無情,奶娘哭起來:“夫人,小人也極喜歡小公子的,不哭也不鬧,小人都把他當……絕不會害他,且才三個月,又能吃什么,小人只給他喂些奶,斷不會予別的給他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