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他那樣坦然的承認了。 駱寶櫻心頭一跳,也就是說,在他心里,她是與其他三位姐妹不一樣的??蛇@話又極聰明,拿師徒之情來擋,誰也不好挑毛病。 畢竟便是父母,還不能一碗水端平呢,何況表兄表妹? 駱寶樟聽得這話,湊到她耳邊輕聲揶揄道:“誰信他說的,什么師徒,你們算哪門子師徒?我就說吧,咱們的三表哥便喜歡你這般小……” 她舉止輕挑,目光落在駱寶櫻的胸口。 因還沒來癸水,身子雖是在發育,始終是有些慢。 駱寶櫻臉色緋紅,狠狠瞪她一眼:“你莫胡說,你,你再說,我非告訴父親不可!” 語調有些急促,分明也是懷疑了,駱寶樟挑眉道:“我只是提醒你,信不信,還不是由你自己嗎?” 駱寶櫻抿著嘴,扭過頭去,心里確實也有些復雜。那時住在衛家,他借她披風,姑且是算作對表妹的關愛,可這回,明明四妹也在,她那么小,難道他不該先顧著她?難道真如駱寶樟說的,他對自己…… 可她實在難以想象,十九歲的男人會喜歡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 雖然自己也確實挺出眾的,長得漂亮,也有才華,可真的沒長大啊,想她羅珍那時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而現充其量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羅珍怎么會輸給駱寶櫻呢? 定不是的,定然就像他說得,兩人比起其他表兄表妹,相處的時間多,感情也不一樣,畢竟他還送過自己禮物呢,她也回送過,當然不一樣。 這理由說得通。 然而,整個春節她都有些心思不寧,生怕衛瑯又做出什么舉動,但是并沒有,哪怕兩家拜年時,他也沒有特意來與她多說幾句話。 看來,真是自己多想了,也怪駱寶樟成天在她耳邊胡說,弄得她疑神疑鬼,果然他還是那個清高的要命的男人。不,恐怕比原先還要高傲些,因前不久皇上為他重修《武宗實錄》,竟然破格升了他為左春坊左中允。 那是什么官?那可是侍奉太子,平日里給太子講解箋奏的六品官! 要說入了翰林,等于半只腳跨入清貴的大門,那么,進入左春坊,幾可以預見將來的飛黃騰達。因像衛老爺子,蔣大人這些入內閣的官員,當年都是從左春坊里出來的,而現在的太子,也必然是未來的儲君。 衛瑯那是提前做了天子近臣。 駱寶櫻拖著下頜,看著窗外東去春來,悄悄開放的梅花,心想才不過三年,他又是今非昔比,而今也不知什么樣的姑娘能配得上了。 外頭的小丫環這時突然急匆匆過來,將將到門口就叫道:“姑娘,姑娘,夫人要生了?!?/br> 東跨院里,袁氏坐在榻上,疼得額頭上滿是汗水,駱寶珠眼睛里含著淚珠,輕聲道:“娘,你是不是很疼???可不可以不生了?” 被她天真的話惹得笑了,袁氏嗔道:“你這傻孩子,你不是想見到弟弟meimei的嗎,這會兒又說什么胡話?” 老太太覺得這話不吉利,呸的聲道:“小孩子說話不能當真?!彼e著手上下拜菩薩,“這胎一定得平平安安下來才好?!?/br> 這會兒,三個姑娘陸續進來,一個個圍坐在袁氏身邊。 駱寶櫻抓住袁氏的手:“母親,可要辛苦您了,不過弟弟在肚子里就很乖,許是不難的呢?!?/br> 袁氏笑一笑:“沒事兒的,你們也莫擔心,姑娘家在這里不好,都出去吧,等到生下來了,你們再過來看我?!?/br> 生孩子有血腥氣,便是男人也不讓進的。 老太太看她到現在都沒有問駱昀,有些驚訝,主動說道:“我已經使人去告訴老爺了,許是與衙門說一聲就能回來?!?/br> “其實不說也不打緊,老爺在又能做什么呢?”袁氏又是一陣疼,汗水從臉頰上落下來,斷斷續續道,“反正總能看到孩兒的,母親不用打攪他的?!?/br> 做到這一步,不能不說袁氏聰明,玉扇在旁邊聽著,想起當年王氏生孩子,又哭又喊的要見駱昀,弄得老太太也覺得她嬌氣,不太喜歡,而袁氏呢,確實很賢惠,也難怪能籠絡到駱昀,便是老太太時間久了,也覺得她不錯。 老太太果然頗是感動:“你可真為他考慮呢,昀兒娶到你也是福氣,你也是有福氣的,必能順利?!庇终泻艄媚飩兂鋈?,“且在外面等吧?!?/br> 駱寶珠先是不肯,死死抓著母親的手,還是周姑姑又拉又勸的方才出去,到得外面,便撲到駱寶櫻懷里,哭道:“我好怕娘出事兒,她們說,生孩子很疼的?!?/br> “疼是疼,可疼過就好了?!瘪槍殭雅闹谋嘲矒崴?,“你不也是母親生的嗎?沒有這疼,你又哪里能出來?再者,母親生過一個……我聽說再生,好像就會通順很多的,是吧,周姑姑?” 周姑姑瞧著駱寶櫻的目光閃過一絲驚訝。 猶記得當初這小姑娘從湖州來的模樣,而今兩年多過去,竟是脫胎換骨,哄得所有長輩都喜歡她,連駱寶珠也將她當親jiejie,這份本事不容小覷。 便憑著這個,將來的婚事定然都比那兩個好得多,莫說還是嫡女,才女。 周姑姑笑著道:“三姑娘說得是,這回不會很疼的,四姑娘放心,便是時間也沒有生四姑娘的時間久呢,你出去吃頓飯,指不定就好了?!?/br> 聽得周姑姑這樣保證,駱寶珠更放心了。 等到駱昀回來,果然沒多久,袁氏就生了孩子,是個男孩,名字一早取好,叫駱元嘉。 小嬰兒躺在父親懷里,皮膚紅紅的皺皺的,臉小的只有巴掌般大,別提多可愛,駱寶珠高興壞了,連聲叫著弟弟。 瞧著滿是大汗,臉色蒼白的袁氏,駱昀柔聲道:“辛苦你了,趕緊睡一會兒?!彼淮驍?,要起身出去。 袁氏抓住他:“我餓了?!?/br> 竟是嬌滴滴的語氣,駱昀從老太太口里得知她的體貼,聞言心就軟了,忙讓奴婢去廚房端吃的,又見她沒力氣,竟是親手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邊。 父親母親難得在眾人面前恩愛,除了駱寶珠,其他三位姑娘連忙識趣的告辭,就連老太太也笑著走了,唯獨玉扇不可置信的看著駱昀。 沒料到以袁氏這并不算出眾的容貌,竟也能讓駱昀像那時對待王氏一樣,喂她吃飯。 她說不出的難過,想起她生駱元玨,駱寶棠,他只是過來,淡淡看一眼就走了,從來沒有什么體貼的舉動,她那樣扒心扒肺的伺候他,伺候老太太,如今想來,到底又有多少回報呢? 他從來不曾給她一點真正的情誼。 玉扇轉過身,紅著眼睛走了。 自從家里多了個小公子,好似一下子熱鬧很多,洗三,滿月,請了好幾十桌的賓客,袁氏每日都笑吟吟的,因生了兒子,好似人生已經沒有多少遺憾。駱寶珠也很高興,最近不像以前那樣粘著駱寶櫻,知道自己是jiejie了,特別喜歡來照看弟弟。 這日看完了,又來嘰嘰喳喳與駱寶櫻說駱元嘉的事情:“已經會咯咯笑了,還會轉著眼睛看人呢,可好玩了?!?/br> 小姑娘在這年也終于抽條了,駱寶櫻瞧著她,捏捏她的臉:“小沒良心的,有弟弟沒jiejie!” “哪有啊,只是弟弟小,需要別人看管嗎,我這不還是來看你?”駱寶珠偷偷從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咱們香料鋪掙錢了,我求著娘偷偷買了一對,咱們一人一支好不好?” 看著挺漂亮的,駱寶櫻哼一聲接過來:“原諒你了?!?/br> 駱寶珠把頭拱在她懷里笑。 紫芙看見有小丫環來,出去瞧一瞧,手里拿著請貼過來,笑道:“姑娘,又有人請姑娘去做客了?!?/br> 因是三月,草長鶯飛,正是游玩的時節,相邀做客的也多了,駱寶櫻把帖子打開一看,面色卻是有些詭異,徐徐道:“臨川侯府?!?/br> 臨川侯府的三姑娘邀請她后日去騎馬踏春。 駱寶櫻笑了笑,誰都知道她才女之名,然而騎馬嘛,只有勛貴家族的姑娘會,尋常人家哪里有這等條件? 可縮著頭不去,不符合她的作風。 ☆、第 51 章 駱寶櫻一向不怕挑釁,尤其是姑娘們之間,她生性是不愿屈服的,可長輩們卻擔心。 老太太手里抱著小孫兒,說道:“騎什么馬,你都不會,萬一掉下去如何是好?乖乖,還是留在家里,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那臨川侯府的姑娘也是,請什么不好,騎馬有多少姑娘會呢?” 坐在旁邊的袁氏已經出了月子,身子尚有些浮腫,臉蛋也圓圓的,勝在精神好,神采奕奕,聞言抿嘴一笑道:“既然寶櫻要去,不妨聽聽她的說法,寶櫻聰明,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對吧?” 這個女兒她瞧在眼里,不止天資聰慧,通情達理,為人處世也過得去,不然她定然不會叫駱寶珠與她那么親近的。不過小姑娘身上也有些缺點,比如好強,驕傲,這在她行事作風里都能窺見一二。 可人無完人,袁氏還是挺喜歡她的。 駱寶櫻便笑道:“雖說是請了騎馬,但華三姑娘極是體貼,說不會的話可坐馬車,也是請了好些書香門第的姑娘的。到時她們還要賽馬,由華侯爺親自主持,在勛貴家族間,那是極為盛大的?!?/br> 當初她尚是羅珍時,京都便舉行過好幾次,而她祖上幾代皆是馬上將軍,她自小便會騎射,也是當中的佼佼者。 可而今誰知道呢? 十二歲的小姑娘,出自湖州,憑著書法在京都嶄露頭角,但在那些將門虎女中,卻并沒有什么名氣。 駱寶櫻向長輩請求:“我保證不會受傷,只是既然提到騎馬,我覺得學一些也有好處,是吧,母親?往后指不定用得著呢!” 說到最后,語氣就撒嬌起來,甜甜的,其實姑娘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哪里有要騎馬的時候?袁氏好笑,可這女兒上進,什么都愿意學,將來名聲在外,對姑娘們都有好處,她與老太太道:“便讓寶櫻試試吧,不過騎馬的話,家中無人精通,誰來教你呢?” 駱寶櫻已經想好了,說道:“馬兒的話,可以于宜春侯府借,至于騎馬,我想同三表哥學一學?!?/br> 既然他對自己沒有意思,這番指不定就要利用一下他,不是說夫子徒弟嗎,教了書法,教一教騎馬更是順理成章的。 袁氏有些驚訝,原來她想得那么周到,可見嘴里說什么試試,實則是想盡全力的,她略是點一點頭:“小侯爺上回開張都來恭賀,與元昭,元玨都極好,借匹馬應是無妨?!?/br> “他還讓寶珠騎過呢,不過也不能白白借了,自然要備份回禮?!瘪槍殭研π?。 這事兒就定了下來,等到下午,袁氏便使人去宜春侯府詢問,可否借馬于駱寶櫻,羅天馳哪里會拒絕,甚至拍著胸脯說要親自教導駱寶櫻??神槍殭阎獣运钠⑿?,這回是沒法子向他借寶馬,可不代表要讓弟弟過來與她親近,遂下人立時替她回絕。 因真要他來教,萬一動作親昵些,別人不知道怎么傳。 與自己親弟弟,她委實難以接受,至于衛瑯,好歹有個表哥表妹的關系遮著,多少還能說得過去。 很快,馬兒就借來了。 高大神駿,通體雪白,乃西域有名的寶馬,與羅天馳那匹出自同一母胎,也是她曾經最喜歡的坐騎。 “飛雪?!彼姷剿?,想起往日的歲月,眼睛不由發澀,輕念它名字,又伸手去碰觸它的脖頸。 誰料飛雪竟一甩頭,躲開了她的手。 她噗嗤笑起來,這馬兒的性子與她一樣,并不喜歡陌生人接近,原先也只有她一個人能騎它,旁人是休想的。就是羅天馳上去,它不高興起來也能將他拋下。 這倔強的小姑娘,她在馬廄里抓出一把草,輕輕擦它的鼻子。 不是喂它,而是擦它的鼻子,飛雪腦袋歪了歪,竟如同人一樣好似在思考,半響低頭將草吃進嘴里,她上去,伸出手指又輕輕揉了揉它的鼻頭。 它忽地嘶鳴聲,前蹄在地面踏了數下,將巨大的馬頭在她肩膀上用力一蹭。 她眼睛一紅,抱住了它。 動物不像人,它們簡單又直接,人可能會因為外在的東西忽略掉許多本該發現的地方,可動物不會,也比許多人來得忠誠。 一人一馬這般抱著,旁邊的下人們都驚呆了,好半響駱寶櫻抬起頭笑道;“這匹馬兒跟我投緣,假使我有足夠的銀子了,一定要將它買下來!”說完,又使人去與衛瑯說,“等三表哥有空,請他教我騎馬?!?/br> 下人去傳話,很快便有了回復,說等他從東宮回來。 傍晚,夕陽西下,彩霞滿天,駱寶櫻穿著新買來的騎射服,左看右看,總覺得不太滿意,這是在成衣鋪買的,比起裁縫量體裁衣,不是那么合身。肩膀有些寬,衣擺有些大,褲子也有些大,肥肥的都好像燈籠了。 看她愁眉苦臉,駱寶珠道:“很漂亮呀三姐,像個威風的女將軍呢!” 駱寶櫻哼道:“你沒哄我?” “沒有,不信你問二姐?!?/br> 聽說她要去學騎馬,三位姑娘好奇都上她閨房看呢,駱寶棠抿嘴笑道:“是有些大,但是三妹長得好,穿什么都好看?!?/br> 駱寶樟嘖嘖兩聲:“倒是會拍馬屁,要我說,就跟個破落戶似的,哪里有襦裙好看?姑娘家文文靜靜就好,你這是要去舞刀弄劍呢?”